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传甲对于石小开后面的那句话多多少少的感到一些兴趣,也许正说中了他内心的感触。走着,方传甲“喔”了一声,道:“你老弟为我这年过花甲之人抱什么屈?”石小开紧跟一步,道:“你老的侠义之风,君子之度量,这当然不在话下,叫屈的乃是你老的这一身武功,哦!就凭这身武功,像你如今这么大年纪,少说也该是将军侯爵这尊,高门坎大宅院,荣花富贵之时,你看你,如今落得这么凄凄惨惨的好可怜,如果……”方传甲未出声,心中正在不舒服,半晌,石小开才低声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老爷子,我这么一逃走,清廷一定会派人抓我。”方传甲道:“清廷会派人抓所有逃狱的人。”石小开道:“我打算入山修行,去找个没人地方,养精神去。”方传甲道:“那是你聪明,我老人家同意。”石小开笑了一下,道:“老爷子,你若信得过我石小开,咱们一起去修行,如何?”方传甲遭:“谢啦!我不打算把我这一把老骨头埋在深山,我还有要事。”石小开道:“人生的道路干百条,此路不通走那条,我可以告诉你老,我的心中十分欣赏你老的武功,你的本事比我大,我当你为老爷一般侍候你,如何……唔?”他老兄发觉方传甲十分冷谈,仲伸舌头不再多言了。玄正走在最后面,但他仍然听见石小开的话,他当然听到师祖方传甲的冷哼声。便在这时候,一片森林中奔出一个人来,那人身矮小,玄正一眼就看出是个女子。那女子正是安姐妹中的老大安梅。安梅迎面奔来了,是的,她喘息地奔跑着,那份难以掩盖的喜悦之情,着实叫人感动。“爹!爹!”安大海站住不走了,他好像刹那间快要虚脱似的。不错,对于这一刻的到来,使他们父女不敢相信这时事实。那安大海本是关外有名的马贩子头儿,塞外马贩子的实力相当大,安大海的名声更响亮,自从安大海被囚在风火岛上以后,不少马贩子就想去劫狱,却因为掌管风火岛的东方大奶奶也是个狠角色,一时间便也沉寂下来,只有安家姐妹二人每半年来这风火岛上探监,当然,她们也暗中打算救出老父。此刻。那安梅就像个投林小鸟般地扑向安大海,父女相逢的这一刻,真是感动人。在安梅的涕泪滂沱欢叫中,附近又见一条人影奔来,不,在那条人后面还有一个人影往这边奔过来。安兰也扑上来了。安兰叫得更尖,声音好像夜鸟泣叫,道:“爹!”那安大海右臂搂紧安梅,张开左臂又紧紧地搂住扑进怀中的安兰,他大叫:“我的宝贝女儿,这真是天赐奇迹,太叫我高兴了,哈……”他的笑声连连,却忘了他身上的伤痛。于是,后面的那条人影也到了。丁怡心真的不敢相信,因为她的警异,而使她尚差三丈远而愣然地站在那里。她没有立刻扑向成千业,那模样就好像她是成千业的支架似的。缓缓的,当然也是吃力的,成千业把半垂下的头拾得稍微高一点。当安大海父女三人狂欢呼叫的时候,成千业曾拚力的抬了一下头,他未发现丁怡心。现在,他看见了,月蒙蒙中一开始还有些模糊,但他现睁大眼睛看了一阵,方才把手平伸出来。于是,丁怡心一个大步奔过去:“千业!”她拉住成千业那双手——那双颤抖的手,便也抓了一把血。当丁怡心去扶他的手臂与肩头的时候,她张口一声尖叫:“你的肩……”是的,那把斧头仍然牢牢地嵌在成千业的肩胛骨上,鲜血仍然在流。这光景任谁也知道,一旦将这斧头拔下来,而不及时加以止血,成千业必定会流尽全身的血而亡。成千业倒是不惊慌,他还发出一条苦兮兮的笑容……“你伤成这样……”“能见到你,我……值……得……”丁怡心发觉玄正也受了伤,她十分歉然地,道:“谢谢,阿正哥,你也伤了?”玄正淡淡地道:“一点轻伤。”前面,方传甲已走到安梅身边,道:“安姑娘,我们的马匹呢?”安梅试着高兴的泪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这两个姐妹正高兴,忽闻得安大海一声叫:“哎唷!”原来安兰一手按到他的伤口处。“爹,你伤了?”“爹挨了一斧头.”他忽然吃吃笑,又道:“我可爱的宝贝女儿,你们的老爹没吃亏,我也给那恶棍的脑盘打得碎肉纷飞,哈……”安大海发出粗狂的笑,便又忘了伤痛。他又搂紧两个女儿,道:“我美丽又胆大的乖女儿,你们的老子找到了一个十分合我心意的金龟婿,你们猜一猜他是谁?”安梅与安兰猛一愣,她二人对望一眼不开口。安大海开口了,他还吃吃笑,道:“呶,那个救我出地狱的小伙子,真是个不错的大男人,人长的像人样,武艺又是一流的,这种男人才是我心中的好女婿,我许你二人去追他。”他的话声大,在场的人全听到了,玄正当然不自在,因为在这种节骨眼上,太不合时宜了。不料,安大海又是一声笑,道:“我的宝贝女儿,我除了要他当我的女婿以外,你们此生休想找别人,就算找到你们心中的情人,我一样出手杀掉。”这是什么话?方传甲就心中有气,他沉声道:“安大海,回你的塞上赶马去吧,我们还有天大的事情等着做,哪有心情在这儿要老婆?你省省吧!”安大海沉声道:“我说的话就是泼出的水,定啦!”玄正急忙解释道:“我还有大仇未报,敌人的力量又大,未来生死未卜怎好论这儿女之事?”安大海“哈”地一声,道:“那最好,我的两个女儿足智多谋,有了她二人,你一定报得大仇,错不了。”玄正道:“我怎能拖累她们?安老爷子,我谢谢你的抬举,容后再说了。”石小开笑道:“安大海,你的女儿长得像花一样美,还怕找不到婆家?”安大海叱道:“你懂个屁,天下男人一大堆,想找个好样的却不容易,他玄正就是好样的,我的女儿嫁定他了,哈……当我与他同囚一室的时候,我还替他可惜呢!”石小开也笑,只不过他笑得像鸭叫,倒令安大海怔了一下,道:“你笑的不对劲,好偈不屑于……”石小开道,“安大海,你怎么不想一想,你有两个女儿,玄正,只有一个人,难道你的两个女儿都嫁他一个人?哈……”安大海大巴掌猛一拍,满面得意地道:“谁说不是?我就是要把我的两个女儿嫁给他。”他搂搂两个面现笑意的安梅与安兰,又道:“你二人不会反对吧?”那安梅重重地点着头,表现出十分满意的样子。方传甲冷冷地道:“老夫以为,他父女高兴的有些疯狂了,阿正,我们快把这姓成的小子送到天马集,立刻南下找你的仇人去。”玄正扶着成千业,突然那成千业伸手拉住玄正一手,他把玄正的手放在丁怡心的手背上,道:“玄……兄……是……谁……的,谁也抢……不走,她……本来……就是你……的未婚妻……我……把她……还你。”玄正惊慌地忙抽回手,道,“这是什么话?”成千业凄凉地一笑,道:“我……只怕……只怕……”方传甲怒吼一声,骂道:“娘的,你把自己老婆当成东西呀,说抢就抢来,要送就送人,可恶!”丁怡心哭了。她抽泣着在拭泪,谁也不知道她的泪水中包含了多少的痛苦与辛酸。她是来探监的,当她遇上玄正的时候,便免不了一阵激动……如今玄正救出她的丈夫,但成千业却伤得如此重,任谁也知道,成千业伤得太重了,可是,成千业却又将她推给了玄正。将军之女,落得如此下场,这不是她当年所能想到的,这也是她爹的势利结果。玄正想不到救了人会遇上这些麻烦,安大海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成千业又将丁怡心托付,这真是一件令人无所适从的尴尬事。方传甲道:“阿正,别管那么多,先回到天马集上,再看情形了。”安梅先奔去拉出骆驼,她姐妹真能干,立刻将一匹骆驼上面打铺成一个可以躺人的吊铺,二人扶着安大海睡在上面。姐妹二人又忽忙的取出刀伤药,安梅替安大海敷药,安兰满面笑容地走向玄正,道:“好人,我来为你把伤处敷药,这药是天山异草调配,好得很。”玄正的左肩背上挨了曹大奶奶一刀,这时候还在刺痛不已!他本想不接受安兰的服侍,却又怕血这样流着实在不是味道,拒绝吧,又怕饬了别人的心。石小开过来了,他笑对安兰,道:“来来来,替我的伤处敷些药。”安兰一笑,她抛了一些给石小开,道:“你自己敷”。安大海火大了,他躺在那儿大声叫:“喂,可恶的小子,我的女儿在培养他们之间的情感,你去搅和什么劲,滚!”石小开不以为许地哈哈大笑着。