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相当不公正地这样想过,但两三天以来,我获得了相反的证据,对此我要感谢上帝;我本来就很难相信她会忘记我。而夫人您,”初学修女继续说,“我觉得您是自由的,并且我觉得倘若您真想逃的话,这就全看您自己了。” “在法国这片土地上,我既不熟悉,又从没有来过,我既无亲朋好友,又身无分文,您要我去哪里呀?……” “噢!”初学修女大声说,“至于说到朋友嘛,您在哪儿露面哪儿就会有朋友,因为您显得如此善良,您长得又如此漂亮!” “那有什么用!”米拉迪说;她更加笑容可掬,那温柔的微笑使她的表情超凡脱俗,“我还不是孤苦伶仃,还不是遭人迫害?” “请您听我说,”初学修女说,“必须寄美好的希望于上苍,您说是吧;一个人做过的善事在上帝面前会替他辩护的,这个时刻总有一天会来的;并且请您记住,小女虽然卑微,且又无权无势,但您遇见了我也许是一种幸运,因为如果我从这儿出去,那就好了,我有几个最得力的朋友,在为我活动之后,他们也会为您奔走帮忙的。” “噢!我刚才对您说我孤苦伶仃,”米拉迪指望通过谈论自己让初学修女谈下去,“这倒并不是我没有几位上层朋友,而是那些朋友在红衣主教面前个个都怕得发抖,就连王后陛下本人也不敢造次和这位重臣抗衡;我有证据表明,陛下尽管心地极为善良,但却不止一次地在主教阁下的一怒之下,被迫抛弃曾经为她效过劳的人。” “请相信我的话,夫人,王后也许像是抛弃了那些人,但不该相信事物的表面现象,那些人愈受迫害,王后愈是思念他们,并且时有这种情况,就在那些人最少想念王后之时,他们却得到一份美好怀念的证据。” “好啦!”米拉迪说,“我相信您说的话,王后是最善良的。” “哦!这么说您早就认识那位美丽而高贵的王后,难怪您用这种口气说她!”初学修女热情地叫起来。 “我的意思是说,”米拉迪反驳道,“就我个人而言,我没有荣幸能认识她,但我认识许多她最知心的朋友,比如我认识皮唐热先生;在英国我曾结识迪雅尔先生;我还认识特雷维尔先生。” “特雷维尔先生!”初学修女嚷声道,“您认识特雷维尔先生?” “是呀,非常认识,甚至很了解。” “国王火枪队队长?” “国王火枪队队长。” “啊!您马上会看出我们是道道地地的老熟人,”初学修女叫着说,“如果您认识特雷维尔先生,您一定去过他家了?” “常去!”米拉迪踏上了说谎的道路,并且发现谎言已经见效,索性趁势撒谎到底。 “既然您常去他家里,您一定会见到他的几位火枪队员吧?” “我常见到他通常接待的所有人!”米拉迪回答道;对她来说,这个话题才是真正关心的内容。 “请您说说您认识的人中几个人的名字好吗?您会看出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我只认识卢维涅先生,库蒂弗隆先生以及费律萨克先生。” 初学修女让她说下去;随后发现她停住了话头便问道: “您不认识一个名叫阿托斯的绅士吗?” 米拉迪的脸色变白,白得犹如她身下的床单;诚然她善于自制,但终究不禁发出一声叫喊,同时紧抓对方的手,贪婪地凝视着对方的脸蛋。 “怎么!您怎么啦?噢,上帝啊!”这位可怜的小女子问道,“难道我说了什么伤害您的话啦?” “不是的;但这个人的名字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我也认识那位绅士,因为我感到奇怪的是,还有某个人也非常了解他。” “噢!是的!很了解!很了解!那个人不仅很了解他,而且还很了解他的朋友,那就是波托斯和阿拉米斯二位先生!” “千真万确!他们我也认识!”米拉迪大声说;此时她感到一股寒气直透她的心房。 “那就好了,如果您认识他们,您就应该知道他们都是善良而坦诚的伙伴,如果您需要帮助,何不可去找他们呢?”“这是因为,”米拉迪吞吞吐吐地说,“我同他们没有任何真正的联系,我只是听到他们的朋友当中有个叫达达尼昂先生的常常谈起过我才知道他们。” “您认识达达尼昂先生!”这次是初学修女叫起来;她也紧紧抓着米拉迪的手,贪婪地注视着她。 