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儿都上床睡下了。这儿就有一位年轻的乡绅和好些别的阔佬富绅。”苏珊回答说,“大雁房间那两位爱尔兰绅士占着哪。”“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店主妇说:“你分明知道,天天天,几乎就没有一天没有几个阔佬富绅上咱们这儿来的,你可不把顶好的房间留出几个来,预备他们来住?你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要是他们是真本实料的绅士,那我敢保,他们只要知道是小姐您要住,他们就一定会再起来的。”“可别为了我这样惊动别人,”那位小姐说,“我可决不许为我闹得别人不安。只要您有个能凑合得过去的房间,不管多么简陋,我待起来,也尽够好的了。我只求您,太太,千万可别为我费事、麻烦。”“哦,小姐啊,”那另一位喊道,“您既然说到这儿,那我还有好几个很好的房间,不过没有一个房间配给小姐您住的;但是,既然您这样不拿架子,不嫌弃,能迁就,肯在我的好房间里住,那么,苏珊,马上就把玫瑰花房间里的火生起来。小姐您还是这会儿就请上楼去哪?还是要等到火生起来再请上去哪?”“我觉得我已经暖和过来了,”小姐回答说,“因此,要是您没有说的,我这会儿就上楼好啦;我恐怕我已经让别的人,特别是那位绅士(这是指着派崔济说的)在冷地方等得太久了。我说实话,在这样冷得可怕的天气里,我实在不忍得把别人都从炉旁赶走了。”她于是同她的女仆一块儿离开了厨房,店主妇就拿着两支点着了的蜡烛,在前面带路。店主妇从楼上回来了以后,厨房里大家没有不夸这位年轻小姐招人喜爱的。因为国色天香,有一股力量,任是无情也动人的。至于店主妇,虽然那位小姐拒绝享用晚餐,惹得她很不高兴,但是即使她也当众宣称,她从来没见过这样一个可喜可爱的人品。派崔济就对她的丽容秀色,极尽横佚恣肆地盛赞猛夸,同时却不免对她那衣服的金绣花边也尽礼致敬;那个驿卒就满口捧她夸她,说她为人怎么善良,另一个驿卒就随声附和,因为他现在也来到了厨房,“我敢给她打包票,她真正是一位心善面慈的人儿,”他说,“因为她对哑巴畜类都动了慈心;她一路之上,不什(时)地问我,她骑得这样快,马会不会受伤?她进了店以后,又嘱咐我,叫我尽量给它们燕麦吃,能吃多少就给多少。”从容优雅,谦虚礼让,是令人欣羡爱慕的,是无言的桃李,确实能使所有身分不同的人,都夸奖赞赏。这种品质,实在可以比作那位名闻远近的赫绥太太①。她同样毫无疑问,可以使每一样女性优美的风韵仪态,显得恰到好处,也同样可以把她们的轻瑕微疵,减轻掩盖。这是我们在这儿忍不住不发的一番短短感想的,因为读者在这儿看到了优雅谦虚的态度,都有什么令①原注:“河滨路一个专作宽大女袍的女成衣匠,她做的衣服以能使妇女的身段显得恰到好处闻名。”河滨路为伦敦沿泰晤士河北岸的一条街。约翰·托玛斯·斯米斯(已见第9卷第1章)在《呶勒钦兹与其时代》里说,“有一天,菲尔丁先生对赫绥太太说,他那时候正写着一部小说,他认为,这部小说将是他最好的成品;他打算把他所有的朋友,都以书中人物的形式,写到这部书用去。赫绥太太面带微笑,冒昧地说,他一定有好多壁龛,都毫无问题,一一占满。”“我敢保,赫绥太太,一定要有一个架子,好摆您的胸像。”过了些日子,他告诉赫绥太太,这部书已经排版上印了;但是忽然一下想起来,他答应她的话,忘了照办,便跑到印刷厂,恰好还赶得上把赫绥太太添到书里第3册第17页,他写苏菲娅·威斯屯的形貌那地方。人可爱可羡之处;但是事实却使我不得不谈一谈这番感想相反的一面,因为有与之相反的事例存在。第四章包括欲惹万人咒骂、千人仇恨、万无一失的灵药奇方。第四章包括欲惹万人咒骂、千人仇恨、万无一失的灵药奇方。那一伙人,看见她进来了,和对她的小姐一样地表示敬重,一齐站起;但是她却忘记了学她小姐的榜样,要他们全都重新坐下。