玄正道:“安姑娘,谢谢你,且把你这药先替这位成兄敷上吧。”安兰笑嘻嘻地道:“好哇,你叫我做什么,我便一定做什么,我很听话呀!”女人,女人的美不在外表上,女人的美也不是挂在嘴巴上,能令男人心醉的女人便只有温柔。这世上有几个温柔的女人不幸福?这世上又有几个女强人过着美满幸福日子?聪明的女人就一定会知道,她们的幸福是找到一个能爱他们的男人。当然,这个爱不只在床上,这个男人也要给予女人安全感。一个幸福的女人就是一定拥有一份安全感与满足欲。安兰的表现就是女人应有的温柔,她希望以她的温柔来换取无穷的幸福。安大海就发觉,能给他女儿幸福的人正是玄正这种人,就算他玄正曾干过杀手。一个杀手,如果他不失去人性,一样是个可爱的人。一个充满正义豪侠心的杀手,江湖上很难得的。安兰一把把药按在成千业的伤处,她还真舍得,只因为她也不想成千业死掉,因为她也听到成千业要把他的妻子推给玄正,而玄正是她姐妹二人的。成千业有着一种舒畅感,他仰面喘了一口气。他当然不希望死,他逃出风火岛就是想活得更长久,如果他没有受伤,他一定带关丁怡心远走他乡了。方传甲已把马匹拉来了。他也找来两根树枝架在马后,成千业就睡在架子上拖着走,骑在马上的是丁怡心,她一直不开口,她看着匐在架上的成千业,面上那表情苦极了。石小开不去天马集,他高举着一手,大声道:“各位,我这就回南方了,我打定注意退出江湖,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安大海闻得石小开要走,总是一起逃出来的伙伴,他对石小开道:“石小开,我们同狱这多年,也算有缘,我问你,你就这么走了?”石小开回过头来,道:“那要怎样?”安大海道:“你口袋里有银子吗?”他笑笑,又道:“你还准备去抢?”石小开怔了一下,道:“这倒是问题。”安大海对女儿安梅,道:“送他几两银子,至少他也是同爹一起拼命出来的伙伴。”那安梅立刻取出一锭银子抛向石小开,道:“接住!”石小开伸手接住那锭银子,他哈哈大笑,道:“谢啦,安大海,希望你顺利地把两个女儿嫁给玄正,哈……”“哈……”安大海也笑了。方传甲没有笑,他也未拦石小开。玄正叹口气,道:“师祖,我们去天马集,然后去办我们的正事。”安大海猛古丁叱道:“什么事情比娶我女儿还正经?”玄正心中一紧,他实在乐不起来,因为天马集还有个尚姑娘。是的,天马集士绅尚可,曾当面向玄正提过这门亲,玄正也曾点过头,且等他报了仇回来,这件事搁在玄正的心里可没忘记。如今安大海这么一吆喝,玄正的心里就不自在。他未回答安大海,他只看看身边的安兰。那确实是个美人儿,天山儿女的开放,有着另一种美,那眼神与举止……如果玄正自身单纯,他实在经不起安家姐妹的柔情中带着一种刚性美。石小开已经走得没影子了,他不往天马集走,他走在荒野中,玄正就担心石小开那模样叫人看了知道他是个逃狱犯。安兰的药果然不错,玄正痛苦大减,肩背上但觉沁心的轻松。他对安兰笑笑,道:“姑娘,谢谢,这药很好。”安兰一笑,道:“以后我跟在你身边侍候你,你可高兴吗?”玄正一怔,想不到她会如此坦诚,可是话从安兰口中说出来,是那么自然,让人听了也觉她说得很坦白豪情,丝毫不带半点作假。方传甲在马上回过头来,他看看骆驼上的安大海,道:“安大海,你的两个女儿这么美,难道在你的地盘上找不到合你心意的女婿?你……”安大海呵呵笑的满头灰发抖颤,道:“老兄,你这话说对了,我们那儿都是赶马的,年轻人一身马粪臭,满嘴胡碴子比钢针还粗,说出的话像打擂,放出的屁能崩死你,我是一个也看不中意,哈……我看中的只有玄老弟,他当定我的女婿了。”一行往天马集驰去,那方传甲道:“安大海,你的心意我很明白,阿正救子你出来,你无以为报,便决心要把你女儿嫁过来,要是阿正一身的血仇尚未报,你不知道,那个恶魔头有多厉害,他的手下杀手均是一流的,这万一你女儿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安大海吃吃笑,道:“我女儿如果命不好,那就叫他们死在一块儿,我无怨言。”他这一回答,就好像吃定玄正了。那丁怡心的心中正泣血,她本想开口,但他在马上回头看,成千业几乎在翻白眼。“阿正哥,我们快快进入天马集,千业只怕……”丁怡心在流泪了。斗转星移,东边的高原上现出鱼肚白,前面,天马集已在望,方传甲很认真地对安大海道:“安老弟,你听我说,婚姻之事总得两相情愿,我知道你爽快,可也得分清时势,这么办,且等我们报得大仇,我当家做主,要阿正娶你女儿老婆。”玄正想着尚家的姑娘,忙道:“师祖,不可以。”方传甲当然知道,他伸手制止玄正说下去,道:“别多说了,就这么说定了。”安大海未开口,他只是笑。他好像心中决定了,对于方传甲的话,他也不去分辩什么。就在天马集尚家大门口,一匹骆驼三匹马,平静地拴在一起,玄正尚未去拍门,便见尚家的大门拉开来,尚家的客事已哈哈笑道:“听得外面蹄声,果然玄正少爷回来了,唔,还有这几位……”就在尚家管事的吆喝下,从门里面又走出两个伙计,他们手脚俐落,把伤者抬在前院客房中,立刻去请那位丁大夫。尚老爷子也披着衣衫走出来了。尚可并不关心别人,他只关心玄正,因为玄正已是他心目中未来的养女婿。他老真激动,面上一片惶恐与紧张地问玄正,道:“玄相公,你受了伤,快进去歇着,我马上找丁大夫来替你医治,快……唔,伤得真不轻,流了不少血呀!”淡淡一笑,玄正道:“若论受伤重,还轮不到我,他们二人的伤更重。”尚可看见了,他发现一把板斧还嵌在那人的背上未拔下来。那人当然是已半昏迷的成千业。尚可吃惊地道:“真惨,我长到这么大年纪,这还是头一回看到……”他抬头大声叫:“快去把丁大夫找来呀!”他边叫,边又发现大门外的安家父女三人。尚可先是吃一惊,他期期艾地道:“你……你好像……很面善……莫非……”安大海粗声一笑道:“马贩子安大海就是我,天马集这地方我常来。”尚可闻得安大海的自我介绍,立刻前去扶,道:“这几年有人说你已不在了,没想到你……”“我不容易死。”安大海指着身边两个女儿,又道:“我死了她们怎么办?她们还没找到婆家呀,哈……”安大海豪气,便也引得尚可笑了。丁大夫走来了。丁大夫还在扣着扣子,他的药箱由二管事提着,两个人半走半跑,那副急匆匆的样子,引得几个路人好奇地看着他二人。就在尚宅前院客房里,丁大夫先看看三个受伤的人,他的面色好凝重,面上还带着几分沮丧的样子。他见成千业身边的女子在饮泣,正要伸手去握成千业背上斧头,突然发觉成千业面色如纸,双目黯淡无光,模样儿十分难看。他动了一下斧头,那斧头正在成千业的骨头里。于是,丁大夫摇摇头,却又用力去拔那斧头。成千业全身猛一颤抖,他似乎醒转过来了。他伸手对丁大夫摇着,道:“不……用了。”玄正吃惊地对丁大夫道:“快教他。”成千业一声苦笑,道:“玄……兄,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他猛咳一阵,嘴巴里咳出一团鲜,那丁怡心忙去为他擦拭。成千业对丁怡心苦笑,道:“怡心……我……们父子……用心……计……使……我得……到你……却也……断……送你的幸福……我抱……歉!”丁怡心满面泪痕不开口,她抬头看看玄正,那种心中之苦,比之身上被鞭打还令她难过。玄正就看得出来。成千业伸手去拉玄正,玄正立刻低下身子,道:“成兄,快让丁大夫为你医治,丁大夫医术高明……”成千业惨然一笑,道:“玄兄……我的心中……有一项不为外人……道的秘密,我一心要逃……出风火岛……,老实说一句……我并非是……为了怡心……”他转目看看丁怡心一眼,又道:“怡心的心中……并没有我……成千业的影子……我们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便知道……了。”成千业竭尽力气吐心声,丁大夫立刻剥下上衣,对一边的尚可,道:“我尽力,且赌一赌他的造化,如果他的内腑未损伤,他仍然有活的希望。”匆匆地取出一根老山人参塞入成千业的口中:“别开口了,我为你医治。”