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将那位贾伯伯临死前对他所做的交代复述了一遍,不过略过了贾伯伯遗物埋藏的地点没说。白衫书生点点头道:“是了,那准是跟你的身世有关。”青衣老妪含笑接道:“娃儿,老婆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两天,你因祸得福,已平添了一甲子功为,不必再等三年,你的武功,短期内就可大成了……”接着,她将昨晨救助小明的经过,以及如何由白衫书生改装胡大人逼迫孤儿寡妇,以考察他的本性的原因,详细地说了一遍。小明如梦初醒地惊“啊”一声道:“原来如此!”青衣老妪注目白衫书生道:“现在,可以拜师了吧?”白衫书生笑道:“这娃儿的心中,可能认为我比他大不了几岁……”同时,小明正容向白衫书生拜下道:“兄台救命大恩,不敢言谢,请先受小弟一礼。”好得很!那白衫书生静立没动,可是小明的身前,却像有一道无形的铜墙似地,怎么使劲也拜不下去。小明挣得面红耳赤,心中兀自不服间,白衫书生却淡笑叱道:“罢了!待会一起拜吧!”微顿话锋,扭头向着青衣老妪笑道:“如何?他居然跟我称兄道弟起来。”青衣老妪笑道;“这也难怪他,谁教你长成这一付娃儿像哩!也罢,让我再多费点唇舌。”白衣少妇微笑接道;“羽军、四娘,你们就准备这么站着说下去么?”原来这五个人,除了白衣少妇与少女并坐床沿之外,其余三人,都还在站着,经白衣少妇这一说,白衫书生与青衣老妪才哑然失笑地各自就座,但小明却还是拘谨地呆立出神。青衣老妪见小明仍拘谨的呆立在一旁出神,笑道:“年轻小伙子,多站一会儿也好。”微顿话锋,向小明慈祥地一笑,-又道:“娃儿,你那个贾伯伯生前也曾经告诉过你一些江湖上的事故么?”小明点点头道:“他老人家偶然之间,也说一些。”青衣老妪道:“有关武林中十位鼎鼎有名人物的一句歌谣,也跟你说过么?”小明接道:“说过的,那是:东海女飞卫,南荒孤独翁,西藏十不全,北漠有狼人,中土尊四异,寰宇拜双童,老人家,对么?”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对!完全对!”略为一顿,又注目接道:“娃儿,这十位高人中,你知道谁的武功和辈份最高?”小明朗声接道:“据说是,‘和合双童’两位老前辈的武功和辈份最高,贾伯伯还曾说:‘东海女飞卫’就是‘和合双童’的记名徒弟,那两位老前辈,已成金刚不坏之身的半仙之体,所以又称为‘不老双仙’”说到这里,忽然脑际灵光一闪,星目一扫那正含笑注视着他的白衫书生,“哦”地一声道:“莫非这位老前辈就是……”青衣老妪含笑接道:“傻小子这下总算想通啦!”微顿话锋,指着白衫书生和白衣少妇道:“这就是‘和合双童’中的徐羽军、冷飞琼两位老前辈,别瞧他外表看来好像比你大不了几岁,实际上却已经是八十岁的人哩!”小明听得傻楞楞地,一时之间,不知所以地张大双目,在徐羽军夫妇的脸上扫视着。青衣老妪又指着那白衣少女接道:“这丫头是徐老前辈的孙女徐丹凤,你小子正式拜师之后,唔!不对,这称呼……可……”徐羽军含笑接道:“这称呼好办得很。”顿住话锋,目注小明笑问道:“娃儿,你今年几岁了?”小明垂手恭道:“晚辈前天才满十五岁。”徐羽军道:“凤丫头今年十六,那你该叫她师姊。”青衣老妪讶问道:“师姊?这称呼是怎样一个说法?”徐羽军神色一黯道:“我想代伯元和无双两个孩子收一个徒弟,以完成他们生前未了的心愿。”目光一瞬徐丹凤,意味深长地接道;“同时,这样做,也可以使他们小儿女之间,不致有辈份的距离。”话虽然说得够含蓄,但言外之意,已不难想见。情窦初开的少女,往往是最敏感的,默坐冷飞琼身边,不时向小明投过偷偷的一瞥的徐丹凤,在听到她爷爷的这几句话之后,竟没来由地俏靥上飞上两朵红云。青衣老妪点点头道:“对!办法很不错!”徐羽军沉思接着道:“平常我虽然不拘俗礼,但这娃儿的拜师大礼,明天却必须在伯元和无双的灵位之前隆重举行。”微微一顿,目光在冷飞琼与青衣老妪的脸上一扫,以询问的语气道:“至于对咱们的称呼,我就让他跟着凤儿叫,两位有没有异议?”跟着徐丹凤的称呼他们这些人,那自然也是叫爷爷、奶奶、姥姥啦!这当然比称师祖、师婆甚么的要自然得多,同时,这话中的言外之意,也更露骨了。本来精明而一点就透的小明,此刻也许是被这意外的奇遇冲昏了脑袋,而仍然怀疑他自己是否在做梦,也许是他心灵中一片圣洁,对徐羽军那更为露骨的话,根本不发生甚么联想,所以他,依然是木愣愣的,出神如故。但徐丹凤脸上那片刚刚消褪的酡红,却又再度飞上了她的俏脸。冷飞琼含笑接道:“羽军,你的话已经出口了,我和四娘还能表示异议么?”青衣老妪也笑道:“我老婆子是早就举手赞成了。”目光斜睨着小明,含笑叱道:“小子,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还不快点拜见爷爷和奶奶!”小明如梦乍醒地微微一怔,旋即神色一整,撩袍向徐羽军夫妇拜倒道:“明儿拜见爷爷、奶奶,恭祝爷爷,奶奶青春长驻,寿与天齐。”说着,恭恭敬敬地拜了八拜。这回,徐羽军夫妇算是实实在在的受了小明的大礼,夫妇两脸含微笑,目放异采,显出他们两人内心是非常愉快。青衣老妪爽朗地笑道:“看不出你这傻不楞登的小子,小嘴儿倒是蛮甜咧!嗨!拜见师姊。”小明如奉纶音,立即又向徐丹风拜下道:“小弟拜见师姊。”徐丹凤俏脸微红,与小明对拜了四拜。青衣老妪注目笑道:“这倒有点像小两口儿拜堂的味道。”一句话说红了小明的俊脸,而徐丹凤那本已微酡的俏脸,可更像一块红缎子了,不由小蛮靴一跺,薄怒佯嗔的道:“姥姥,看我以后还理你不……”青衣老妪呵呵笑道:“有了师弟,自然可以不理我这又老又丑的姥姥啦!”徐羽军笑着接道:“四娘,别尽寻小儿女的开心,也该介绍介绍你自己呀!”青衣老妪精目一翻道:“你要我自吹自擂?”徐丹凤抿唇娇笑道:“不要紧,姥姥,这儿都是自己人,纵然吹得离了谱,也没人敢笑您。”青衣老妪叱道:“好丫头!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徐羽军笑道:“四娘,种因必结果,你平常过份放纵她,现在可尝到苦果了吧!”青衣老妪方自摇头苦笑间,徐羽军却向小明呶了呶嘴,笑道:“明儿,还不拜见姥姥!”此刻的小明,可真成了磕头虫,闻言之后,向青衣老妪拜倒道:“明儿拜见姥姥……”但他将跪未跪之间,冷不防一般潜劲,将他全身托了起来道:“老婆子不作兴这一套。”顿住话锋,精目向徐丹凤一瞟,沉声接道:“不过,到那一天,你们两个,至少要向我老婆子磕八个响头,不响不算数!”徐羽军笑接道:“没问题,这个,我这做爷爷的可以担保。”这当口,小明可是啼笑皆非地僵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冷飞琼含笑向小明招招手道:“明儿,你坐到这儿来,静听你这位姥姥自拉自唱。”