实在说起来,他们也几乎不可能重新坐下,因为她把她那把椅子一放,不偏不倚,差不多正好把炉火全部据为己有。于是她点了一只烤小鸡儿,要马上就烤好;她当众宣称,要是这只鸡不在一刻钟之内就烤好,那她就不等了。这只所说的小鸡儿,虽然还在棚子里栖息,而且需要逮住、宰掉、开膛、褪毛种种必不可缺的过程,才能拿到炉架上去烤,而我这位店主妇本来也会承担起责任,在限定的时间内,把全部过程都作到了的;但是不幸得很,客人已经来到了后台,亲临幕后,这就一定非亲眼看到这出假戏①都怎样装扮不可了;因此这位可怜的妇人没有办法,不得不乖乖地老实承认,说她店里没有小鸡儿;“不过,太太,”她说,“我可以一会儿的工夫就从肉铺里给你弄到羊肉,什么样儿的都全。”“那么,你这是当真认为,”那位身为下贱而却心比天高的女人说,“我的胃口和马一样,能在夜里这个时候②吃羊肉了!一点儿也不错,你们这些开店的,只当比你们身分高的人,也跟你们自己一样啦。实在说起来,我压根儿就没指望这样一个可怜巴巴的下三滥客店会有什么好东西吃。我真纳闷儿,不明白我们的小姐为什么偏偏非住进你这个店不可。我认为,到这儿来的,没有别的人,只有小买卖人和贩牛放羊的。”店主妇一听女仆这样糟蹋她这个店,就怒火上升”,不胜愤愤;不过,她还是把火儿压下去了,只嘴里说,“她得谢天谢地,她这个店常有高宾贵客,来来往往,”也就自以为足了。“你不要对我说什么高宾贵客啦,”那一位答道;“我相信,我见识过的高宾贵客比你这样的人见识过的可就多得多啦——不过,我请你,不要再跟我耍那一套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惫赖相儿。你告诉告诉我,我晚餐都能吃到什么好啦;因为,我尽管没法儿吃得下马肉去,我可真饿得不得了了。”“这回,太太,”店主妇说,“说实在的,你可不能乘虚袭击我;因为我得说实话,我这个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冷牛肉,还叫一位绅士的长随和一个驿卒,啃得差不多只剩了一块骨头了。”“你这个婆娘,”亚比该③阿姨说(为简截起见,我们就这样称呼她),“我请你别叫我恶心啦,即使我饿了一个月,也不能吃经这类家伙的手团弄过的东西。难道在这个遭瘟的店里就真一点儿拿得出手、像个样子的东西也没有不成?”“火腿蛋你看怎么样?”店主妇说。“你的鸡蛋是刚下的吗?你敢保那是今儿才下的吗?火腿我要切得又细又薄;因为不论什么又粗糙又油腻的东西,我可没法儿咽得下去。我请你试一试,看你能不能就这一回,作出点儿还能凑合的东西来;你不要把我当作你店里那种庄稼汉的老婆,或者那一号的人。”店主妇于是抄起刀来,但是那另一位却把她拦住了,对她说,“你这个干净爽①意译。原为法语fourberie,”骗局”、“违道悖德的行为”。..②马夜里吃草料。..③本为英国戏剧家勃门特与夫莱撒的《骄傲夫人》里的一个女侍,而此名本于《旧约·撒母耳记上》第25章第2一41节中的亚比该。后此字随变为“女仆”之意。利的婆娘,你怎么不先把手给我洗干净了啊?因为我这个人就是爱穷讲究,从在摇篮里的时候起,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是精工细作的,我才用得惯。”利的婆娘,你怎么不先把手给我洗干净了啊?因为我这个人就是爱穷讲究,从在摇篮里的时候起,不管什么东西,都得是精工细作的,我才用得惯。”①,谁还不是跟你一样,都是爹妈养的。”还有另外同样表示愤怒的话;不过却都是由牙缝儿里迸出来的。在晚餐正作着的时候,亚比该阿姨深深地悔恨起来,说忘了吩咐他们,在起坐间生起炉子,不过,她说,这阵儿再吩咐,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她说,“在厨房里试一下,也不算没有可取的地方——新鲜劲儿;因为我相信,我从来还没有一次在厨房里用过饭哪。”