他看看一边的丁怡心,又道:“少夫人,你且避一避,我要动手术了。”丁怡心黯然地走出门,尚可找来伙计,这就弄了两块牛皮,准备当年护板,为成千业肩骨固定。成千业似乎在摇头,但当丁大夫把一块布在成千业的鼻口抖下之后,成千业立刻昏迷了。丁大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还是把成千业的伤包扎起来,那已是二更天了。丁大夫对尚可与丁怡心,道:“守在一边,他不久就会发烧的,千万不能喂水,等过了十二个时辰之后,他如果烧退,他就不会死了。”丁怡心的内心十痛苦,这叫她怎么办?她来是要找丈夫的,可是成千业这伤……于是,她流泪了。玄正不知如何才能安慰丁怡心,他虽然伤得不重,但也需要休养。玄正身边还有安家姐妹侍候,他又能如何地去对丁怡心说些什么,丁怡心似乎也想对玄正说什么,只是,唉!因为她也看出玄正够烦心的了。玄正的烦心当然是尚家的姑娘,当然,安家姐妹也是一件恼人的事,安大海要把两个女儿嫁给他,好像安大海说了就算数,他的两个女儿均答应,如今再要坚持丁怡心留下来,岂非天下大乱?三天过去了。三天并不算长久,但玄正看来,那比三年还要长,他迫不及待要走了。他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过午,他与方传甲骑马离开天马集,不料安大海已站在客房外哈哈笑道;“我的两个宝贝女儿,你们的未来丈夫要走了,你们还等什么?”客房内闪出两个比花还俏的姑娘,那么大方的对安大海一拜,那安梅还对安大海安慰地道:“过些时日,我们一同回来侍候你老人家,爹,你多保重呀!”安大海粗声大笑,道:“快去,快去,你们在我身边,爹有诸多不方便,你们放心去吧。”安梅与安兰换成了马,骑着骆驼不方便。玄正发觉安家姐妹追来了,他紧皱着眉头不开心。他是去找关山红报仇的,如果安家姐妹跟在身边,岂不成了他的累赘。方传甲便在马上对玄正低声,道:“今天走不成了,我们回去。”玄正道:“回去?师祖,我找仇人已等不及了。”方传甲道:“我们半夜再走。”玄正想了一下,便点头,道:“也只如此了。”尚可见玄正去而复返,立刻满面欣喜地道:“玄少侠,我就说嘛,伤还未落痴,不宜远行,多住几天吧!”安家姐妹更高兴,她两个喜滋滋地又奔进安大海的客房中,只因为他父女可以多聚几日。就在当天夜里,玄正与方传甲二人便悄悄地出了天马集。他二人走得十分神秘,便尚家的人也不知他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甚至管理马房的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牵走了两匹马。不,应该是四匹马,因为安梅与安兰也走了。玄正与方传甲二人出了天马集便拍马疾驰,等到太阳爬上来的时候,二人已驰出六七十里,却发现远处小坡一边升起袅袅灰烟。那地方就是大道边,两栋并排的小树下,正有两个人在升火烤着什么.方传甲与玄正便也觉着腹中饥饿难耐。“师祖,有人在弄吃的。”方传甲道:“我们带的有,只不过忘了带水。”玄正道:“都是安家姐妹缠的,倒把水袋忘在客房桌上了。”就在这时候,只见树下闪出个身影。那真让玄正与方传甲吃惊,“啊!你们才到呀,吃饭了。”“是安梅。”玄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方传甲摇头,道:“想摆脱她们,真难。”安梅站在路中央,她的面上一片欢愉之色,那模样就好像是个多以智慧能干的妻子一样。玄正真想拍马行过去。他当然不会如此绝情,只因为他是玄正。他与方传甲二人下得马来,便一边走到树下面,只见那安兰正在火上烤着一只野兔子,香味四溢,黄澄澄的兔子肉,实在叫人垂涎……她见玄正走过来,立刻撕下一条兔子后腿,送到方传甲面前,笑道:“师祖先吃,你老一吃便知味道绝佳,比下酒馆还好吃。”方传甲接在手中一笑,道:“这是贿赂,还是拍我老人家的马屁?”不料,安兰大方地道:“都有啦!”她又撕下另外一条兔子腿肉给玄正,边还吃吃笑道:“相公,这是你的,想要丢下我二人,门都没有。”玄正啃着兔子肉,他歉然地道:“二位姑娘,你们一定要听我劝,千万别信你们爹的话,我敢说,你爹不见你二人在身边,他现在正后悔哪!”安梅一笑,道:“我爹不会后悔。”玄正道:“我了解令尊,他因为我救了命无以回报,便想把二位嫁我,那只是一时的冲动,不能算数的,我敢说,令尊现在看不到二位,一定十分痛苦,二位难道为了自己而抛弃你们的老父不顾吗?”他顿了一下,摇摇头,故示难过的样子,又道:“何况你们的父亲伤得不轻,他正需要你们的服侍。”他以为这话一定会打动安家二姐妹,因为他的这些话说的很实在。不料,安梅与安兰闻言,先是彼此对望,然后哈哈笑了起来。她们笑得很好看,很豪放,当然也很迷人,那不止是花枝乱颤,更是摇生姿,看得玄正一瞪眼。“怎么,我说得不对?”玄正双眉一紧。安梅止住笑,对玄正道:“实对你说吧,我那老爹永远不会寂寞的,塞上两处地方等他呢!”玄正道:‘你是说……”安兰抿嘴一笑,道:“我爹早有相好的女人,她们每天等着我爹上门,马贩子安大海不是等闲之辈,你放心,我那老爹早就离开天马集回塞北去了,你想想,有我们跟在他老身边,那多不方便呀!”她这话倒也坦白,安大海去找他的老相好叙叙旧情,两个女儿自然不好跟在身边了。方传甲干干一笑,他老人家也干着急。那安梅善解人意地笑笑,道:“我们跟着相公绝不会累你分神,你放心,我们只是与相公在一起。”玄正苦兮兮地叹口气,道:“我惨了。”方传甲忽然一声哈哈笑,道:“有了。”玄正知道师祖一定想出妙法子了,便立刻问道:“师祖,你有什么?”方传甲道:“咱们这是去找仇人搏杀,哪有带着女伴一起的,倒不发我们花银子,找个山青水秀的地方,先把她姐妹二人安顿下来,她们有了安身之处,我们便也安心去找仇家了。”玄正抚掌一笑,道,“师祖这主意果然不错,且找个安静地方再说。”安梅道:“主意倒是不错,但不知相公会不会借机抛下我二人不管了?”玄正神色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会不管?放心吧,只等我找到仇人以后,顺利地报了大仇,便立刻回来与你们相会。”安兰看看姐姐安梅,她不相信的问道:“我们相信他的话吗?”安梅道:“这世上除了老爹以外,我们最相信的也只有他了。”安梅的话令玄正心中一震,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去欺骗这么坦诚又善良的女子。安兰在点头了。她还露出一双迷惘的眸子,道:“不错,这世上除了老爹之外,便只有相信相公的话,他不会忍心抛弃我们的,这一辈子他也抛弃不下我们。”她的话很坚决,也十分真挚,虽然她们尚未同玄正拜这花堂结过婚,但安大海的一句话就够了。方传甲吃饭了。他老人家拭过油腻的嘴巴站起来,笑笑,道:“你们两个放宽心,阿正的大仇了结以后,我一定带他回来找你们,你二人放心吧。”安梅拉着玄正的一只手,道:“相公,你要怎样安排我二人呀!”她那一副天真模样,看得玄正好生不忍,但也无可奈何。这世上太多无奈,每个人也都有着无奈,而所有的无奈也都是人所造成的。玄正重重地点着头,他带着掩不住的无奈,道:“你们喜欢安静,还是喜欢热闹?”安梅一笑,闪闪的贝齿露一半,道:“相公真体贴,倒为我二人着想了,也好,我们喜欢安静,你说什么地方静?”玄正道:“大山里住下来最安静,我们只有一入关,就在沿途为你二人找地方住下来。”安梅道:“我们接受相公按排,你怎么说,我们均接受,千万别烦心。”她的话相当温柔,使方传甲也大为感动,难得安大海还有这么一双善解人意的好女儿。方传甲很会找地方,他找到峡谷关东面的仙岩石,那地方可清静,除了鸟声与潺潺水声外,便只有风吹竹叶响,天空传雁声了。安家姐妹来到仙岩石,也觉着是个好静的好静的世外桃园,只可惜玄正不能留下来陪她们。