随后,当她发现米拉迪的眼神中那奇特的表情时:“请原谅,夫人,”她说,“您是以什么身份认识他的?” “这个嘛,”米拉迪神情尴尬地说,“以朋友身份呗。” “您在骗我,夫人,”初学修女说,“您曾是他的情妇。” “您才是他的情妇呢,夫人,”米拉迪也大叫起来。 “我!”初学修女说。 “对,就是您;我现在认出您了,您就是波那瑟夫人。” 年轻的女人向后退去,她充满着惊诧,充满着恐怖。 “嘿!您不必否认了!请回答!”米拉迪步步紧逼。 “好,告诉您,是的,夫人!我爱他,”初学修女说,“我们俩是情敌!” 米拉迪的脸庞像被燃起一把野火,倘若在别的场合,波那瑟夫人也许会吓得逃之夭夭,但现在因醋意大发,她妒火中烧。 “得啦,您承认吧,夫人!”波那瑟太太拿出似乎不可置信的强硬态度说,“您曾经是或现在还是他的情妇?” “噢!都不是!”米拉迪带着不容怀疑的口气大声说,“从来不是!从来不是!” “我相信您,”波那瑟太太说,“但您刚才为什么那样大声叫喊?” “怎么,您没听懂!”米拉迪说;此时她已经从慌乱中恢复平静,并已重振她的全部理智。 “您怎么让我听懂?我毫无所知。” “难道您不明白达达尼昂先生是我的朋友?他曾将我视为他的心腹。” “千真万确?” “我知道全部情况:您曾在圣日耳曼的那间小屋被人绑架,达达尼昂先生和他朋友们的绝望,从那时起他们一直进行的徒劳的寻找,这一切您是不明白的。当我出乎意料地面对着您,面对着我们曾时常一起谈到过的您,面对着达达尼昂全身心爱着的您,面对着在我见到您之前他就让我去喜欢的您,所有这一切您叫我怎能不感到惊诧呢?啊,亲爱的康斯坦斯,我就这样找到了您,我就这样终于看见了您!” 米拉迪说着便向波那瑟太太张开了双臂,波那瑟太太被米拉迪刚才的一番言语说得心服口服,片刻之前她还以为米拉迪是她的情敌,俯仰间她在这个女人身上看到的只是诚恳和忠心。 “哦!请原谅我!请原谅我!”波那瑟太太一边大声说一边不由自主地伏在米拉迪的肩上,“我太爱他了!” 霎时间,这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确,倘若米拉迪的气力达到她仇恨的高度,波那瑟夫人不死是走不出这次拥抱的。但是她不能掐死她,她还是走出了她的怀抱。 “哦,亲爱的美人!亲爱的小妹妹!”米拉迪说,“我看到您好高兴呀!让我好好看看您。”话音未落,她果然睁着贪婪的眼睛盯着对方,“不错,真的是您。啊!按他对我所说,我现在认出了您,我的的确确认出了您。” 可怜的年轻女子岂能料到对方那副完美的脑门防护后面,那双亮晶晶的眸子后面正在发生可怕而残酷的一切,她所看到的只是关心和同情。 “那么您一定知道我遭受过的一切罗,”波那瑟太太说,“因为他已经告诉过您他的遭遇,不过能为他遭受痛苦是一种幸福。” 米拉迪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 “是的,是一种幸福。” 她在想着另一件事。 “还好,”波那瑟太太接着说,“我受的痛苦就要到头了;明天,或许就在今天晚上,我将又见到他了,到那时候,过去将不复存在。” “今天晚上?明天?”米拉迪叫了起来;波那瑟太太的这几句话将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您想说什么?您是在期待他的什么消息?” “我在期待他本人。” “本人;达达尼昂,来这里?” “是他本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正在跟随红衣主教围攻拉罗舍尔城;要待破城之后他才重返巴黎。” “您可以这样认为,但对我的达达尼昂,这位既高贵又忠实的绅士来说,难道还有不可能的事?” “哦!我不能相信您的话!” “那好,请念吧!”不幸的年轻女子出于过分的自豪,极度的高兴,说着便向米拉迪展示出一封有关她的信。 “谢弗勒斯夫人的笔迹!”米拉迪暗自说,“啊!我早就非常肯定,他们在那方面一定有内线!” 于是她贪婪地读着信上那几行字: 我亲爱的孩子,请您作好准备;“我们的朋友” 不久即来看您,而他来看您就是为了救您走出因您安全需要才来躲藏的这座监狱。所以请您准备动身,绝不要使我们失望。 我们那迷人的加斯科尼人的最近表现一如往 常,仍然勇敢而忠诚,请您告诉他,对他提供的情况,有人在某地对他非常感激。 “对呀,对呀,”米拉迪说,“对呀,信上说的很正确。您知道那是什么消息吗?” “不知道,我只猜想他将红衣主教的什么新阴谋预先通知了王后。” “对,也许就是那个!”米拉迪边说边将信还给波那瑟太太,同时又垂下她那沉思的脑袋。 就在此时,她们听见一阵急驰的马蹄声。 “噢!”波那瑟太太叫喊着冲向窗前,“也许就是他!” 米拉迪依然躺在床上,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使她发愣;无数始料不及之事陡然一起向她袭来,她第一次乱了阵脚。 “是他!是他!”米拉迪口中喃喃道,“难道可能是他?” 她还是躺在床上,目光逼视。 “真遗憾,不是的!”波那瑟太太说,“是一个我不认识的男人,但看样子是朝这儿来的;不错,他放慢了脚步,他在大门口停下了,他摁门铃了。” 米拉迪突然跳下床来。 “您真的肯定不是他?”她问道。 “噢!是的,肯定不是!” “也许您看错眼了吧?” “噢!我看一下他毡帽上的羽饰,他大氅的下摆,我就会认出是不是他!” 米拉迪一直在穿衣服。 “没关系!您是说那个人来这儿啦?” “是的,他已经进来了。 “那不是找您就是找我的。” “哦!上帝啊!您怎么显得如此紧张!” “是的,我承认我紧张,我没有您那样的信心,我害怕红衣主教的一切举动。” “嘘!”波那瑟夫人唏嘘一声,“有人来了!” 果然,房门打开,女修道院长走了进来。 “您是从布洛内来的吧?”院长问米拉迪。 “是的,是我,”米拉迪回答说;她竭力保持冷静情绪,“谁找我?” “一位不愿讲出姓名的人,但他是红衣主教派来的。” “他想和我说话?”米拉迪问道。 “他想和一位从布洛内来的女士说话。” “那就请他进来吧,院长。”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波那瑟太太说,“也许有什么不测?” “我真害怕。” “我就让您和这位陌生人谈话了,但如果您许可,他一走我就再来。” “怎么能不许可呢!我请您再来。” 女修道院长和波那瑟太太一起走出了房间。 米拉迪独自一人,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门;片刻过后,她听见扶梯上回荡着马刺声,接着是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随后房门被推开,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米拉迪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喊:来人原是罗什福尔伯爵,是红衣主教阁下死心塌地的智囊。第六十二章 两个恶魔变种 “啊哈!”罗什福尔和米拉迪同时叫道:“是您!” “是的,是我。” “您是从哪儿来的?”米拉迪问。 “我是从拉罗舍尔来的,您呢?” “我从英国来。” “那白金汉呢?” “他死了或身遭重伤;我临行前没有能得到有关他的任何情况,一个狂徒正要下手暗杀他。” “哈!”罗什福尔莞尔一笑说,“这真是一个幸运的巧合!这件巧事一定会使红衣主教阁下称心如意。这件事您向他汇报过吗?” “我在布洛内给他写过信;可您怎么来这里?” “红衣主教阁下大人放心不下,便差我前来找您。” “我于昨天才到。” “从昨天以来您干了些什么?” “我没有丝毫懈怠。” “噢!我料想您也不敢!” “您知道我在这儿碰见谁了吗?” “不知道。” “您猜猜看。” “您要我怎么猜得出来?” “那个年轻女人被王后从监狱里放出来了。” “就是达达尼昂那小东西的情妇?” “是呀,波那瑟太太,红衣主教原先不知道她藏起来了。” “是这样;”罗什福尔说,“这又是一个偶然的巧合,和那一件事可算是成双搭配呀;红衣主教先生真是鸿运高照。” “当我同那个女人面面相对时,”米拉迪接着说,“您理解我当时的惊诧吗?” “她认识您?” “不认识。” “那当时她把您看作一位陌生人了?” 米拉迪微微一笑。 “我成了她最要好的朋友!” “我以名誉担保,”罗什福尔说,“也只有您,我亲爱的伯爵夫人,才能做出这种奇迹。” “我是交了好运罗,骑士,”米拉迪说,“您知道要发生的事情吗?” “不知道。” “明天或者后天,有人将带着王后的命令来领人。” “千真万确?谁来领?” “达达尼昂和他的朋友。” “他们真要那样大干特干,我们就不得不将他们送进巴士底狱了。” “为什么早不那样做?” “您要我怎么办!因为红衣主教先生对那几个人另有偏爱,我也不明白个中情由。” “真是那样?” “是真的。” “那好,请您这样对他说,罗什福尔,请您告诉他,我和他在红鸽舍客栈的那次密谈已被那四个人窃听;您告诉他,在他走后,那四个人中的一个登楼入室,强行抢走了他给我的那张安全通行证;您告诉他,那四个人将我的英国行程事先派人通知了温特勋爵,而这一次似乎也和破坏金刚钻坠子的使命一样,又几乎破坏了我的使命;您告诉他,那四个人中只有两个人是可怕的,那就是达达尼昂和阿托斯;您告诉他,第三个名叫阿拉米斯的人,是谢弗勒斯夫人的情人,应该让这个家伙活下去,既然我们知道他的秘密,他也许会有用处;至于那第四个叫波托斯,那是个笨蛋,既自命不凡又愚蠢可笑,对他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这四个人此时应该正在拉罗舍尔参加围城呢。” “我原来和您一样也是这么想的;但波那瑟太太收到谢弗勒斯夫人的一封信,再加之她轻率地将信给我看了,这才使我相信那四个人正一路风尘前来接她出狱。” “喔唷!那怎么办?” “红衣主教对您说过什么关于我的事吗?” “他要我来取您的书面或口头汇报,要我乘邮车赶回,等知道您所做的一切后他再考虑您下一步该怎样行动。” “这么说我该原地待命?”米拉迪问道。 “原地不动或在附近地区。” “您不可以带我同走吗?” “不行,命令难违。在军营附近,您可能被人认出,而您一出现,您应该明白,将会涉嫌红衣主教阁下,尤其在那儿刚刚发生的事情之后更是如此。只请您事先告诉我,您将在何处等候红衣主教的消息,我要始终知道到何处找您。” “请您听着,我很可能不呆在这里。” “为什么?” “您忘记了,我的仇敌可能随时到达。” “这是事实;但那时候那个小女子就会逃脱红衣主教阁下的手掌了。” “放心吧!”米拉迪带着她特有的微笑说,“您忘了,我是她最好的朋友。” “啊!不错!这么说我可以禀报红衣主教,关于那个女人……” “请主教阁下大可放心。” “就这句话?” “他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定会猜得出来。现在,您看我该做些什么呢?” “立刻动身;我觉得您带回的消息很值得您火速起程。” “我的驿车在驶进利莱尔时坏了。” “好极啦!” “怎么!好极啦!” “是呀,我正需要您的驿车,”伯爵夫人说。 “那我怎么动身?” “纵马飞奔。” “您说得倒轻巧,一百八十法里呢。” “那算得了什么?” “那我就跑上一百八十法里吧。以后呢?” “以后嘛,您经过利莱尔时,再让驿车返回来,并吩咐您的仆人服从我的支配。” “好吧。” “您一定随身带来红衣主教的什么公文吧?” “我有全权证书。” “您把它交给修道院院长吧,您就说今天或者明天将有人来找我,您就说我需要随同以您的名义派来的人一起走。” “很好!” “在和院长谈到我时,请不要忘记对我的态度要严厉。” “为何如此!” “我现在是红衣主教的一个受害人,我必须要激发那个可怜的波那瑟夫人对我的信任。” “说得很对,现在请您将发生的事情经过给我写一份汇报行吗?” “我将所有事情都对您说过了,您的记忆很好,请您把我对您说过的事再原样重述一遍,因为写到纸上会丢失的。” “您说得有道理;现在只需让我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您,省得我在附近徒费乱跑。” “您说得对,请等一等。” “您想要一张地图?” “噢!我对此地极为熟悉。” “您?您什么时候来过这里?” “我是在这儿受的教育。” “真的吗?” “您看到了吧,一个人在什么地方受过教育会有用处的。” “那么您将会等我吗?” “请让我考虑一会儿;嗯,请记住,在阿芒蒂埃尔等您。” “阿芒蒂埃尔?那是什么地方?” “是利斯河旁的一座小镇。