于是她转到那两个驿卒那面,对他们说,“他们怎么不限他们的马在一块儿,也上马棚里去哪?要是我非得在这儿吃这口这么难以到嘴的粗茶淡饭不可,太太,”她冲着店主妇喊道,“那我可得请你把厨房清理清理,免得所有城里的流氓、混混儿,都围在我身边。至于你哪,先生,”她对派崔济说,“你看着倒还多少像一位绅士的模样,所以就请你不要动啦。除了那般下流的闲杂人,我并不想随意就打搅别人。”“不错,不错,”派崔济喊道,“我敢给你开包票,我一点儿不错是一位绅士,我还是并不怎么容易就教人打搅的哪。Non semper vox casualisest verbo nominativus。”.. ①她把这句拉丁文当作了一句侮辱她的话,所以回答他说,“你也许是一位绅士,先生;但是你这一下,对一个女人说起拉丁文来,可就表明你不够个绅士了。”派崔济用柔和的语气作了回答,但是又用了一句拉丁文来结束他的话。他这样一来,她就把鼻子一扬,鼻孔一嗤,只用了“他肚子里还真有点墨水儿”这句话挖苦了他一下,也就罢了。现在晚餐摆在桌子上了,凭亚比该阿姨那样一个娇贵的人,吃得未免有些狼吞虎咽;在她叫的第二道菜正作着的时候,她说,“你刚才说,太太,你这个店里常常有贵宾高客,来来往往?”店主妇答道不错,同时说,“就是这阵儿,我这个店里就住着好几位贵宾、阔佬。这里面就有年轻的乡绅奥维资先生,那儿那位绅士就认识他。”“那么请你告诉告诉我,这位年轻的贵宾是谁?这位年轻的乡绅奥维资先生是谁?”亚比该说。“他还能是谁?”派崔济回答说,“他就是索默塞特郡那位大乡绅奥维..①意译。原文marrycomeup,表示愤怒、鄙夷等感情的惊叹词。始见载于莎士比亚《罗米欧与朱丽叶》第2幕第5场第64行,及《派锐克利斯》第4幕第6场第159行。见于本书数次,如第15卷第7章。现此语在英语中已成谚语式成语。..①拉丁文,意为“动词的主格词并不永远是按格变化的字”。这是利利拉丁文法书里的一句话,讲句主与动词第一种互相配合的规则,在他那本文注讲句法的开始处,是派崔济(同时也是菲尔丁)特别熟悉的。利利见前。派崔济所引拉丁文,多数出于这本文法,且有时甚为牵强。这儿派崔济拿“动词的主格词并不..”比仿“他自己并不..”,即是一例。在这一句拉丁文里,non是“不”,semper是“永远”,vox是“字”,nominativus是“主格”,verbo由verbum变来,是verbum的ablative case,=fortheverb,casualis=case-taking。资先生的公子和传宗接代的继承人哪。”资先生的公子和传宗接代的继承人哪。”店主妇一听这话,连忙把两耳耸起,派崔济就露出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样子来。但是,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就接着回答说,“不错,太太,这活确实不假。他是乡绅奥维资先生的儿子这个话,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因为奥维资先生永远也没和他的生身母结过婚;但是他是乡绅的儿子可的确不错,而且以后还要作他的继承人,这一节也一点儿不含糊,就像他一点儿也不含糊叫琼斯一样。”亚比该一听这话,让刚要往嘴里送的火腿掉下,嘴里喊道,“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事儿,先生!琼斯先生当真有可能,这阵儿就在这个店里吗?”“Quare non?”.. ①派崔济说,“不但只属可能,而且实在不假。”亚比该现在急忙把剩下的饭吃完,跟着就回到她小姐那儿:于是她们两个就谈起来,至于所谈为何,读者请看下章。..①普通拉丁文,意为“为什么不(可能)?”