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铜锤仿佛有甚特殊仗恃,自鼻中“哼”了一声道:“不用邪术,彼此光明较量还好,若是居心阴险,用起邪术,这两个藏派喇嘛,大概就快要遭劫数了!”孟七娘虽是江湖老到,经验极丰,听出韦铜锤的语意之中,似有仗恃,却在一时之间,也猜不出他仗恃何来!因知雍和宫中的喇嘛,有些是雍正的拜佛替身,不单势力通天,一向作威作福,修为功力,往往也有独到厉害之处,自己必须留神为爱徒掠阵,丝毫大意不得……想至此处,把语音压得更低说道:“你出手切磋,添点经验也好,若能点到为止,双方不必定欲结甚深仇,但万一收手不住,弄断了毒蛇的尾巴,便索性替我把蛇头砸烂!”韦铜锤听懂师傅话意,悄然笑道:“师傅望安,我识得轻重利害,刚才的关外驴肝,和松江白鱼,没有吃得过瘾,我会让他们陪我一份‘西藏毒蛇羹’,和‘雍和秃驴肝’的……”悄话一毕,举步向前丈许,走到较为开阔之处,向那一胖一瘦两名黄衣僧人,扬眉问道:“两位大和尚合计好了没有?西天路远,是结伴携手同行?还是一个一个接受我铜锤超度?”身材较瘦的黄衣僧人,怪叫一声道:“闻得江湖人言,你不过是在苏荃生子时,因韦小宝用两粒骰子,掷出一‘么’一‘五’,才命名‘铜锤’而已,难道竟真用什么铜锤,作为兵刃?”韦铜锤伸手腰间,解下一只连柄长才一尺四五,锤头仅比人拳略大,但看去分量不轻,闪烁紫乌光芒的小锤儿来当胸微举,晃了一晃说道:“我父母为了使我名副其实,特用‘西域紫金’和‘海底寒铁’,铸赐给我这柄‘八宝铜锤’……”胖僧一旁喝道:“何谓‘八宝’?……”韦铜锤笑道:“不是指铸锤质料,是指锤法绝招!我爸爸传了一招,我七位妈妈每位各传一招,故而叫做‘八宝’!但我如今又拜名师,师傅传了一招威力无边的‘铜锤六合打’,似乎应该改名为‘九绝铜锤’的了!”胖僧忽似有甚灵感,发话问道:“你师傅教你一招铜锤六合打,显然是从隋唐时代恨天无柄,恨地无环的第一条好汉李元霸精擅的‘六合锤’中,溶炼而出!但你爸爸韦小宝所教你的一招,叫什么呢?依我猜测,多半是叫做‘信口开河’了……”这句话儿,居然把韦铜锤问很怪叫起来,愕然答道:“不简单嘛!你纵无真正活佛的前知慧觉,也有点小乘神通,不然怎会知道这绝招?”胖增有点神情诡异的,失笑摇头说道:“这不是‘小乘神通’,也不是‘密宗法术’,而是我耳目灵通,见闻广阔,太了解你爸爸韦小宝了!他在江湖中,靠一个‘骗’字,在庙堂上,靠一个‘混’字,运气是实在好的,阴人之助更多,但除了万试万灵,百战百胜的‘信口开河’一招以外,我简直查不出他还有任何真实本领!”一番话儿,对韦小宝是褒?是贬?更可说贬得“入骨”!韦铜锤的一张俊脸,听得先是红,再是白,最后才完全恢复平静地,举起手中那柄由“八宝”业已改名“九绝”的小小铜锤,向胖僧微点锤头淡淡说道:“胖和尚,你下场吧!你是蛇头,也是贼王,杜工部说得好:‘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我这‘九绝铜锤’,共仅九招,只要九招不胜,韦铜锤回手认命,自砸天灵!把我这条‘铜锤’命儿,干干脆脆的交代在‘铜锤’之下!”胖僧确实是二僧之首,听韦铜锤指名叫阵,遂也从所着的黄色僧衣之内,撤出一对比儿臂略细,比海碗略大的“龙虎钢环”,双环互错,震起一片龙吟虎啸的声息,带着充满自信,也充满得意的狞恶神情,走下场内!韦铜锤先是手举铜锤,等到胖僧走近,突把手儿一缩,微收铜锤,面带不悦问道:“我师徒只有两人,你怎么还胆怯得要调动雍正最贴身的‘红衣十八卫’,前来助阵?”胖僧哂道:“胡说,擒你师徒,哪里用得着过于大张旗鼓!何况,‘红衣十八卫’镇日不离御前,怎会在关外……”韦铜锤不等他的话完,便伸手向胖僧身后一指:“那么多穿红衣的矫捷汉子,每人手中,还带着‘血滴子’,不是‘红衣十八卫’是谁?难道雍正要亲自出关,到鹿鼎山中祭祖?……”话能掌握要点,尤是话中“血滴子”三字,更为传神,由不得原本相当刁滑的胖僧不信以为真,回头向后一看。这一看,毛病大了!