我只需过了那条河就到了外国。” “好极了!不过您必须在危险关头才能过河。” “那当然。” “在那样情况下,我怎样知道您在哪里?” “您还需要带您的仆人走吗?” “不需要。” “那人可靠吗?” “是经过考验的。” “把他交给我吧;谁也不认识他,我把他留在我离开的地方,由他领着您去找我。” “您不是说在阿芒蒂埃尔等我吗?” “是阿芒蒂埃尔,”米拉迪纠正说。 “请把这个地名写在一张纸上,免得我忘掉;一个城市名不会招惹是非吧,是不是?” “唉!谁知道?随它去吧,”米拉迪边说边在半张纸上写下了那个城市的名字,“我是在自惹麻烦。” “好!”罗什福尔说着从米拉迪手中接过纸条,折了一下,然后放进他的毡帽,“不过请您放心,我会学着孩子们那样去做的,倘若我真的丢了字条,我就一路上背个不停。现在全说完了吧?” “我以为说完了。” “咱们好好再说一遍:白金汉死了或身受重伤;您和红衣主教的谈话被四个火枪手窃听;温特勋爵事先得到通报,知道您到了朴茨茅斯;必须将达达尼昂和阿托斯送进巴士底狱;阿拉米斯是谢弗勒斯夫人的情夫;波托斯是个自命不凡的糊涂蛋;波那瑟夫人已被人找到;尽早地给您送来驿车;将我的仆人交给您支配;把您说成是红衣主教的受害人,不让修道院长产生丝毫怀疑;阿芒蒂埃尔位于利斯河畔。是这样吧?” “说真话,我亲爱的骑士,您记忆力非凡;不过,请再加上一件事……” “什么事?” “我发现一片非常漂亮的树林,这片树林可能和修道院的花园相连;请您去说一下允许我去那片花园散步;谁能预料呢?也许我将来需要从某个后门出去。” “您考虑得真周全。” “而您,您却忘了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问我是否需要钱。” “说得对,您想要多少?” “您身上带的金币我全要。” “我大约有五百个比斯托尔。” “我也有这个数,加起来有一千比斯托尔,我就能应付一切;您就倾囊相助吧。” “就给您吧,伯爵夫人。” “好的,我亲爱的伯爵!您就走吗?” “一小时后动身;用这段时间吃点儿东西,再派人去找一匹驿马。” “好极了!再见,骑士!” “再见,伯爵夫人!” “请代我向红衣主教深表敬意,”米拉迪说。 “请代我向撒旦问候,”罗什福尔说。 米拉迪和罗什福尔相互一笑,然后分手。 一小时过后,罗什福尔纵马赶路;行程五小时,他路过阿拉斯。 读者们已经知晓,罗什福尔先前在阿拉斯是怎样被达达尼昂认出来的,而这一次认识在引起四位火枪手担心的同时,也为他们的行程注入了新的活力。第六十三章 一滴水 罗什福尔刚走出门,波那瑟太太便迈进了米拉迪的房间。 她发现米拉迪喜笑颜开。 “怎么样,”年轻的少妇问道,“您曾害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今天晚上或者明天,红衣主教派人来接您啦?” “这是谁跟您说的,亲爱的?”米拉迪问道。 “我是听那位使者亲口说的。” “来,请坐在我身边,”米拉迪说。 “好的。” “您等一下,我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听我们说话。” “为什么要如此小心谨慎?” “等会儿您就知道了。” 米拉迪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再向走廊里溜一眼,然后回转身来又坐到波那瑟太太的旁边。 “这么说他真会演戏。” “您说的是谁?” “就是以红衣主教特使的身份面见院长的那个人。” “那个人刚才是在演戏?” “是的,我的孩子。” “那个人难道不是……” “那个人,”米拉迪压低声音说,“是我的兄弟。” “您的兄弟!”波那瑟太太惊叫一声。 “事到如今,只有您知道这个秘密,我的孩子;如果您走漏消息,不管您透露给世上谁,我都完了,而且或许您也完了。” “啊!我的上帝!” “请听我说,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兄弟本是来救我的,必要时打算以武力强行将我从这里劫走,但偏偏却和也来寻我的红衣主教密使狭路相逢;我兄弟跟着他,走到荒野僻静之处,他手执佩剑,勒令那位使者交出他随身携带的公文;那个密使企图反抗,我兄弟就把他杀死了。” “哦!”