第五章说明令人可爱的小姐和令人可厌的女仆究为何人第五章说明令人可爱的小姐和令人可厌的女仆究为何人①,在五月的大好时光里,性好戏跃的牛犊,喷放出她那乳香之气,布满野花似锦的草场;在万紫千红一齐艳发的四月里,那性情柔顺、爱情坚定的鸽子②,栖息于柔条纤梗之上,一心无二,琢磨她那多情的配偶:就像这些艳卉幽芳、稚牲驯禽,而比它们更百倍地明艳照眼,更百倍地吐气如兰,一心无它,净想她的汤米,心地之善良纯洁,一如其面目之美艳丽妍,就在这种情况下,苏菲娅(因为那正是她本人)正以手扶着她那如螓之首,欹在枕上;这时候,她的女仆进了屋里,一直跑到床前,嘴里喊道,“小姐—小姐—小姐,您想谁在这个店里?”苏菲娅—惊而起,嘴里喊道,“我希望,别是我爸爸追来了吧。”“不是,小姐,这可比一百个爸爸的价值都高;琼斯先生自己这会儿就在这个店里。”“琼斯先生!”苏菲娅说,“决不可能!我没有那样好的运气。”她的女仆说,千真万确,一点儿也不错,他在这儿:于是她的小姐马上打发她下去告诉店家,派人把琼斯唤醒,说有人要来拜访;因为她说,她马上就要去见他。昂纳阿姨刚一像我们看见的那样离开了厨房,店主妇立刻就开口把她大骂起来。这个可怜的妇人,本来有好半天,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恶言恶语了,现在这些恶言恶语,从她嘴里一下倾泻而出,就像垃圾车,刚一把挡板儿抽掉,垃圾就一下倾下一样。派崔济也同样添油加醋,添砖加瓦,把他的诽谤诬蔑,乘势掺入。他不但把那个女仆抹了一身烂泥,并且(这是读者可能没想到的)还想要使苏菲娅像百合花那样洁白的品格,也蒙上不洁。“向来没见过有比这一桶更好的青鱼③,”他喊道,“noscitur asocio ④,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固然不错,我们得承认,在这两个女人里面,那个穿着华丽的更文雅客气一些;但是我可敢保,她们两个,没有一个,比她们应该的那样更好⑤半点儿。我一点儿也不含糊,敢说这句狂话,她们一定是一对从巴斯来的游娼。名门闺秀,决不会这样深更半夜,不带仆人,就赶路趱行的。”“老天爷可没瞎眼,真是一点儿也不错,”店主妇喊道,“你这话还真说到点子上了;因为真正的名门闺秀,决没有来到店里不叫一份儿晚餐的,不管她们吃还是不吃。”他们正在那儿这样说长道短的时候,昂纳阿姨回到厨房,把她接到的任务布置下去,叫店主妇马上就把琼斯唤醒,告诉他说,有位女士要会见他,有话跟他说。店主妇把她往派崔济身上一推,说,“他是那位乡绅的朋友;至于她自己,她是从来不管唤醒男客的,特别是男客是绅士的时候。”说完..①玳茉丝珂玫瑰,已见前注,朱砂红色,即其变种之一。..②已见另注。..③英语中谚语式成语:“清一色的东西,无所选择于其间”之意。..④拉丁谚语,意为“观其友而知其人。”早在希腊大悲剧家尤锐批狄兹的残句中,已有“每人都如其所常友之人”之语。英国18世纪政客及尺牍家齐斯特菲勒得则称英语为西班牙格言,或以其见于《堂吉诃德》(第2部第1O章)之故,后来引用此格言者,则不胜枚举矣。..⑤她不比她们应该的那样良好,”意思是,”她有些不守闺范。”从19世纪中叶到20世纪,已咸陈词滥调。也见另注。了,就不理不睬,甩脸子走出厨房去了。昂纳只得转告派崔济,吩咐他去把琼斯唤醒;但是却遭到他的拒绝。他喊道,“我这位朋友睡得很晚,这会儿要是去把他唤醒了,他非大发脾气不可。”昂纳阿姨仍旧坚决非要叫他去把琼斯唤醒不可,他说,“她一定敢保,琼斯要是知道了为什么要唤醒他,他不但不会发脾气,反倒要乐得跟上了天一样哪。”“在另外一个时候,他也许会那样,”派崔济喊道,“但是non omnia possumus omnes了,就不理不睬,甩脸子走出厨房去了。昂纳只得转告派崔济,吩咐他去把琼斯唤醒;但是却遭到他的拒绝。