韦铜锤的“九绝铜锤”,其实应该叫做“十绝铜锤”,除了一父七母和一位师傅所传授的九大绝招之外,还有一绝,就是他那锤头之后,系有一根尺许细链,细链藏在锤柄之中,可以随他心意,使锤头脱离锤柄!飞出尺许,然后再予收回。换句话说,他这柄小锤,看去虽仅长约一尺四五,但在必要时,却可以攻击距离三尺左右敌人!若在平时,韦铜锤非在艺业不敌,关系成败生死时,不会轻用这“飞锤”花样,但如今却因胖僧在口舌方面,太以轻薄,讥嘲他爹爹韦小宝除了“信口开河”以外,别无所能,遂心中大愤,立刻信口开河的编造了一套雍正亲率“红衣十八卫”,出关祭祖的莫大谎言,骗得胖僧回头观看,并掌握稍纵即逝的机会,发动飞锤,让他尝尝滋味!胖僧回头一看,身后根本没有“红衣十八卫”和雍正銮驾的半点踪影,耳边却听得机簧微声,和韦铜锤的锤头破风之声,便知大上恶当!这时想完全避开,哪里还来得及,胖僧拚命闪身,勉强避开一击致命的后脑部位,但右肩头上,已挨了一记重的。惨哼起处,肩骨尽裂,人被震得踉跄出三四步去,连右手中所握龙环也把握不住,而告“当当”落地!韦铜锤大笑道:“你刚才说得对了,我爹爹的‘信口开河’,万试万灵,百战百胜,如今果然实验,我让你开始便尝到韦氏传家绝艺‘信口开河’滋味,你等于是中了头彩,真够幸运!”胖僧也知自己言语太以轻薄,犯了“打人打脸,伤树伤皮”的江湖大戒,才引起韦铜锤的极度愤怒,尝到了“信口开河”威力!肩骨一裂,有技难施,岂不任人宰割!……想至此处,长叹一声,颓然说道:“信口开河,果然厉害!韦小宝一生,仗此成名立业,你也家学渊源……”韦铜锤听他还在牙尖舌利,调侃自己,不禁冷笑一声,上前几步,把胖僧脱手落地的那只龙环拾起。胖僧知难侥幸,环眼一瞪喝道:“我肩骨破裂,一切的‘大手印’、‘天龙掌’等功力,暨神通法术,均已无法施为,索性在关外地面,以兵解成你这竖子之名,你就下辣手吧!”韦铜锤向手中所拾起的那只龙环看了一眼,忽然笑嘻嘻的对那胖僧问道:“胖和尚,我问问你,江湖人物应不应该尊师重道?”胖僧虽不懂他问话之意,仍自应声答道:“当然应该!天、地、君、亲、师,怎能不尊?……”话方至此,韦铜锤脸色一沉,接口说道:“照常理说来,你肩骨既裂,失去战斗能力,我似不应对你再下辣手,无妨彼此订个日后之会!但在我出阵之时,我师傅曾加嘱咐,若是伤了毒蛇,或弄断蛇尾,便索性把蛇头敲碎!韦铜锤既经师嘱,敢不遵从!只好得罪大和尚,就用你自己的杀人兵刃,超度你了。”语音甫落,龙环遂扬,用了一式“送佛归西”,又准又快的敲在胖僧那胖嘟嘟的和尚头上!血雨脑花,应环四溅,这名原本确实功力不弱,并会些邪术的藏派黄衣喇嘛,竟在轻敌骄狂,多言贾祸之下,立告饮恨归西!韦铜锤既遵师嘱,敲碎蛇头,又怎肯容留另一条毒蛇能全身而退,引起难测风浪?他心中略觉疑惑,疑的是那瘦僧怎么如此胆怯!如此不够义气!一味旁观,竟眼看胖僧在自己“信口开河”之下,上当遭劫,既未加以提醒,更不加以援手,难道他就不懂“唇亡齿寒”之理,想不出自己杀了胖僧之后,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疑念大炽,目光四扫,却见这片小平坡上,那里还有什么瘦僧踪迹?韦铜锤莫名其妙,向孟七娘问道:“师傅,那瘦和尚呢?他是何时逃走?”孟七娘笑道:“就在你施展家传绝学,对胖和尚‘信口开河’之际,瘦和尚极识时务,似乎已知不妙,悄无声息地,来个脚底抹油!……”韦铜锤皱眉道:“师傅既然发现……”孟七娘截口笑道:“我虽发现,也不能出声喝止,或纵身追赶他啊。因为,万一惊动了胖和尚,岂不令你苦心施展的‘信口开河’,为之功败垂成,千仞一篑。”韦铜锤苦笑道:“两个喇嘛僧中,虽可看出以胖和尚权位较高,但瘦和尚这一逃走,必向雍正搬弄是非!平时我们不怕,但鹿鼎之事……”孟七娘不等他往下再讲,便正色接道:“鹿鼎取宝,以及破坏清室祖坟风水之愿,若想在毫无阻力之下完成,几乎决不可能!一场动地惊天的大热闹,既不可兔,则四海汉室豪英,与满清当朝鹰犬,索性来场决战,大家都把头颅、热血、和修为、智慧,一齐投入其中,赌个大的,也是痛快的事!……”韦铜锤道:“师傅的看法变了?