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李娇娇心头一惊,坐在地上的郑子政一跃而起,脸上更是苍白。他心中暗道万幸,但却奇怪自己根本未闻什么声息,更未见有什么动静,那魔头是在什名时候回来的?只见“紫笛神君”也是一脸骇讶之色,沉声道:“不错,老夫此来不但要看看你长得什么样子,更要领教领教你的琴艺!”“好,好……嘿嘿嘿嘿……”车中从出一阵笑:“只要你老几能够有命抵抗得住本教主的奇音,就不怕见不到老夫!”说到这里,又阴喝道:“夫人,请退回车中!”李娇娇秀眸焦急而含有深意地向“紫笛神君”一瞥,迅速转身,电光一般,退入八龙魔车之中。“紫笛神君”狂笑一声,道:“灵音老君,你就试试老夫的笛音。”话落紫笛一横,盘膝坐在地上,凝神吹将起来。一缕笛音,袅袅而起,凄婉的调子,令人听了,如痴如醉,凄哀欲绝,车外的郑子政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水。这刹那,车中仅然响起一丝琴音,如巫峡之水,喘流急旋,铮铮之声,令人心惊。笛音立刻高昂尖锐,似欲压过琴声。琴音又是一变,声如黄锤齐明,大吕和鸣。站在“紫笛神君”身后的郎香琴已听得面无人色,昏厥过去。“紫笛神君”也已神色大变,笛音呜呜哀鸣。车中倏而响起李娇娇的娇喝:“不要杀他!”那本来高昂的琴音倏而低过回三旋,瞬好消失,再看“紫笛神君”已委顿地上,口角沁出一丝鲜血。“嘿嘿嘿……”车中一阵得意冷笑:“娘子,就看在你的面子,本教主不弹这‘雷弦’,不过这老世夫此刻已功力全散,如同废人,让他受点活罪也好。”“铮铮铮!”又是三响,一旁如痴如醉的郑子政立即惊醒,只听车中飘出那阴沉的语声:“郑子政,收拾东西,要起程了!”郑子政忙应道:“遵教主谕!”目光一扫委顿地上的“紫笛神君”祖孙,心中升起了一丝怜惜之意。但他不敢怠慢,急急起身收莲帐,卷行李。这刹那,他倏然想起那“怒鹰”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正想出口禀报。车中已飘出李娇娇的声音:“教主,那女娃儿可能死了,就叫他们埋了吧!”“嘿……娘子,我刚才并没有施出煞手,她只是一时之刻不会醒罢了,嘿嘿,要不是有娘子,老夫真想把她弄上车来哩。”“哦!”李娇娇仿佛松出一口气,道:“我们还是等天明再走,‘怒鹰’还没有回来!”“哈哈哈……”“灵音老君”长笑道:“娘子,‘怒鹰’不会回来了!”“什么?”“你吃惊是不是,看看车子这一边!”“啊!”车中响起一声轻轻的尖呼,是李娇娇的声音。郑子政心头大惊,情不自禁啊地一声,掠到车厢另一边,目光一瞬之下,骇得张口说不出话来。只见“怒鹰”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早已气绝,一旁还陪躺着一具尸体,赫然是少椅监院三老之首,悟明僧。“嘿嘿……”“灵音老君”在车中阴笑道:“娘子,你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怒鹰竟敢对老夫不忠,一路暗与少林为谋,欲偷老夫的琴!”“偷琴?”“哼!老夫早已觉察,只是要查明真相,今天,嘿嘿,该他们倒霉。”“哦!你每次悄悄出去,就是为了这事?”“那也不见得。”“怎么说?”“不瞒你娘子,自武当山下见过我那徒弟一面后,至今未见他影踪,老夫对他颇为放心不下。”“哦!你是找他?”“当然,老夫探知他的性格,他若是欲叛我,一定会在附近,若对我还有师徒之情,他更不会不见。”“嗯!教主找到了没有?”“没有,嘿嘿,这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依奴家想,他恐怕是不敢来了!”