他喊道,“我这位朋友睡得很晚,这会儿要是去把他唤醒了,他非大发脾气不可。”昂纳阿姨仍旧坚决非要叫他去把琼斯唤醒不可,他说,“她一定敢保,琼斯要是知道了为什么要唤醒他,他不但不会发脾气,反倒要乐得跟上了天一样哪。”“在另外一个时候,他也许会那样,”派崔济喊道,“但是non omnia possumus omnes 。对一个通情达理的男人,一回有一个女人也就够了。”“你这个家伙,你说的有一个女人是什么意思?”昂纳喊道。“你不要这样家伙、家伙的,”派崔济说。他于是对昂纳直截了当地说,琼斯早跟一个骚娘儿们一块儿睡上哪,同时还说了一句不堪入耳的话,在这儿不能载入篇章。这句话惹得昂纳阿姨大怒,她骂了一声“不是人,”就气忿忿地急忙回到她小姐跟前,对她小姐把她的使命成败之详,和她听见的话首尾之故,一概都说了。不但说了,而且还渲染夸大,把一团怒火,都发泄到琼斯身上,好像出自派崔济口里的话,都出于他口里一样。她如泉之涌,对琼斯骂不绝声,同时对她小姐献计,叫小姐不要对这样一个从来也没配得过她、无情无义的人,再牵肠挂肚的了,这一丁点儿都不要。她跟着又把娼丽·西格锐姆的旧话,也翻腾出来,还把琼斯以前舍弃苏菲娅自己那回事,加以最怀仇抱恨的解释;这种种情况,我得承认,对于现在这种意外,实属火上浇油。苏菲娅一时之间,忧思千端,愁绪万种,把心思都占去了,不顾得打断女仆滔滔不绝的话头。不过后来她到底还是插嘴说,“这话我是不论多会儿都不能相信的;一定有坏人冤枉他。你说,你这是听见他的朋友这样告诉你的;但是毫无疑问,一个朋友决不会把这种怕人的事儿都泄了底。”“我认为,”昂纳喊着说,“那个家伙准是给琼斯当马泊六的:因为我从来还没看见过有那个坏蛋那样一副丑恶嘴脸。再说,像琼斯先生那样一个荒唐放荡的浪子,从来就没认为这种事丢脸。”要说实在的,派崔济这番举动,确实该打五十大板;但是他虽然睡了一觉,他昨儿晚上灌满了一肚子黄汤的劲头,并没完全消耗,而今儿早晨,又格外灌了一品脱还多的葡萄酒,或者实在不如说是大麦酒精酒;因为派锐酒..①绝对不醇。现在,他那个脑袋天生盛酒的那一部分,本来就器小易盈,所以有一小部分酒就从那儿流溢而出,把他那心房的闸门冲开,因而那儿所储存的一切秘密也跟着都尽泄无余。这些闸门,实在说起来,天生的就没关得牢固。我们要是对他的性格用最善意的言词加以解释,我们就得说,他本是一个忠诚老实人;因为,他既然是活人之中最喜寻根觅底的,永远继续不断不知深浅探问访查别人的秘密,因此他就把他所知,尽情传播,以作他对人家忠实的琼瑶之报。苏菲娅正满心焦虑,揪心扒肝,疑难莫名,取舍不定,这时候,苏珊端着掺兑赛克酒的奶水进来了。昂纳阿姨马上低声耳语,怂恿她小姐,套问这个大妞儿,因为她十有八九,可能告诉她小姐事情的真象。苏菲娅认为这个办法很对,所以就开始如下问道:“你到我眼前来,大姑娘;你现在要老老实实,据实回答我问你的话;我答应你,一定要好好地赏你。这个店里是不..①拉丁文,意为“并非吾人全部能作一切之事”之意。已见前第8卷第4章注。..①派锐酒本为英国伍斯特郡所产之梨,榨汁酿造而成,其不醇早有人说过。英国女王伊丽莎白第一的时候,英国当时的历史家凯姆顿(w.Camden)叫它是假造或仿造的葡萄酒,性冷而易于在人体内生汽体。是住着一位年轻的绅士,一个挺秀气的青年绅士,他——”苏菲娅说到这儿,脸红起来,显出一时心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年轻的绅士,”昂纳喊道,“跟厨房里那个不知大小的浑东西一块儿到这儿来的。”苏珊答道,“有的。”“你知道不知道有关任何女士的任何情况?”苏菲娅继续说,“知道不知道有任何女士?我并不是问她漂亮不漂亮;也许她并不漂亮;那不是我问的目的。不过你知道不知道有任何女士没有?”“唉,我的小姐,”昂纳喊道,“您连句活都不会问。你听我说,大姑娘,是不是那个年轻的绅士,就正在这会儿,跟一个恶心人的娼妇什么的,睡在一块儿?”