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那棵非凡的大树唱着它的死亡之歌,当它被斧子锋利的舌头深深地劈裂,在那稠密的红木林中。那些伐木者没有听见,营地的棚屋没有回声,那些耳朵尖灵的卡车司机、测链员和螺旋起重机手们也没有听见,当树精从他们的千年旧居来加入这一合唱,只有我的灵魂听见了,那么明显。从它那密密丛丛的叶簇里,从它那矗出二百英尺的高耸的树冠,从它那刚健的躯干和枝柯中,它那一英尺厚的树皮里面,那支季节和时间的歌曲,不只是过去而且是未来的歌曲,正在那里沙沙地悲叹。你,我的从未诉说过的生命,还有你们,全部古老而天真的欢乐,我那年复一年地坚持在春雨夏阳中,坚持在狂风、白雪和黑夜中但仍带欢乐的顽强的生命;那伟大、坚忍而艰苦的欢乐哟,我的灵魂从不为人类注意的强大的欢乐!(因为要知道,我有着适合于自己的灵魂,我也有意识、人格,而且所有的岩石、山岗都有,整个的地球都有,)适合于我和我的弟兄们的生命的欢乐哟,我们的死期,我们的大限已经到了。我们并不悲伤地屈服,威武的弟兄们,我们是曾经壮丽地充实过我们时代的生灵;我们以大自然的宁静的内涵,以默默的巨大的喜悦,欢迎我们终生为之服务的一切,并且把地盘让给他们。因为他们长期以来就被预报过,作为一个更优秀的种族,他们也将壮丽地满足他们时代的希望,我们为他们让位,但他们身上我们自己仍有,你们这些森林之王!这些天空和大气,这些山岳的高峰,沙斯塔山和内华达山脉,这些高大而陡峭的悬崖,这旷野,这些山谷,远处的约斯密特瀑布,都要为他们所消化和吸取。然后,进入一个更高的音阶,歌曲更加豪迈,更加迷人地升起,好像那些继承者,那些西部的神灵,都参加进来,带着大师的口气。不因亚细亚的偶像崇拜而苍白,也不因欧罗巴古代的屠场而血红,(那是篡夺王位的谋杀之地,至今还到处残留着战争和绞架的腥味,)而是来自大自然长期的无害的阵痛,由此和平地长成。这些处女地,西部海岸的土地,我们保证,我们奉献给你,你这长期以来被许诺的新的帝国,你这新的登峰造极的人类。你,秘密而深奥的意志,你,平凡而崇高的男子气概,一切的目的,只予不取的习惯,独立而不移,你,神圣的女性,一切的主管和来源,生命与爱情以及生命与爱情的结果所由来之地,你,美利坚的雄厚物资的看不见的道德精髓,(无论生前死后永远在起作用的东西,)你,有时人家知道但更经常地不为人知的实际上形成和铸造新世界并使之适合于时间与空间的你。你,暗暗潜藏于深处的民族意志,隐蔽而永远警醒的你,你们,被顽强地追求着但也许并没有自我意识到的过去与现今的目的,不为一切暂时的错误和表面的混乱所动摇的你们;你们,生气勃勃的、普遍的、不死的胚芽,一切教义、艺术、法令和文学的根柢,在这里营建你们永久的家园,在这里创业,这全部的地区,西部海岸的土地,我们都奉献给你们,誓不反悔。因为你们的人,你们独特的族类,在这里可能强壮、美妙而魁梧地成长,在这里与大自然相称地耸立起来,在这里伸入辽阔明净的太空,不为墙壁和屋顶所限制、阻碍,在这里与暴风雨或太阳一起大笑,在这里欢乐,在这里耐心地适应一切,在这里照料他自己,显露他自己,(不理睬旁人的规矩,)在这里满足他的时代,到时候就倒下,就供应,最后无人过问,就消失,就服务于旁人。就这样,在北部海滨,在卡车司机的叫唤和叮叮....的测链的回响中,在代木者的悦耳的斧声中,我在孟多西诺林地上听到,那树干和树枝倒下时的轰响,闷声的尖叫和呻吟,那种从红木树连缀而来的词语,像出自某些狂喜的、古老的、沙沙作响的声音,那些歌唱着、退隐着的延续千百年的看不见的森林女神,离开她们在群山和丛林中的所有的幽境,从卡什凯德山脉到瓦萨奇,或者遥远的爱达荷,或犹他,把那些合唱和暗示,未来人类的远景,那些居留地,以及所有的特征,从此让给现代的神灵。