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凤卿眼见三枚火箭如银星般射向天空,向四侍女怒叱道:“谁教你们发出火箭!”四个侍女默然垂首,骆凤卿却又转向武扬道:“武扬,骆凤卿不会倚多为胜,只要你能接完我七十二式‘万流归宗剑法’而不死不伤,本宫当恭送你出围。”武扬微微一哂道:“尊驾所言,虽然是空头人情,但我武扬还是得先行谢你一声……”骆凤卿障面丝巾一甩,沉声道:“剑来!”站在她身边最近的一个待女,应声拔出腰间长剑,已送到骆凤卿手中。武扬禁不住脱口赞道:“好剑,但愿你能好好地保有它……”伏在他背上的唐羽仪,就着他的耳边低声道:“孩子,这是你罗爷爷的朱雀、青龙两支前古仙兵之一,此系青龙剑,今天机会难得,你可莫错过收回他的机……”唐羽仪话未说完,骆凤卿一摆手中青龙宝剑道:“武扬,本宫使的是一支削铁如泥的宝剑,希望你不怯场才好。”唐羽仪低声道:“孩子,用言语击怒她先出手……”武扬淡然一笑道:“善用剑者,虽枯枝亦可当宝剑使用,何况我武扬还有一支青钢长剑哩!……”此时,散布外围的魔宫高手,已纷纷赶到,在十丈外围成一道人墙。武扬微顿话锋,披唇一哂,接道:“谢谢你的关注,不过,侠魂武扬自出道以来,还不曾有过怯场的经验,但我心中有点不平,倒是真的。”骆凤卿谈笑道:“你既然自诩枯枝可当宝剑,那还有什么不平的呢?”武扬笑道:“尊驾误解我的话意了!”骆凤卿道:“误解你的话意了?”武扬道:“不错,我不是为我自己以一支青钢长剑对你的青龙宝剑而不平,而是为那青龙宝剑沦人邪魔外道之手而不平,试想,如果青龙宝剑具有性灵的话,也会为它的不幸遭遇而叫屈哩……”晨光微曦中,一道灰影疾射场中,身形未落,一只巨灵之掌已向武扬兜头抓来。好武扬,冷哼声中,塌肩旋身避过对方那雷霆万钧的一抓,左手一招“浩然大八式”中的“正气流形”,罡风潮涌而出,右手青钢长剑一“万流归宗剑法”中的“星河倒泻”,电旋而出,左掌右剑,劲力万钧,逼得那暗施偷袭的灰衣人连退八尺之外,骇然惊呼道:“小子,你也会本宫的万流归宗剑法?!”此时,武扬才算正式看清对方的尊容,只见他身材瘦长,乱发蓬飞,双目骨碌碌地有如两个铜铃,一袭灰衫,就像是挂在竹竿上似的,看来极不顺眼。唐羽仪在武扬耳边低声道:“这是枯竹老人长孙哲,小心他一对鬼爪……”武扬朗声笑道:“万流归宗剑法,是你们魔宫的不传绝艺么?哈哈哈……‘皮厚而中空’,阁下真不愧那‘枯竹老人’的雅号啊!”枯竹老人一袭灰衫,无风自鼓地怒声叱道:“小子找死……”骆凤卿适时柔声唤道:“长孙老人家,请退过一边。”枯竹老人威态一敛,回身讶问道:“三皇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骆凤卿道:“本宫要亲自斗斗他……”枯竹老人正容道:“三皇娘千金之体,怎可亲冒锋镝之险!”骆凤卿道:“这狂徒太混账了!本宫必须亲手处治他……”枯竹老人固执地道:“不可以!三皇娘,这事情如果给帝君知道了,我老头子可担待不起。”骆凤卿怒声道:“长孙供奉,这儿究竟是本宫做主,还是你长孙供奉做主?!”枯竹老人垂首讷讷地道:“这……三皇娘……”骆凤卿一摆手,沉声喝道:“不必说了!帝君面前,一切由本宫担待,现在,请退到旁边去!”枯竹老人无可奈何地退过一旁,但口中仍自唠叨道:“三皇娘,可不能大意……”骆凤卿障面丝巾一扬,口齿启动,却终于忍了下去,没再吭声。这时,武扬突然扬声问道:“两位究竟如何决定呀?”骆凤卿障面丝巾一阵波动,冷然截口道:“这种下流话,居然由你口中说出来,不怕辱你没你‘侠魂’的名号么?”武扬淡笑接道:“这年头豺狼当道,狐鼠横行,侠魂本来就不值钱了!倒不如自动将价贬低一点,以符合‘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宗旨。”骆凤卿娇躯微颤,恨声道:“好!骂得好!待会得付出双倍的代价!”武场漫应道:“只闻雷声不见雨,本侠早等得不耐烦了,请吧!”骆凤卿道:“阎王爷并没限定你报到的时间,本宫还得先问你几句话,然后再超渡你!”武扬淡笑道:“本侠洗耳恭听!”骆凤卿道:“方才,你说过:‘如果青龙宝剑具有灵性的话,也会为它的不幸遭遇而叫屈’,说,这是什么意思?”武扬笑道:“这意思么…”骆凤卿沉声截口道:“本宫再提醒你,待会你死前所受的痛苦的多少,决定于你现在的答话中,你酌量着说吧!”武扬披唇微哂道:“谢谢你一再提示,待会我也必有以报答!现在请听好!”略为一顿,朗声侃侃地接道:“青龙宝剑,本系天忌老人两支前古仙兵之一,过去,有着辉煌的历史与丰伟的功绩,如今,不但不幸沦入杀师逆徒之手,而且更不幸地,被那逆徒转赐于另一个以色相媚人亦女亦妾的妖女手中,用它来屠杀正义之士,此种情形,怎能叫它不为自己的不幸遭遇而叫屈……”武扬话未说完,骆凤卿一声厉叱道:“骂得好!狂徒接招!”话出招随,青虹闪处,一式“银河飞星”已电掣而来此时,一轮旭日,刚自东方涌出,初升的朝阳射在青龙宝剑所变幻成的青虹上,放射着万缕精芒,令人目眩神摇,加上那剑尖所吐的尺许寒芒,与森森剑气,配合着破空锐凛,声势端的不同凡响!此情此景,饶是武扬艺高人胆大,并早就胸有成竹,但睹状之下,亦不由心头微凛地吸气飘身,横移八尺,口中却朗朗地一笑道:“好剑法,本侠先让你三招!”他的话声未落,骆凤卿一声冷哼,如影随形,跟踪而到,“刷刷刷”,锐啸惊魂中,第二招“星移斗转”,又已挥洒而出。剑是前古仙兵,招是旷代绝学,人是顶尖高手,这三者柔和在一起,岂是等闲!武扬虽然熟悉这一套剑法的前三十六式,知道如何问避,但身上背着一个唐羽仪多少会影响他身法的灵活,所以,他虽然险煞人地避过这更为凌厉的第二招,但右袖上却被削去手掌大的一块。