青衣老妪笑道:“好!你们都想看我笑话,其实,我老婆子虽然未列入那六句歌谣的十大高人之中,但实际上却并不比任何一位高人矮上半寸分的,就以十大高人中顶儿尖儿的贤孟梁两人来说,你们两位且站起来比比看,究竟是谁高谁矮?”在一团欢笑声中,还是由徐羽军介绍了青衣老妪的来历。原来青衣老妪姓于,名四娘,年纪已有六十一岁,本系关外有名的女煞星,在中原,她的名声并不怎么响亮,但在关外的白山黑水之间,一提“鬼影子”于四娘,不但江湖宵小,武林败类,闻名丧胆并且有吓阻小儿夜哭的力量。她是冷飞琼的义妹,但提起她俩结义的经过,却颇富戏剧性,原来她俩是打出来的交情,这在武林中本来也是平常的事。不过,这位“鬼影子”于四娘自与冷飞琼打出交情之后,深受这一对武林偶像的精神感召,结束了江湖上的血腥生涯,毅然随同徐羽军夫妇隐居于东海璇玑岛。这已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于四娘虽然未列名十大高人之中,但她的武功,比起徐羽军夫妇以次的其余八位来,却也并不逊色多少。如今,经过三十年的静修,并经当今武林中两位绝顶高人的随时指点,自然是内外功夫都更为精进多了。在正经事上,她对徐羽军夫妇,是唯命是从,恭敬异常,但平日相处,却是不拘形迹地笑谑百出,这当然也是武林人物的可爱之处。听完这段叙述之后,小明星目在徐羽军的脸上一扫,嗫嚅地道:“爷爷、奶奶,明儿有……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平日被娇纵惯了的徐丹凤,一见小明这种拘谨神态,不禁忍不住“卟哧”一声娇笑道:“奶奶,师弟有点像小冬烘哩!”冷飞琼笑叱道:“野丫头,这像是一个做师姊的说的话么!”徐羽军笑道:“有疑问自然该问,孩子,你问吧!”小明仍然是拘谨地道:“爷爷、奶奶,两位老人家真的已成……地仙之体了么?”徐羽军笑道:“地仙之体,谈何容易!孩子,你怎会忽然发此奇想?”小明讪讪地道:“那是贾伯伯说的,同时两位老人家,看来也是这么年轻。”徐羽军淡笑接道:“道听途说的话,岂可认真!至于爷爷奶奶的能够青春长驻,这固然跟养生和本身的修为有关,但主因却是爷爷奶奶曾经于年轻时,在昆仑山顶服食过一株已成气候的驻春草,明白了么?”小明点首恭道:“明儿明白了。”徐羽军略一沉思,神色一整道:“好,现在说正经事。”目光移注于四娘道:“四娘,这事情提起来,我就心痛,还是劳驾你代我说明一下吧!”于四娘接问道:“是不是有关这娃儿将来的任务问题?”徐羽军点点头道:“不错。”于四娘道:“这个,我老婆子义不容辞。”微顿话锋,目注小明正容道:“娃儿,你听说过你爷爷收过徒弟么?”小明恭身答道:“明儿年纪太小,知道的事情不多……”于四娘轻叹着接道:“事实上,你爷爷是收过徒弟的,不过,这事情在三十年前,你爷爷封剑归隐于璇玑岛之后。”小明“哦”地一声道:“那是明儿的师伯,还是师叔?”于四娘道:“应该算是师伯。”小明道:“那么师伯的武功,一定是很高强的了?”于四娘道:“不老双仙的徒弟的艺业,那还有甚么说的!可是,你那位师伯的武功虽高,心术却是坏得很,知道么?你那位还没行拜师大礼的师傅和师母,就是死于你那位师伯的暗算。”小明听得剑眉一扬,星目中厉芒暴射地道:“有这种事?”于四娘不禁心中一凛地暗忖道:“这孩子好重的杀气……”但她口中却慢应道:“别打岔,娃儿,听姥姥说下去。”略一沉思,轻叹一声道:“说起你这位师伯来,可真是话长,他本来是‘雪山派’的弟子,也是你奶奶娘家的侄儿,姓冷,名剑英,当他投入你爷爷门下时,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一个一流高手了。”微微一顿,淡然一笑接道:“说到这里,我得对你爷爷的一切再做一番补充介绍,你这位爷爷,除了武功道德,允称武林第一人之外,其胸罗之渊博,在当今武林中,也不做第二人想,举目天文地理,星相医卜,可说无所不精,其中先天易数与相人之术,更是奇验如神。所以,当你那位师伯,不,他不配做你的师伯,我还是叫他冷剑英的好。当冷剑英投入璇玑岛时,你爷爷就已看出他狼子野心,必成后患,而有意予以拒绝。”小明接问道:“可是,以后我爷爷又怎会收留他呢?”于四娘道:“这个,说起来,那就得归之于天意了。娃儿,方才我已说过,那冷剑英是你爷爷的内侄,是么?”小明点点头道:“是的!”于四娘接道:“问题就在这一点亲戚关系上,当时你爷爷虽然明知冷剑英这个人必成后患,但因碍于你奶奶的面子,而同时你奶奶娘家又只剩下这一根苗,所以你爷爷不但没有拒绝,而且也没有将他心中的忧虑,向你奶奶透露出来,以致演成以后的惨剧。”小明嘴唇张了一下,但于四娘又立即接道:“不过,你爷爷虽收留了冷剑英,但因心中已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所以,为防患未然计,仅仅传授那厮一些次要武功,对于本门中的武学精华,则藉口其武功不足,而迟迟未与传授。当然,冷剑英那厮并非傻瓜,时间一久,他已看出你爷爷的用心,但那厮城府甚深,虽然看出了你爷爷的用心,却也只是暗中恨在心底,表面上却反而更加温驯,也更加兢兢业业地习练武功。”说到说里,她长长地叹息一声道:“也是合当有事,就是现在说来的十二年前,你师傅……哦!对了,我应该先将你的师傅师母介绍一下。”微微一顿,才沉思着接道:“你师傅是你爷爷的独子,名伯元,你师母姓魏,名无双,他们两人,本已尽获你爷爷奶奶的真传,但因其本性淡泊于名利,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以至武林中,很少有人知道你爷爷有这么一对佳儿佳媳。而且,你师傅也过份的敦厚仁慈,尽管你爷爷早就暗中警告他,教他当心那位豺狼成性的表兄,但他却被冷剑英那忠厚的外表蒙蔽了,不但不听你爷爷的警告,反而跟冷剑英那厮特别亲近!几乎是形影不离。”一声轻叹,结束这一段谈话,然后沉思着接道:“现在,回到那祸源的本题了,距今约莫是十二年之前,你师傅在岛上偶然发现二部‘黄石真解’,那是西汉留侯张子房的师傅黄石公所著,其中前半部系用兵为政的精义,后半部却是最高深的武学。据你爷爷说,那‘黄石真解’后半部的武学,系揉合释道两门的武学精华而成,也就是你爷爷本门武学的来源,当然,其中还有一些因年久失传,连你爷爷也不会的绝艺在内。这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但如今说来,也是一件最不幸的祸事,因为,就当这‘黄石真解’被你师傅发现之后还不到十天,你师傅师母双双死于冷剑英的暗算中。‘黄石真解’也被那厮盗走了,那时候,你这位师姐才不过三岁多一点,也幸亏她一向喜欢跟我睡在一块,要不然,她也不会活到今天了。”