……”孟七娘道:“不是我的看法变了,而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你爸爸乃是精明赌徒,他若衡量当前情况,定也毫不犹豫的,卷起袖儿,掷出这把‘骰子’!”韦铜锤突发感触的,失声一叹道:“可惜我爸爸为了小妹的妈妈建宁公主之丧,业已转回云南,若是他老人家,和其余六位妈妈,也都前来鹿鼎山,八方聚会,那才真正的够热闹呢!”孟七娘笑道:“有可能啊!你爸爸是极热心的人,也是最爱热闹的人!只因从小便饱尝冷暖,忍受各种压迫欺凌,慢慢从困苦中熬炼出头,识透利害,以致晚年行事,便自然而然的,趋于稳重,不会轻易行动而已!不过,赌徒性格,是毕生都变不了的,只要他认定‘应该赌’而‘值得赌’时,‘小白龙’韦小宝会把他整个身家性命,都毫无反顾地,一齐押上去的!你六个妈妈,当然都随他进退,大家在山海关外,掀起一场足令胤祯头疼,四海鼓舞,并开百十年后光复契机的鹿鼎风云,可能性大得很呢!……”说至此处,突又摇头叹道:“天意,天意,建宁公主之丧,真所谓‘死得其时’!……”韦铜锤不解问道:“师傅此话怎讲?”孟七娘道:“假如建宁公主未死,则鹿鼎之事,她是帮她丈夫,挖她祖宗的坟,盗她先人的宝?还是帮她侄子雍正,要她丈夫的命?左右为难,里外都极惭咎,简直比死都难过!所以,她在滇池的大观楼上,面对湖山胜景,无病无灾,突然化去,真乃天大福气!我遂感叹,只有天意,才能安排建宁公主‘死得其时’,如此恰到好处!”建宁公主人美学优,又极温和,除对爱女双双,珍若掌珠以外,对韦虎头、韦铜锤,也无甚轩轾的,一样疼怜,故而,韦铜锤于闻得她的死讯时,心中着实相当凄酸难过,如今听了师傅孟七娘这样一加分析,立告释然,果觉建宁公主的及时解脱,得免烦恼,反而是天大福气,也省了爹爹的许多为难之处!想得慰然含笑,口中喃喃有词,合掌向空中连拜!孟七娘笑道:“对,拜拜她吧!这位女中英豪……”话方至此,突然有个娇跪女音,接口笑道:“不要拜,不要拜,一顿酒饭,算得什么?何况被鹰犬捣乱,还未能吃得尽兴,孟婆婆是江湖前辈,您口中的‘女中英豪’四字,叫晚辈冯英,怎生当得起呢?……”一条倩影,随话声飘现眼前,正是韦铜锤对她相思欲绝的“马二姑娘”,如今换了女装,更显得婀娜英爽,娇媚绝世!孟七娘听她自己报名“冯英”,便含笑叫道:“冯英姑娘,你也错了,我也错了!”这两个“错了”,把冯英错得一头雾水,先秋波送情的,瞥了韦铜锤一眼,再对孟七娘愕然问道:“孟老人家,你是错在何处,我又错在何处?”孟七娘笑道:“我叫韦铜锤向空拜拜他在云南去世未久的建宁公主妈妈,你却弄错了,以为他是拜你。在酒店中,预设酒菜,款待我师徒的东道主人,原来是你,我却猜错了,以为是铜锤的大嫂红绡……”听至此处,冯英脸色突变,竟在口中低低叫了一声:“天哪!”韦铜锤对她十分关切,见状愕然问道:“冯……冯姑娘,你……你何事吃惊?”冯英柳眉紧蹩,苦笑未答,却反向韦铜锤道:“那位名叫红绡的美女,既是你的大嫂,则另外一位,与你有七分相象,却比你约莫要高出半个头儿,年龄和你差不多的美男子,竟是你哥哥韦虎头了?”韦铜锤听出冯英仿佛话外有话,不禁微惊说道:“不错,是我哥哥!根据我在山海关所获讯息,他比我略早一日出关,莫非我哥哥出……出了什么祸事?”冯英的绝代娇靥之上,显出一片嫣红的娇羞色泽,赧然垂头答道:“有没有出甚祸事,此刻尚自难知!但他们夫妻,上了我一个当儿,已是无可挽回的事实!鲁莽从事,荒唐透顶,叫……叫……叫我怎好意思和他们再相见呢?”孟七娘失笑道:“上了一个当儿,不算什么大事,冯姑娘且把经过说出,让我老婆子,凭借经验,想个法儿,加以调和化解,使大家哈哈一笑便了!”冯英闻言,好似心中略宽,扬眉一笑道:“好,我们先把胖喇嘛和瘦喇嘛的尸身,处理一下,然后再向孟老人家,禀报那件荒唐经过!”韦铜锤喜道:“瘦喇嘛也被你解决掉了?”冯英颔首道:“你远道出关,显有所为,我怎肯允许他去报讯搬兵,替你增加困难?遂在你用了一招‘信口开河’解决胖喇嘛以后,也来了一招‘随手拔根’,成全这来自北京雍和宫的两个雍正心腹,欢欢喜喜,一同上了西天大路……”说话至此,把孟七娘、韦铜锤师徒,引到躺在小山坡另一面,已被一剑穿心的瘦喇嘛遗尸之旁,弹上“化骨散”,再回到胖喇嘛尸边,作了同样处置,以求不露痕迹!