但他却是豁达得很,惊险绝伦中,居然朗声中发话道:“三皇娘,只剩下一招啦!”说来真怪,骆凤卿居然没再追击,她,静立原地,面巾微微地波动着,口中冷冷地道:“武扬,你能再避过我这第三招,本宫立刻横剑自刎!”武扬心头暗忖道:“这女人羞耻心可不敢恭维,但好胜心却强得很哩!……”心念电转,口中却笑嚷道:“那可不行,你说过要恭送我出围的,难道堂堂三皇娘,也要食言背诺么?”骆凤卿冷笑一声道:“只要你真有本事避过我这第三招,此间已没你的敌手了,难道还怕不能出围么?”武扬笑接道:“好汉敌不过人多呀!”骆凤卿道:“那很抱歉!本宫自己的生死信用,都不再计较,也就没法顾虑你能不能出围了。”武扬故作沉思地道:“你我本身之间,无怨无仇,万一我避过了你的第三招之后,逼得你羞刀难以入鞘,而横剑自刎,那实在是一件伤感情的事……”微顿话锋,注目接道:“我看……还是本侠让一步吧!这第三招不再让你了,咱们放手一搏如何?”骆凤卿冷然一哂道:“听你这口气,好像十拿九稳能避过我这第三招似的。”武扬笑道:“本侠的自信,一如你能自信于第三招之内置我于死地一样!不过,这些都不必说了,现在请答我所问,行不行?”骆凤卿毅然点头道:“行,请进招吧!”武扬神色一整道:“好,那么,本侠有僭了!”话声中,手中青钢长剑一顺,幻出点点精芒,直射骆凤卿胸前五大穴,使的竟是骆凤卿方才所施的第二招“斗转星移”。骆凤卿一声冷哼道:“江边卖水!”手中青龙宝剑一撩,一式普通的“拦江截斗”竟想一下子将武扬的青钢长剑削断。武扬一声怒叱:“骆凤卿,你欺人太甚!”剑势一沉,旋身横扫,招演“云破月来”,一团径丈青芒,向骆凤卿兜头罩落,威力之强与劲气之盛,竟使骆凤卿脱口赞道:“能将本门剑法练得如此程度,也怪不得你……”她口中说着,手中的青龙宝剑也是一式“云破月来”,仍然想利用自己兵刃上的优势,硬接硬架,并乘机毁去对方的兵刃。不料武扬于双方的那团青芒即将接触的瞬间,陡然剑式一变,施展出刚刚练成的一式绝招“金针度厄”,剑化一线精芒,贴着对方的剑叶,平削而下。所以,骆凤卿口中那“也怪不得你狂”的“狂”字,不得不硬生生地咽下,心胆俱寒中,迅即沉腕后纵,以避断腕之危。但武扬得理不饶人,身形如影随形地进步欺身,原式不变地贴剑下削。此情此景,只要武扬心肠一狠,骆凤卿那一只欺霜赛雪的玉腕,纵然她肯弃去手中的宝剑,也难以保全了!一旁的枯竹老人,睹状之下,一声厉叱,飞身抢救。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武扬那青钢长剑的剑锋即将触及骆凤卿玉腕的瞬间,陡地一翻,以剑叶平拍在骆凤卿腕脉之上。骆凤卿但觉右腕一麻,一支青龙宝剑以到了武扬左手中。同时,武扬右手的青钢长剑脱手一甩,射向疾扑而来的枯竹老人之后,出手如电,已点中了惊魂未定的骆凤卿的双“肩井”穴和“腹结”穴。破招、夺剑、制敌、甩剑,可说是于一瞬间一气呵成,此情此景,不但看得旁观的魔宫中高手瞠目结舌,噤若寒蝉,即当事人的骆凤卿亦不由地忘去自己所受的难堪,而暗中钦佩不已。至于那飞身抢救的枯竹老人,于险煞人地避过武扬以甩手箭法射出的青钢长剑,并在抓住剑柄之后,一见三皇娘已受制于对方,也不由得傻了眼了。此时,武扬既获人质,又得宝剑,更喜新近学成的剑法,确具有克制对方剑法的神奇妙用,不由心花怒放地爽朗一笑道:“三皇娘,该你履行诺言了……”唐羽仪低声道:“孩子,还有剑鞘没收回。”骆凤卿喟然一叹道:“你走吧!”武扬道:情将剑路交出,我自然会走的。”骆凤卿向一旁的侍婢道:“将剑鞘给他!”侍婢解下剑鞘,抛给武扬,武扬从容地系好剑鞘,淡然笑道:“三皇娘,谢谢你!但本侠还得劳驾你护送一程。”骆凤卿冷然地道:“本宫穴道被制,如何能护送你?”武扬道:“穴道被制,对走路并没影响啊!三皇娘,走吧!”不由分说,也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礼,拉着骆凤卿的右手,举步向山下奔去。但他们走没几步,枯竹老人陡地一声断喝:“站住!”枯竹老人怒哼一声,纵身拦往去路道:“叫你站住,难道没听到!”武扬侧顾骆凤卿道:“现在,看你的了。”骆凤卿道:“本帮供奉,系客卿性质,纵然帝君本人,也不能硬性命令他,他如果不尊重本宫的约束,本宫也无可奈何。”武扬冷哼一声,目光如炬地凝视着枯竹老人道:“尊驾意欲何为?”枯竹老人道:“放开三皇娘,本应做主,放你走路!”武扬冷然地道:“不行,但本使保证,到达安全地带之后,毫发无损地放她回来。”枯竹老人蹙眉沉思间,骆凤卿毅然地道:“长孙老人家,不必为本宫担心……”枯竹老人苦笑道:“三皇娘,老朽职责所在,怎能不担心。”武扬披唇冷哂道:“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家臣!供奉大人,本侠为了成全你对主人的忠心,破例通融一次,你也跟本侠一起走吧!到达安全地带之后,也好护送你的主母回来。”枯竹老人沉声道:“武扬,挟持妇人女子,作为人质,你好意思么?”武扬淡笑道:“事急从权,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略顿话锋,沉脸震声接道:“长孙哲,要跟我走,就在前面带路,否则,你就给我滚开!”枯竹老人默然少顷,长叹一声,转身当先向山下走去,武扬拉着骆凤卿的手,亦步亦趋地跟踪而下。就当此时,一声厉啸,划空传来。刺斜里一道灰影疾射而来,停在枯竹老人身前,沉身问道:“长孙兄,怎么回事?”骆凤卿低声道:“这老头赶来,可能有麻烦了……”武扬正在举目打量那及时赶来的老头,只见那人矮而胖,头上牛山濯濯,面团团如富家翁,却是细眉小眼,与枯竹老人站在一起,一高一矮,一瘦一胖,成为强烈的对比,显得极调和!