听话的四个人中,徐羽军夫妇满脸悲容,目含痛泪,徐丹凤却埋首她奶奶怀中,嘤嘤啜泣着,小明星目中煞芒连闪,咬牙恨声道:“姥姥,世间怎会有此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接着,又向冷飞琼嗫嚅地道:“奶奶,可是……他是您老人家的侄儿,这……”冷飞琼凄凉一笑道:“孩子,这已经不算问题了!”微顿话锋,幽幽地一声长叹道:“当年你爷爷就是为了顾虑我的面子,不肯将心中的话告诉我,才酿成此一惨案,不但使我抱恨终天,也使我冷氏祖先蒙羞于地下。自惨案发生之后,我早已默祷冷氏祖先,不承认他是冷门后代,所以,孩子,你艺成之后,尽可不必有任何顾虑,只管痛下杀手就是。”小明恭声答道:“奶奶,明儿记下了。”接着,目注于四娘问道:“姥姥,当时,我爷爷没派人追他?”于四娘轻轻一叹道:“没有,当发觉你师傅和师母遇害的情况时,冷剑英那贼子离岛已有二个时辰以上了。当然,那时候追也徒然,而你爷爷又一向深信他的先天易数,他推算出,短时期内,绝对找不到那贼子,而那贼子的克星,必须在十二年之后,才能在云南的大理附近出世。所以,这十二年来,你爷爷奶奶就全心全力调教你这位师姊。算起来,已经有半甲子(三十年)未进入中原了,一直到半个月之前,为了寻找你这个先天易数中算出的小煞星,咱们这些人,才重新进入中原,现在,你小子明白了么?”小明脸色凝重地道:“明儿明白了,只是明儿年纪太小,恐怕……”于四娘含笑接道:“这个不用担心,你爷爷自有安排。”小明正容接道:“可是,那‘黄石真解’已被冷剑英盗去十多年了,而那上面的武学,有些是连爷爷也不会的……”于四娘再度含笑截口道:“这你更不用担心,你爷爷有过目不忘的天赋,那‘黄石真解’他虽然只翻过一遍,却早就记下来了哩!”小明方自微微一“哦”,于四娘已笑向徐羽军道:“任务已完成,老婆子该休息一下了。”徐羽军点点头道:“好,以下的由我来说。”微顿话锋,目注小明和声说道:“孩子,你虽然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世,但爷爷初断你必然跟此间避秦别院中的中原四异有关。所以,爷爷曾于昨夜黎明之前,亲往中和峰下的避秦别院中探查真像。可是,很遗憾,爷爷去晚了一步,避秦别院中已找不到一个人了。”小明张目讶问道:“有这种事?”徐羽军沉思着道:“这些,暂时不必管他,等你武功学成,找出你那贾伯伯的遗书时,当可查出其中秘密来。”扭头向于四娘道:“四娘,请吩咐店家备饭,咱们吃饱之后,即行赶赴中和峰,暂时借那没有人住的避秦别院传授明儿的武功……”依然是风光明媚的洱海,依然是皓月当空的月圆之夜,不过,那丹桂飘香的中秋佳节,却已悄悄地溜走有两个月了。南国的初冬,虽然还闻不到冬天的气息,但洱海湖面的深夜,却已透着一丝寒意。所以,尽管今夜是那么万里无云,月华如水的最适宜赏月的好时光,但万顷碧波的洱海湖面上,极目所见,却仅仅有三五艘游艇点缀其间。不!现在又多出一艘了。那是由马帘岛驶出的一艘小艇,艇上是一位年约弱冠的白衫书生,紫膛脸,扫帚眉,薄薄的嘴唇,拮白的牙齿,斗鸡眼,鹰钩鼻,那外表,可实在不敢恭维。他懒洋洋地拨动着双桨,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漫无目的地划呀划的。他是谁?原来就是那否极泰来,已练成一身旷代绝艺的小明。当然,目前他是戴了一付特制的人皮面具,此行本是前来挖取他那位贾伯伯埋在那湖神庙座下,所遗留给他的油布包。可是,不幸得很,仅仅是两个月的时间,这马帘岛上,却有了极大的变化,不但他与贾伯伯所住的茅屋早已荡然无存,连那座湖神庙,也已付之一炬,地面上并已由当地的土人种上了农作物。此情此景,当然那一包油布包已没法找了。经过了半天的打听,终于由那农作物主人的口中探出,地面上委实曾经挖出过那么一个油布包,可是,那油布包却被一个操外地口音的陌生人,以十两银子买去了。内心之中,感到无比失望的小明,只好在他贾伯伯的坟前默祷一番之后,又独个儿驾着小艇,划向湖心。此刻,他的心头,像塞住了一团乱丝,根本无从清理。可不是么!油布包失踪了,也就是说,“贾伯伯”交代他办的要事,也可能是有关他自己的身世线索,也跟着中断了,这可怎么办……至于他爷爷交给他的任务,更是重逾千钧。试想:“要在茫茫人海中,去找一个恶迹尚未昭著的恶人,虽然要比大海捞针来要可靠得多,但真正实行起来,又谈何容易!他,仰望中天皓月。良久,良久,不由喟叹出声。当他意乱心烦,一时之间,不知何去何从间,耳际似乎响起他爷爷临别时的坚定语气:“孩子,为了养成你独立自主的能力,今后可得由你自己去闯天下了……放眼当今武林,你的武功,已很难找到对手了,但你要特别记住,闯江湖不仅仅是凭武功,经验与机智,也同样的重要,而更主要的,却是大无畏的精神与不屈不挠的意志……孩子,人生的旅途是坷坎的,纵然是一帆风顺,也难免会突然遇上陡发的风浪。所以,你必须事先将求取幸福途中所可能发生的横逆和挫折,在心理上做一个准备,庶几才可免去临事时的灰心和失望……”想到这里,他不由地精神一振,忍不住喃喃自语道:“这点小挫折,算得了甚么……目前,我该先去长沙,去找贾伯伯的那位朋友,顺便打听打听师叔的下落……”他口中的“师叔”指的是“东海女飞卫”冷寒梅,这位冷寒梅,武林中人都知道她是璇玑岛“不老双仙”的记名徒弟,可是,却没人知道她还是冷飞琼的侄女,也就冷剑英的胞妹。冷寒梅虽然与冷剑英是同胞兄妹,但冷寒梅的性格却是温柔敦厚,与乃兄的豺狼本性,迥然不同,所以,她名义上仅仅是徐羽军夫妇的记名弟子,但实际上,徐羽军夫妇却视同自己的掌珠,珍爱无以复加。然而,这位有“东海女飞卫”之称,与她的师傅一同名列当今武功十大高人中的冷寒梅,却足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了。尽管徐羽军夫妇都深信冷寒梅不致发生甚么意外,也不致与乃兄同流合污,但冷剑英叛离璇玑岛已十二年,而冷寒梅却也有十二年没回璇玑岛,在时间上未免太巧合了,不由不使徐羽军夫妇暗中担心,深恐其中也中了冷剑英的暗算,所以,于小明艺成时,特到叮嘱小明顺便打听这位师叔的消息……这些,都是当他于练功的闲暇,由徐羽军亲自告诉他的。徐羽军并特别告诉他,冷寒梅的外表,有八成像冷飞琼,使的是一具风磨铜制成的琵琶。当时,他全心练功,并未加以深思,目前这一想到要打听冷寒梅的下落,不由猛然想起两月之前的中秋节时,在湖面上所遇到的那位红衣美妇,可不是正是使的一具琵琶,而回想起来,那位红衣美妇的面目,不也正跟冷飞琼有几分近似!兴念及此,不由又喃喃自语道:“难道那红衣美妇就是冷师叔么?她曾经约我第二天晚上在蒙化城东郊的土地庙中会她,当时阴错阳差地错过了,如今事隔两月,又到那儿去找呢?”