波那瑟夫人战战兢兢地叫道。 “这是逼不得已,您说是吧。于是我兄弟决定以智取替代强攻:他拿了公文,以红衣主教密使的身份来到了这里,并声称一两个小时之后,红衣主教阁下将派一辆马车前来接我。” “我明白了,那辆马车实际上是您兄弟派来的。” “正是这样;不过事情还没有完:您收到的那封信您以为是谢弗勒斯夫人写来的么?” “怎么?” “那封信是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呢?” “是的,是假的:这是一个圈套,当派人来找您时好让您束手就擒呀。” “来的那个人是达达尼昂呀。” “您错了,达达尼昂和他的朋友正被留在拉罗舍尔围城呢。” “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的兄弟遇见了几个红衣主教的密使,他们个个都身穿火枪队员的服装。他们本来会在大门口叫您,您还以为是和朋友接头,于是他们就将您绑架,把您弄到巴黎。” “哦!上帝啊!面对这不讲公道的乱七八糟的事,我的头脑也被搞糊涂了。我感到如果这一切持续下去,”波那瑟太太一边说一边双手抚额,“我可能会变疯的!” “请等等……” “怎么?” “我听见一阵马蹄声,那是我兄弟骑马出发的马蹄声;我要向他最后说一声‘再见,您也来。’” 米拉迪打开窗户,向波那瑟太太作个手势让她过来。年轻女子走到窗前。 罗什福尔正纵马飞奔。 “再见,兄弟,”米拉迪大声叫道。 骑士抬起头,看见两个年轻女人伫立窗前,他一边飞奔一边向米拉迪作了一个友好的手势。 “多可爱的乔治!”她说着重新关上窗子,脸上充满疼爱和伤感的表情。 米拉迪返回原位坐下,似乎陷入完全自我的沉思之中。 “亲爱的夫人!”波那瑟太太叫道,“请原谅我打断您的思考!您给我指点一下我该怎么办呢?我的上帝呀!您比我经验多,您就直说吧,我全听您的。” “首先,”米拉迪说,“也可能是我弄错了,达达尼昂和他的朋友也许真的会来救您。” “哦!那就太美了!”波那瑟太太大叫道,“可是诸多幸福不是为我造就的!” “那么您算明白了;这也可能纯属时间问题,是一种看谁先到的比赛。倘若是您的朋友在速度上压倒对方,那您就得救了;倘若是红衣主教的手下占了上风,那您就完蛋了。” “噢!是的,是的,彻底完了!那该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有一个很简单易行的办法……” “什么办法?您说呀!” “那就是在附近藏起来等着,确证一下前来找您的是什么人。” “可是在哪儿等呢?” “噢!这不成问题:我本人也留下不走,躲在离这儿几法里左右的地方,等着我兄弟来接我;我就带您一起走,我们俩人一起躲一起等。” “可是修道院里的人是不会放我走的,因为我在这里几乎就是囚犯。” “由于她们以为我是应红衣主教的命令走的,因此她们不会相信您会急匆匆跟我跑的。” “那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嘛,让马车停在大门口,您去对我说再见,您登上踏板去和我作最后一次拥抱;我事先告诉来接我的我兄弟的仆人,他向车夫做个手势,我们就飞奔出发了。” “可是达达尼昂呢,达达尼昂呢,如果他来了怎么办?” “他来了我们能不知道吗?” “怎么能知道呢?” “再容易不过了。我们可以将我兄弟的那个仆人打发到贝图纳,我曾对您说过,那个人我们是可以信赖的;他化个装,住在修道院的对面;倘若来的是红衣主教的密使,他不必动静;如果是达达尼昂和他的朋友,他就领他们来找我们。” “他认识他们吗?” “当然,他在我家不会看不到达达尼昂的!” “噢!是的,是的,您说得对;这样的话,一切就顺利了,一切就锦上添花了;不过我们不要躲得离这儿太远。” “最多七八法里,比如我们躲到国境线附近,一有紧急情况便可离开法国。” “但从现在起到那段时间,我们干什么呢?” “等待。” “但倘若他们到了呢?” “我兄弟的马车一定在他们先到。” “当他们来接您时如果我不在您身边,比如吃晚饭或吃午饭,那该怎么办呢?” “您现在必须做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为了我们俩尽可能地少分开,请您去对您的那个善良的院长说说,请她允许我们一起用餐。” “她会答应吗?” “这有什么难处呢?” “噢!