“为什么?”“理由很简单!他既不忍目睹你施虐江湖!又无法阻止你,唯有独善其身!”“嘿!老夫却认为情形没有这么简单!”“那你何不派人打听一下!”“哼,老夫考虑一下,没有这个必要!”“奴家不过是建议!”“嘿嘿嘿,建议倒是不错,可惜老夫已发觉其中缘由,只有一个人知道,向其他人打听都是白费精神!”“那一个?”“娘子,就是你!”“啊!”车中的李娇娇显然有点吃惊。车外的郑子政更是心头狂震,他不知道“灵音老君”所说的是否确实,但是,他却为李娇娇的安危耽心。“嘿嘿……”车中的“灵音老君”又在阴笑了:“娘子,我说得不错吧!”“哼!教主既然这般猜测,何不杀了我?”“哈,老夫怎么舍得,好事未成,就把你这样一个玉人儿杀了,岂不可惜!”郑子政心头暗喜,他为她尚未受到侵害而高兴,但是瞬眼间,他心中又起了一层更深的疑窦。“这实在是奇怪矛盾的事!”郑子政暗暗忖道:“以她那份功力,在车中要暗算这一头,不过举手之劳,但她为什么不动手呢?”他继续想下去:“是没有机会呢?抑是另有原因?反过来,同处下车,这一头为什么对口边之肉不染指呢?难过真要等到端午节,举行大礼之后?”他反复思索,解不开其中的矛盾,却听得车中李娇娇又道:“那教主预备把我怎样?”“希望你能坦白告诉我,灵音童子究竟到什么地方去了?”“我不知道。”“你真的不说?”“不知道的事,何从说起!”“若老夫用一点手段呢?”“哼!只怕教主是白费心机!”“嘿嘿嘿……好,好,本教主总算碰上一个对手,不过,老夫要告诉你一件事。”“什么事?”“有一天,老夫会当着你的面,把那小子寸寸斩断。”“随便!”“好!郑子政,你还不动手收拾!”郑子政倾听失神中,清醒过来,连忙一声应诺,急急转身收拾东西。子是,车轮辚辚动了。郑子政背着包裹,一路跟踪。夜色更深沉,林中更阴暗!躺在地上的郎香琴缓缓醒转,她一跃起身,一见“紫笛神君”萎倒地上,心中大吃一惊,急急喊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了?”“紫笛神君”艰难地坐起,吐出一口血丝,叹道:“香儿,爷爷完了!”“啊!”郎香琴一声娇叫:“爷爷,爷爷,你说什么?”“香儿,呃,我没说什么!”他怕他这位唯一的孙女伤心,用手扶着她的肩头,但是那个手掌,却是那么无力,那么柔弱。“爷爷,爷爷……你到底怎么样了?那魔头已经走了,你不是好好的吗?”“紫笛神君”叹道:“不错,爷爷是活着,但这一仗败得真惨。”郎香琴娇声道:“胜败兵家常事,下次咱们再给他点厉害的,不就行了么!”“紫笛神君”匀了匀气道:“唉!活着与死了差不了多少,只是多一口气罢了!”郎香琴刚缓和的神色,又是一惊道:“爷爷,怎么说?”“孩子,我全身功力全废,已无法与人一争长短了!”“啊……爷爷……”郎香琴悲痛地娇啼起来,倏然她一挺身,拔出肩头长剑,道:“我去找那魔头算帐。”“慢着。”“紫笛神君”艰困地迸出一声大喝。郎香琴恨恨道:“爷爷,此仇不报,怨恨难消。”“紫笛神君”怆凉地道:“香儿,你去找魔头,难道把爷爷丢在这里不管了?”“啊……爷爷……”郎香琴一听这话,扑入老人怀中痛哭起来。“香儿……”“紫笛神君”轻轻拍着孙女脊背,叹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香儿,起来,只要你爷爷不死,总有报仇的一天!”“但是……爷爷……”“唉!香儿,你不必急,功力失去,还可找药治疗,你爷爷岂是甘心等死的人!”郎香琴此刻知道哭也无用,缓缓收敛泪水,抬起头来悲痛地道:“爷爷,现在应该怎么办?”“紫笛神君”道:“香儿,你先运功替我按摩一下!”郎香琴收起长剑,立刻把“紫笛神君”扶躺在地上,凝运真力,为乃祖按摩起来。她此刻施的正是武林中稀见的“按穴活血”大法。一遍下来,她已是香汗淋漓。