他,对月蹙眉沉思良久,又低声自语道:“唔……她既然列名十大高人之中,找起来该不致有太多的困难,目前,我还是决定先奔长沙……”茶洞,是湖南省西北边境的一个小镇,因其位于湘、川、黔、三省交界处,形成官府势力的三不管地区,以致成为绿林好汉的啸聚之所,镇虽小,却是三教九流,龙蛇杂处,份子复杂之至。这一天,约莫是腊月中旬的一个黄昏。地面上,已积聚了尺多深的积雪,而鹅掌大的雪花,仍自飞落个不停。由川境秀山县通往茶洞的小径上,也就是距茶洞还有七八里路程的一个山旁,有两起江湖人物,正在剑拔弩张地对峙着。面向通往茶洞方向的,是个中等身材,白净无须,年约五旬的精悍老者,一身劲装外套英雄氅,尽管身体并不魁伟,但却不怒自威,隐隐有一股慑人的气概。精悍老者的左肩,是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中年人,一张马脸,两道扫帚眉,目光阴森令人不寒而栗。这两人胯下都乘着一匹颇为雄骏的黄骠健马。这两人后面,鱼贯地静立着五匹专行山地的健骡,骡背上驮着沉甸甸的包裹,显然是黄白物,为首一匹骡背上插着一面三英镖旗,骡群后面,则为五个趟子手装束的短装汉子。在这一行正面不远处,为首是一个身如半截铁塔,虬髯满颊的壮年汉子,他的背后,雁翅般分立着二十八个劲装大汉,一个个满脸剽悍,磨拳擦掌,一付跃跃欲试的神态。这阵仗已很明显,是这三英镖局的这一行人,遇上了麻烦。这时,三英镖局这一面,那灰衫人扭过头来向他身边的精悍老者问道:“林兄,这些人是甚么路数?”那精悍老者含笑答道:“司兄,这位就是川、黔、湘三省边区的绿林道龙头大哥‘莽金刚’柳刚柳当家的……”站立在他们对面的虬髯壮汉不等对方说完,不耐烦地高声说道:“林总镖头,兄弟就等你一句话了!”敢情这精悍老者就是那“贾伯伯”临终时向小明所说的长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哩!那灰衫人防冷的目光斜睨着虬髯壮汉,微微一哂道:“倒真是名副其实的‘莽金刚’。”接着,又向着林总镖头嘴唇一阵翕张,却没发出声来。只见那林总镖头连连点首道:“是是,小弟遵命。”顿住话锋,目光凝注那“莽金刚”柳附,微微一笑道:“柳兄,能否请听小弟一言?”“莽金刚”柳刚大声道:“有话快说,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林大年脸色一整道:“柳兄,多年来,你我一向相处都不错,是么?”柳刚道:“你自然不错,可是我的弟兄们,却是越混越惨啦!”林大年道:“这个,兄弟也早就心中有数,值此岁尾年关,自当有所表示……”柳刚截口接道:“林总镖头既然也知道目前是岁尾年关,那就请慷慨一点吧!”林大年笑道:“柳兄真是快人快语,那么,请说个数字出来,只要我林大年力所能及,决不皱一下眉头。”柳刚大笑道:“数目我也说不出,就请林兄将那五匹骡子留下来吧!”林大年脸色一变道:“说来说去,柳兄还是志在此五匹骡子。”柳刚居然轻轻一叹道:“岁尾年关,兄弟手下弟兄又多,说来这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林大年眉头一蹙道:“柳兄,我早就说过了,这五匹骡子所驮的,可值不了多少钱……”柳刚笑道:“林兄说得多轻松,值不了多少钱,还用得着你这位总镖头亲自出马么!”林大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之后,才正容接道:“柳兄,兄弟这三英镖局的镖旗,已只能用到年底了……”柳刚截口讶问道:“难道总镖头准备不干了么?”林大年道:“不是不干了,而是要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柳刚笑道:“那可与我不相干。”林大年注目正容道;“柳兄,咱们十数年来的交情,连这最后一趟镖,你都不肯成全我?”柳刚道:“我要是成全了你,这年我就过不去,而且,我手下这二十八宿也不会答应…”灰衫人截口道:“二十八宿?名称倒是怪响亮的,只不知手底下怎么样?”林大年扭头低声道:“这是柳当家的手上最得力的头目,身手都很不错。”灰衫人道:“能在你林总镖头口中说是不错的人,那是准定错不了的了,哦!时间不早了,林兄你好像还没说到正题哩!”林大年讪然一笑道:“是是,小弟这就说了。”目光移注柳刚;淡淡地一笑道:“柳兄,兄弟有句不中听的话,希望柳兄莫见罪。”柳刚仰然大笑道:“林总镖头太客气了!面对一个强盗头子,谁也说不出中听的话来的。你尽管说吧!横直这五匹骡子我是要定的了。”林大年正容接道;“柳兄,以你的艺业和才能,沦落绿林之中,实在未免太可惜了!”柳刚哈哈大笑道:“难道不成你林兄还能将这总镖头的位置,让给我柳刚来干么?”林大年点点头道:“兄弟委实有意让贤,只不知柳兄肯不肯屈就?”柳刚微微一楞,林大年又正容接道:“三英镖局改组扩充为四海镖局之后,各方面所需人手正殷,如果柳兄愿意屈就,兄弟当在新局主面前力荐,柳兄所有属下,也当有适当安顿。”柳刚摇摇头道:“林兄好意心领,我姓柳的天生野性子,不惯受人拘束。”林大年道:“事关柳兄事业前途,尚请柳兄三思……”话声未落,一个阴冷的语声接道:“好啊!林大年,你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唆使我的手下叛离我!”微风飒然,柳刚的身旁,已多出一个短小精悍,一身黑衣,双目精芒如电的斑发老者。半截铁塔似的柳刚,却向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黑衣老者唱了个肥喏道:“柳刚见过总瓢把子。”同时,林大年脸色微变地向身旁的灰衫人低声道:“刚来的这位是川、湘、黔三省的绿林总瓢把子,‘矮叟’朱诚。”灰衫人冷冷地盯了朱诚一眼,冷漠的马脸上,不带一丝表情,仅仅打鼻孔中轻轻“唔”了一声。林大年却抱拳向朱诚一拱道:“朱当家的来得正好……”朱诚冷冷地一哼道:“我不来得正好,要是晚来片刻,我这一批手下,可不全给你挖走了!”柳刚连忙大嚷道:“总瓢把子,属下可没答应他啊!”朱诚冷笑一声道:“正因为你没答应他,所以你还能好好地活着。”那灰衫人目光微扫,像是自语,也像是对林大年暗示似地道;“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到茶洞可赶不上宿头哩!”林大年向朱诚再度抱拳一拱道:“朱当家的,请高抬一下贵手,咱们有话到茶洞再谈如何?”朱诚淡淡一笑道:“可以,先留下五匹骡子来。”灰衫人双目中寒芒一闪,道:“你凭什么?”朱诚披唇一哂道:“当然是凭我‘矮叟’朱诚一句话……咦!老夫是跟你们总镖头说话,你算是甚么东西!