沿着仙岩石西边,搭盖着两间红瓦小屋,这地方还是方传甲一位多年老友养病地方,如今老友故去,此地尘封已久,还得安家姐妹好生收拾一番了。玄正与方传甲离开仙岩石的时候,还吃了一顿丰盛大餐,当然是安梅亲自动手做的,她姐妹力求表现,为的是要抓牢玄正——为了抓牢他的心,便先抓牢他的胃。她们不但要抓牢玄正的人,连带的还要拍方传甲马屁。现在,玄正与方传甲骑马走了。玄正对方传甲说过,在关山红的几名大杀手中,与关山红最近乎的,要算“快刀”包不凡这个人。关山红手下最厉害的杀手中,除了包不凡,便是“血箭”周上天,“酒邪”水成金,“小于”石玉,在过去一段日子里,“一条龙”玄正也是关山红手下一员杀手。现在,玄正与方传甲并骑来到阳关镇。阳关镇是去快活坝的必经之地,也是快活坝的外围,这对玄正而言,最是熟悉不过,因为他也是关山红手下的大杀手。玄正也知道“快刀”包不凡住在阻关镇。包不凡的住宅很大,只不过包不凡开的是烟馆。这时候有许多人抽大烟,不少人为的是赶时髦,抽几口大烟提提精神,这句话有许多人都是挂在嘴皮上,就好像不吸烟就是个土包子。“快刀”包不凡的大烟馆很气派,只因为天高后帝远,这地方又是三不管,他开起大烟馆真还弄了不少钱。包不凡的大烟馆起了个十分好听的名字,叫“仙人醉”。只要走进大烟馆,便是大罗神仙也会醉。名字起得很对,因为走进去的时候,每个人均都是病奄奄的死一半,好像正在生大病,可只等这人走出来,看吧,人有精神马又欢,比个神仙还好看。在当时,人们并未深入探讨,只因为大烟刚到中国不久,等到不对劲,但不抽也晚了。包不凡开的烟馆也算顺应时代潮流,只不过他老兄更加扩大营运,把他的烟馆收拾得美伦美奂。“仙人醉”的大门口,青石台阶共七层,一进门地上铺着三寸厚地毯,全是纯羊毛制的。烟馆内从上到下,清一色的大姑娘,她们穿的是罗裙,一双小脚半开放不开放的,坐在怀中一把握,果然只露了个尖尖的小脚尖。大烟馆内一共三个大院子,长回廊经过每一间小客房,各色盆景从大院排到厢门口,院子里小桥淌水,几对鸳鸯在戏水,假山上还种着花,花根盘到假山下,每个大院子都站着几个美姑娘,笑眯眯的可温柔呐!当然,抽食大烟的嘴也馋,烟抽完了便想吃甜点。“仙人醉”的灶房铺有的是,什么束尼糕、汤圆子、什锦点心任你挑,样样都不少。令人心醉的莫过于厢房的烟摊子——那是一张檀木床,床中央一盏带着灯罩的小烟灯,烟灯放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漆盘上,吸烟的人侧身躺在大床上,灯这面,一位俏佳人立刻伸出细细的十指取过一个牛角小盒子,金枪银枪一尺长,那么灵巧地调着牛角盒中的烟膏子,然后装在铜烟嘴上面凑近了客人的口,客人只要偏着头张口吸就成了。这么一次服务还真便宜,只不过半两银子足够。此刻,玄正来了。玄正不是来抽大烟的,当然,方传甲也不是来抽大烟,他二人只是一进得“仙人醉”,便有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往后院溜,那女人还露出满面惊悸之色。玄正并不觉得惊讶,因为他在几年前也随关山红到过这里,虽然他只来过一次,但他是跟着关山红的,所以特别令人记忆犹新。于是,二门内传出一声宏笑。玄正立刻知道包不凡出来了。他向方传甲使眼色,二人立刻精神集中,直视着二门里面走出来的瘦高大汉。这人,嗯,正是关山红手下第一杀手包不凡。包不凡杀人不回头看,他只出刀,而且只出一刀便走人,因为他只要出刀,对方便很难躲过他的致命力。“我的好兄弟,多日未见面,你是怎么了?以为你……别说了,我们又相会一起了,哈……”包不凡的笑声,直到全站在玄正面前才停住。当他看到玄正一边的苍苍老者,立刻面色一紧,又道:“玄老弟,此人是……”玄正冷冷地道:“我师祖,包兄,我们之间别打哈哈,你大概早就知道了。”包不凡道:“知道什么?”玄正道:“难道周上天未曾向你提过?”周上天曾与方传甲恶斗中,周上天也差一点没要了玄正的命。周上天既然回来,这消息一定会传进包不凡的耳朵。包不凡仰天一声宏笑,道:“老周说过,他称赞你的武功更精进不少,可喜可贺。”玄正道:“包兄,我要见关山红。”包不凡道;“他不在我这里.”玄正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不在这里,但如果我直接找上快活坝,你一定会不高兴.”’他顿了一下,又道:“是不是?”包不凡吃吃笑起来了。从他的笑声里,我们不难看出充满了诡狡与杀机。他忽然收住笑,道:“不错,而且我也有关爷的令谕在手。”玄正道:“他要你杀了我?”包不凡点点头,道:“失去利用的价值,便会成为我们的祸害,我们要尽量减少敌人。”玄正道:“你准备在什么地方出刀?”包不凡道:“当然不会在我的赚银子地方。那会吓跑我的客人。”他伸手往四周一甩,又道:“如此美妙的地方,怎是流血之外?太可惜了。”玄正道:“在你出刀之前,告诉我,你们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吗?”包不凡仰天一声大笑,他真的乐透了。他一定也得意至极,因为他不但大笑,而且笑得连说话也说不出来了。玄正听着他的笑声感受到全身不自在。他自从见到包不凡之后,便立刻全身戒备,也可以说,他自从进得大门以后,便随时准备搏杀,因为“快刀”包不凡出刀太快了。有一回他看包不凡出刀斩掉一个飞落他鼻尖上的苍蝇,他就是在苍蝇飞起来的时候出刀,而且把苍蝇的头斩下来,当时那没头的苍蝇落地还弹飞了几下子才死去。这种事情,玄正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更不会忘记包不凡就是关山红手下第一员虎将。现在,他面对着这员虎将,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笑之处?”包不凡不在声笑了,他还吃吃地地耸动肩头,道:“玄老弟,你我过去共事一主,大概也有两三年了吧?你怎的不着边际地问这个问题?一时间还真叫人好笑……好笑……哈哈……”他又开始大笑了。他的面上肉不多,笑起来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种笑的人最是滑头也阴险,方传甲就十分不高兴,只不过他并未开口,他只是打人鼻孔里哼了一下。玄正的手下拿着个长形帆布袋子,那当然是他的三节亮银枪,包不凡也知道。玄正道:“过去,我只知道关山红很照顾我,也很能收买我的心,所以我为他杀人,就像你现在仍为他杀人一样,我从不问他的过去,包括你们的来历”。包不凡道:“现在你还在乎这些做什么?”玄正道:“现在我要弄明白他的来历,为的是证明一件事。”“你欲证明什么?”“他叫我杀人,他说满人不除,汉人必惨,那股子正气……可是当我有难,他为什么问也不问?他……好像有着绝大阴谋,他只叫我吃白粉,你们不吃,坑我,为什么?”包不凡嘿嘿又笑了。他边笑边道:“关爷疼你,他也十分照顾你,他更要我们大家把你当成兄弟般爱护你,这样,你就算死在他的安排之下,又有什么好怨的?问那么多干什么?”“我死了,当然也就认了,可是我逃出来了,情势上也就与以往大不相同,我必须要弄明白。”“你想明白我们是不是西北人?”玄正道:“我以为他是,因为他暗中兴风作浪,许多征西大军吃了暗亏,他若不是奸细,又为什么千方百计帮助那些造反的西北人?”突然,包不凡双手一拍,立刻就见一个俏女人向他走过来,那女人对包不凡很恭顺,她站在包不凡左方,那模样就算包不凡脱光她的一身罗裙,她也不会有丝毫反抗之意,甚至包不凡打她,她也不会动。女人如果顺从一个男人,一定像个可怜的羔羊。玄正就觉得这女人好比羔样面对着大野狼,有着逃也不是,留下也不是的样子。“爷!”那女儿声音之温柔,玄正就从未听过。包不凡却冷冷地道:“去,到灶房拿一块卤好的酱猪肘子送过来,我饿了。”小女人回身便走。玄正吃惊地瞪大眼睛——他愣住了。包不凡却嘿嘿笑道:“玄老弟,我以行动回答你的话,这样也免得你对我的话不信任。”