波斯人的一课作为他的主要的最后一课,那胡须花白的苏非些,在户外早晨的清新空气中,在一个繁茂的波斯玫瑰园的斜坡上,在一株古老的枝柯四张的栗子树下,对他的年青教士和学生们宣讲。“最后,我的孩子们,总括每句话,以及其余的每个部分,阿拉是一切,一切,一切——普遍存在于每个生命和物体之中,也许相隔了许多许多层次——可是阿拉,阿拉,阿拉仍在那里,岿然不动。“那走失者漂离了很远吗?那理由隐蔽得十分玄妙吗?你要在整个世界不安的海底测量深度吗?你想明白那种不满,那每个生命的有力鞭策和劝诱?那从未静止过——从未完全消逝过的某种东西?每一粒种子的看不见的需求?“那是每个原子中的核心冲动,(往往是无意识的,往往邪恶而腐败,)要回到它的神圣的来源和出处,不管多远,这在主体和客体上都同样潜藏着,毫无例外。”些最后的话语并不是那种包含充沛的活力和平衡以及绝对的平凡的事物我歌唱平凡的事物;健康多么便宜!高尚多么便宜!禁欲,不撒谎,不贪吃、好色;我歌唱自由,容忍,和野外的空气,(请从这里吸取最主要的教益——不要只从书本——不要只从学校里,)平常的白天和黑夜——平常的大地和海洋,你的农场——你的工作,职业,生意,底下那民主的智慧,如一切事物的坚实的地基。“神圣完整的圆形目录”[星期日——今天午前上教堂。一位大学教授,牧师××博士给我们作了一次很好的讲道,我从中记住了上面那几个字;但是牧师在他的“圆形目录”中从文字到精神只包含了美的东西,而完全忽视了我下面所举的这些:)那凶暴的和黑暗的,那垂死的和害病的,那无数(二十分之十九)卑下而邪恶,鄙陋而野蛮的东西,那些疯子,牢狱里的犯人,那些极讨厌的、发臭的和恶毒的东西,毒液和污秽,蛇蝎、贪婪的鲨鱼、骗子、浪荡者;(那些卑劣可厌者在这大地的圆形设计中占居什么地位呢?)蝾螈,在污泥浊水中爬行的东西,毒药,寸草不生的土地,坏人,渣滓和丑恶的胡说。海市蜃楼(在内华达与两位老矿工的一次户外晚餐闲谈之后的逐字记述。)比你所想象的还有更多、更奇怪的经验和情景;反复多次,最多的是刚刚日落或即将日落的时分,有时在春天,更多的是在夏季,完全晴朗的天气,看得十分清楚,或远或近的野营,城里拥挤的大街和商店的门面,(不管怎样解释——无论是否相信——那是真的,完完全全,我这老伴也同样能告诉你——我们曾时常谈起,)人和风景,动物,树林,色彩和线条,极为清晰,农场和家里门前的庭院,两旁栽着黄杨的小道,角落里的丁香,教堂里的婚礼,感恩节的会餐,外出多年归来的游子,阴郁的出殡行列,戴着黑面纱的母亲和姑娘,法庭上的审判,坐在受审席上的被告,陪审团和法官。竞争者,会战,人群,桥梁,码头,不时出现的满含忧戚或喜悦的脸,(此刻我就能认出他们来,假如我再看见的话)我看就在天边靠右的高处,或者显然是在山顶的左边。《草叶集》的主旨不是为了排除或限制,或者从多得可怕的群体中挑拣罪恶,(甚至加以暴露,)、但是要增加、熔合,使之完全,发展——并且歌颂那些不朽的美好之物。这支歌是傲慢的,包括它的语言和眼界,为了跨越空间和时间的广大范围,进化——累积——成长与代代嬗替。从成熟的青年期开始,坚定不移地追求,漫游着,注视着,戏弄着一切——战争,和平,白天黑夜都吸收,从来乃至一个小时也没有放弃过自己的雄图,此刻在贫病衰老之中我才来把它结束。我歌唱生命,不过我也很关心死亡:今天阴郁的死神跟踪着我的步履和我这坐着的形骸,并且已经多年了——有时还逼近我,好像面对面地瞧着。那些没有表达的准敢这样说呢?有了多少套故事,诗篇、歌唱家、戏剧,骄矜的爱奥尼亚范的,印度的——荷马,莎士比亚——千秋万代脚踪层迭的道路、领域,那些闪耀着的一簇簇和一条条银河的星星——大自然收获的豆类不所有怀旧的(,) 情感、英雄、战争、爱、崇拜,一切时代的那些落到了它们最深处的测锤,所有人类的生命、嗓音、愿望、头脑——一切经验的表述;有了无数长长短短的诗歌、一切语言和一切民族的珠玑之后,仍然有些东西还没有在诗歌或书本中表达出来——有些东西还在短缺,(谁知道呢?