……”灰衫人阴阴一笑道:“我么,我是专门收拾妖魔鬼怪的值年太岁。”朱诚冷哼一声道:“好!老夫先称称你这值年太岁,究竟有多少斤两!”说话同时,黑影一闪“砰”地一声,灰衫人被震得身形连晃,胯下坐骑几乎被震得蹲了下去,发出一声“唏聿聿”的悲嘶。原来就这电光石火的瞬间,两人已硬拼了一掌,而这一掌硬拼,显然是灰衫人吃了亏。朱诚已借掌劲的反震之力,飞纵原地,精目中寒芒一闪道:“能接下老夫七成真力的一掌,果然有点门道。”灰衫人冷笑一声道:“乘人不备,突施暗袭,这算是那门子英雄!”说话间,“呛”地一声,已拔出了肩关长剑,戟指朱诚怒叱道:“老贼,亮兵刃!”朱诚视若无睹地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想不到三英镖局中还有此种高手,人不可貌相,真是信不我欺。”灰衫人已纵下坐骑,再度戟指怒叱道:“老贼!我再说一遍,亮兵刃!”朱诚依然置若罔闻,却再向林大年笑道:“林总镖头,老夫的规矩,一向是劫镖不伤人,你如果再不约束你的手下,那是逼迫老夫破例了!”灰衫人连连冷笑不已。林大年却苦笑道:“朱当家的,这位司兄可并非林某人手下,林某人没权力约束他,而且,林某人谨以至诚,奉劝朱当家的,最好……最好是放弃这一笔红货……”朱诚微微一楞,道,“为甚么?你是否认为老夫不是他的敌手?”林大年蹙眉苦笑道:“那倒不是……”灰衫人截口冷笑道:“林兄,你说得已经太多了!”林大年一笑住口,朱诚却冷然一晒,说道,“老夫行年六十,死不为夭,我就不相信阴沟里真能翻船!”顿住话锋,目注灰衫人冷笑一声道:“老夫对无名小辈,一向不屑动用兵刃,你且先报个万儿!”灰衫人仰首狂笑道:“老贼,你能识得我这一招剑法,才够资格听我报万儿!”话落,长剑一挥,但见一道寒芒,疾如电光石火地一闪,并隐隐挟有风雷之声。朱诚赌状之下,脸色微微千变,但那种变,变得太快速,也太短暂,旁人几乎难以觉察,而且,他脸色一变之后,随即冷笑一声道:“南荒孤独翁的分光剑法,没甚么了不起!”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你是‘南荒孤独翁’独孤钰的传人?”灰衫人沉脸怒叱道:“恩师名号,岂是你所能随便叫的!”朱诚仰首狂笑道:“小辈,别以为你师傅名列当今十大高人之中,就自以为了不起,老实告诉你,十大高人中,除了‘不老双仙’徐前辈夫妇算得上真正高人之外,其他那八个,别人我不便说,至于独孤钰么,我看不提也罢!”灰衫人马脸铁青,一袭灰衫自行鼓起,剑光上寒芒飞闪长达五寸有奇,此情此景,显然他是愤怒已极,一身功力也提聚到了极致。朱诚却目注对方微硒,接道:“小辈,别装成那一付如丧考妣的样子,你再听老夫几句话之后,就会心平气和了。”灰衫人强吸一口清气,压平心中的愤怒,冷然叱道:“老贼,有屁快放!”朱诚阴阴一笑道:“一声老贼,待回索回三个耳光。”扭头向“莽金刚”柳刚道:“柳刚,到现在为止,这小辈一共骂了我几声老贼?”柳刚微微一楞道;“这个……回总瓢把子,属下记不清了,大概是骂了四声。”朱诚笑道,“行!就算四声吧,小辈,记好,待会老夫可得索回十二个耳光。”灰衫人连声大骂道:“老贼!老贼!老混蛋!老王八蛋……”此人可能是被对方那满不在乎的态度镇慑住了,以致本来是一付急欲择人而噬的凶态,也不敢继续发挥,但却色厉内荏地破口大骂开来。那“莽金刚”柳刚也真是莽得可以,居然大声嚷道:“总瓢把子,那小子已经骂过六声‘老贼’,只不知那‘老混蛋’和‘老忘八蛋’,应该如何折算?”朱诚忍不住笑道:“姑且也算两声‘老贼’吧!”柳刚接道:“那这小子共已骂过八声‘老贼’了……”朱诚目注灰衫人淡淡一笑道:“不愧是独孤钰的衣体弟子,居然连独孤钰那泼妇骂街的本领也学会了。”微顿话锋,披唇微哂地接道:“江湖上的一般好事之徒,也实在无聊得很,当代武林中,明明只有‘不老双仙’那两位绝代高人,却偏偏硬要东西南北地凑成十个,甚至于连‘不老双仙’的徒弟‘女飞卫’冷寒梅也跟乃师相提并论,以及像独孤钰那种人物,也居然可以滥竽充数……”这当口,那灰衫人可真是气昏了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浑身簌簌地颤抖不停。同时,一个清朗的语声陡地接过朱诚的话锋道:“错了,阁下。”朱诚微微一楞循声投注,只见距他们约十丈外的山涧旁,零乱地站着七八个装束不一的汉子,其中最惹眼的一个,年约弱冠,英挺脱拔如鹤立鸡群,在地面积雪反映之下,但见他面如冠玉,眉目清秀,一脸的书卷气,胯下是一匹瘦小的青骡,衬托上那一袭洁白长衫,青白相映,显得格外醒目。更令人讶异的,是如此大雪纷飞的数九寒天,普通人身拥重裘还簌簌发抖,而他一袭白绸长衫,却反而显得格外精神。准此以观,他应该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才能具有此种寒暑不侵的修为。可是,他的眼神并没武林高手所具有的奕奕神光,两太阳穴也并未隆起,年纪轻轻,一脸书卷气,如说这么一个年轻人是已达寒暑不侵的武林高手,恐怕任谁也难以相信!他是甚么人呢?原来就是由云南大理,赶往长沙投奔三英镖局的小明。他,自从迭获奇遇,功力大增之后,短短几个月的工夫,不但身体发育得更成熟,连思想也成熟多了,不论丰标仪态,举手投足之间,已完全是一个成人,谁也不能由外表看出来他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大孩子了。那原本黝黑的肤色,已变成白嫩红润。那原来还带着三分幼稚气的面孔,也完全消逝无踪。目前,纵然就是四个月之前,在洱海血战中,与他正式朝过相的敌人,再度相逢,也不一定能认出目前的白衫书生,就是那四个月前的小明了。因此,尽管他那爷爷曾一再叮嘱他要小心自己的行藏,但他还是进入黔省之后,毅然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他的理由是:这几个月中,他的外表改变得太多,敌人未必能认得出来,退一步说,纵然敌人认出来了,他目前已没法找那“贾伯伯”遗留给他的油布包,也就是说,“贾伯伯”所托他办的要事,也可能是有关他身世的线索,业已中断,那不正好由认出他的敌人的身上,追查自己的身世么!同时,他也想到,既然闯荡江湖,总不能没名没姓,引起人家疑窦。那位为了他在洱海中殉难的大叔,不是肯定他姓白么!于是,他为自己取了一个与“白”谐音的姓,暂时叫柏长青。于是,这一路来,他就以柏长青的身份,一面暗中探听江湖上的动态,一面游山玩水地向湖南行进。于是,在这茶洞镇外,意外地碰上了他正待投奔的长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当然,他来到这儿,已有好一会了,因为这儿是湘、川、黔,三省的交通孔道,人来人往,纵然目前这儿发生了事故,但胆大一点的人,偶然驻足一旁,看看热闹,也是很平常的事,所以,这远在十丈外的七八个人,并没引起正在对峙中的当事双方的注意。