二遍下来,她更是娇容苍白,气息呼呼,但是她不肯稍息,因为爷爷是她在这人世上唯一的亲人,她真恨不得能把自己一身未失的功力转让给他。三遍下来,“紫笛神君”忽然道:“香儿,好了,我舒服多了。”其实此刻的郎香琴也已精疲力尽,不停手也不行了。于是她把“紫笛神君”扶起,自己却喘着气,坐倒地上。“紫笛神君”怜惜地道:“香儿,苦了你了,你好好调息一下,我们要离开这里了。”郎香琴道:“爷爷,我们去那里?”“紫笛神君”仰头望着虚空,道:“我要踏遍穷山恶水,找那三味药草,作恢复功力之用,只是,唉!你又要跟着吃苦了!”郎香琴这时忽然想起“紫笛神君”常给她看那本“万引宝剑”奇书,上面确实记载着恢复功力的方法。她内心顿时升起极大希望,忙道:“爷爷,吃苦我不怕,只要你能复原,我吃点苦又算得什么。”“紫笛神君”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好了你就快调息吧,别多说话了。”于是郎香琴立刻阖目调息起来。“紫笛神君”缓缓起立,此刻他已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举步困难,健挺的背部,在这几个时辰中,仿佛已驼了不少。他来回的蹀踱着,在计算着今后的行程,这时他也看见了地上的两具死体,神色间有点惊讶而悲痛,可是此刻此时,他也无暇多顾。天亮了,郎香琴一跃而起,道:“爷爷,我们走吧!”顺手拾起地上的紫笛。“紫笛神君”点点头道:“香儿,我们把那二具死体埋了再走!唉!其中那和尚,可能是少林寺的僧人,可怜也遭了那魔头的毒手!”郎香琴依言拔剑挖抗,埋了“怒鹰”与悟明大师的尸体。然后,二人向着刚升起的朝阳,互相依扶着,走出森林。而在这同时,藏边天音寺,倏然寺门大开,走出一位俊美的少年,肩背琴囊,正是灵音童子!季春三月。西藏高原仍是一片银色世界。在料峭的寒风里,一位斜负琴囊,身穿锦限,眉宇间带有重忧的少年,由西向东,蹈踽独行。他——正是学成“西天佛吟”,奉命离开天音寺的灵音童子。照说练成绝艺之后,他应该喜气洋洋,才是道理。然而,他恰得其反,竟是愁容满面,心事重重。原来造成中原武林浩劫的大魔头——灵音老君正是他的师父,当初若不是幸遇灵音老君,也许他已经吊死在自己的腰带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苦练半年的西天佛吟,正是为了消弭浩劫,难道必需做到弑师才可止杀?天音寺各位长老送别的时候,护寺长老哈萨黑喇嘛再三叮嘱必须取得灵音老君的人头回寺,好祭遇难的摩迦僧。欲弭浩劫,有负师恩!欲报师恩难止凶杀,这事该怎样才可两全?“西天佛吟”向来不传外人,将来剃度为僧,终生不得离开天音寺,可不断了祖先一脉香烟?这几个沉重无比的难题压在他的心头上,连颈子都被压弯下来,只顾低头迈步。“咦……这小子……”他在沉思中缓缓而行,忽然闻声举头看去,即见四条身影挡在路上。一瞥之下,已认得其中一人是淮阳派的黑鹰,剩下一僧、一道一俗并不认得。灵音童子当初遍求正大派门收留被拒也觉得十分悲愤,待明白真象之后,已是恨意全消,尤其更怜悯五大门派被灵音老君残杀。骤然遇上黑鹰,颇觉得意外地含笑拱手道:“原来是黄英雄,这几位请恕在下眼拙。”黑鹰傲然一笑道:“灵音小子,好叫你死得明白,这几位是少林监院悟静大师,武当玄清道长,形意门的戚勇大侠。还不束手就缚,难道还要劳动大爷亲自下手?”灵音童子向对方来人瞥了一眼,发觉个个都流露出险狠之色,大感困惑道:“列位竟是冲着在下来的么?”“阿弥陀佛,灵音檀樾已经言训。”灵音童子微微一笑道:“少林、淮阳、为了报仇寻找在下,还在情理之中,武当,形意两派如何也不惮长途跋涉?”