苏珊一听这个话,只微微一笑,却不吱声儿。“你回答这个问题吧,大姑娘,”苏菲娅说,“这儿这个几尼是给你的。”“一个几尼,小姐!”苏珊喊道:“啊,几尼是什么样儿?要是我的女东家知道了,她非立刻就下我的工不可。”“这儿是又一个几尼,也给你,”苏菲娅说,“我还是丝毫不苟地答应你,我决不会让你的女东家知道这件事。”苏珊略为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钱,把全部情况和盘托出,最后结束她的话说,“要是您不很放心,小姐,我能悄悄地偷着溜进他的屋子里,去看一看他是不是在他自己的床上。”这个话苏菲娅马上答应了,苏珊照着这话办去,回来以后,带回了一个反面的答复。是住着一位年轻的绅士,一个挺秀气的青年绅士,他——”苏菲娅说到这儿,脸红起来,显出一时心神无主、不知所措的样子。“一个年轻的绅士,”昂纳喊道,“跟厨房里那个不知大小的浑东西一块儿到这儿来的。”苏珊答道,“有的。”“你知道不知道有关任何女士的任何情况?”苏菲娅继续说,“知道不知道有任何女士?我并不是问她漂亮不漂亮;也许她并不漂亮;那不是我问的目的。不过你知道不知道有任何女士没有?”“唉,我的小姐,”昂纳喊道,“您连句活都不会问。你听我说,大姑娘,是不是那个年轻的绅士,就正在这会儿,跟一个恶心人的娼妇什么的,睡在一块儿?”苏珊一听这个话,只微微一笑,却不吱声儿。“你回答这个问题吧,大姑娘,”苏菲娅说,“这儿这个几尼是给你的。”“一个几尼,小姐!”苏珊喊道:“啊,几尼是什么样儿?要是我的女东家知道了,她非立刻就下我的工不可。”“这儿是又一个几尼,也给你,”苏菲娅说,“我还是丝毫不苟地答应你,我决不会让你的女东家知道这件事。”苏珊略为犹豫了一下,接过了钱,把全部情况和盘托出,最后结束她的话说,“要是您不很放心,小姐,我能悄悄地偷着溜进他的屋子里,去看一看他是不是在他自己的床上。”这个话苏菲娅马上答应了,苏珊照着这话办去,回来以后,带回了一个反面的答复。苏菲娅给了苏珊第三个几尼,同时叮嘱她,说要是她把一切的经过,别露一个字,还别告诉别人,说苏菲娅这个人就是她自己,那她一定要老拿她当朋友看待;她这样说完了,就把那个女侍打发开,吩咐她,叫她同时告诉驿卒,立刻把马备好。苏菲娅现在就剩了她自己和她的女仆在一块儿了,她对她那忠心可靠的女仆说,“她的心没有比现在这会儿再安静坦然的了。我现在深深地相信,”她说,“他不但是个恶棍歹徒,还是一个卑下低劣、该受鄙视的可怜虫。我无论什么别的,倒还能不计较。但是他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样粗野不堪的情况下,把我的名字随便嚷嚷出去,这件事使他在我眼里成了一个我鄙夷轻蔑的对象,不错,昂纳,我的心这会儿非常地安静坦然了;”于是她一下泪如泉涌,痛哭起来。野不堪的情况下,把我的名字随便嚷嚷出去,这件事使他在我眼里成了一个我鄙夷轻蔑的对象,不错,昂纳,我的心这会儿非常地安静坦然了;”于是她一下泪如泉涌,痛哭起来。读者请回忆一下从前说过的那副小小手笼,它有幸在这部史书里出现过不止一次了。这副手笼,自从琼斯告别离开以后,白天和苏菲娅形影不离,跟她作伴,晚上和她形影不离,跟她同榻。这副手笼,在现在这会儿,就正笼在她的手上;她从手上把这副手笼气忿忿地揪下来,用铅笔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块纸条儿上,把纸条别在手笼上;然后她又赏了内室女侍一回,叫她把这副手笼连同纸条儿,放在琼斯的空床上;如果琼斯看不见这副东西就在床上,她嘱咐女侍,叫她务必想方设法,在早晨的时候,把这副东西弄到琼斯的眼皮子底下。于是,她把昂纳阿姨吃饭的饭费(这笔饭费,据账单上所开的价钱,连她自己并没吃的也算在内)交付清楚,骑上马,同时又对她的同伴保证了一声,说她心里十分安静坦然了,继续她的行程。