而小明也因各方面成熟多了,虽然明知林大年遇上了麻烦,却认为还是先听听究竟,比较妥当。但当他听到朱诚的语意之间对他那位冷寒梅师叔,微有不敬的含义时,却忍不住立即出声,予以纠正。“矮叟”朱诚那冷电似的目光在对方八个人身上一扫,最后凝注小明,蹙眉问道:“年轻人,方才说话的可是你?”小明点点头道:“不错!”朱诚沉声接道:“老夫错在何处?”小明朗声道:“阁下,‘寰宇拜双童’,这话如何解释?”朱诚一楞道:“那自然是说,凡是天下武林群豪,都对那‘和合双童’叹服膜拜之意。”小明剑眉一扬道:“那么,阁下口中的‘天下武林群豪’,是否也包含那六句歌谣当中的其余八位呢?”朱诚点点头道:“那是当然。”小明淡淡一笑道:“这就是了!想那‘不老双仙’,已成金刚不坏的地仙之体,已是武林中人所共知事实,阁下却偏要将他们两位老人家硬行与其余的八位后辈人物,列为当今十大高人,难道这还算是对么?”朱诚微微一怔道:“可是,那六句歌谣,可并非老夫所编。”小明笑道:“那六句歌谣中最后一句的‘寰宇双童’,语意已很明显,阁下也自己承认过,很显然,那不过是编这歌谣的人为了唱起顺口,而不得不画蛇添足地加上那么一句,是吗?”朱诚点点头道:“这话有点道理。”小明含笑接道:“所以,小可要加以纠正,‘不老双仙’在武林中有其超然的地位,不容曲解,更不容任意污蔑,而那六句歌谣中所称的当今武林高人,事实上只能算八位,阁下同意么?”朱诚注目接道:“年青人说得有理,老夫深表同意。”微顿话锋,正容接问道:“年青人贵姓?”小明道:“敝姓柏,草字长青。”人家问他贵姓,他却是假名假姓,一下子都报出来,倒是干脆得很!朱诚脱口赞道:“好名字!”小明淡然一笑道:“小可这名字俗气得很,阁下谬赞了!”朱诚正容接道:“柏老弟也是武林同道吧?”小明淡笑如故道:“说来惭愧得很,小可读书学剑两无成就,所以,既不能在官场上拾青掇紫,光耀门楣,也无法在武林中争强斗胜,扬眉吐气。”朱诚微微一笑道:“年轻人太谦虚了!柏老弟,愿不愿交老朽这个朋友?”小明漫应道:“只怕小可不够资格高攀。”朱诚脸色一变道;“你是瞧不起我这个强盗头儿!”小明摇摇头道:“那倒不是,有道是盗亦有道,强盗当中,并不见得没有好人……”朱诚精目中寒芒一闪,截口沉声道:“如此说来,你是认为我这个强盗头儿没有‘道’了?”小明咀唇微披道;“阁下有没有道,你自己该比谁都清楚。”朱诚阴阴地一笑道:“好!敢于当面指说老夫有错,并顶撞老夫的人,阁下算是老夫生平所遇的第一人。”小明漫应道:“是么!那小可真是荣幸得很1”朱诚注目沉声道:“看情形,你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小明截口笑道:“那里,那里,阁下连‘南荒孤独翁’都没放在眼中,小可何德何能,敢当高人之称。”朱诚阴恻恻地一笑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小明神色一整道;“先师早归道山,不提也罢!”朱诚脸色一寒道:“眼前之事,你是否打算架梁?”小明淡然笑道:“小可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你阁下看我像一个架梁的料么?”朱诚目光炯炯地在小明身上注视良久,才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安份一点!”扭转身躯,目注三英镖局的灰衫人,冷笑一声道:“小辈,老夫业已猜出你的来历,依理,你该自动报名才对,但老夫知道你是独孤钰的徒弟之后,已不屑听你的名字了!”话锋微顿,阴笑着接道:“十年之前,老夫与独孤钰曾有过一场鏖战,结果在一千招上他打了老夫一掌,老夫也回敬了他一拳,成为两败俱伤之局……今宵,念你是一个后辈,老夫格外破例,只要你三招之内能保住兵刃不脱手,老夫不但对三英镖局的这一笔红货分文不取,连那二十四个耳光也一概免究,否则,嘿嘿嘿嘿……”“矮叟”朱诚这条件够宽大,但话也说得够狂!不过如果他真会于十年之前与“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打成两败俱伤的话;那他目前的态度,也就不算狂得过份离谱。那本来是一付目无余子神态的灰衫人,此刻,马脸上阴晴不定,显得有点举棋不定了。林大年适时接过话锋道:“朱当家的,钱财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希望你多多考虑一下后果。”朱诚双目中寒芒一闪道:“林大年,你这是威胁?”林大年正容接道:“林某人本来是一片好心,你要误解,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朱诚冷冷一笑道:“林大年,老夫知道你最近找到了一个有力的靠山,而眼前这五匹骡背上的,正是你那靠山用以扩充势力的资本,否前,老夫是不会亲自出马的,你明白了么?”林大年长叹一声道:“林某人心意已尽,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林某人为了身家性命,纵然明知不敌也只好豁出去了……”这两人目前这一段对话中,似乎大有文章,这情形,可听得一旁的小明心中一动,星目中不自觉地异彩连闪。只听朱诚冷冷一哼;“林大年,老实告诉你,除非你的靠山是‘不老双仙’。否则,任何人也挽救不了你的厄运,至于你自己,要是活得不耐烦,老夫也不在乎多杀个把人的!”目光移注那灰衫人,沉声叱道:“小辈,不要虎头蛇尾,做得像一个男子汉一点,进招吧!”所谓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况这灰衫人本来是目空一切的,更何况对方已经夸下海口,只要搪过三招不丢兵刃就算过了关,难道凭他一身所学,竟然恁地不济事么?当下,只见那灰衫人怒吼一声,振剑欺身,“刷刷刷”,快如电光石火地一连攻出三招。这三招,一招比一招快,一招比一招辛辣,一时之间,但见寒闪电掣,风雷隐隐,真是好不吓人!一旁掠阵的林大年,不禁心头暗忖:“‘南荒孤独翁’果然不同凡响,这三剑要是换上我,可真是不易接下哩……”讵料他念头尚没转完,突闻一声闷哼,寒闪与风雷之声倏隐,那灰衫人泥塑木雕地呆立当场,而“矮叟”朱诚,正手拈夺自灰衫人手中的长剑,淡淡一笑道:“小辈,也许你运气太坏了,三招剑法没使完,兵刃就到了老夫手中,现在你只好认命吧!”扭头向“莽金刚”柳刚喝道:“柳刚,揍他二十四记耳光,记着,不可打死了他,但也不能打得太轻。”