韦铜锤关心他哥哥韦虎头,迫不及待地,向冯英急急问道:“冯……冯……冯……”他只说了三个“冯……”字,便居然“冯”不下去?因为他觉得若是再叫她“冯姑娘”,似嫌生分,若叫“冯英”,又嫌唐突……冯英看出他的窘状,也猜出他的为难,嫣然一笑接道:“叫我‘冯英’便可,‘小英’也颇为亲切,我还想以后便叫你相当可爱的‘小铜锤’呢!”这一声娇娇俏俏的“小钢锤”,把两个人间的距离,顿时又叫近好多,使韦铜锤心中一喜,目注冯英问道:“小英,你……你让我哥哥和红绡大嫂,上了个什么当儿?”冯英笑道:“他夫妇出关以后,恰好也于你方才喝酒的店中小坐,我在旁听得他夫妇似乎想寻觅什么祛毒疗伤药物?遂信口编造了一句谎言,说小兴安岭黑风洞中的血红半夏,和黑风草,是祛毒疗伤的无上圣药,但若无通天本领,根本无望取得!他夫妇傲气大动,上了当儿,竟立即远去兴安岭了!”韦铜锤诧道:“我大哥大嫂惹了你么?”冯英满脸飞红,赧然说道:“他们没有惹我,一来我在一开始时,几乎把你哥哥错认是你,弄得有点羞窘!二来又嫉妒你哥哥比你漂亮,红绡也比我美艳,遂莫名其妙的,竟编了谎言,想害他们白跑上一趟冤枉远路!”韦铜锤道:“小兴安岭中,当真有个黑风洞?黑风洞中,有没有什么血红半夏黑风草呢?”冯英道:“小兴安岭是东北有数山岳,黑风洞我也确在一些年老参客口中,闻过其名,但洞中有没有血红半夏黑风草?却只有老天爷才知道,那两桩药物名称,和它们祛毒疗伤灵效,是我在微有酒意以后,随口编出来的!”韦铜锤闻言之下,不禁失声大笑!冯英白他一眼,挑眉佯怒问道:“小钢锤,你笑什么?是笑我太以荒唐?”韦铜锤摇头道:“不是笑你荒唐,是笑天下竟有这等巧事?在路过山海关,守将盘问之时,我答以要去鹿鼎山寻宝,而对所谓宝物,也随口编造的正是血红半夏黑风草呀!……”冯英那里肯信?连连摇头说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编的谎,怎么可能会和你编的谎,竞巧合得半字不差,完全一模一样?”孟七娘一旁笑道:“这就叫‘天作之合’,人力几乎是办不到的……”韦铜锤体会得出师傅是故意用了“天作之合”的好口彩,扬眉得意笑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师傅总不会帮我说谎……”孟七娘笑道:“小铜锤的确也对山海关守将马得标,编造出了血红半夏黑风草七字,因为半夏,并非毫无来源,其中还有故事!”冯英“哦”了一声道:“这故事定然精彩,我们仍到那家店中,煮酒细说!昨天,我花钱托人在当地财主家中,匀了两条地窑中的冰藏白鱼,虽被臭喇嘛们糟掉一条,第二条还可再使小铜锤稍解馋意!这回,总不会再有毒了。”韦铜锤笑道:“驴肝、驴肉,还有没有?确实名不虚传,蛮好吃啊!”冯英笑道:“那是酒店中的东西,你韦二少爷腰缠万贯,大可再杀上一头驴儿,还怕吃不够么?……”话方至此韦铜锤从那声“韦二少爷”上,突生灵感,目注冯英问道:“小英,你真够调皮,怎么向店家替我又编了个‘铜锤二少’称谓?”冯英笑道:“我是‘三国曹操,事后方明’嘛,我把你哥哥和红绡骗走以后,方想起你们的眉目轮廓,大以相象,你又有一个哥哥,莫非他竟是‘虎头大少’?那才成了荒乎其唐的天大笑话!遂嘱咐店家,注意路上过客,若是遇见有与适才那位客官面貌相象之人,便是‘铜锤二少’到了,可招呼他进店享用我预先预备的一些东北精美食物。”说话之间,又已回到了酒店之中。一来,冯英未留活口,又把两名喇嘛遗尸,加以处理,根本未留痕迹,惊动地方。二来,冯英与韦铜锤均出手大方,赏赐甚丰,一见他们又来,店家们当然格外巴结,用不着冯英再作吩咐,便把店中所有上等的酒菜,尽量安排上桌。冯英性急,才一坐下便向孟七娘笑道:“老人家,我是直肠子,更是急性子,心中留不得事!你把‘半夏’二字的来历出典,告诉我吧!”由于冯英换了女装,确实美俏可爱,孟七娘越发愿意为爱徒玉成这桩姻缘,遂把韦铜锤由于苦念冯英,急得测字,从纸卷中,抽了一个“-”字,解释为“半夏”和“爱”字结尾等情,韦铜锤也因此灵感,才对山海关守将马得标编造出血红半夏黑风草之语,向冯英仔细说了一遍。