当下听到骆凤卿的自语似的话音后,也低声问道:“这矮冬瓜是谁?”骆凤卿道:“是本帮的另一位供奉‘雪山矮叟’牛无忌。”这时,枯竹老人已将情况简略地向雪山矮叟加以说明,只见雪山矮叟光头一晃过:“不行!长孙兄,帝君已另有密旨下达,对天忌老人和武扬这几个人,不受任何要挟,不计一切牺牲,必须彻底加以铲除!”枯竹老人眉峰紧蹙道:“可是,目前,咱们三皇娘落在人家的手中,投鼠忌器,为之奈何?”雪山矮叟道:“长孙兄,你真是老糊涂了!难道那‘不受任何要挟,不计一切牺牲’,这简单的话意你都不明白么?”枯竹老人道:“可是,三皇娘是帝君最宠爱的人啊!”雪山矮叟笑道:“你的话固然不错,可是,你却忘了咱们帝君是‘江山情重美人轻’的大英雄、大豪杰啦!”枯竹老人眉峰紧蹙注目道:“牛兄,此事非同儿戏,咱们最好还是多加考虑……”骆凤卿那被武扬握住的左臂微微一挣,传音道:“武扬,挟持我已经没有用了!看在方才你保全我一条手臂的情分上,我指示你一条明路,枯竹老人还好说话,但那矮冬瓜却是顽固得很,不会有转圜余地的,目前,你要想脱困,除非先制住他,或杀了他……”武扬微微一愣,也传音答道:“你呢,是不是要我先放过你?”骆凤卿轻轻一叹,传音道:“想不到我骆凤卿一片好心,反而换来一顿奚落……”武扬歉然一笑道:“对不起,算我失言!”骆凤卿促声传音道:“事急矣,你得当机立断……”这时,只听那雪山矮叟道:“牺牲一个爱姬,而铲除一个武林霸业上的强敌,你说帝君会对你我降罚,而是嘉勉呢?”枯竹老人不以为然地道:“如能想出两全的办法,岂不更好……”武扬星目中神光一闪,舌绽春雷,一声断喝:“闪开!”喝声中,青龙宝剑一挥,一道寒光硬行将阻路的枯竹老人与雪山矮叟逼退八尺,拉着骆凤卿疾冲而过。雪山矮叟一面飞身拦截,一面震声喝道:“本帮兄弟注意,帝君有旨,不计任何牺牲,决不能让武扬生离此地!”一声令下,人影交错,那原先不知所措的虎队群豪们,立即纷纷采取合围之势,并将包围圈逐渐缩小。雪山矮叟慑于武扬手中宝剑的威力,不敢过于逼近,只好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内家真力,发出劈空掌遥遥阻截,并“哇哇”怪叫道:“武扬,今天你插翅难飞!”武扬背着一个唐羽仪,又拉住一个骆凤卿,行动之间,自然大大地打了折扣,而且也腾不出手来硬接雪山矮叟那足能开碑裂石的劈空掌力。因此,一时之间,显得捉襟见肘,手忙脚乱地,只好闪避地向左侧冲去,一面口中大喝道:“挡我者死!”寒芒门处,挡路的三个虎队高手,业已身首异处。雪山矮叟一面飞身拦截,一面怒叱道:“大家注意,以暗青子招呼!”武扬于奔驰间,方自心头一凛,“嘶嘶”连响,白虎钉、金钱镖、梅花针……等暗器,已似飞蝗般射来。匆促中,他不及多想,回身面对密集射来的暗器,青龙宝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一阵“叮叮咚咚”的连续脆响声中,所有暗器,都在身前三尺之外纷纷坠地……唐羽仪颤声说道:“孩子,事急矣!快点放下姥姥,你一个人突围去吧……”同时,雪山矮叟一记劈空掌由侧击来,口中并怒声喝道:“长孙兄,你……是怎么啦?”原来枯竹老人还呆立原地发愣哩!武扬一面挥舞着宝剑,一面拉着骆凤卿疾退八尺,避过雪山矮叟的劈空掌,一面低声道:“姥姥放心,目前还不到山穷水尽之境地!”略顿话锋,震声喝道:“姓牛的老贼听好!本侠决定放回你们的三皇娘,请下令暂时停发暗器!”一骆凤卿讶问道:“你真的要放我回去?”武扬道:“带着你既不能发生作用,倒不如丢下这包袱还比较轻松!”雪山矮叟哈哈大笑道:“哪怕你不放人!”扬手一挥道:“暗器暂停!”骆凤卿幽幽地一叹道:“不忍以我的身躯作盾牌并加维护……此正邪之所以有别,侠魂之所以称为侠魂……”暗器业已停止,武扬拍开骆凤卿被制的穴道,正容沉声道:“你可以走了!”骆凤卿障面丝巾剧烈地波动着,传音道:“武少侠,骆凤卿已算是两世为人,如能幸保残考,今后必……”武扬神态凛然地截口道:“不必说了!今天,虽属事急而一时从权,但挟持一个妇人女子,我已深感愧疚,所以维护你,释放你,都不能算什么恩惠,而是本于我的良知和平常做人的准则……现在,你走吧!”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骆凤卿长吁一声,障面丝巾随之一扬,现出一张宜嗔宜喜,柳媚花娇的俏脸,向着武扬凄然一笑。尽管那扬起的红巾,只那么匆匆一扬随即下垂,给予武扬的仅仅是惊鸿一瞥,但那一瞬间的印象,却至为深刻,尤其是那一双深邃而水波盈盈的美目所流露着的款款深情,更使他不由地心神一震……骆凤卿已向她的本阵中走去,武扬却迟迟没有行动。唐羽仪低声道:“孩子,你还不乘机脱身……”武扬悚然一惊地弹身而起但他不该与骆凤卿多说了几句话,更不该发愣,那脱身的大好良机,业已失去了。就当他弹身而起的时候,雪山矮叟大袖一挥,那飞蝗似的暗器,已再度集中向他射来。他,为了背上唐羽仪的安全,不能不再度回身,以手中的宝剑抵挡暗器,倒退着向山下退去。这种走法,自然是事半功倍,但势迫人,除此之外,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武扬又退一步,他的敌人跟着进一步,始陷于敌人暗器的有效距离之中,此情此景,不由不令他暗中心焦了!他背上的唐羽仪长叹一声道:“孩子,昨夜,姥姥跟你说的话不记得么?”武扬恭道:“扬儿记得很清楚……”唐羽仪威严地沉声道:“那么,不许考虑我的生死!转过身去,全力脱围!”武扬痛苦地道:“姥姥!”唐羽仪厉声道:“这是命令!”