“莽金刚”柳刚一楞道:“不能打死,又不准打得太轻,总瓢把子,这差使属下干不了。”朱诚笑叱道:“真是饭桶!”说着,他自己已动手,“辟辟拍拍”左右开弓地将那灰衫人一连揍了二十四记耳光,同时向柳刚沉声喝道:“混东西!发甚么呆,还不领导他们将骡马带走!”柳刚如梦初醒地一声应喏,向他手下的二十八宿一挥手,立即向那五匹骡马一拥而上。那五个趟子手装束的大汉,显然也有非凡的身手,各自以一敌三,居然还有攻有守,但对方的人手毕竟太多了,混战中,五匹骡马已到了别人手中,而柳刚正伸手向为首那匹骡背上的镖旗拔去。这时三英镖局的总镖头,眼看镖货被劫,而自己对他敬畏有加,倚为长城的灰衫人,不但穴道被制,且被打得鼻青脸肿,不成人形。急愤交进之下,不由双目尽赤,也不管自己是否是那朱诚的敌手,大喝一声,和身向朱诚扑去:“老贼!林某跟你拼了……”朱诚冷笑一声:“老夫成全你就是……”冷笑声中,右掌一挥,向着林大年迎头痛击。这些,本来都是于同一刹那之间,几方面同时发动的事。就当此眼看三英镖局的镖旗被摘,总镖头“摘星手”林大年生死一发的瞬间。陡地,一声清叱,同时,一道白影如浮光掠影似地一闪,怪事顿生。只见那伸手正待拔镖旗的“莽金刚严柳刚,和他赶骡马的十三个手下,一个个有如泥塑木雕,呆立原地,只有那分别围攻五个趟子手的十五个人,还毫无所觉地打得如火如茶。至于那拼命向朱诚扑去的林大年,就当即将与朱诚的掌下接实的瞬间,陡地被一股柔和的潜劲,托离向外,而朱诚那足能制林大年于死命的一掌,却结结实实地击在一个白衫人的身上,而那白衫人,赫然竟是小明。照说,以朱诚那足能与“南荒孤独翁”独孤钰打成平手的功力,这一掌,纵然是打在一尊石像上,也将应手变成一滩石粉,像小明一个血肉之躯,如何承受得了!但事实上,小明不但实实在在承受了“矮叟”朱诚的一掌,而且,“矮叟”朱诚的那一只右掌,还依然贴着小明的胸部,不曾收回去。不!不是矮叟朱诚不肯收回他的右掌,而是收不回去了。不但他的一只右掌像在小明身上生了根似的收不回去,而且全身像虚脱了似的,劲力尽失,豆大的汗珠,由额际滚滚而下。被打的人,神态自若,若无其事,而打人的人,却反而如丧考妣似的一脸痛苦神色,这岂非是咄咄怪事!小明向着“矮叟”朱诚淡淡一笑道:“阁下,吩咐他们停下来。”说着,招手向那十五个犹自恶斗不休的大汉指了指。朱诚苦笑道:“少侠,老朽……老朽一点劲都没有,怎能叫得出来了……”小明微笑地道:“现在,你已经好了,请收回尊掌吧!”朱诚犹自有点不信地用劲一收右掌,不料竟轻易地收回了,而且一身真力依然充沛无损,不由他老脸一红,讪讪地一笑道:“多谢少侠手下留情!”接着,扭头向那十五个大汉扬声喝道;“通通住手!”小明神色一整道:“阁下,小可还有话要问你,现在,你先去解开你手下的穴道,那是普通手法,点的是‘璇玑’穴。”“矮叟”朱诚一脸恭敬神色,连声应是,临走时,并顺便解开了那灰衫人的穴道。这时候,三英镖局的总镖头林大年,总算回过神来,大步走拢,满脸激动神色的,向小明一躬到地,恭声道:“少侠解危大德,不敢言报,敬请先受林大年一礼。”小明一面还礼,一面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甚么,总镖头请莫挂齿!”林大年正容接道:“柏少侠,但……”小明截口笑道:“总镖头,也许小可还有事相托哩!您要再客气下去,小可可就不便去尊府过年啦!”林大年楞了一楞道:“真的?柏少侠要去蜗居过年?”小明点点头道:“小可委实有意去府上叨扰……”林大年大喜过望地连忙接道:“那不但是林大年的光荣,也是三英镖局全体同仁的光荣,只是不知柏少侠几时光临寒舍?”小明沉思道:“除夕之前,小可一定赶到长沙就是。”奇怪得很,那位灰衫人对小明不但不曾表示过一丝谢意,而且目光之中,反而隐含着不少的敌意。阅历丰富的林大年,自然心中明白,那是灰衫人暗中愤恨小明不曾早点出手,以致使他不但吃了大亏,而且丢尽了面子。当下林大年眉头微蹙地向小明笑道:“好,林大年恭候柏少侠侠驾早日光临。”接着向灰衫老人笑了笑道:“司兄,方才幸亏这位柏少侠义伸援手,否则,今宵这局面真不堪设想。”灰衫人冷冷一笑道;“我都见到了,其实,纵然他不伸手,那老贼也讨不了好的。”林大年讪讪地一笑,小明却对灰衫人的冷漠一点也不介意地淡淡一笑道;“时间不早了,总镖头请早点上路吧!”林大年一楞道;“少侠您难道不在茶洞歇息?”小明道:“那不一定,小可还有一点琐事,先要问问那位朱当家的,总镖头请先请吧!”林大年向着小明深深一躬,才率领着他的手下人向茶洞方向走去。这时,那位“矮叟”朱诚才走过来向小明抱拳一拱道:“少侠有何吩咐?”小明星目向“莽金刚”柳刚等一行人一瞟,道:“请叫你的手下人先行回去。”“矮叟”朱诚连声恭诺道:“是是!”接着,扭头向柳刚喝道:“柳刚,带着他们先回去!”小明一直目送柳刚等一行人离去之后,才向那仍然站立十丈之外的八个看热闹的江湖人挥了挥手,道:“诸位,没甚么可瞧的了,请早点走吧!”那八个江湖人似乎意犹未足地向小明深深地盯了一眼,才相偕离去。小明这才向“矮叟”朱诚淡然一笑道:“朱当家的,知不知道我方才为甚么对你手下留情?”朱诚微微一楞道:“这个……老朽想不起来。”小明正容接道:“还是由我告诉你吧!第一,因为你本身恶迹不多。”朱诚惶恐地道:“多谢少侠明察!”小明神色一整道:“第二,因为你今宵对‘不老双仙’一再推崇。”朱诚不禁脸色一变,讷讷地接道:“难道您就是……”小明笑着截口道:“别误解,听我说下去,第三,我有几件事情,须要请你代办一下,同时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矮叟朱诚笑道:“能为少侠代劳,这是老朽的无上光荣,少侠请吩咐。”小明淡笑接道:“话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完,咱们不能老站在风雪里谈,是么?”朱诚连声附和道:“是是!少侠如不嫌弃,且由老朽做东,咱们去茶洞共谋一醉如何?”小明沉思着道:“目前,咱们还不便走在一起,且俟诸异日吧!”朱诚点点头道:“也好,少侠,此去箭远外,有一凉亭,虽不能避风,却可以遮遮雪……”小明含笑接道:“那好极!朱老即请带路。”一声“朱老”,叫得“矮叟”朱诚轻飘飘地三步并做两步当先走去,一面笑道:“不敢当!柏少侠还是叫老朽的名字好些……”小明未置可否,牵着青骡,跟着走进一座凉亭之中,这种凉亭,在湖南境内的交通要道上,每隔十里八里就有一座,那是专供旅人歇足,以及夏天供应茶水之所。两人抖落身上的积雪,对坐凉亭之中,首先由“矮叟”朱诚发话道:“少侠,现在您可吩咐。”小明微一沉吟道;“朱老,我想先请教您一个问题。”朱诚讪讪地道:“少侠,您这称呼,教老朽深感不安。”