玄清道人打个稽首,冷冷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道此行,实乃奉命师的‘铁琴令’,取你首级回报。”灵音童子心头二跳,几乎杯疑自己听错,但一证以阴山二友奉命的前例,如大有可能,暗自悲叹一声,轻轻摇头道:“列位俱是堂堂正正的五大门派中人,我师父又杀过你们尊长,为何反听他驱使?”戚勇身为“终南五子”,早已享有侠名,脸上掠过一丝愧色,苦笑道:“五大门派已成天音教的分堂,阁下何必多问?”可灵音童子万料不到自己才离开半年,中原武林竟起偌大的变化。想起五大门派气势凌人,当然不甘雌伏,成为天音教分堂,定是被灵音老君胁迫而无可奈何,自己若能加以煽动,未始不是极好的助力。然而,旋又想起对方有四人之多,万一其中有人阴藏祸心,飞报灵音老君防备,武林的祸患岂有了期?在这刹那间,他已转了好几种念头,剑眉微微皱道:“五大门派如何成为天音教堂分堂,尚望将始未见告。”黑鹰冷笑一声道:“灵音小子,你问得本多了,到了阎罗王殿再问也还不迟?”灵音童子怒道:“阁下敢再多嘴,灵音可就不客气了。”黑鹰昂然上前一步,一脸厉容,喝道:“不客气又当如何,黄大爷难道怕你?”灵音童子微微一笑道:“阁下可不记得在少林寺的事?”“阿弥陀佛!”静悟僧宣起一声佛号,脸色也沉了下来,朗声喝道:“檀樾还记得本派上代掌门惨死之事,小僧该向檀樾身上索债了。”灵音童子见这位少林监院寒起脸来,目中凶光暴长,习惯地退后一步,摸一摸背在身后的琴囊。“接招!”黑鹰一声暴喝,立即欺身进掌,同时厉声道:“列位齐上,休让这小子弹琴。”经他这一点叫,剩下的三人也觉得事态严重,齐声吆喝,一涌而上。这四人各自代表一个宗派,受灵音老君差遣,迢迢万里进入西藏查访灵音童子的踪迹,若非有惊人的艺业,怎敢挑这付重担。戚勇是终南形意门掌门人的弟子,算起辈份,比同行三人全高一辈,“终南五子”之名,在武林上饮誉已久,一双肉掌,幻出掌影如云,疾卷向灵音童子身前。悟静僧和玄清道两相配合,分由左右进举。黑鹰错步飞掌早已绕过灵音童子的身后。四肢猛烈无比的掌劲,向中心合击,但闻风声呼呼,把地上的积雪卷得飞起!然而,就在掌劲将合的瞬间,蓦觉光影一闪,人影已失,发出的掌劲收不回来,顿击起“轰”一声巨响,地面上竟然陷落五寸。黑鹰受了戚勇劈面一掌,蹬蹬蹬连退三步,戚勇功力深厚,只退了一大步就站稳下来。悟静玄清二人功力匹敌,各被震退一步,上躯摇晃不已。一掌之下,竟把一个灵音童子打得形踪全无,四人直惊得面面相视。“怪,这小子那里去了?”黑鹰自知功力不及戚勇,佯作回头察看,那知目光一移,立即骇然叫道:“大师当心身后!”悟静僧闻声知警,肥大的袖袍往后一拂,全身飞越玄清道人的头顶。回头一看,见灵音童子原来站在自己的身后,若果对方出手袭击,自己那还有命?想起方才危险万分,不觉叫出一声:“快走!”喝声方落,随闻,“锵锵”两声,玄清道人和终南戚勇各已拔剑在手。灵音童子从容飘退一步,脱下琴裹,微笑道:“列位可要听听琴音?”半年来,他在天音寺不仅学成天音绝响,也练成一身绝艺阳“八音无形罡气”,分明不把对方四人放在心上。悟静僧本已逃开几步,见没有人跟他一起走,又停步回头,急解下肩上的方便铲,回到玄清道人身旁,暴喝一声:“小子接铲!”语声未落,一片铲光已罩到灵音童子头上。玄清道人也展开武当剑法,一抬“掣电飞虹”,荡起一片寒光,和终南戚勇那枝凌厉无比和宝剑,一齐涌上。淮南派黑鹰黄飞长于鹰爪飞索,右肘一抬,一根软索恍若长虹飞出,索端系有一个精钢打就的鹰爪,闪烁出缕缕寒光,奔向灵音童子抱在怀中那具铁琴。四人这番进招,端的疾逾电射,锐风震耳。灵音童子对这凌厉的进攻只是气定神闲,面带微笑,待敌人兵刃将及,才猛一吸真气全身一退,顺手在琴弦上一拔。“叮——”只是一声而已,但在这一声低沉的琴音之下,黑鹰黄辉那根飞爪立即无力地垂下。