雪山矮叟“啧啧”怪笑道:“小子,识相一点,弃剑投降吧,老夫还有长弓硬弩不曾使用哩……”雪山矮叟的话,触动了武扬的灵机,骆凤卿方才说的话似乎又在他耳际响起:“要想脱困,除非是制住他,或者杀了他……”他,心念电转中,钢牙一挫,提足十成真力,剑化一团晶幕,逆着密集射来的暗器,大喝一声,踊身向雪山矮叟扑去。雪山矮叟一阵狂笑道:“小子,老夫才不跟你拼命哩!”话声中,已横飞三丈同时厉声喝道:“弓箭手听令!”武扬一扑成空,不由恨得钢牙”格格”作响。唐羽仪悲声道:“孩子,姥姥这一把老骨头,一能替你挡住暗器,让你脱险,可说蝇死犹荣,你竟如此固执,难道你要姥姥死不瞑目么……”武扬急怒交进之下,不由吭声道:“姥姥,现在不是谈死的时候……”雪山矮叟震声喝道:“弓箭手集中射击!”“咻咻咻”!一阵密集的箭雨杂在飞蝗似的暗器中,集中射来。情况更加严重,脱困的希望也更加渺茫了!此时的武扬,已横定了心,杀机骤涌中,脑际灵光一闪,一面挥舞宝剑一面暗忖:“对!先拔掉你的爪牙,看你还有什么咒念……”心念电转中,一声龙吟虎啸,一道青虹,冒着密集的箭雨和暗器,直向那些虎队队员们集中之处射去。雪山矮叟心中一声“不好”,口中大喝道:“大家散开!”但他招呼得太晚了一点,青虹过去,惨嗥连连,鲜血狂喷,人与残肢断臂纷飞,四五十个虎队队员已于刹那之间伤亡过半,那些幸逃不死的,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没命地狂奔,自然,箭雨与暗器也停止啦!可是,武扬杀红了眼,他已忘去乘此机会突围,却仍在挥剑追杀之中。雪山矮叟与枯竹老人已双双仗剑追来,将形同疯虎的武扬截住。经过这一阵折腾,再加上昨夜研练剑法,未稍休息,纵然是铁打的金钢,也会感到后力不继了。目前,他独斗两个顶尖高手,尽管因仗着宝剑之利,差堪自保,但是要想出困,可更是难上加难的啦!唐羽仪长叹一声,温声道:“孩子,你估量着还能支撑多久?”武扬强自振作道:“姥姥放心,扬儿至少还有千合之战力……”唐羽仪何尝不明白武扬是在虚言安慰她,但环境如此,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只好苦笑着低声道:“那么,你该速战速决才对啊!”武扬道:“扬儿知道了……”“知道”有什么用哩!他已成了强弩之末啦!雪山矮叟“啧啧”怪笑道:“小狗,看你还能支持多久!”武扬嗔目怒叱道:“老贼看剑!”“刷”地一声,已削去了雪山矮叟半截衣袖。雪山矮叟心中一凛,但旋即大喝一声,剑势一顺,已贴住武扬的剑叶,以“粘”字诀将武扬的宝剑粘住面较上了内力。本已内力消耗过份的武扬,心中一惊,奋力一挣,没有争脱,而枯竹老人的长剑又已斜削而来。危急中,惊险中,武扬钢牙一挫,左手反手一招“浩然大八式”中的“鱼龙曼行”,急拍而出。“轰”地一声,虽然震退了枯竹老人,但他自己也身影一摇,右手的青龙宝剑几乎要被雪山矮叟的长剑吸得脱手飞去。枯竹老人一声冷笑,再度挥剑而刺来,而且刺的又是他势在必救的唐羽仪。此时的武扬,心中的惊急,非笔墨所能形容。一旁迄未有所表示的骆凤卿,陡地娇躯一颤,障而丝巾一扬,似乎正待出声说点什么——就当此危机一发的瞬间,一声断喝遥遥传来:“住手!”声到人到,眼前人影一闪,已多出一个青色劲装的年轻人来,赫然竟是惊鸿客梁上燕。同时,武扬在急、怒、惊、愤交迸之下,却激发了他内在的潜力,奋力一挣,挣脱了雪山矮叟剑上的粘力,青虹闪闪处,雪山矮叟饶他躲得快,右手的五个手指头已经分了家,痛得他一声惨呼,抱腕退出丈外。枯竹老人一支青钢长剑,也被齐柄削断。这些,说嫌-嗦,但实际上从枯竹老人振剑向武扬背上的唐羽仪起,一直到雪山矮叟断指,枯竹老人断剑,几乎是于同一瞬间发生的事。枯竹老人惊魂乍定,目注梁上燕怒喝道:“惊鸿客,你鬼叫些什么?咦!你不是惊鸿客混账东西!你是谁?……”武扬于微微一愣中,耳中同时传来两句不同真气传音道:“武少侠,快走……”“武少侠,你先走,小弟给你挡一阵……”前一句是出自骆凤卿口中,后一句则似乎是出自那冒充惊鸿客的年轻人之口。武扬不及多想,腾身向山下疾奔而去。雪山矮叟怒喝道:“放箭!”那些方才死里逃生的残兵败将,尚未准备好,武扬已奔出百丈之外了。雪山矮叟强忍着断指之痛,腾身被追。那青衣劲装青年一声沉喝:“站住!”青影一闪,已越过雪山矮叟上空,将去路阻住。雪山矮叟一怒叱:“小狗找死!”左手闪电击出,兜胸一拳,击向那青衣劲装青年。青衣劲装青年朗朗一笑,身形电闪,已到了雪山矮叟背后,猿臂伸处,“嘶”地一声,雪山矮叟那负伤的右手衣袖已被撕去半截。枯竹老人“嘿”地一声,一只巨灵之掌已抓向青衣劲装青年的右肩。同时,雪山矮叟厉笑连连中,身形似陀螺车转,左手一招“倒打金钟”,击向了青衣劲装青年的腹部。青衣劲装青年在两个强敌夹攻之下,心头微凛,于间不容发的瞬间,一式“一鹤冲天”,腾拔五丈有余,匆促中目光一扫,只见武扬已到了半里外一处山坳拐角处,正在回身观望,不由宽心大放地一声朗笑道:“两个老小子免送,小爷少陪啦!”话声中,一式“平沙落雁”,轻灵美妙地飘降十丈之外,像急矢离弦般疾奔而去。枯竹老人似乎没听到对方那刻薄的话声,只是呆视着对方奔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这小子好俊的轻功……看来比惊鸿客还要高明一倍以上哩……”雪山矮叟冷哼一声道:“管他是谁!”扬手一挥,震声喝道:“大家追!”说来也可怜!所谓“大家”,连他自己和那些负伤的人在内,也不过十七八人而已!就当这十七八人起步追赶同时,一阵“砰砰砰……”的噪响过去,在他们前面不远处,一字横排,冒起一朵朵的白色烟柱,刹那之间,弥漫成一道高达百丈的烟墙,将他们的视线遮断了。