冯英听得韦铜锤对自己如此相思,不禁芳心颇觉甜蜜的,把两道含情秋水,向韦铜锤脉脉凝注!……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反而把冯英看得笑容立减,双眉微蹩!因为,韦铜锤口中虽在大嚼美味驴肉,脸上却满布愁容,好似把孟七娘所说,他从纸卷中抽出来的那个“-”字,深深嵌在了眉心部位!冯英“咦”了一声,看着韦铜锤道:“小铜锤,你把眉头皱得这紧则甚?是店家的厨下师傅没有把火候控制得当,驴肉太老,味道难吃?还是担心你虎头大哥和红绡大嫂,于上了恶当,跑了冤枉路儿以后,会怒气大发,不肯原谅我呢?”韦铜锤道:“驴肉又香又烂,相当好吃!我大哥大嫂,是胸襟如海之人,也不会对玩笑小事,过分计较!”冯英道:“那你发的是什么愁呢?你虽在摇头,但两道眉儿,都快皱结到一处了!”韦铜锤突似要举杯消愁的,端起二锅头的洋河美酒,喝了一大口,目注冯英叹道:“小英,你对我大哥大嫂编造血红半夏黑风草乃祛毒疗伤圣药的谎言之举,是因在这酒店中,闻得我大哥大嫂,亟需此类药物,才将计就计,投其所好的么……”冯英赧然接口道:“我认错了,当时我委实妒心太重,以致自作聪明!……”韦铜锤摇头叹道:“你自作聪明,和他们开个小小玩笑,又有何妨,无甚大碍?但,小英,我要问你,若不是,我大哥和大嫂中,有人带甚暗伤或中甚奇毒?好端端的不会闻言起意,立即远赴小兴安岭,企图寻找什么足以祛毒疗伤的血红半夏黑风草吧?”冯英被他提醒,“哎呀”一声叫道:“小铜锤,你心思真细,讲得对啊!如今我也觉得事情不大对了……”孟七娘道:“你们都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就会直的!小英先静下心来,细想一想,韦虎头和红绡两人之中,谁会有中毒?或是受伤情况流露?”冯英默然不语,细想有顷,突挑眉说道:“我想起来了,红绡的眉心部位,有一条非细心注目,不易看出的极细红线……”韦铜锤失声道:“这是中了什么定期发作或延期发作等奇毒的特别象征!我大嫂随跸扬州,曾以师兄妹的关系,贴身护卫胤祯,胤祯那厮,极为猜忌,是翻脸无情的性若豺狼之人,莫……莫……莫非我大嫂当时着了他什么道儿?如今才渐渐发觉……”冯英嘴唇蠕动,欲言又止!韦铜锤诧道:“小英,你吞吞吐吐则甚?有何话儿?赶紧直说!”冯英无奈答道:“红绡对你哥哥饮食,似极注意,不许他吃驴头肉、牛头肉、猪头肉等……”话方至此,韦铜锤便越发惊道:“动物的头部之肉,俗传乃是发物!无端怎会禁食发物?看来,红绡固然身中奇毒,我大哥也可能身带内伤!他们究竟遇到怎样对手,弄得情况如此不妙?……”孟七娘叹道:“等吧,等你们兄弟相逢,真相自可大白!”韦铜锤竟向孟七娘撒娇,噘起嘴儿叫道:“人家急得要命,师傅别光说风凉话好么?请帮我拿个主意,兄弟相会,有两条路,一条是我们在鹿鼎山中,等我哥哥、嫂子,另一条则是我们前往小兴安岭,去找他们……”孟七娘接口笑道:“这两条路儿,应该走哪一条?你有人可问,为什么要问我呢?”韦铜锤一怔道:“我应该问谁?师傅是指应该问小英么?……”冯英白他一眼,接口哂道:“小铜锤是聪明人,怎么突然笨起来了。我是个黄毛丫头,一无灵机,二无经验,开开玩笑,打情骂俏可以,怎能替你拿甚重大主意?”韦铜锤叫道:“眼前只有我们三个人啊,不问师傅,又不问你,难道问我自己?……”冯英笑道:“你快参透你师博寓教育于磨练的意旨了!你是‘小管辂’,老人家是‘白发女管辂’,既遇疑难,当展所学!你不是曾自翊‘能知天下事,善解古今迷’么?……”韦铜锤恍然道:“去问‘管辂’,师傅要我卜卦?……”冯英笑道:“表演一下,给我看吧!这回可别胡诌,再弄出什么‘血红半夏黑风草’了!”韦铜锤道:“有关兄嫂安危,兹事体大,我不敢以测字论断,且虔诚通灵、卜次‘金钱神卦’!”话完,规规矩矩的,命店家取盆水来,先行净手,再复焚香通诚,然后借了孟七娘的“阴沉灵竹卦筒”,向空一拜,摇了三摇,把筒中六枚金钱,慢慢向前倾出,绝未嘻皮笑脸。韦铜锤见六枚金钱有正有背,排列得又极错综,遂先行拜谢卦神指点,收了金钱,纳入卦筒,恭恭敬敬的交还孟七娘,并含笑说道:“师傅,卦象呈现是‘动静’之状!