那些最好的可是还没有表达、还欠缺着的东西。)范围的最佳言语的样品。但是它们对于肯定和认可过去全部不同次序、事实、理论和信念,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作者原注。那看得见的是壮丽的那看得见的,那光,对我说来是壮丽的——天空和星辰是壮丽的,地球是壮丽的,永远持续的时间和空间是壮丽的,它们的法则也是壮丽的,这样繁多,这样令人困惑,这样进化不已;但是我们的看不见的灵魂更壮丽得多,它包含着、赋予着所有那些东西,点亮了光线、天空和星星,钻探地球,航行大海,(所有那些都算什么呢,真的,如果没有你,不可见的灵魂?如果没有你还有什么意义?)我的灵魂哟!你比它们更发达,更巨大,更令人困惑莫解,更为多种多样——更加持续不息。看不见的蓓蕾看不见的蓓蕾,无限的,掩蔽得很好的,在冰雪底下,在黑暗之中,在每一平方或立方英寸里面,幼芽状的,精致的,饰着柔嫩的花边,极其微小,还没有诞生,像子宫里的胎婴,潜伏着,包封着,很严实,正在睡眠;它们成十亿地,成千兆地,正在等待,(在地球上,在海洋里,在宇宙中,在诸天的星星间,)缓缓地推进,可靠地向前,永远在形成,而且有更多的在后面等着,愈来愈多,永远永远。再见了,我的幻想!再见了,我的幻想!别了,亲爱的伴侣,我的情人!我就要离开,但不知走向何方,或者会遇到什么命运,或者我还能不能再看到你,所以再见了,我的幻想。让我回头看一会吧,——这是我最后的一次;我心里那时钟的滴答声更缓慢、更微弱了,退场,天黑,心跳也即将停止。我们在一起生活、享乐和彼此爱抚,已那么久长;多惬意呀!——可现在要分离——再见了,我的幻想。不过,别让我太匆忙吧,我们的确长期在一起居住,睡觉,彼此渗透,的确混为一体了;那么,我们要死就一起死(是的,我们会保持一体,)如果我们上哪儿去,我们将一块走,去迎接可能发生的一切,也许我们的境遇会好一些,快活一些,并且学到点东西,也许是你自己在把我引向真实的歌唱,(谁知道呢?)也许是你在真正把那临死的门扭开,转过身来——所以最后说一声,再见了——你好!我的幻想。老年的回声一个遗嘱执行人一八九一年在日记中的记录今天我对华尔特·惠特曼说:“尽管你已经将《草叶集》作了最后的润怖,用你的告别结束了它,可是你还能继续活一两年,并且再写一些诗。问题是到时候你将怎样处理这些诗作,并确定它们在这部诗集中的地位?”“对它们的处理吗?我并不是没有准备——我甚至已经考虑了那种突然事件——我还保留着一个标题:‘老年的回声’——这与其说适用于某些事物,还不如说适用于事物的回声,一种回响,一种再生草。”“你进行这一工作时从各次版本中陆续丢下了不少的东西,这些足可以编成一卷。到一定时候世界上会有人要求将它们编在一起的。”“你这样想吗?”“确实。难道你禁止这样办?”“我怎么会呢——怎能那样呢?只要你可能参与这种事,我授予你一个指令:凡是可以加进《草叶集》的东西都必须是补充性的,以保证这本书如我遗留下来时那样的完整性,让它们从我结束的地方接续下去,并且一定要划一条不容混淆的、一划到底的、不能涂掉的分界线,终旧有一天,世界会凭它自己高兴来对待这本书的。我决意要止世界懂得我自己所高兴做的事。”华尔特·惠特曼生前写过这样一条亲笔注释:“我的想法是要收集一部分散文和诗篇——大部分是短小或略微短小些的,但也包括少数比较长的——那些诉诸善意和内心的——也不排除某些悲怆之作——但是不要那些病态的东西。”不容怀疑,结束“老年的回声”的诗篇《哥伦布的一个思想》,是华尔特·惠特曼的最后一篇用心之作,写作时间是1891年12 月。自由而轻松地飞翔我没有怎么努力去学小鸟婉转歌唱,我倒醉心于高飞,在寥阔的太空盘旋、来往,那鹰隼,那海鸥,远比金丝雀或模仿鸟更使我着迷,我并不觉得要悦耳地鸣啭,无论那多么悠扬,我只希望自由地飞呀,飞得愉快、轻松,而又豪放。