枯竹老人等人弄不清这烟幕是否有毒,不敢贸然前进,方自面面相视间,烟幕那边却响起一串哈哈朗笑道:“魔崽们,好好休息一会儿吧……”那青衣劲装青年迅疾地追上武扬,向他招手道:“武少侠,快跟我来。”说着,转回身向山上奔走。武扬讶问道:“老兄,这不是又走进敌人的包围圈中去了么?”青衣劲装青年笑道:“这叫做虚虚实实,给他一个高深莫测,武少侠,快跟我来,保证有藏身之妙处。”话声中,已到一个高仅五尺的岩石背后。武扬走近一瞧,只见那岩石紧贴着一片高约五十丈的峭壁,当中空隙,仅能容一人,侧身进入,而那青衣劲装青年正俯身拨开峭壁下一个石洞口的藤蔓,钻了进去。武扬方自一皱眉锋,石洞中却传来清朗的语声道:“武少侠,此处别有洞天,快点将唐老前辈解下来,由我来接着,快!”此刻的武扬,也实在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略为调息,当下不及多想,立即将唐羽仪由背上解下来,递进石洞中,自己也俯身钻入,并将洞口的藤蔓重新遮好。适时,石洞外一阵步履杂沓声与叫嚣声,疾驰而过。武扬方自心中暗道一声:“好险!”青衣劲装青年却朝着他神秘地一笑,低声道:“怎么样!武少侠,这般魔崽决不会想到咱们竟有胆量仍在这附近逗留,所以,惟有这儿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武扬一面打量这石洞,只见这石洞洞口虽小,里面却相当宽敞,而且凉风习习,绝无一丝霉腐气闷之感,显然,这石洞的另一端,必有通路……一面却正容问道:“老兄,今天,我武扬已受惠良多,现在,请先行告知名号,可好?”青衣劲装青年道:“我的姓名来历,自然会告诉武少侠,不过,可不是现在……”武扬蹙眉截口道:“那要等什么呢?”青衣劲装青年由行囊中取出一只竹筒,一些馒头、腊肉等干粮,一面笑道:“武少侠和唐老前辈首先该填饱肚皮,然后好好调息一下,养足精神,以备万二敌人找到这儿来财,有力量应付。”微顿话锋,赧笑着接道:“不瞒武少侠说。小弟轻功固不敢妄自菲薄,还算过得去,但武功方面,却没法给你帮忙……嗨!武少侠,唐老前辈,请先用干粮,咱们可得争取时间哩!”武扬目光中充满激动神色,口齿启动间,唐羽仪抢先温声道:“小哥儿,我已经想出你的来历啦!”顿住话锋,目注武扬正容接道:“孩子,这位小哥儿说得对,你该先填饱肚皮,好好调息一会,一切待会再说吧!”说完,首先拣起一片腊肉,向口中送去。青衣劲装青年慰然一笑道:“两位请慢慢用,并放心调息,我在洞口为二位护法……”时间在寂静中悄悄地过去。”当武扬调息回转之后,已经是红日衔山的时分了,他这一调息,竟足有四个时辰哩!唐羽仪首先慈祥地一笑,向洞口扬声道:“小哥儿,你可以进来了。”青衣劲装青年匆匆走进,唐羽仪温声道:“小哥儿,你也该调息一下,咱们再谈……”青衣劲装青年赧然笑道:“不瞒您老人家说,因为外面平静没事,方才我已睡了足有一个时辰……所以,不需要再调息了。”唐羽仪笑道:“那么,坐下来吧!”略顿话锋,正容接过:“小哥儿,令师是‘大漠游龙’帅百川大侠么?”青衣劲装青年于午前冒充惊鸿客,协助武扬脱困时,曾略予易容,此刻却已恢复他那英挺而面色黝黑的本来面目,闻言之后,挺腰肃容答道:“正是!”唐羽仪道:“令师可好?”青衣劲装青年道:“托老人家洪福,家师很健朗。”唐羽仪道:“小哥儿,你贵姓?”青衣劲装青年欠身答道:“晚辈复姓司徒,单名一个杰字。”武扬一直在心中忖想着:“大漠游龙帅百川,怎么祖父他老人家没向我提过呢?……”唐羽仪幽幽一叹道:“令师一身成就,与我那老伴罗不为本在伯仲之间,只是好胜心太强,个性略嫌偏激而已!”略顿话锋,沉思着接道:“大概是三十年前,令师与罗不为邂逅于苏州虎丘,双方印证功力,结果罗不为在掌法与剑法上各胜今师一招,但轻功却远逊于令师……一听到这里,武扬心中恍然大悟地暗忖道:“哦!是了!原来大漠游龙帅百川,就是传说中那位曾受挫于中原的一位奇人,而发誓永不……”唐羽仪接道:“但令师以自己有两次败于对方,而引为奇耻大辱,并发誓如果自己不能在剑法与掌法上胜过对方时,永远不再进入中原一步。”微微一顿,长叹一声,接道:“如今,个性偏激的人,倒是乐享林泉,健朗如昔,而老身夫妇,却只因收徒不慎。落得如今生死两能……前尘旧梦想来徒增怅惘……唉……”司徒杰正容道:“老人家且莫伤感,此事经晚辈碰上了,晚辈也理当尽一点力量。”唐羽仪“哦”了一声,道:“对了!老身还没请教小哥儿此行任务哩!”司徒杰道:“家师对当年与罗老前辈较技而赌气的事,如今已感到非常可笑,本拟重来中原,与罗老前辈重行欢叙一番,催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不想动步,乃责成晚辈师兄弟进入中原,代表他老人家向罗前辈问候起居,并致歉意……”一直没吭声的武扬,突然截口道:“司徒兄,你还有一位师兄同来?”司徒杰道:“是的,小弟师兄姓吕,名大年,他练的是剑法和掌法。”唐羽仪笑道:“小哥儿,由你那卓越绝伦的轻功上,可以想见令师兄的剑法与掌法,也必然是不同凡响了!”司徒杰谦虚地笑道:“晚辈那师兄的剑法和掌法,我这做师弟的固然不便批评,但无可讳言,比起武少侠,恐怕还差上一段距离-…唐羽仪笑道:“小哥儿,谦虚固然是一种美德,但过份的谦虚,却变成虚伪了,是么?”司徒杰方自赧然一笑,唐羽仪却含笑接道:“有道是,名师出高徒,以令师的一身绝世武功,所调教出来的徒弟,纵然算是比扬儿稍逊一筹,也决不至于‘差上一大段’呀!”司徒杰正容道:“不!