便在这时候,只见身影一闪,那女的飞一般的又转回来,她那嫩白的双手还托个木盘,盘上放置着一块酱肘子肉,香味四溢,隐隐然还冒着热气。包不凡伸手抓住酱肘子,他笑道:“猪前腿肉比之后腿肉好吃多了。”说完,他张嘴就一口咬下来。包不凡吃着酱肘子肉,大嚼一阵咽下肚。玄正期期地道:“至少……我知道你不是西北人,就像我知道周上天不是一样。”包不凡一笑,便抛下手中肉,只不过手一挥,便见那俏女子已回身退下去了。他抽出身上丝巾擦拭着手上油渍,冷冷道:“我想你老弟已经知道‘箭双飞’古映今之事了吧?”包不凡这时候提到“箭双飞”古映今之事,玄正便火冒三千丈。他想起当年老父在沙场之上血战之时,北上挨箭的事,在当时他无法去报仇,这件事还是在风火岛上与师祖相遇,才从师祖口中知道。古映今乃是周上天的同门师弟,而古映今又是周上天请去营中乔装打扮发箭射杀了老父。此刻,他认定关山红就是反叛朝廷,也就是他在迷惘中得知古映今乃是杀父仇人,便也以为关山红几个也是同流合污之人。他沉声对包不凡道:“难道会是假的?”包不凡道:“事情的发生并不假,可是我们却并不是异族奸细,我是个正当的生意人。”玄正冷笑一声道:“你也杀人,而且也杀了许多与你不相干的人。”包不凡又是一笑,道:“那是我的另一项职业.”玄正并不感到什么,他淡淡地道:“你不是异族的人,甚至关山红也可能不是异族的人,那么,为什么你们要在暗中弄诡?为什么?”包不凡吃吃笑道:“你去猜吧!”玄正面色一寒,道:“我不猜,我要从你们嘴巴里说出来。”包不凡双眉如扫帚,他的嘴巴稍嫌薄了些,但鼻子却也显得大了,他仍然冷漠地道:“怕是不容易吧?”玄正道:“我不但要你说出来,而且也要知道关山红为什么派人杀了我父亲?收我在他身边听他指使,为他卖命呀!”包不凡又笑了。他这一回没有开怀大笑,他只哈哈两声,又道:“关爷当然有他的目的,至于为什么,玄老弟,你去猜吧!”玄正愤怒了。他冷视着包不凡,道:“我来了,当然免不了一场厮杀,姓包的,你约个时间地点,我等你。”包不凡抚掌一笑,道:“倒也干脆,玄老弟,我一直打内心为你可惜……”不等包不凡说下去,玄正打断他的话,道:“为你自己可惜吧!”包不凡耸耸肩,道:“可惜也是同情,这世上有许多人值得人们的同情,你老弟便是这种人。”玄正道:“我发觉你不但刀快,而且嘴巴也一样的锋利,只不过我对于你的话并不感兴趣。”包不凡道:“有时候说话也是一种享受,能说出令对方快乐不容易,要对方痛恨就容易了,我只是同情你活着的时候不多,有机会多说几句话,岂不比没开口而死掉好得多?”玄正冷叱一声,道:“少来,这种出手之前先挫敌人锐气的作风,我见得多了。”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是干杀人吃饭的,你少在我面前耍嘴皮子。”方传甲开口了。他双目精光如电,炯炯然一片不可轻侮地道:“姓包的,你真他娘罗嗦,老夫已不耐烦了。”包不凡一笑,道:“原来你老并不是哑巴,你会说话嘛,何不在这短暂的有生之年,痛快地说上几句话?”方传甲嗤之以鼻地道:“为你自己打算吧,儿!”他用骂的,也是挑逗性的回答,这在对一个出刀快的人而言,是一项十分危险的事情。然而方传甲并不怕,他准备就在这儿杀。不料,包不凡还真沉得住气,他仍然笑笑。这种修养虽然不为人所喜欢,但方传甲也不由得打自内心里吃一惊.一个杀手人物,在受到别人的欺侮之后,仍然是无动于衷,这个杀手就太可怕了。可怕的杀手往往是会被人忽略他的存在的,然而,一旦这杀手发动攻势,那必将是闪电一般威势,令人望而生畏!方传甲尚未再骂,包不凡已笑道:“二位刚到阳关镇上吧?我看门口的两马匹,就知道了,何不先坐下来吃点喝点再杀?”他老兄真会调侃人,这时候谁会有胃口吃东西?玄正冷笑道:“不屑于,杀了你以后,我们自会大事庆祝,痛饮一番。”包不凡淡淡地道:“要是被杀呢?岂不成了饿死鬼?玄老弟,且把这儿当成你初次来过时候一样,一切都是自己的一样看待。”他指指一门内,又道:“就算你二们想抽几口大烟过过烟瘾,我一样叫最漂亮的姑娘侍候二位。”方传甲眼一瞪,怒叱道:“你们他娘的真不是东西,弄个大烟馆坑人。这种昧良心银子你们也赚,却害了多少有为的人。”包不凡双手一摊又耸肩,道:“休谈这些不切实际的话,在商言商,我们也是投下资本的人,白花花的银子不能抢,我们可是规矩的商人。”他又大谈生意经,玄正听着不舒服,咬咬牙,怒道:“姓包的,彼此心里已明白,别再胡扯蛋,你说,我们怎么个杀法?”包不凡道:“如果你老弟不去坝上找关爷,我们就可以免去这场搏杀。”玄正道:“你应该知道,我非去找他不可。”包不凡道:“找到关爷又怎样?你能吃了他?”玄正知道关山红的武功高,只他手中的那双“怪杖”,就叫人难以招架。他曾见过“怪杖”,只听过变化多端,并未见过如何对敌。但他若是不见关山红,这一辈子也心难安。他冷厉地大声,道:“至少我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周上天的师弟杀了我父亲,至少我要明白,他为何叫我在无奈中杀一些我不该杀的人?”包不凡道:“你难道忘了,给关爷办事是不许问‘为什么’的?”玄正闻得包不凡的话,便不由得窒了一下,但也仅是刹那间的一窒,因为关山红的作风,曾经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过两年。他在发现诸多的问题之后,关山红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不存在了,想看出任务之前的迷惘,更令他火冒三丈。玄正打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不错,替关山红办事是不问为什么,然而那是过去。”“现在也一样,咆不凡紧接一句。玄正再冷哼,道:“对我而言,现在不一样,相反的,如果得不到他的满意回答,他将是我的敌人。”包不凡嘿然一声怪笑,道:“玄老弟,你的口气也大了些吧?你配与关爷为敌?嘿……太高估自己了。”玄正却淡淡地道:“也许我不够资格与关山红为敌,但我若抱定必死的决心,我想那就不一样子。”包不凡双目凌厉地一瞪,他不开口了。玄正当然明白包不凡的举止表示了什么。但包不凡立刻又变了一副十分友善的面孔,倒令玄正犹豫了一下。一个善于变化的人,这个人的心眼便也是灵活,包不凡就是这号人物。包不凡出刀如闪电,所以他被江湖人称“快刀”。方传甲便在这时候开口了。他老人家早已不耐烦,只因为他想在二人的对话中听一听关山红的动向与目的,岂料对方尽是耍嘴皮,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方传甲粗声的,道:“喂,姓包的,我们没时间磨嘴皮子,你约个地点时间,我们赴约,大家先热热身,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包不凡转而面对方传甲,他上上下下看了方传甲一个够,方始点点头,道:“七十上下的年纪了,你老的脾气仍然如此毛躁。”“罗嗦”。方传甲愤怒了。包不凡一声哈哈,道:“急躁个啥?须知天燥有雨,惹祸上身,悔之晚矣!”方传甲冷哼连声,道:“怕惹祸就不会来了,姓包的,少在老夫面前狗屁倒灶,放干脆吧!”包不凡眨动一双豹目,道:“也好,为了不占二位便宜,我们定在夕阳搁在山头上的时候,就在阳光镇南边的土岗子上比剑。”他看看外面,又道:“你们不会留下来吃喝一顿,虽然我有意诚心请二位吃喝一顿,甚至叫姑娘们侍候二位几管大烟壮壮精神,只怕二位也会拒我于千里之外,所以我不会留你们了,二位请。”方传甲立刻示意玄正退走,他老人家自从走进“仙人醉”的时候,便把银枪竖在胸前,对于一个以“快刀”闻名的人,他不能不防着一二。现在,他与玄正转身往“仙人醉”的大门口走去,包不凡的身子未动,玄正走出三丈远地还回头看了包不凡一眼,他发觉包不凡很悠闲地站着。