这很好,这样的话我们就一刻也不分开了。” “既然这样,您就下楼去她那里向她请求吧!我感到头昏沉沉的,我去花园转一圈。” “去吧,但我到哪儿找您呢?” “一小时后我就回来。” “噢!您真好,我谢谢您。” “我怎么能不关心您呢?就是您长得不漂亮不迷人,难道您不是我最要好的一个朋友吗?” “亲爱的达达尼昂,哦!他将会多么地感谢您呀!” “我很希望如此。咱们走!一切都已说妥,下楼吧!” “您去花园?” “是的。” “您沿着这条走廊往前走,再顺一条小楼梯就可直通花园。” “好极了!谢谢!” 这两个女人互相一展动人的笑靥就分手了。 米拉迪说的是真话,她刚才确实头昏脑胀,因为她安排的一系列糟糕的计划破绽百出,像是掉进了浑沌的泥潭。她需要独然处之,以便稍为整理一下她那混乱的思绪。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但她必需要有片刻的寂静和安宁,以便为她那依然杂乱的全部想法勾勒出一幅清晰的轮廓,绘制出一张准确的蓝图。 其中迫在眉睫要做的,就是劫走波那瑟太太,将她安排在安全之处,必要时,就地将她作为自己的人质。米拉迪对这场决战的结局开始害怕起来,因为在这场决战中,她的仇敌和她一样也会孤注一掷,也会表现出等量的坚韧不拔。 况且,如同人们感到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她感到这个结局近在眼前,而且不能不是一场殊死的战斗。 我们已经说过,对于米拉迪来说,最主要的就是要将波那瑟夫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因为波那瑟夫人就是达达尼昂的生命;比他自身生命更为重要的,是他心爱的女人的生命;在恶运临头的情况下,这是讨价还价并能稳妥获得良好条件的一张王牌。 而且这一点已成定局,那就是波那瑟太太会毫不怀疑地跟着她走;只要带着她到阿芒蒂埃尔一躲起来,让她相信达达尼昂根本就不会来贝图纳那就易如反掌了。最多不超过半个月,罗什福尔便会返回;此外,在这半个月当中,她将考虑对那四个朋友进行复仇必须要做的一切。她不会百无聊赖的,感谢上帝,因为她拥有各种大事能够为一个像她这种性格的女人提供最甜蜜的消遣,这就是要使一场痛快淋漓的复仇必须力臻完美。 米拉迪一边沉思,一边环顾一下四周,脑子里准确地勘查了花园的地形。她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将军,能同时预见胜利和失败,并且视作战的可能,随时准备进击或后撤。 一小时过后,她听见有人叫她的一声温柔的呼唤,那是波那瑟太太温柔的叫声。善良的女修道院长对一切要求自然满口答应,并从晚上开始,米拉迪和波瑟太太就一起用餐。 走进大院,她们听见在大门前停下的一辆马车的声音。 “您听见了吗?”米拉迪问道。 “听到了,是一辆马车的滚动声。” “是我兄弟给我们送来的马车。” “哦!上帝!” “瞧您,勇敢些!” 来人拉响修道院大门的门铃,米拉迪事先没有猜错。 “上楼回您自己房间,”她对波那瑟太太说,“您肯定有一些贵重的首饰要带走。” “我有他的几封信,”波那瑟太太说。 “那好,去把信找来,再到我房间和我会合,然后我们抓紧吃晚饭;我们可能要星夜兼程,所以必须养精蓄锐。” “伟大的上帝啊!”波那瑟太太手抚胸口说,“我的心感到窒息,我不能走了。” “勇敢些,嘿,勇敢些!您想一想,一刻钟过后您就得救了,您要想到您马上要做的,那是为了他您才去做的呀。” “哦!是呀,一切都是为了他。您只用了一句话就为我恢复了勇气;您走吧,我去找您。” 米拉迪立刻登楼回她卧室,在房内找到罗什福尔派来的仆人,并向他面授机宜。 他必须在大门口等着;倘若火枪手们偶然出现,他就驾车飞快逃走,绕过修道院,再到位于小树林另一侧的一个小村子里等候米拉迪。在此情况下,米拉迪就穿过花园,步行赶到村子;前面已经说过,米拉迪对法国的这片地区了如指掌。 