唐老人家,晚辈昨宵已在暗中见识过武少侠的剑法……”唐羽仪蹙眉说道:“小哥儿,听你们一个叫‘司徒兄’,一个叫‘武少侠’,实在太别扭的,老身托大,给你们做主,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司徒杰大喜地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唐羽仪注目武扬道:“你呢?”武扬正容道:“扬儿已是孑然一身,能有此兄弟,自是求之不得。”司徒杰含笑起身,向武扬下拜道:“小弟拜见大哥!”武扬连忙跪倒对拜了八拜,然后起身笑道:“我比你痴长几岁,只好委屈你做弟弟了。”唐羽仪目注司徒杰,慈祥地笑道:“孩子、你大哥叫我姥姥,现在,你该怎么说呢?”司徒杰稚气地一笑,向唐羽仪拜倒道:“杰儿拜见姥姥。”唐羽仪慰然一笑道:“姥姥生受你的了!”目光移注武扬道:“扬儿,将你昨宵所练成的九式剑法,传给杰儿,作为姥姥给他的见面礼!”武扬恭声答道:“扬儿遵命。”司徒杰向武扬笑道:“大哥,姥姥所赐的九式剑法,是否包括你今晨制服那什么三皇娘的那把剑法在内?”武扬道:“正是。”司徒杰大喜过望地重行向唐羽仪拜倒道:“谢谢姥姥!谢谢姥姥!”武扬笑道:“只谢姥姥,而不谢我这代师传艺的大哥,不怕我传艺时私自留下一手么?”司徒杰一伸舌头,向唐羽仪笑道:“姥姥,大哥欺负杰儿,您可得主持公道……”武扬笑接道:“还有,听你方才所说,今晨,你早就到达山头。却一直躲在一旁,眼看大哥孤身苦战,不闻不问,简直该打屁股!”司徒杰扮了一个鬼脸道:“大哥,我要是出场太早了,你怎能享受那三皇娘的款款深情……”武扬俊脸一红,佯嗔截口道:“想讨打!”司徒杰故装可怜兮兮地道:”大哥你可冤枉人了!其实,小弟除轻功之外,其余的玩艺上不上台盘,今天午前冒冒失失地给你解围,现在想起来,还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哩!”唐羽仪拉过司徒杰的手,抚摩着笑道:“孩子,难为你了!说说看,你临走时那些冒烟的玩艺,究竟是些什么呢?”司徒杰哑然失笑道:“姥姥见过海中的乌贼和山上的黄鼠狼么?”唐羽仪微微一拐,武扬却忍不住“噗哧”一声轻笑,抢先道:“哦!原来并非毒烟,而只是蒙骗人的障眼法。”唐羽仪也恍然大悟地笑道:“虽然是障眼法,却也独具匠心。”司徒杰赧然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家师因我只擅长轻功,而缺少自保的技能,所以想出了这一记妙招,“以便作为必要时逃命之用,想不到今天第一次使用就建了大功。”略顿话锋,笑接道:“不过,等我练成了姥姥所赐的绝代剑法之后,就不用这丢人的玩意儿了!”唐羽仪正容道:“孩子,你错了!你那能冒烟的玩艺儿,决不能算是丢人的玩艺儿,明白了么?”司徒杰赧然垂首道:“姥姥,杰儿知错了。”。唐羽仪温声道:“以后说话要多加抢点!孩子,你那师兄呢?”司徒杰道:“姥姥,杰儿这次到中原来,除了代表恩师向罗爷爷问候起居之外,还顺便负有替本门清理门户的责任,所以,是与师兄分道追查,目前师兄究竟在哪儿,却不清楚。”唐羽仪道:“那你与你师只是怎样联络呢?”司徒杰道:“杰儿已与师兄约定,每十天见一次面、下次晤见的地点是昭化城,时间还有七天。”武扬接着问道:“杰弟,方才你说的清理门户,是怎么回事?”司徒杰道:“大哥,惊鸿客梁上燕,大概不陌生吧?”武扬讶问道:“难道梁上燕是你师门的叛徒?”司徒杰笑道:“‘叛徒’还不够资格!只能算是‘叛僮’而已!”武扬道:“此话怎样?”司徒杰道:“梁上燕那厮,本是家师的一个侍童,为人很机警,也颇伶俐而善解人意,因此颇获家师欢心,曾经指点他一两手,想不到那厮心怀叵测,竟暗中将家师的轻功秘诀偷偷抄录之后,伺机逃回了中原。“此次,小弟师兄临行时,家师曾特别叮嘱,如果梁上燕那厮并示仗技为恶,只要稍加告诫也就算了,但如果有什么恶迹时,却务必破除情面,为本门清理门户而为江湖除害!”武扬突有所忆地问道:“昨宵,你是否已追上那厮了?”司徒杰道:“不错!而且那厮的武功已被废去了!”微微一顿,接道:“噫!大哥是怎样知道的?”武扬笑道:“大哥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想学么?”。司徒杰扮了一个鬼脸道:“屁!”接着,武扬含笑将昨宵来此山头之前,看到两个轻功特佳的人由身边掠过之事说了出来。司徒杰披唇微哂道:“大哥,你这‘未卜先知’的本领,也算是武林一绝呀……”唐羽仪含笑截口道:“杰儿,你是怎么知道姥姥和你大哥的事情的?”司徒杰道:“姥姥,这问题又得回头说起才行了!”含笑向着武扬,接道:“大哥,小弟这也算是‘未卜先知’,而且比你的‘未卜先知’要高明一点了,想不想讨教一番?”武扬笑道:“六月的债,还得真快啊!”司徒杰侧目微哂道:“君子报仇,三年未为晚,大哥是否觉得我这个人太不够君子了一点?”武扬淡然一笑道:“难道你还自知之明嗨!老弟台!该说正经事啦,天已经黑了,咱们还得赶路哩!”司徒杰笑容一敛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与师兄一进入中原,就听到了丹碧山庄被毁,和大哥您只身孤剑追索仇人的消息,但罗爷爷的行踪却根本没有人知道。嗣后,又听说一个轻功号称天下第一的惊鸿客常在川陕边境一带活动,我跟师兄都忖测此人十九就是梁上燕那厮,于是就和师兄分两路追踪到四川来了”唐羽仪接问道:“那么你对姥姥和你大哥的一切详情,都是由魔宫中人的口暗中窃听到的。”唐羽仪轻轻一叹,没再发问。司徒杰也默然沉思着,在洞外透进的微弱日光反映之下,但见他一双精图在唐羽仪与武扬二人脸上,来回扫视着。沉寂了半晌,一武扬首先发话道:“姥姥,现在能否请将当年的遭遇说明一下?”