方传甲根本不回头看,他仍然竖起亮银枪在胸前,那样子看来有些呆板与顽固,因为他的双目专注于他的银枪上面,就好像他与敌人交手之前,先看看自己这件十分光亮的银枪一样。二人就要踏出大门了。大门外两丈处便是七层青石台阶。忽然,包不凡自屋内弹身而起,他的身子平飞如夜鸟投林,便在他的平飞中,一把锋利无匹的薄刃尖刀已自他的右袖中暴弹出来。尖刀只不过一尺多点长,却稍稍偏斜地指向走左边的方传甲。便在这时候,方传甲好像后脑生了一双眼睛似的,他暴吼一声右肘已将身边的玄正顶向一边,他的身上突然低下三尺,便也撒出一片极光上刺。“呛啷啷”一声金铁交鸣,碎芒点点撤下来,便见包不凡的身了半空中使了个金鲤漏网,擦身脱出一片极光,大喘气地立在大门下。他满顼惊讶之色,虽然他的左小臂在滴血,但他不为所动,就好像那是别人在滴血与他不相关似的.玄正愤怒得要出手,却被挺立而起的方传甲拦住。但玄正还是厉吼,道:“玩阴的,太不知耻了。”包不凡坦然地道:“能一举杀了你二人,岂不快哉。”玄正道:“你已约下时间地点,难道说话算放屁?”包不凡依然如故地道:“也算大战前的热身吧!”玄正怒叱道:“岂有此理!”方传甲咬着牙,道:“老夫面前,你还是栽了。”包不凡双手一摊,他的尖刀早不见了。他好像难以掩饰其惊讶地道:“老先生,你老高招,可否明示?”方传甲道:“少来,你想知道什么?”包不凡道:“我确信你老的脑后没有眼睛,像你这么大年纪,耳朵一定没有玄老弟台的耳朵灵光,但你却及时发现我那致命而又从未失过手的一拳,老爷子,你是如何发觉的?”方传甲仰天打个哈哈,道:“你真的想知道吗?”包不凡恭谨如仪地道:“我请教。”方传甲却故弄玄虚地道:“因为我脑后有个照妖镜,是妖就逃不了。”他话声落,便拉着玄正大步走向台阶下。包不凡怔住了。他当然不相信方传甲的脑后有照妖镜,然而他却也想不通,自己那偷袭出刀确实无声无息,为什么那个老甲鱼会发觉?而且又那么巧妙地刺出一枪。包不凡咬咬牙,把左臂横在面前。他伸出舌头舔着流出来的鲜血,“呸”的一口连血带口水一齐吐在地上。地上铺的厚毯,他根本不管,他咬牙咯崩裂,道:“难怪周上天吃鳖,这老甲鱼是个难缠人物。”玄正很佩服方传甲,刚才那一刀如果不是师祖警觉,他也许已经死了。他是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总以为双方既然约定,怎可突然变卦?玄正对于包不凡这一刀,便立刻降低了姓包的人格,原来“快刀”包不凡也是个不讲信义的小人。走在阳关镇的街头上,玄正轻声问方传甲,道:“师祖,你是怎么发觉姓包的偷袭?我并未听到啊!”方传甲一笑,他举起手上的三节银枪,道:“你看看我这银枪,就好橡一面小镜子那么亮,姓包的形像虽变,但他若是移动,我便会在枪上面发现他的动向。”玄正立刻恍然大悟,难怪师祖退出“仙人醉”的时候把银枪竖在面前。方传甲冷冷地又道:“永远不要相信敌人说出的话,我活到今天,就是我处处小心,偶一失手,遗恨终生。”玄正点着头,他就是缺少这些江湖经验,如今他更加佩服师祖高明。方传甲抬头望望天空,道:“找地方吃饱了睡一觉,我们不能干耗两个时辰。”于是,二人找了一家小客店,方传甲要店小二把两匹马加上好料,便玄正二人关起房门商量。“师祖,那包不凡乃是关山红手下悍将,心狠手辣,阴险狡诈,我们赶一举收拾姓包的,免不了场斯杀,师祖有何计较?”方传甲道:“我们按计划一步一步逼,对付一个包不凡,我们有七成胜算。”他顿了一下,又道:“姓关的这个人,他真的是异族奸细吗?姓包的当面发毒誓,肯定他不是奸细。”玄正想了一下,道:“我就是不明白,关山红为什么叫我杀清军的人。”方传甲冷哼一声,道:“此时别想得那么多,按我们的方法,铲除姓关这人的羽翼,最后找上快活坝,到时候还怕他不说出自己的身份。”原来方传甲替玄正出了个“各个击破”的谋略,他不要玄正直上“快活坝”找关山红,因为那会是件极危险的事,万一关山红的人马在等他前去自投罗网,玄正就惨了。阳关镇上一片沉寂,不少人家在门前洒水,街道上的灰尘不再像人多时候一样的场尘年鼻了。便在夕阳洒下一片赤红里,两匹健马驮着方传甲与玄正二人,缓缓地往镇南外的一座小土岗上驰去。方传甲未开口说话,玄正也没有,只因为这是一场搏杀的前夕,也是山雨欲来之时。玄正面上一片肃穆,便方传甲也把少了半距牙的瘪嘴巴闭得紧紧的,就好像他装了一肚子的闷气一样。两匹马踩着碎石子路。迂迂地绕上那座山坡上,却发现五个人站在棵大下。那是四个彪形大汉,每个人的右肩头上扛着一把在砍刀,四个人挺胸凸肚腰三寸牛皮带,灯龙裤子系黑带,头上还缠着红丝带,并肩站在一个人的身后面。那个人当然是“快刀”包不凡。就在玄正当先上得小土坡,包不凡已抬头看看西落的太阳——真准,正巧那赤红的太阳像个大火盆也似地搁在一道山坡上。包不凡吃吃笑道:“我尊敬守时的人,玄老弟,你们都是包某尊敬的人。”玄正不开口,他与方传甲一齐下得马来,他把马拉在土坡一边,发现方传甲已往包不凡走去。玄正紧追上,于是,双方照面了。包不凡仍然吃吃笑,他好像不是来玩命一样,笑得那么的轻松。方传甲站在那儿面无瑶情地,道:“姓包的,对于掩饰自己内心恐怖的方法有许多种,你的傻笑便是其一。”包不凡立刻收住笑,他那扫帚眉抟一挑,道:“老甲鱼,你说包大爷内心恐怖?”方传甲重重地点着头,道:“难道不是?”包不凡忽又仰天一声哈哈,道:“错得离谱了,姓包的从不知道什么叫怕。”方传甲立刻遥问一句,道:“然则有什么好使你发笑得不亦乐乎?”包不凡道:“老子笑你们两个不自量力,这世上有许多不自量力的人,他们的结束,都是一样,招来了悲惨可笑的下场,我以为你二人就是这种不自量力的人。”方传甲笑了。他笑的声音似鸦鸣,悲壮中带着几分凄凉,那是他发自,内心的最深感触。笑着,方传甲戟包不凡,道:“江湖翻滚五十年,今日才遇上你这位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的混帐小子,你不觉着自视太高了吗?”不料包不凡并不恼怒,他仍然一副笑脸,道:“我一向不自视很高,但在你二位面前,我却有这种感觉,你们正应了那句老古话,‘上天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难道不是?”方传甲沉声,道:“是谁进地狱,此时言之过早,那得交手之后方才知道。”包不凡耸动着双肩吃吃笑道:“老小子,你人老心不老,还以为你是长生不老仙呐,你岂知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道理,前浪推不动,后浪就会造你的反。”他身子一横,指着四个彪形大汉,又道:“老甲鱼,你一定不认他四人吧,他们就是后浪,最大的今年才二十七,当你的孙子还可以,只不过他们不会尊你一声爷,他们是来取你狗命来的。”方传甲被骂,火大了。玄正却冷笑一声,道:“就知道你会找来帮手,右否介绍一二?”包不凡得意地道:“唐山四虎,你听过吗?”玄正双眉一紧,道:“唐山……那是正南方……?”包不凡点头,道:“不错,正是南方海边上。”他转而面向方传甲,又道:“老甲鱼,上午你那一枪很妙,实在令包某想不透,你……?”方传甲冷冷,道:“你怕了是吗?”包不凡面色一寒,怒道:“什么怕,老子怕你吗?”他真的发火了。方传甲心中明白,这姓包的先是撩拨自己发火,然后产生急躁与不安,可是他一上来便看穿了姓包的阴谋,所以他反而不是急于出手。要知高手搏杀,契机与先机最为重要,而造成最佳下手机会的,奠过于把对方的气焰先压制住。包不凡也是出刀老手,就是这打算,然而他的拨弄与谩骂,对方传甲并不发生效果,虽然玄正早就不耐烦准备出手。包不凡反被逗火了。当然,方传甲内心已觉得包不凡不过如此。包不凡抖然一横身,指着“唐山四虎”对方传甲,道:“老甲鱼,有兴趣与他兄弟过几招吗?”方传甲一声哈哈,道:“有什么不可。”便在他的话声甫落,只见“唐山四虎”一齐发出虎吼声,四个人就像大鹏鸟也似地腾身跃在土坡中央,四个人站的阵式十分怪异,一个在前,三人在后,相隔不过一丈远,看上去好像只有一个对敌似的。