……”孟七娘有意使他在冯英面前,有所表现,遂含笑问道:“尽你所能,替我把这‘动静’卦象,演绎解释一下。”韦铜锤道:“动静分量,既定全相等,则一动不如一静,我们似乎可以在鹿鼎山中,静待我哥哥嫂子赶来,无须远去小兴安岭……”孟七娘道:“这是最表面的看法,一般江湖卜者,都会如此参解,你既以‘小管辂’自居,看法不可平凡,应该深一层啊!”韦铜锤一时之间,竟未听出孟七娘所给他的暗示,立即扬眉答道:“六枚金钱中,第一枚乃是‘背面’,最后一枚则是‘正面’,以‘反’始以‘正’终,应属吉兆,一切都无需忧虑的了……”孟七娘看他一眼又道:“还有没有其他灵机?……”韦铜锤一征之下,莫知所指的,只好摇了摇头!孟七娘突然把脸色一沉,冷然叱道:“一知半解,妄作聪明!有目无珠!灵机闭塞!你配作‘小管辂’么?不许你再吃喝了,快去多买一匹马儿,给英儿代步,我们立即赶去小兴安岭,找那座黑风洞吧!……”韦铜锤愕然失惊道:“要去小兴安岭么?师傅的看法,竟与我恰恰相反?”孟七娘道:“我们卜的是眼前之事,六枚金钱中,是否以‘背面’的金钱,象征你哥哥嫂子,以‘正面’的金钱,象征我们?……”韦铜锤点头道:“我们的人数,多一个嘛,应该采取这种看法我也并未说错!”孟七娘冷笑道:“你注意到第三枚金钱没有?其余五枚金钱,均作相当规矩整齐的直线排列,但第三枚金钱,却于你倾出卦筒之际,向左斜滚,几乎落往桌下,最后虽似悬崖勒马般,自坠桌边缘,滚了回来,但也未整齐踏入行列,而是梢稍偏左的‘背面’朝天,停在了第二枚和第四枚金钱的空隙之间……”冯英一旁失声叫道:“不错,不错,情况正是如此!老人家看得真仔细啊!但当时我和小铜锤,都未注意,如今经您提醒,方知事非偶然,这……这是什么吉凶?应该怎样解释?”孟七娘正色答道:“这就是所谓灵机,恐怕是韦虎头与红绡的小兴安岭黑风洞之行,入了歧途,出了什么差错!远来关外,人地生疏,鹿鼎之事,又无什么时间限制,我们不可苟安,应该也去小兴安岭,替韦虎头夫妻,打个接应才对!”听到此处,韦铜锤羞得俊面飞红,赶紧离座出店,准备替冯英买马。冯英见他出店,忍不住“噗哧”一笑!孟七娘看她一眼问道:“英儿为何失笑?”冯英笑道:“我是在笑祸福荣辱似乎真有天定?半丝勉强不得!老人家分明是给小铜锤机会,让他显点本领,给我看看,谁知反而把他弄得灰头上脸,出了大洋相,哪里想得到啊?……”孟七娘神色一正,缓缓说道:“英儿,你说错了一句话了,我必须替你修正,祸福荣辱,虽由天定,但仍然可以改变……”冯英惊道:“有人可以逆天?这比苍天力量更大之人,却是谁呢?”孟七娘笑道:“是你自己!常言道:‘数由天定,命随心转’!多行不义,有好命亦遭殃!诸善奉行,此心无愧,则化千灾为万吉!这绝非迂腐说教!这是数千百年人生统计中的不变过理!故而,无论何事,我们不可坐待其成,先需善尽其力!所谓‘尽人事而后听天命’,才可心安理得!……”冯英听得连连点头,为孟七娘斟了三杯,笑道:“干脆您也把我收为女弟子吧!”孟七娘酒量本好,把三杯美酒,一齐饮完,点头笑道:“我不单答应收你作女弟子,并还要变个花样,不是为我自己收徒,而是代我师姊青城山玉清宫的‘玉清宫主’收徙,这样,才可以把你变成韦铜锤的师姊,以后便名正言顺的,叫他‘小铜锤’了!……”冯英本来也是个捣蛋鬼儿,闻言,惊喜万分,双扬秀眉笑道:“师傅,不……不,应该叫您师叔!师叔真想得妙啊?竟把‘小铜锤’变成了我的师弟,我既有师姊身份,可以好好的管管他了!”孟七娘失笑道:“不是我想得妙,而是这惯于调皮捣蛋的‘小铜锤’,委实花样太多!他曾经想把他爸爸韦小宝,变成他的师弟,遂使我动了灵机,先替他找上一位管得住他的师姊……”冯英大为高兴道:“师叔认为我管得住他?”孟七娘微微一笑,点头说道:“我管他的力量是三分的‘威’,和七分的‘德’,你管他的力量,却是十分的‘情’!你说,他会比较听从谁的话呢?……”说至此处,刚才那羞窘得俊脸通红的“小铜锤”,已回来了,牵着一匹极神骏的高大白马,在店门外,便眉飞色舞的高声叫道:“小英,小英,快出来看,我以千两黄金,替你买到了一头好马!这是在马谱中,赫赫有名的照夜玉狮子呢,由头至尾,绝对找不出半根杂毛……”冯英一听,便秀眉微蹩,向孟七娘低声说道:“雍正天性疑忌,到处皆布有爪牙,我们大谋在身,凡事都不宜过事招摇!