司徒杰也接着附和地道:“是啊!姥姥,以罗爷爷那么大名气的人,江湖上竟没人知道他老人家的行踪和生死下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唐羽仪幽幽地一叹道:“孩子们,百凤帮的那位什么帝君,就是你们罗爷爷当年逐出门墙的弃徒骆阳钟,想必你们已有所闻了?”武扬点点头道:“是的!”司徒杰道:“姥姥,杰儿没听说过。”武扬接问道:“那么,姥姥是怎么中那叛徒的暗算的呢?”唐羽仪沉思有顷,道:“事情是这样的……唉!被那孽徒幽禁这些年,也不知究竟是多少年以前所发生的事了。”微微一顿,轻叹着接道:“有一天深夜,当时的毒风帮主何天应,派一个老头抱着一个女婴和一面百凤旗前来托孤说:‘本帮突遭强敌击袭,帮主夫妇恐已凶多吉少,帮主于危机四伏中,将爱女和本帮令旗交付老朽冒死突围前来,敬请夫人以悲天们人之胸怀为何家保存一根幼苗……’”她顿了顿,接道:“何天应与你们罗爷爷,交非泛泛,当时,虽然你们罗爷爷访友未归,姥姥我还是毅然地接受了这一副千斤重担……唉!如今,我自己弄得成了一个废人,何家的那根幼苗,恐怕也是……”武扬含笑截道:“好教姥姥放心,何家的那一根幼苗,如今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唐羽仪讶问道:“你?……”接着,武扬将与魔宫中七公主何慧卿结识的经过和目前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唐羽仪长吁一声,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总算何家祖宗有德……”武扬截口问道:“姥姥,据说何天应前辈的夫人就是骆阳钟的亲妹妹是么?”唐羽仪道:“不错!”武扬道:“姥姥,那何夫人并没有死去,而且,目前已成了百凤帮的副帮主,也是骆阳钟的‘正宫皇后’。”“唐羽仪身躯一震,恨声道:“好一对禽兽不如的狗男女!”微微一顿,接道:“孩子,那何家姑娘,已知道她自己的亲娘是谁了么?”武扬道:“据何姑娘所说,似乎华山派的那位止水前辈还没有告诉过她这一点,扬儿想,也许是止水前辈有所顾忌而不敢告诉她……”唐羽仪点了点头道:“唔!有此可能。”武扬接问道:“姥姥,您当时是怎样被暗算的呢?”唐羽仪轻轻一叹道:“当时,那送何姑娘来舍间的老头,千恩万谢地辞离去,姥姥正在感慨万千地凝视那天真烂漫的婴孩。陡地,室外传来一声惨号,姥姥循声赶出时,何帮主派来的那老头业已惨死,当时,在刺鼻的血腥气中,似有一丝异样的香气弥漫着,姥姥方自心头一凛,无奈为时已晚,但觉一阵天族地转,人已昏倒过去。醒来时,发觉自己被幽禁在一间石室中,一身功力已完全消失,骆阳钟那畜生,正面含诡笑,向我通问你们罗爷爷最近研创的武功心得……”武扬恨声道:“该死的东西,他已获得了罗爷爷的全部真传,竟如此不知足……”唐羽仪长叹接道:“孩子,站在那畜生的立场上来说,却也难怪他,知师莫若徒,他深知你们罗爷爷嗜武如命,并富有创造天才,经常有新奇的招式研制出来。尤其当他被逐出门墙之后,尽管你们罗爷爷并没追回他的武,但他却深知你们罗爷爷必然另创奇招,以克制他那足以傲视武林的八十一式万流归宗剑法,所以,才甘冒大不韪,做出弑师犯上的勾当,以期能确保他的武林霸业。”司徒杰轻轻一叹道:“世界竟有此种毫无人性的人!”武扬轻呼声接道:“这年头,人性还能值几文钱一斤!”司徒杰接问道:“姥姥,以后呢?”。唐羽仪道:“自然那畜生在姥姥口中问不出什么来,可是,这些年来,姥姥所受的各种非刑,如今想来,仍有余悸。”武扬接着问道:“姥姥,您是怎样脱险的呢?”唐羽仪长叹一声:“那是半个月之前,我那石牢的看守人换班,新来的是一个颇负义名的侠盗,若干年以前,姥姥曾经救过他的命。“当他认出姥姥的身份之后,乃费尽心机,冒险将姥姥救了出来,之后,两人改装易容,混在乞丐之中,过了半个月提心吊胆的生活,想不到终于在两天之前,又落入魔掌,可怜那位救助我的人,竟当场惨遭格毙……”武扬咬牙恨声道:“好人竟没好报,天道何存,天道何存!”略顿话锋,敛态问道:“姥姥,您被幽禁的地点知道是在什么地方么?”唐羽仪幽幽地叹道:“一个失去自由的人,怎还知道自己是被关在甚么地方吗!而且,我被幽禁的地点是经常变换,每一处地点,从没超过一年以上。”略为一顿,沉思着接道:“至于我这次脱险时所被禁之处,可能离昭化不会太远孩子,你这一问,不会是没有目的的吧?”武扬苦笑着道:“目的是有,只是姥姥不知自己囚禁的地点,那也只好徒唤奈何了!”唐羽仪道:“是什么目的呢?孩子!”武扬道:“据传说,病郎中金策易前辈于三年之前即已失踪,扬儿专想,金前辈如果还在人间的话,也可能是被骆阳钟那厮所幽禁住了……”唐羽仪道:“所以,你想查出魔帮禁人的地点而加以搭救?”武扬道:“是的!因为罗爷爷与巫山无欲叟古前辈都中毒甚深,如果找不到病郎中,纵然把罗爷爷与古前辈救出来,咱们也是束手无策。”唐羽仪身躯一震,促声问道:“孩子,你罗爷爷是怎样中毒的,目前在何处?”武扬讶问道:“姥姥,难道您也不知道罗爷爷中毒的经过?”唐羽仪苦笑道:“孩子,方才姥姥已经说过了!当我遭逆徒暗算时,你罗爷爷正访友未归,以后所发生的事,我怎会知道呢?”武扬轻吁一声,于略整思路之后,乃将自他选经奉祖父之命赴长安送信起,一直到目前据传说天忌老人等在这附近出现过的经过,源源本本,娓娓地详说了一遍。这一篇由血泪所交织成的真实故事,自然使唐羽仪和司徒杰二人感慨万千,唏吁不已。不过,唐羽仪于悲伤愤慨之中,却也有一丝安慰,那就是获悉自己的爱孙罗大成的消息。当武扬说完之后,唐羽仪老泪纵横地咽声说道:“孩子,你目前的责任实在太艰巨了!