方传甲却不如是想,面他老人家久经沙场,心中明白,一旦放手搏杀,唐山四虎前面的一人一定有名堂,至于是什么名堂,那得动手才知道。玄正怕师祖有闪失,忙拉住方传甲,道:“师祖,我们别上当。”不料,包不凡呵呵笑,道:“怕了,是吗?”玄正虎目一瞪,叱道:“谁怕谁?”方传甲面对“唐山四虎”在沉思,他发觉四个彪形大汉的架式不一样。前面站的一人双手抓住大砍刀斜在左下方,那姿式只一出手就是风雷一刀杀!后面三人更是怪,从右边一人看,他把刀守一,令人觉得一片严肃气氛;中间那人的砍刀未变,仍然搁在肩头上;最左边的一人却砍刀托在右掌上。’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我们联手。”不料,方传甲摇手,他在旋接他的三节亮银枪,边沉声道:“看牢姓包的,他若出手,你就收拾他。”他的话包不凡当然听到了。包不凡怪笑如号叫,道:“放心以二位,你们最好是联手心被各个击破,包大爷就自来了。”玄正冷笑,道:“姓包的,你休想在我们动手的时候偷施辣手,玄正不会上你的当了。”包不凡拍着胸脯,道:“玄老弟,你尽放一百二十个心,这一回姓包的若是再偷袭,就不得好死。”包不凡双手一摊,道:“玄老弟,你若是站在一边看热闹,万一你的这位师祖被唐山四虎分尸,你可就此生难安了。”玄正还真被包不凡说动了心。他向方传甲道:“师祖,由我先出手吧!”方传甲沉叱道:“听敌人的话就是自掘坟墓,这时候更定下心神。”玄正果然不开口了。他选了个有利的地方站定,三节亮银枪端在双手,直视着满面狡诈的包不凡。方传甲一步步往唐山四虎逼近,他每踏出一步,地上砂石成粉,显出他的足印半寸那么深。唐山四虎未动,他们面皮的在动——那是一种轻蔑的冷笑,拉扯得他们的面上肌肉好像在抽动。他们的姿式也投变,仍然一副金刚样子,就好像四双猛大犬面对着不屑一顾的小羔羊。就在双方不过两丈远距离,唐山四虎突然发动了。前面那在汉忽然双手握刀打着一片的冷芒激荡,凌厉至极地罩上去。空气中发出裂帛也似的刃锋破空声,七朵梅花形彩芒,快得宛如返回逝去的时光般,穿刺向那片刀芒之中。但,就在一阵金铁碰撞中,另外三条人影出刀了。那是后三个方面杀过来的。两边二人是包抄狂斩,中间一人腾空起,一个跟斗落下来,便也撒下一片流芒。天爷,这是三度空间的博杀,便是再强的敌人,也无法兼顾着四个方面的狂劈。好个方传甲,果然姜是老的辣,他在刺出银枪之后,并未跟进,他反而在后面三人发动之时,收枪反弹,三个空心跟斗往后翻,便也翻出一片刀海中。原来,方传甲出枪的目的,就是要看这唐山四虎的杀法,果然他引诱招成功。他在地上并未停,端枪横身跃,他发觉唐山四虎个个凶狠,其中一人的轻功造诣不错,那就是站在后排中间的大汉。经刻,唐山四虎一经发动,便挥刀不绝,他们追杀着方传甲,口中发出虎吼声。玄正在一边看得真切,如果刚才是他,他有把握能刺死两三人,但难保自己不受重伤。方传甲正自游走中,忽然回身撤出一片银芒,那是他的绝活“毒龙出云”,立刻一个大汉飘着鲜血抛刀往外撞去,他双手捂着面,一副痛苦的样子。大树下面,包不凡冷哼一声,道:“大烟抽多了,武功也不练了,不长进。”但在他的咒骂声中,忽见三个大汉品字形地往方传甲杀过去,他们口中好出厉吼:“杀!”方传甲见三面受敌,腾身在半空中,忽地一个暴闪,银枪化为两只短枪,那么不要命地刺向下面敌人。这是玉石俱焚的杀法,也是杀红眼的杀法,玄正已狂吼如雷,飞身便扑过来。好一阵金铁撞击声传来,碎芒中夹着鲜血飞溅,便在这种惨烈的搏斗中,一个大汉疯虎般的杀向玄正……那人好像一直注意玄芷的动向,这人虽然双肩冒血,却仍然挥刀狂劈。玄正知道师祖必已受伤,但他此刻被这大汉拦住……也只有这个大汉一人站在地上挥刀,因为已经三个大汉倒卧在血泊中了。方传甲左手短枪拄地,他的身上至少挨了五刀,却仍然不倒下去,他还嘿嘿笑。玄正出手就是十七枪罩过去,那大汉左手拨右手杀,身上立刻又冒出鲜血往外滥……包不凡出手了。他那细高的身子不见动,却那么快速地指向玄正身后杀到。“阿正小心!”方传甲一声大叫。玄正早就注意包不凡了。他一直注意着包不凡的动静,就算包不凡面无表情,他也十分小心地注意着。方传甲出口示警,玄正立刻横身疾闪三吏外,三节亮银枪便也抖出九朵枪花。唐山四虎唯一生存的人,一心要缠牢玄正,仍然不要命地扑向玄正。于是,方传甲出手了。方传甲没有动,但他奋力掷出右手短枪,“嗖”地一声响,便闻得那大汉发出凄厉地叫:“喔!”大汉挺着肚子,痛苦地转过身来,他仍然仰起手中大砍刀,他不是杀向玄正,而是一步一步地走向方传甲,他那双目中在冒火,嘴巴有些扭曲,每出一脚,似乎拖着重过千斤的铁镣似的。只不过他在距离方传甲一丈远处,便睁一双牛蛋眼倒在地上。方传甲的枪正掷入他的后背,当方传甲伸手拔出他的那节短枪时候,一股鲜血飘溅出来,好像地泉喷出的血泉一样,真吓人。包不凡一拳未中,玄正已正面同他对上了。这两个人均曾是关山红手下的大杀手,不幸在此相互搏杀,真是当初想也想不到的事情。包不凡的刀神出鬼没,一忽儿刀光闪闪,一忽儿他双手空空,那身法之滑溜,就那像穿梭在花间的大蝴蝶。突然,玄正掠开一丈外,他拖枪便走。包不凡厉吼一声:“哪里走?’玄正当然不会走,他想起那日师祖教的一套枪法口诀,也是方传甲几十年出枪经验中,苦思的妙招,现在……现在玄正就要在包不凡的身上作实验了。他拖枪疾走,便是引诱包不凡追来——如果包不凡不追来,玄正只有再回头,然而包不凡飞身追上来了。玄正拖在身后的银枪,忽然化作一道电光陡然自地上升起,“噗嗤”一声扎入包不凡的左肩下方,真够玄妙的,那银枪就好像从地面上冒出来似地入包不凡的肩骨下,足有三寸深。玄正本是一枪取命的,只不过他出手快了那么一点点,而没有给敌人一个穿心。包不凡也非弱者,他在挨枪之后猛弹身,就在玄正抽枪的时候掠过玄正的头顶,冷芒一现,削落了玄正的一撮头发带着头巾飘下来。玄正便觉头顶一凉,伸手一摸暗叫幸运。包不凡没有停下来。当然,他也不会再搏杀,他落地又起,右手使力按在左肩下的伤口,拼命往山坡下奔去。玄正没有去追杀,他以为包不凡挨的那一枪足够他老实半个月。他急忙奔到方传甲身边:“师祖,你的伤……?”方传甲却笑容满面地道:“孩子,你果然没叫我失望,那一招你用得差强人意。”差强人意当然是尚不够完美,玄正心里明白,如果那一招“拖枪之计”运用到妙处,包不凡就逃不掉了。玄正当然更关心方传甲的伤。他仔细察看方传甲身上几处流血,他发现都是皮肉伤,如果方传甲还年轻,他早就大步走了。方传甲淡淡地笑道:“我一共挨了五刀,都是些不要紧的所在。”玄正高兴地道:“真幸运。”方传甲摇摇头,道:“如果幸运就不会挨刀了。”他取出身上的伤药,玄正帮他往伤口敷着,便又闻得方传甲道:“一个搏斗者,也要学着挨刀,孩子,挨刀比杀人还难,这门学问可大了。”玄正愣然问道:“挨刀还论学问?”他打个哈哈,又道:“师祖绝非说笑,要知道,一个武者,必须知道什么过程中该是把自己血肉这躯送上敌人刀口之上,因为只那么一送之间,便可换取更大的利益,致敌人于死地。”他喘了一口气,又遭:“会挨也的人是不会轻易被敌人杀死的。”玄正愣然点着头,道:“师祖,你老的话使我顿开茅塞,我懂了。”方传甲站起来了。他虽然瘦垮垮的身上肉不多,但五处刀伤仍然未伤及他的筋骨,虽然如此,他在玄正的扶持下,仍然痛得吡牙咧嘴。玄正骑在马上问方传甲,道:“师祖,我们找个什么地方先歇下来?”方传甲道:“阳关镇是不能去了.”玄正道:“师祖,我还真想再去找包不凡,我也想砸烂他的大烟馆/.方传甲道:“能在阳关镇上开大烟馆,姓包的心与官家有勾结,我二人乃是越狱犯,少惹那种不值得的肮脏气,我们换个地方去。”两个离开土皮不过五七里远,忽闻得一辆马车自后面追上来,玄正拨马回头看,他真的吃一惊!远远望去,马车上坐着两个大姑娘,那年头姑娘赶大车,也算一件稀奇事。当然,会赶大车的姑娘必然与马有关系,玄正双眉在打结,因为他渐渐地看清楚了。