2加利福尼亚的光辉灿烂的厌典,突然上演的壮丽的戏剧,阳光照耀的广阔地面,从普吉特海峡到科罗拉多南部的漫长而多彩的地带,沐浴在更甜美、更稀奇、更健康的空气中的土地、山谷和巉岩,长期准备着的天然田野和休耕地,无声的循环演变,缓慢而安稳地跋涉着的年代,成熟着的空荡荡的地表,在底下形成的丰饶的矿产;新时代终于到来,在当权,在占据,一个蜂拥而至的忙碌的种族在到处安居,进行组织,船舶从全世界各地驶来,向全世界开去,向印度、中国、澳大利亚和太平洋上成千个安乐的岛屿驶去,人口稠密的都市,最新的发明,河流上的轮船,铁道,还有许多繁荣的农场,连同机器,还有羊毛、小麦和葡萄,正在采掘的黄澄澄的金3但是,西部海岸的土地哟,你们有比这些还要多的东西,(这些仅仅是工具、器械和落脚点,)我在你们身上看到,肯定会到来的,那个千万年来一直推延到了今天的诺言,我们共同的种族,人类;得到保证要在这里实现。终于有了新的社会,与大自然相称的社会,它在你们男人身上,多于在你们的山峰和威武雄壮的树木里,在你们的妇女身上,远远多于你们所有的黄金和葡萄藤,甚至多于生命所必需的空气。我看见现实与理想的孩子,现代的天才,他刚刚来到,来到一个真正新的可是长期准备的时代,为广大的人类、真正的美利坚在开辟道路,这个如此伟大的历史继承者,要建立一个更加宏伟的未来。各行各业的歌1为各行各业唱支歌啊!在机械和手工劳动中,在农田作业中,我找到了发展,并且找到了永恒的意义。男工和女工哟!即使一切实用的和装饰性的教育都从我身上很好地展示出来了,那又算得了什么?即使我像一个主讲教师、慈善的业主、聪明的政治家,那又算得了什么?即使我对你像个老板,雇用你并给你工资,那会使你满足吗?那些学问渊博者,品格高尚者,仁慈者,都是些常用之词,而像我这样一个人,却从来不是通常的。我既不是仆人,也不是主人,我不一定只要高价,也可以要低价;无论谁欣赏我,我愿接受自己的价格。我愿与你平等相处,你也得平等待我。如果你站在一个车间里劳动,我也站在同一个车间最靠近的地方,如果你给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朋友送礼。我要求与你的兄弟或最亲爱的朋友一样,如果你的情人、丈夫、妻子白天或晚上是受欢迎的,我一定同样受欢迎,如果你堕落了,犯罪了,病了,我为了你也会那样,如果你还记得你那些愚蠢而非法的行为,难道你以为我就不记得我自己的愚蠢而非法的行径?如果你在进餐时痛饮,我就坐在你餐桌的对面痛饮,如果你在街上遇到一个生人并且爱上了他或者她,可不,我也时常在街上遇到生人并爱上他们。呃,你对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有点寒伧?你是不是把总统看得比你大些?或者把富人看得比你强?或者有文化的人比你聪明?(因为你浑身油污或长了脓疱,或者酗过酒,或偷过东西,或者是你害了病,或得了风湿症,或是个妓女,或者由于轻薄、无能,或者只因为你不是学者,你的名字从没在书报上见过,所以你就认输,承认自己总不如别人能永垂不朽?)2男人和女人的灵魂啊!我所说的看不见、听不到、摸不着和没有触感的,并不是你们,我不是要去辩论赞成或反对你们,并断定你们是不是活着,我公开承认你们是谁,即使别人都不承认。成人、半成人和孩子,这个国家的和每个国家的,在家的和在外的,这个与那个,我看都一样,彼此相等,还有他们后面的或通过他们而来的人。