而且……到目前为止,你……的力量还嫌太单薄!今后……你必须多多珍重此身,并多多联络同道,才能湔雪你的血海深仇……替你罗爷爷清理门户,也为武林……除此公敌!”武扬肃声恭声道:“姥姥请放宽心,扬儿会知道怎么做的。”司徒杰毅然地道:“大哥,你的事,也就是我的事,现在,家师所交待清理门户的任务业已完成,今后,我将把师兄找来,共同营救罗爷爷和帮你湔雪血海深仇……”武扬紧紧握住司徒杰的健腕,摇憾着,嘴唇翕张着,却没说出一个字来。是的!肝胆相照的道义之交,一落言诠,反而不够真诚了!世间有甚话能比彼此间真情的默默交流,更能感动人的呢?唐羽仪慰然一笑道:“孩子们!这世界是你们的了……现在,时间已不早,你们该准备起程了!”武扬讶问道:“我们?”唐羽仪道:“是的,孩子,方才姥姥已仔细地想过,目前到处是魔帮的势力,你们两人如果带着一个毫无自卫能力的人在身边,不但容易惹上麻烦,也没法进行工作,对姥姥来说,更是一种负咎和痛苦,所以姥姥已决定暂时待在这儿,以便你们可以放手去工作。”武扬摇摇头道:“不行!姥姥,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住哩,而且不但没人保护您的安全,也没人可服侍……”唐羽仪苦笑道:“孩子,你想错了!安全根本不成问题,你要知道,你能这样想,敌人也会这样想的,他们怎会想到我还会呆在这儿,又怎会想到你们会放心让我一个人呆在这儿,退一步说,纵然万一让他们发觉了,充其量再把我幽禁起来而已,是么?……至于设服侍的问题,对目前的姥姥来说,更是可笑之至,孩子,你知道这些年来,姥姥过的是什么日子么?唉!比较起来,我觉得这儿已算是天堂了!”武扬仍在蹙眉沉思中,未曾点首。唐羽仪决然地道:“孩子,除非你能有最安全可靠的去处,否则,姥姥是宁可死在这儿也不会离开的了!”是的!站在唐羽仪的立场来说,她为了不使自己妨碍两个年轻人的行动,以促使他们发挥更大的力量,也只好忍痛做这样的决定了。司徒杰目注武扬道:“大哥,姥姥说的,也确是至理,好在这天然石洞甚为宽敞,洞中有几个小石洞,足可当做居室之用,我看就这样决定吧!”略微一顿,沉思着接道:“我的脚程较快,现在,由我出去看看情形,如果附近没有敌人窥伺,我就去镇上带些被褥、衣衫和食用之物回来,以后,隔三五天,仍由我送食物来,你看这办法可好?”武扬长叹一声道:“目前,也似乎只有如此做了,只是我总觉得衷心不安……”唐羽仪笑道:“孩子,别说傻话了!杰儿,你就先走吧!记着,东西越简单越好,以免引起别人怀疑。”司徒杰恭声应是,已站起身来。武扬却心中一动道:“杰弟来,我给你改装一下。”说着,即着手将司徒杰改装成一个土里土气的中年人,并塞过一张金叶子道:“好了!行动小心一点,快去快回……”夜深沉。永宁铺的江边,泊着一艘华丽的画舫,画舫的官舱中,还亮着微弱的灯光。四周,静悄悄地,只有画舫前后的舱面上,那两条幽灵似的人影,在来回踱蹀着,所发出的轻微步履声,和江水拍打船舷的“哗啦”之声,划破这寂静的夜空。不!另外还有一种声音,那声音虽轻微而只是断断续续的,不成规则,可是,却具有撼人心弦,和令人色授魂予,意荡神驰的力量。瞧!那两条徘徊着的幽灵似的人影,不是被那奇异的声音吸引得静止了么!那是发自还透着微弱灯光的官舱中的一种奇异的声音。有点像伤心已极的啜泣,也有点像有着极端痛苦似的呻吟,同时,还夹杂着一声声沉浊而急促的牛喘……难道说,那官舱中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故么?如果是的话,那前后舱面上两个分明是什么保镖之类的人,又为何不采取行动,反而呆若木鸡呢?噫!那两人敢情是喝醉了酒哩!静立着的身子,竟摇晃起来了。不!不是那两人喝醉了酒,原来是那画妨在波动着哩!……那奇异的声音愈来愈响愈急促,而画舫的波动也越发厉害了……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后,一切都静止了。官舱中传出一声如释重负假装的娇吁,接着,一个清朗的语声道:“凤卿,方才你好像哭了……”“凤卿”?原来三皇娘骆凤卿在这儿,那么这男人就是那自称清城帝君的骆阳钟了?一个娇慵无限的口音幽幽地道:“你还好笑哩!人家……人家……”不错!果然是骆凤卿的口音。骆阳钟笑问道:“‘人家’怎么样呀?”骆凤卿娇嗔地道:“哼!不理你!”骆阳钟“嘿嘿嘿”淫笑道:“现在不理我,待会再要求……嘿嘿,看我给不给……”骆凤卿道:“我不要听!”骆阳钟道:“你不要听,我才要听哩!孤家最喜欢你那好像是哭的声音……嘻嘻……所以,孤家这么些后宫佳丽中,独独最宠爱你……”骆凤卿道:“哼!最宠爱我,鬼才相信!今天早晨,我差点没给乱箭射死……”骆阳钟道:“凤卿又来了!方才,我不是已经解释过了么!那是牛无忌那老头脑筋太死,不能体会我对你的宠爱……我看……这样吧!明晨,我立即重下谕旨,将那‘不顾任何要挟,不计一切牺牲’的令谕中加上一句,‘如三皇娘被挟持时例外’,好么!”骆凤卿“啐”了一声道:“我才不管哩!”她顿了顿,接道:“奇怪,那一个老废物和早晨那两个小子,既然没有人看到他们离开,怎会平空不见了呢?难道他们还会土遁之术不成?”骆阳钟道:“据孤家判断,这几个人,多半是乘夜沿着山区已向嘉陵江下游逃去,孤家已撒下天罗地网,他们逃不了的……来!乖乖!孤家又要欣赏你那好像是在哭的声音了……”一条人影,疾射岸边。舱面上发出一声断喝:“什么人?站住!”那人影沉声道:“请传禀帝君!密狮一令刁,有天忌老人的消息奉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