第六章本章除其他事项外,包括派崔济之精明灵巧,琼斯之疯癫狂暴,及弗兹派崔克之愚昧蠢笨。第六章本章除其他事项外,包括派崔济之精明灵巧,琼斯之疯癫狂暴,及弗兹派崔克之愚昧蠢笨。和马车夫;他们两个现已前嫌尽释,言归于好,所以一块儿奠酒为礼①;用普通的话说,也就是传杯送盏,举觞痛饮。在这番痛饮中,没有别的异情奇事发生,只有派崔济,行动举止,有些特别;因为在中士给国王乔治②饮酒祝寿的时候,他只跟着说了一声国王,就打住了;别人怂恿他,他也不肯再多说一个字;因为他虽然就要为自己反对的事业战斗,却决不听劝说,为自己反对的事业祝寿。琼斯先生现在回到自己的床上了(至于从哪儿回来的,我却得请求允许我免于叙述),把派崔济从他这帮惬意称心的伙伴中间宣呼到跟前,派崔济先尽了仪节性的开场白,然后请得进一言的允许,如下发表他的意见:“有一句古语,先生,还是确具真理的古语;说道,哲人智士,有时也可从愚人蠢士那里学到善谋良策③。既是这样,那我就想要不揣冒昧,大胆对您进一句忠告:那就是说,您得重回家园,把这种horrida bella ④,这种杀人流血的战争,付之与那些只满足于吞火药、吃枪子的人好啦,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可以吃得。现在,人人都知道,先生您在家里,一无所缺;情况既是这样,那为什么还要在外边东跑西颠哪?”“派崔济,一点儿不错,你是个胆小鬼;因此我愿意,你自己回家去吧,别再搅和我啦。”“我请先生您原谅我,”派崔济喊道,“我说这番话,为先生您打算,远过于为我自己打算;因为我这个人,连上帝都知道,境遇有多糟糕,所以恐惧之心离我远会,因而手枪、铳枪或者那一类玩意儿,在我眼里,也不比汽枪更有意义。人人都得死一回,⑤至于怎么个死法儿,那有什么关系?再说,我也许还不至于就要了命,侥幸战后只落一个折腿断胳膊就完了哪。我敢跟您保证,先生,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更不害怕的了,因此,如果先生您决心一意前去,那我也决心一意后随。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是愿意,可以把我的意见表示表示。实在说起来,凭您这样一位大绅士,可徒步赶路,这实在得说是一种惹人说是道非的旅行方式。现在,在这个店的马棚里,就有两三匹挺好的马,店主东一定不会对您不放心,舍不得交给您用一用;即使他舍不得,我也有巧妙的办法,很容易就能把它们弄..①指古希腊罗马祭神时奠酒而言。这儿当然指饮酒而言。已见另注。..②英人18世纪时,“饮酒遥遥祝寿”之风盛行。众人共饮,通常要先为国王祝寿,然后轮流提出为人所最敬爱的人。..③英国谚语,“一个傻子有时也可以给智士出聪慧的主意。”源于罗马作家奥勒斯·捷利厄斯(AulusGellius),拉丁文读奥卢斯·概流斯,活动于2世纪)的《艾提克之夜》,第2卷第6章。英国约首见于乔叟的《俦伊勒斯与珂蕊丝德》第1卷第360行。约翰·雷在其《英国格言集》里说,“一个傻子可以在慧人的头脑里装进一些东西。”布洼娄《诗艺》第4部第51行说,“一个愚人有时会给予有分量的提示。”..④拉丁文,“凶险可怕的战争”之意,引自维吉尔的《伊尼以得》第6卷第86行,原文为“战争,可怕的战争!”..⑤比较莎士比亚《亨利第四》(下)第3幕第2场第250行:“一个人只能死一次。”到手;这样,即使事情闹得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到手;这样,即使事情闹得糟到不能再糟的地步,国王也一定会赦您无罪,因为您这是要为他的伟业,去替他卖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