妻子,她丝毫不亚于丈夫,女儿,她完全像儿子一样能行,母亲,她哪方面都与父亲相等。无知者和贫苦者的后裔,学手艺的孩子们,在农场劳动的小伙子们和在农场劳动的老头子们。水手们,商人们,沿海航行者和侨民们,所有这些人我都看得见,但是更近和更远的我也同样看得见,谁也别想逃避我,谁也逃不过我的眼睛。我带来了你们最需要也经常有的东西,不是金钱、情爱、衣服、饮食、学问,不过是同样好的东西,我不派出代理人或中介人,不提供价值代用品,而是提供价值本身。有个东西是现在和以后永远会在你们面前出现的,它不见于书报、祈祷和讨论中,它回避讨论和印刷,它不会被写进书本,它不在这本书中,它是为了你们任何人的,它距离你们并不远于你们的视听,它为最近、最普通、最现成的事物所暗示,它始终受它们的挑引。你们可以阅读许多种文字,但读不到关于它的东西,你们可以读总统咨文,但从中看不到有关它的事情,在国务院或财政部的报告中,或者在日报或周刊上,或者在人口普查和税收报告里,行情表或任何存货账本里,都毫无踪影。3在高空中浮游的太阳和星辰,苹果形的地球和上面的我们,它们的趋向确实有不平凡之处,但是我不明白它是什么,除了它是壮丽的,它是幸运,除了我们在这里的全部宗旨不是一种投机、戏谑或侦查,以及那不是一桩运气好时对我们有利、而不走运时可以使我们失败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由于某种偶然还可以撤回的行径。光明与阴影,身体的奇异感觉与人格,极为得意地吞噬一切的贪心,人的无穷的骄做和扩展,难以言喻的欢乐和苦闷,一个人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的奇迹,以及那些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的奇迹,你想它们是为了什么呢,伙计?你想它们是为了你的生意或农业劳动,或者是你的商店的盈利?或者是给你自己造就一个地位,或者给一位绅士或一位太太打发日子?你认为风景之所以具有实质和形态,是为了要让人画入画里?或者男人和女人之所以也这样,是为了让别人去写他们,而歌曲是为了让人歌唱?或者地心引力,各种伟大的法则与和谐的结合,以及空气的流动,都是为了充当学者们的课题?或者褐色的土地和深蓝的海洋是为了进入地图和海图?或者星星是为了排人星座并获得奇怪的名字?或者说种子的萌发只不过为了农业法典或农业本身而已?旧的制度,这些艺术、图书馆、传说、收藏品,以及在制造业中传下来的技艺,难道我们愿意给它们以这么高的估计?我们愿意高度评价我们的资产和营业吗?我并不反对,我对它们的估价高到最高的程度——然后我把一个由女人和男人生的孩子摆到超过一切估价的地位。我们觉得我们的联邦伟大,我们的宪法伟大,我不是说它们不伟大、不好,因为它们就是那样啰,今天我正如你们那样十分爱它们,于是我才爱你们,并爱地球上我所有的同伙。我们认为圣经和宗教是神圣的,——我不说它们并不神圣,我说它们全是从你们生长出来的,并且还可能再从你们生长,赋予生命的不是它们,赋予生命的是你们,它们是从你们长出来的,犹如叶子从树上生发,或者树木从上里长出一样。4我把全部有过的尊敬都加于你无论谁的一身,总统是为了你而待在白宫,而不是你为了他待在这里,部长们是为了你而在他们的机关工作,而不是你为了他们生存在这里,国会为你们每年开一次大会,法律、法院,每个州的形成,各个城市的宪章,贸易和邮电的来往,都是为了你。