他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追上来的人竟然会是这一对姐妹花。与马为伍而又会赶大车的姑娘,除了安家姐妹二人之外,还会有谁?是的,安梅双手抖着缰绳,那么潇洒的把大车停在路一边,好的口中还发出“吁……啊……!”方传甲也惊讶地道:“你们怎不在仙岩石,跑到此地干什么?”玄正满面不悦地道:“谁叫你们来的?”安梅嘻嘻笑道:“来了有什么不好?”玄正无奈何地道:“你们以为我与师祖二人去游山玩水?告诉你们,我这是去玩命,干危险的事,有你们在我身边是累赘。”安兰笑接道:“有我同姐姐在你身边,大家都方便。”玄正一片冷漠地道:“这话怎么说?”安兰指着方传甲,笑呵呵地道:“方老爷于受了伤,我姐姐立刻弄来这辆车,你看看,老爷子骑马不能坐,屁股上还在流血,上车去躺着有多好呀!”玄正道:“你们怎么弄来的车?”安兰得意地道:“塞上南北道,各家骡马栈,只要提起我爹的名号,什么方便事儿都很容易。”她说的不错,那安大海乃西北道上马贩子头儿,手下结伙兄弟上千人,各地骡马栈房自然都认识。方传甲下得马来,他满面带笑地道:“老夫要躺在车上了,只不知你们这两个丫头要把老夫送到什么地方去养伤?”安梅立刻去扶住方传甲,她温柔地道:“什么地方也没有你老曾住过的仙岩石好,那地方也是养伤休闲的风景地,我送你老去。”方传甲一笑,道:“真会拍马屁。”安梅忙分辨道:“这不是拍马屁,多难听呀,这是孝顺,你老慢慢上车。”安兰坐在车辕上,道:“小心碰着伤处,我们来得匆忙,只找了一张旧棉被铺在车上,你老凑合着躺下吧!”玄正愣然问道:“你二人大概早就跟上我们了?”安梅道:“我们答应你,绝不影响你报仇之事,所以你们在搏杀的时候,我们只有替你褥告,求上天保你平安,哈……你果然没有事。”他看看车上躺的方传甲,又道:“可是老爷子受伤了,我二人急忙去找车,救人第一,便顾不了被你发现了。”安兰接道:“就知道你发现我们会不高兴。”玄正叹了一口气。他的内心正充满了矛盾,玄正自己苦,他却一直不便说出来。当然,最令他难以安心的,莫过于他答应了尚可的婚事,只等他报了大仇,他就会回到天马集与尚家姑娘成亲,这在当时,他有感于自身的悲惨,再加上丁怡心千里迢迢地来探监,加上自己决心要救出成千业,便自然地对丁怡心死了心,如今……如今成千业与丁怡心二人仍在天马集,不知怎么样了?玄正心中真正关切的,也只有丁怡心——她太可怜了。当然,更令玄正内心不安的,乃是安大海,安大海这位草莽英雄作风粗犷,他竟然一口气把两个女儿推向玄正,而且他的两个女儿真听话,竟然很乐意。其实,玄正去风火岛上救人的时候,安家姐妹就对他发生了好感。玄正仪表堂堂,与马贩子们一比较,玄正可就潇洒多了。此刻,玄正对方传甲道:“师祖,有安家姐妹照顾,我放心了。”方传甲先是看看安家姐妹,他一声苦笑,道:“就是怕有点不习惯。”不料,安兰在车上回头一笑,百媚生姿地道:“习惯,习惯,你老一定会习惯,我那老爹就经常由我姐妹服侍,不信以后你会知道。”方传甲对玄正点点头,道:“师祖倒是沾了你的光了,哈……”玄正冲着方传甲一抱拳,道:“师祖先回仙岩石养伤,我这就去一趟白杨镇。”方传甲道:“你找‘小子’石玉?”玄正重重地点点头,道:“照我们的计划,先是各个击破,然后直上‘快活坝’。方传甲道:“你要多加小心了。”玄正对安家姐妹道:“有劳二位小心侍候我师祖,我不会忘记二位的。”安梅俏笑,道:“相公见外了,你的师祖也是我们的师祖,当然会像你一样地侍候他老人家了,你放心吧!”方传甲闻得安梅的话,内心大是心动,不觉喟叹,道:“真是乖孩子,谁会相信安大海会有这么一双懂事又细心的好女儿!”玄正走了。他拍出马驰出半里远还回头看,马车仍然未走,安家姐妹似乎还站在那里痴痴地望着。这更增加了玄正的苦恼,将来不知如何是好?玄正带着一肚皮的愁肠拍马疾驰,一马行进白杨镇,“小子”石玉就住在这里。“小子”石玉的话说得并不清楚,听起来好偈在吃着地瓜说着话,有些嘟嘟哝哝的,然而石玉的面皮长得像姑娘,白嫩嫩的脸上泛着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男人的面皮泛桃色,这人一定迷女人。当然,石玉喜欢找女人乃是真的。当年玄正也是关山红手下大杀手之一的时候,关山红就曾警告过石玉,别为了找女人而误了大事情。现在,玄正来了,他直直地穿过白杨镇那条南北一条通的大街,直待他到了最北边一家门楼下,方才下得马,他拉马拴在一棵街边大榕树下,抬头看看天。“唔!”玄正内心发出无奈,只因为当年都是一起共过事,一起吃喝过,如今却要刀兵相见了。三节亮银枪插在后腰带上,玄正大步登上石阶,他不由得吃一惊!这时候应该打烊了,天都快黑了,难道石玉改行了吗?也许关山红把他的这个堂口送了别人?玄正就在怀疑中走进门,立刻,他闻到一股子浓浓烟味飘出来。“是大烟。”玄正自语着。玄正心中思忖,当然石玉主侍这个堂口,掌管的是粮食买卖,那时候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粮食成了主要物资,而关山红也赚了不少银子,如今……如今这儿也开起大烟馆来了,就好像阳关镇上的“快刀”包不凡一样,玄正知道包不凡主持的堂口,做的买卖是布庄,可是……玄正正在思忖着,忽然自屋里闪出一个人来,这人匆匆地走出大门外,并未注意玄正,但玄正却认得此人,正是石玉的心腹。大烟馆地方,什么样的人物都有,这时候屋子里直通二道院,牛鬼蛇神进进出出,那人就不会注意到玄正的来到。那人匆忙地奔出门外,倒引得玄正的好奇心,便也跟了出去。玄正跟在那人身后面,出了镇往北走,有一顶小轿在路边,两个大汉守着轿,另外抬侨的站路边。那人只一到,立刻手一挥,道:“跟我来。”抬轿的立刻抬起小轿,紧紧地跟在那人后面奔去。玄正也跟着走,他掩饰得很好,一直未被那人看到他的出现。其实,那人并非不注意四周的人,只因为“小子”石玉在这白杨镇也是“亨”字人物,没两把刷子的人,还真不敢惹他,有了石玉的后台,这些人当然不会把一般人放在他们眼里。那人再也想不到玄正不是一般的人。玄正就跟踪在他们的后面行。小轿匆匆地进了白杨镇,从一个小胡同转进去,一直来到一座小小红墙院门外。那人伸手推开门,小轿从门口直接进了小院里,就在一座三大间的红瓦屋前放下来。这时候,玄正的双手攀住墙,半张面送上两双眼睛溜溜转,只见……玄正冷笑了。只见那人伸手请,小轿里走出一位美娇娘。那美姑娘的身段真好看,何止是阿娜多姿扣人心弦,简直叫人以为她是天仙。身段虽然美,脸上什么样,玄正却是看不见,只不过玄正以为这个姑娘一定很好看,因为“小子”石玉要的女人当然是挑拣出来的。想起当年他在关山红手下的时候,就没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也许那时候他还年纪轻吧!玄正就要回身走,他是来找“小子”石玉麻烦的,就好像他找包不凡一样,目的,当然是要铲除关山红的羽翼,最后找上“快活坝”。就在玄正刚落下地,忽闻得那人吩咐:“送些酒菜来,别叫姑娘饿着了,等一会儿石爷就来了。”玄正一听,再看看这地方,便不由得笑了。清静的地方也是打架的好地方,有许多搏杀不都是找没人地方吗?玄正不走了,他转个弯坐在一块石阶上,那是水井边小土地公庙边的石阶,望望天,天好像快要黑了。于是,抬轿的走了,玄正却坐在井边闭双目微微笑起来了。不旋踵间,又见两个大汉奔来,这二人手上提着食盒,那当然是送酒菜来的。两个人把吃的送进屋,两盏大灯照得可真亮,红瓦屋中,只见那人取过吃的,一件件撮在一张玉石桌面上,有个翘嘴小瓷壶,明光光的好惹眼。送吃的两个大汉遂又走了,他二人好像专为送吃的而来。红瓦屋里,却只有那“小子’石玉的心腹守在门边,他不住地回头露出个奸笑。于是,玄正动了。他一路翻过房,就像个狸猫似的落在那红瓦屋的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