‘小铜锤’太轻狂了,我以作师姊的身份,去给他一点教训……”话完,立即站起身形,走向店门,孟七娘面含微笑的,举步相随,并未加以拦阻。韦铜锤见冯英出店,又急于讨好的,连连招手叫道:“小英来看……小英来看,这匹照夜玉狮子多棒,全身雪白……”冯英不等他往下再说,便“哼”了一声,寒着脸儿叱道:“什么‘小英,小英’?放规矩些,叫我一声‘师姐’!”韦铜锤怪叫一声,看着冯英,仍然叫她“小英”的,摇头说道:“小英,你喝醉酒了?没搞错吧?凭你的年龄,能当我的师姐?凭你的技艺,配当我的师姐?你会测字?卜卦?看风水?论阴阳?还是算命?……”孟七娘在冯英身后,替她敲边鼓的接口笑道:“没有错啊,她应该是你师姐,因为,你去买马之际,我问起英儿师承,才知道她竟是我师姐青城山玉清宫的‘玉清宫主’弟子……”冯英接着孟七娘的话头,又换了略为温和神色,向韦铜锤嫣然笑道:“小铜锤不要把嘴儿噘得那么高,平常时候,你不妨叫我小英,但在我发现你举动错误,而要板起面孔,教训你时,你必须规规矩矩,叫我师姐!”韦铜锤也真调皮,立即脚跟一并,向冯英一抱双拳,哈着腰儿说道:“小弟韦铜锤,参见师姐,并请教师姐,发现了小弟的什么错误?是不是要对小弟开教训了?”冯英果然把脸一板,沉声说道:“第一、我们出关之举,不是闲游,而是身有要事!对方又势力庞大,耳目众多,故应尽量避免招摇,以期减少阻扰!象你方才那样,在店门外便高声大叫花了千两黄金买马,岂非轻狂炫耀,容易惹人注意,下次绝对不可!……”韦铜锤见她当真摆出一派作师姐的口吻威风,不禁暗暗好笑!但恐不如其意,会羞了冯英,遂索性凑趣的,向她深深作了一揖,陪笑说道:“是!是!师姊指点的是,小弟知罪,师姊还有其他教训没有?”冯英指着那匹白马又道:“第二,你们韦家子弟,虽然有钱,却也不应乱花!千两黄金,买匹普通土马,被马贩骗了,毫不自觉,还在得意洋洋,你……你……你成了‘大头鬼’了!”韦铜锤不服叫道:“普通土马?师姊说错了吧,这是马谱之中,排列在前几名的‘照夜玉狮子’啊!”冯英冷笑道:“真正的照夜玉狮子马,诚如你所说,通体上下,一色雪白,决没有半根杂色,但这匹马儿长鬃覆盖的右面颈部,恐怕有一小撮毛儿,会呈墨绿色泽……”韦铜锤那里肯信?但伸手拨开马颈长鬃,一看之下,不由立告怔住!他一面惊怔,一面口中哺哺说道:“我……我真粗心,没……没有拨开马鬃,检视检视!但……但……但我在付款之前,也曾试加乘骑,这匹马儿的脚程,着实有异凡驹,快得紧呢!”冯英“哦”了一声道:“快得紧么?我来试试!”韦铜锤立把缰绳递过,冯英飘身上马,双腿微夹,缰绳一抖,便自绝尘而去。韦铜锤以为她既称试马必然略驰即回,谁知极目望去,远处尘烟滚滚,一味向前,冯英那里有丝毫勒马回头之意?……他方满怀疑诧的“咦”了一声,孟七娘已失笑叫道:“傻铜锤呀,你受够教训了吧,这一回的当儿,可真上得不小!”韦铜锤闻言,越发惊道:“我上当了,师傅之意是……”孟七娘笑道:“就在你听得冯英竟变成了你的师姊,有惊愕出神之时,冯英曾伸手在马颈上悄悄摸了一下,我猜测,她是用她的描眉黛笔,替那一小撮马毛,染了颜色!”韦铜锤这才恍然!但恍然之后,又生出更大茫然,向孟七娘皱眉问道:“师傅,我不懂啊!小英好端端的,设法染马则甚?难道就是为了好对我开教训么?”孟七娘笑道:“一来,她嫌你轻狂,确实想对你略开教训!二来,她既说马是假货,你为了求证,不是就会立刻让她试马了么?”韦铜锤道:“马儿原本就是买给她的,她何必如此心急,用了骗术则甚?”孟七娘道:“毛病恐怕出在你用金钱卜卦,看出韦虎头、红绡夫妻,此去小兴安岭难免有事,红绡更较凶险之上!冯英遂觉此举完全出于她的信口胡言。万一真有差错?将来妯娌见面!岂不难以为情?你既买了快马,她遂设法骗过,立刻赶去小兴安岭黑风洞了……”韦铜锤深觉师傅判断得合情合理,不禁瞿然说道:“师傅慧眼无差,小英骗马之意,定是如此!但她有多大能为?未必救得了红绡大嫂,再复饶上一个,更为不美!我们也马上加鞭,拚命赶吧!”孟七娘苦笑道:“赶是要赶,却恐赶不上了!因为我看得出,你买给她的那匹白马,是匹真正千里见日的‘照夜玉狮子’呢!”