然后一定会理解在柔和中,在困倦中,在开花期,在成长期,你的眼睛、耳朵,你全部的感官——你那最高级的属性——那长于审美的一切,一定会醒来,充实——然后一定会理解!那少数已知的点滴关于英雄,历史,重大的事件,建筑,神话,诗歌,那少数已知的点滴必须代表未知的海洋,在这美丽的人烟稠密的地球上,这里那里有个小小的标本被记录了,希腊人和罗马人的一点点,少数希伯来人的歌曲,少量的像从坟墓、从埃及发掘出来的死亡的气色——比起悠久丰富的对于古代的回顾,它们算得了什么?一个永远领先的思想一个永远领先的思想——想着在世界这艘神圣的船中,毅然面对时间和空间,地球上所有的人民在一起航行,沿着同一条航线,驶向同一个终点。在一切的背后在一切的背后,始终坚定而笔直地,大胆地,在急流中——在不可抗拒的誓死挺进中,屹立着一个舵手——他神采飞扬,才高而气壮。给新娘的一个吻(1874 年5 月21 日,内丽·格兰特的婚礼。)神圣的,愉快的,无可否认地,连同来自西部和东部的祝福,以及北方和南方的贺礼,今天的确有千万颗心和千万只手,将无限的爱和千万声衷心的祈祷通过我传递;——那条庇护你的臂膀还是那么温柔而忠实!好风永远吹送着那载着你航行的船只!白天阳光和煦,夜晚星月交辉,照耀着你!亲爱的姑娘哟——通过我的还有者式的特殊庆典,通过我,致以对于新世界说来是古老又古老的婚礼贺辞:青春与健康哟!美妙的密苏里玫瑰哟!漂亮的新娘哟!今天请以你那红润的双颊,你那嘴唇,来接受这民族的钟爱的一吻。不,不要把今天公布的耻辱告诉我(1873 年冬,国会开会时)不,不要把今天公布的耻辱告诉我,不要阅读今天那满载消息的报纸,那些无情的报道还在烙印着一个又一个的前额,一桩又一桩犯罪的新闻纷纷问世。今天不要给我讲那个故事,由它去吧——不要理睬那白色的国会大厦,远离这些胀得圆圆的、装饰着塑像的屋顶,远远地,更多无穷的、欢乐的、生机盎然的幻象在升起,没有发表,也没有传递。凭你们所有悄悄的方式,不分南北,你们平等的各州,你们诚实的农场,你们的上百万东部或西部、城市或乡村的不可计数的魁伟健康的生命,你们的沉默寡言、没有意识到本身美德的母亲,姐妹,妻子,你们许许多多不贫也不富的家庭,在梦幻中升起——(甚至你们的出色的贫穷,)你们那自我修养的永无止境的操守、自我克制、美德,你们那胆小而坚定的、内在的、深厚无穷的根柢,你们那受赐于天的如光明一样实在而又平静的福惠,(投身于这些之中,像一个果敢的潜泳者沉落到深幽的海底,)这些,这些我今天默默细想——我摒弃旁的一切,只默记这些,今天要给这些以公众的注意。补充的时刻清醒的、随便的、疏忽的时刻,清醒的、安适的、告终的时刻,经过我生命中如印度夏天般繁茂的时期之后,离开了书本——离开了艺术——功课已学完,不再理会了,抚慰着、洗浴着、融合着一切——那清明而有吸引力的一切,有时是整个的白天黑夜——在户外,有时是田野、季节、昆虫、树木——雨水和冰雪,那儿野蜂嗡嗡地飞掠着,或者八月的毛蕊花在生长,或冬天的雪片在降落,或者星辰在天空旋转——那静静的太阳和星座。使人想起许多的污行我浑身是邪恶——使人想起许多的污行——还能做出更坏的什么,可是我镇静地面对大自然,日夜举杯祝贺生命的欢乐,并且心安理得地等待死亡,因为我对他怀着温柔的无限的爱,因为他也无限地爱着我。只要存在着(参阅《自己之歌》第27 节)只要存在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我想假如世上没有什么更发达的东西,沙洲上那藏在自己硬壳中的蛤蜊就是够威风的了。我不是在什么硬壳中藏着;我为柔软的导体所包围,浑身都包住了,它们携着每个物体的手,把它引入我的体内;它们成千上万,每个都有通向自己的入口;它们经常以自己小小的眼睛守望着,在我身上,从头到脚;一个那么丁点儿小的也能给我的身体放进放出如此巨大的幸福,以致我想我能把这房子的大梁掀倒,如果它阻挠我去满足自己的需要。死亡之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