倾耳细听吧,亲爱的学者们,教义、政治和文明来自你们,雕塑和纪念碑,以及任何地方镌刻着的任何东西都记录在你们身上,历史的要点和统计只要有过记载的如今都在你们身上,神话和故事也是这样,假如你们不是在这里呼吸行走,那么它们都会在哪里呢?那么最著名的诗篇也会成为灰烬,讲演和戏剧也全是一片虚妄。一切建筑只不过是你们注视它时所赋予它的东西,(你们想过它是寓于白色和灰色的石头中吗?或者是在那些拱门和檐口的线条里?)一切音乐都是在你们为乐器所提醒时从你们心中觉悟的东西,那不是小提琴和短号,不是双簧管或鼓声,也不是唱他那美妙的浪漫曲的男中音歌手的乐谱,也不是男声合唱或女声合唱的乐谱,那是在比它们更近和更远之处。5那么,一切都会回来吗?每个人都能对镜一瞥就看到那些最好的迹象吗?没有更伟大或更丰富的了?是不是这一切都同你、同那看不见的灵魂坐在一起呢?我所提出的这个怪论确实艰奥而新奇,世俗之物和看不见的灵魂竟是一体。盖房、丈量、锯木板,干铁活、吹制玻璃、制铁钉、修桶、铺铁皮屋顶、覆盖瓦片,装配船只、建筑船坞、加工鱼类、用铺路机铺石板人行道,抽水机、打桩机、摇臂吊杆、煤窑、砖窑,煤矿和所,下面的矿藏,黑暗中的灯、回声、歌曲,透过煤污的脸孔流露的那些沉思和伟大的朴素思想,钢铁厂,丛山中和江边铁匠铺的炉火,在周围用大撬棍试测熔解量的工人,矿石块、石灰石、煤,对矿石的适当组合;鼓风炉、搅炼炉,最后在熔液底下结成的环形硬块,滚轧机、粗短的生铁条、坚强的棱角铮铮的T 形铁轨,炼油厂、蚕丝厂、白铅厂、糖厂、汽锯、宏大的磨坊和工厂,劈凿石头,錾成整齐的门面,或者窗户,或者门楣,木槌、齿凿、保护拇指的指套,接合钢板用的铁凿,煮拱顶胶液的铁锅,以及锅底下的火,棉花包,搬运工的铁钩,锯匠的锯子和锯架、铸工的模型、屠夫的刀子,冰锯,以及全部的冰上操作,船上的索具装配工、抓钩工、制帆工和滑轮制造者的工作和工具,古塔胶的用品、纸型、颜料、刷子、制刷业和玻璃工人的工具,胶合板和胶锅、糖果店的装饰品、细颈瓶和玻璃杯、剪子和熨斗,钻子和膝带、液体计量器、柜台和凳子,用羽毛管或金属制的笔,各种刃具的制造,酿酒厂、酿造工艺、麦芽、大桶、酿造工、制酒工、制醋工所做的种种,皮革修整、马车制造、锅炉制作,搓绳子、蒸馏、油漆招牌、烧石灰、摘棉花、电镀、制电版、浇铸铅版,凿孔机、刨平机、收割机、耕地机、打谷机,蒸汽客车,货车驾驶人的运货车、公共马车、沉重的大车,焰火制造术,晚上燃放的彩色焰火,幻想的形象和喷射,屠夫肉摊上的牛肉、屠夫的屠宰场、穿着宰衣的屠夫,屠场的猪栏、宰猪用的铁锤、挂钩、烫水桶,剖取内脏和解卸用的劈刀,包装工的大槌,以及冬季包装猪肉的大量苦活,面粉厂,碾磨麦子、黑麦、玉米、大米,桶、容量为大大小小的木桶,满载的船只、码头和堤岸上高高的堆垛,码头上、铁路上、沿海航船上、渔船上、运河上的工人及其工作;你自己或任何人生活中每时每刻的日常工作,店铺、庭院、货栈或者工厂,这些就是你身旁白天黑夜的情况——工人啊,无论你是谁,这就是你的日常生活!就在这一切中有着最大和最重的分量——就在这一切中有比你所估计的要多得多的东西,(同时也少得多,)在它们里面有供给你我的实体,在它们中有给你我的诗篇,在它们中,可不是在你自己——你和你的灵魂中,包含着一切,不管评价如何,在它们身上是好的发展——在它们身上有全部的主题、暗示和可能的遇合。我不断言你所瞻望到的那些是无用的,我不建议你到此止步,我不是说那些你认为伟大的先导并不伟大,但是我说谁也不能引向比这些所引向的更伟大之处。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