韦铜锤杨眉道:“不要紧,此地山上,有座规模颇大牧场,故而镇上牲口店中,颇多好马!我刚才便看见,还有匹‘千里菊花青’,和‘乌云盖雪’,也颇矫健神骏!小英既说韦家子弟有钱,我就索性来个银子挂帅,去把这两匹好马买来,大家赶一赶路吧!”话完,见孟七娘并没有反对的表示,便又立刻回到镇上买马。孟七娘见韦铜锤去后,笑了一笑,竟取出她的“阴沉灵竹卦筒”,通诚虔祷,细心卜了一卦。她看完卦象,刚把金钱和卦筒收好,韦铜锤已然有钱好办事的,把那“千里菊花青”和“乌云盖雪”,都一齐买来。师徒两人,上骑一试,这一匹青花马,和一匹四蹄雪白的黑马,虽也确具“千里”脚程,与冯英所骑的“照夜玉狮子”无甚上下,但因冯英毕竟早走了一段时间,在相同的速度下,这段差距,便始终无法追上!就由于这段差距,遂使韦虎头与红绡、冯英,以及孟七娘与韦铜锤等三拨人马,到达小兴安岭,并找到黑风洞的时间上,有先后不同,也造成了一桩或喜或忧的意外热闹之事。时间既有先后,第一拨赶到小兴安岭的,自然是韦虎头和红绡夫妇。冯英的冷眼旁观,和孟七娘的细心推断,果然半点不差!他们听信冯英所编造的谎言,急于想取得血红半夏黑风草之故,完全是为了本身需要!韦虎头需要疗伤……红绡需要祛毒……韦虎头是于遵从父命,用“煮米成饭”,“刻木成舟”的最古老,最实际,也最有效的法儿,对红绡下了聘礼之后,突遇强敌,对方是被雍正尊为“供奉”的红教长老,韦虎头忘了童身新破,恃勇狠拚,一连十记硬接,致被那位自称班嘉活佛的高大喇嘛,用藏派“大手印”,震得口吐鲜血,几乎脏腑离位,当场就要毙命!幸亏红绡技高,从旁援手,惊走番僧,并隔体传功,暂时平稳住韦虎头的脏腑伤势!但在传功之际,红绡才发现雍正委实心机太深,自己虽是他师妹,江湖随护,并屡立大功,居然仍免不了被他猜忌,于不知不觉间,中了他那种最得意,可以延期到一年左右,才会发作,但一发便绝对无药可解的“九绝奇毒”!这一来,夫妻二人,一个脏腑中毒,一个身受内伤,真成了一对愁眉相对的同命鸳鸯!摆在他们眼前的,似乎只有两条路走……第一条是回云南,看韦虎头的一父六母,有无回天妙策?尤其是韦虎头六位妈妈中的苏荃妈妈,她功力最高,“神龙教”中所遗留的秘药又多,或许她能有什么疗伤祛毒的神奇手段?第二条是入清宫,求雍正!红绡知道只要自己肯去求他,并能见着雍正,大概总有七八分希望,可以要到解药!……但第一条回云南的路儿,韦虎头不愿,他认为孩子出门,便应自立,闯了祸,惹了麻烦,还要回家求父母萌庇,实在太以丢脸,太没出息!第二条入清宫的路儿,红绡不干,她生平好强,宁折不弯,她说自己虽可能入趟清宫,但不是弄把刀儿,架在雍正的脖子上面,便是也设法令这极阴极狡之万恶暴君,也吃下一粒宛如附骨之疽的绝毒药物!两条路既然都不愿走,最后的结论,竟是出关!一来,红绡知道有位江湖神医“赛韩康”,踪迹经常在北道出现,若能巧遇这位具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的风尘怪侠,夫妻二人,便均有了生机!二来,关外的长白山,兴安岭,常出圣药,万一机缘凑巧,碰上一支“千年老山人参”,或“成形何首乌”,伤毒之虑,也可迎刃而解!三来,即令神医圣药,两两无缘,则自己夫妻,于到了鹿鼎山中设法破了清帝龙脉,索性便死在清帝祖坟之内,每年都被满清皇帝,或是亲来,或是派亲王代祭,当作他们的老祖宗,加以拜奠,岂不九泉含笑,也是趣事?说来有趣,第一种访寻神医“赛韩康”的想法,是红绡提出,韦虎头欣然同意。第二种到长白山兴安岭中,试寻千年老山参王和成形何首乌的想法,是由韦虎头提出,红绡含笑点头。第三种倘若寻不得“医”,找不着“药”,而一个“内伤”,一个“奇毒”,又到发作之时,使索性携手尽命于鹿鼎山的清帝祖坟之中,这样,既符了恩爱夫妻,生同衾,死同穴的极高愿望,又可享受满清历代帝王香火祭拜的奇妙想法,竟是韦虎头、红绡共同提出。而在两人发现彼此心意完全相同后,居然还相视会心微笑,来了个情感升华,完全化欲为灵的热烈抚慰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