假如火枪手们没有来,事情就按既定方针办:波那瑟太太借口向她告别登上马车,然后米拉迪就将波那瑟太太带走。 这时,波那瑟太太正好走了进来,为了解除她的种种怀疑——倘若她有的话,米拉迪当着她的面向那位仆人又重复了一遍她最后一部分的几点指示。 米拉迪对马车又提了几个问题:这是一辆由三匹马拉套的驿车,驾辕者是驿站的雇用驿夫;所以罗什福尔的仆人需骑马在前面带路。 米拉迪担心波那瑟太太心存怀疑,她的想法大错特错了。这位可怜的年轻女子过于单纯,她不可能怀疑另一个女人会如此阴险;再说,她从修道院长那里亲耳听到的温特勋爵夫人的头衔对她完全陌生,所以她压根儿也不会知道,一个女人对她一生的诸多不幸会占有如此致命如此重要的位置。 “您看见了,”那位仆人一出门她就说,“一切都准备停当,修道院长毫无觉察,她还以为是红衣主教派人来找我的。那个人正去交待最后的命令;您尽量吃点东西,喝点葡萄酒,然后我们就动身。” “是的,”波那瑟太太本能地说道,“是的,我们一起动身。” 米拉迪示意让波那瑟太太在她面前坐下,为她斟了一小杯西班牙葡萄酒,又为她弄了一块小鸡胸脯肉。 “您瞧,”她对波那瑟太太说,“似乎一切都在帮助我们,夜色就要来临;明天黎明时分我们就到达我们的藏身之地了,谁也不会料到我们会在那儿。喏,拿出点勇气来,吃点儿东西。” 波那瑟太太无意识地吃了几口,嘴唇在酒杯里蘸了一下。 “喝嘛,喝嘛,”米拉迪端起她的酒杯送到嘴边说,“像我这样喝。” 然而,就在她的酒杯正要靠唇之时,她那端杯的手停在半空不动了:她刚刚听到马路上似乎是飞奔的车轮由远及近地滚滚而来;接着,几乎在同一时刻,她仿佛又听见马儿的嘶鸣。 这声音将她从得意中拉了回来,犹如一阵狂飚惊醒了她的美梦;她满脸惨白,跑向窗口;而波那瑟太太则全身颤抖地站了起来,撑着她的坐椅以免跌倒。 但她们什么还都还没有看见,只是听到奔腾之声总是愈来愈近。 “哦!我的上帝啊!”波那瑟太太说,“这是什么声音?” “是我们的朋友或我们敌人的声音,”米拉迪带着可怕的冷静解释说,“您呆着不要动,我来告诉您。” 波那瑟夫人依旧站在那里,一声不响,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宛若一尊木雕。 响声变得更强,奔马也许只有一百五十步之遥;如果说还看不到马匹的身影,那是因为大路拐了弯道。但是,声音却变得那样的清晰,通过那错落有致的声声蹄突,似乎能够数出来有多少马匹。 米拉迪全神贯注地张目凝视;天色还相当明亮,她足以能辨清来者是何人。 突然,在大路的转弯处,她看见几顶饰有镶带的帽子闪闪发光,根根羽翎迎风飘动;她先数有两匹马,接着是五匹,然后是八匹;其中一匹坐骑以两个马身之长率先在前。 米拉迪低沉地吼叫一声。她认出走在前头的那个人正是达达尼昂。 “哦!上帝!上帝!”波那瑟太太也叫了起来,“究竟发生什么啦?” “那是红衣主教先生卫士们穿的制服;刻不容缓!”米拉迪大声说,“我们逃吧,快逃!” “是的,是的,我们逃吧,”波那瑟太太跟着重复说道;可是出于过分的惊恐,她像是被钉子钉在原地一样,一步也不能挪动。 她们听见一队坐骑从窗下经过。 “您来啦!您来呀!”米拉迪一边叫一边试图拖着年轻少妇的胳膊往前拉,“多亏有花园,我们还能逃出去,我有钥匙,但我们要抓紧,再过五分钟那就来不及了。” 波那瑟太太也试图挪动双脚,但只走了两步便双膝跪倒在地。 米拉迪试图扶起她,把她抱起来,但终究力不从心。 就在此时,她们听见了马车的滚动,那是赶车人看见了火枪手便纵马逃走了。接着传来三四声枪响。 “最后一次问您,您是否想走?”米拉迪大声问道。 “哦!我的上帝!我的上帝!您看得很清楚,我确实没有力气;您看得很清楚,我不能走了,您一个人逃吧。” “一个人逃!把您留在这儿!不!不!绝对不行!”米拉迪咆哮起来。 蓦地,她的眼神中射出一束冷光,宛若发狂的疯女,身子一纵跑到桌边,以奇特的敏捷打开戒指的底盘,将里面藏的东西倒进波那瑟太太的杯中。 那是一粒见水就溶的淡红色的颗粒。 然后,她脸不变色心不跳地端起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