小明淡淡一笑道:“朱老,别以为我的武功比你高,就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其实按年纪来说,你足可做我的祖父,那么,尊你一声朱老,又有何不安呢?”“矮叟”朱诚尴尬地一笑道:“少侠,可是武林中人,也最讲究辈份,以少侠的成就而论,令师当是……”小明含笑截口道,“咱们各交各,行么?”微顿话锋,正容接道:“朱老,记得方才您跟三英镖局林总镖头所说的一段对话么?”朱诚微微一楞道:“少侠问的是那一段对话?”小明道:“就是你说三英镖局已找到有力的靠山那一段。”朱诚接问道:“少侠之意是?”小明道:“我要知道这消息的来源,和较明朗的情况。”朱诚歉然一笑道:“少侠,老朽很抱歉,恐怕没法满足您的希望。”小明淡笑道:“那不要紧,您知道多少说多少就行啦!”朱诚沉思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最近两个月来,江湖上纷纷传言,有人收买中原地区所有镖局,组成一家规模空前庞大的四海镖局,据说中原地区各镖局的局主都已同意,定于明年元旦改名易帜,不过,那位神秘的‘四海镖局’局主究竟是何许人,却没人知道。”小明沉思着道:“朱老是否知道那些被收买的镖局,都是完全出于自愿?”朱诚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恐怕只有他们当事人才知道。”小明注目接道:“朱老也认为此中大有文章?”朱诚正容道:“少侠明智,老朽深具同感,同时不瞒少侠说,早在十个月前,四海镖局已派人向老朽下过说辞。”小明星目中异彩一闪道:“怎么说?”朱诚笑道:“他们异想天开,竟想聘请老朽出任该局的总镖头一职。”小明微微一笑道:“那是好差使嘛!朱老当时没答应?”朱诚含笑反问道:“少侠认为老朽该答应么?”小明轻轻一叹道:“可惜良机业已失去!”朱诚一楞道:“难道少侠认为那即将成立的四海镖局局主,有深入研究的必要?”小明点点头道:“是的……”朱诚含笑截口道:“少侠如果您有意要老朽出任此职,机会还并没完全失去。”小明注目问道:“这话怎么说?”朱诚道:“当他们向老朽下说辞时,老朽虽然没答应,但他们却并没死心,曾说过要老朽多考虑一下,年底之前,再来听候消息。”小明神色一动道:“那么,如他们再来时,小可敬请朱老接受此一新职,这是小可第一个要求。朱诚神色一整,道:“少侠既有此命,老朽自当遵从。”小明正容接道:“小可第二个要求是请朱老发动所有属下,暗中代我找寻‘东海女飞卫’的下落,以及‘中原四异’的行踪。”朱诚听小明要他代为寻找“东海女飞卫”的下落,精目中异芒一闪,连连点首,道:“老朽记下了。”略为一顿,又注目接着说道:“只是,少侠,听说那‘中原四异’,已于十多年前定居于‘点苍山’……”小明截口接道:“那是过去的事,如今,那点苍山中的‘避秦别院’早已人去楼空。”朱诚微微一楞道:“好的!只是今后咱们如何联络呢?”小明略一沉吟道:“不瞒朱老说,我也想进入即将成立的四海镖去谋一个差使……”朱诚朗笑接道;“少侠如果也进入四海镖局,那位局主就只好让贤了。”小明淡淡地笑道;“以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强中更有强中手,小可这点能耐,又算得了甚么!”朱诚笑道:“少侠太谦虚了。”小明岔开话题道:“如果小可能顺利进入四海镖局,今后联络自不成问题,万一所谋不遂,半年之内,我也不会离开长沙与岳阳之间的范围之内,届时请通知林大年一声就是。”朱诚正容接道:“老朽遵命。”小明注目道:“记着,通知林大年时,不可说出原因,只说有故人找我就是。”朱诚点点头道:“这个,老朽理会得。”小明淡淡一笑道:“朱老对小可的要求,一口答应下来,也不查问一下小可的身份,就不怕自己吃亏上当么?”朱诚神秘地一笑道:“这个,山人自有道理。”小明笑道:“这话怎么说?”朱诚注目接道:“少侠的来历,如果少侠自己不肯说,老朽追问也是徒然,是么?”小明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朱诚又神秘地笑道:“其实,少侠的来历,老朽至少已猜到了八成。”小明身躯一震道:“有这种事?你说说看?”朱诚神色一整道:“少侠应该是艺出‘不老双仙’门下……”小明注目接道:“朱老是根据那一点而有此猜想?”朱诚精目中异彩一闪道:“少侠已经承认了?”小明沉声道:“请朱老先行答我所问。”朱诚的神色似乎更恭谨了,略一沉思之后,才正容接道;“少侠年纪轻轻,而有此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当今武林中,舍‘不老双仙’两位老前辈之外,老朽实在想不出还有那一位能够调教如此出色的徒弟来!”小明注目微笑道;“还有么?”朱诚点点头道:“当然还有,老朽这点艺业,平常也颇为自负,方才少侠也曾听道,老朽对那名列当今十大……啊!不!现在应说是八大高人,老朽对那八大高人中的‘南荒孤独翁’独孤钰,尚且能打成一个两败俱伤,由此也足见老朽并非完全狂妄自大,是么?”小明笑道:“那是当然,如果朱老并无实学,那四海镖局会肯以总镖头一职相予么!”朱诚苦笑道:“可是,方才老朽那九成真力的一掌,打在少侠的胸脯上却有如蜻蜓撼石柱,而且还使老朽暂时失去了功力,事后老朽想起,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少侠您身具武林中无上玄功的‘大静神功’,而‘大静神功’却是‘不老双仙’的独门绝艺,那少侠的来历……”小明含笑截口道:“朱老以往曾经见识过‘大静神功’?”朱诚道:“以往不曾见识过,而仅仅是传闻,否则,老朽就不至于仅说已猜到八成,而该说猜中十成了。”小明方自淡淡一笑,朱诚文接了下去道:“还有,当少侠要老朽打听‘东海女飞卫’冷女侠的下落时,老朽差不多已肯定少侠您就是‘不老双仙’的传人了,因为……”小明含笑接道:“因为‘东海女飞卫’也是‘不老双仙’的传人,是么?”朱诚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小明沉思着道:“现在,小可可以将我的来历告诉您,可是,在说出我的来历之前,有几句话必须先行说明,那就是我虽然出道不久,但对朱老您的平日之为人,却早于尊长口中,知之甚稔。”略为一顿,才正容接道:“小可心仪朱老平日之为人,所以才掬诚示以本来,到目前为止,朱老可算是知道我的来历的第一位武林中人。”朱诚满脸激动神色地道:“能得少侠推许和垂爱,老朽深感荣幸。”小明声容俱庄地接道:“目前,小可有极重要而秘密的任务,不便公开身份,所以,话出我之口,入您之耳,未经许可,绝不容许有第三者知道。明白了么?”朱诚答道;“老朽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