戚勇被这一声琴音所扰,也猛觉心头一跳,赶忙提气大喝一声,身随剑起,疾射上前。这是终南形意门的绝艺,只要余势未衰,那怕不把灵音童子刺个前心透背。那知他才冲到半途,琴音倏然一变,一股无形罡气源源涌到身前,不由得宝剑向下一垂,身子也凭空倒地。灵音童子轻轻一叹,左手提琴,缓步上前察看倒地的四人,忽然回身扶起戚勇,奔向一处偏的山崖,把他放在石上,在他耳边弹出极轻微的三声琴音。戒勇忽然一跃而起,一眼看见灵音童子在身旁微笑,弄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发觉宝剑不在手中,暴喝一声,随即横臂扫出。灵音童子身影闪过一旁,微笑道:“戚大侠且慢着打,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戚勇虎目一扫,见处身在一座冰崖之下,分明不是原来厮杀的地方,同行三人也不知去向,厉声道:“我三位同伴怎么样了?”灵音童子道:“如果秃鹰不把他当死人啄食,应该好好躺在原处。”“人没有死?”“在下毋庸说逛。”话说得不错,既然能将戚勇生擒到手,对方的生死已被掌握在手中,何必再行欺骗?但戚勇不明白其中用意,冷哼一声道:“你打算把我怎么样?”灵音童子正色道:“在下离开恶师已近半载,不知他已统辖中原各大门派的事,请大侠不厌其烦,详细告知。”戚勇听他一开头就称“恶师”神情微微一呆,旋又带着惊恐道:“你打算背判令师?”这正是灵音童子心里几个难题之一,被对方触着隐痛,不禁皱起脸孔,冷冷道:“阁下也问得太多了,请先回答我的话。”他对五大门派中人本无好,只基于正义怜悯,并受李娇娇三次救命之恩,几番鼓励之德,觉得大海茫茫,还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己,才肯以救苍生为己任,偏被加上“背判”之名.怎怪得他头不悦?戚勇目光触及他那冰冷的脸孔,也自觉寒心,但仍昂然厉声道:“你打算胁迫戚某,那就大错了,反正我死后自会有人来收拾你。”灵音童子冷冷道:“阁下好一付侠骨,但若不受人胁迫,为何要受灵音老君之命?”戚勇凛然道:“戚勇只是与本派共存亡,不能说是受胁迫。”灵音童子失笑道:“这么说来,受胁迫的只是贵派而不是阁下了。”戚勇气得冷哼一声。灵音童子看出对方果然不是甘心从恶,摇摇头道:“你们五大门派共奉李姑娘对抗灵音老君,难道不起一点制衡作用?”戚勇神情一黯,长叹一声道:“你还记得有李姑娘,可还记得李姑娘劝你的事?”灵音童子情知这事非同小可,五大门派早已向灵音老君投靠,秘事怎能再泄?沉吟半晌道:“李姑娘劝我何事?阁下何不先说。”戚勇冷笑道:“原来你把李姑娘的话当作耳边风,仍然不肯改变后善。”灵音童子听对方的口气,知道往天音寺习艺的事并无泄露,心下释然,微笑道:“阁下怎知我不改过从善。”戚勇眼睛陡然一亮,逼视灵音童子脸上半晌,目光落向那张铁琴,摇摇头道:“你这话令难以置信。”灵音童子喟叹道:“我也知道五大门派对我误会已深,但灵音某耿耿于怀还有李姑娘可知,天日可表。”戚勇见他说到最后两句,俊目竟然浮起泪光,讶然道:“李姑娘知你打点?”灵音童子眼皮一合,两粒泪珠滴落,再度开眼已是神光湛然,微微一笑道:“在下本来不欲解释,念在你们曾和李姑娘共事一场,不妨先告诉你一件事,当那灵音老君以琴音震死武当青字辈的五位老道长之后,若非我再三苦求,三元宫那伙武当弟子只怕半个也不剩。”“啊!”戚勇叹了一声道:“但你今是为何以琴音杀人?”灵音童子微笑道:“阁下可知把你单独带来这里的用意?”戚勇茫然摇头。灵音童子正色道:“此时关系重大,目下只能给你一人知道,而且我未能阻止灵音老君行恶之前,也不能再给别人知道。”戚勇面泛喜容道:“你可是打算回去杀……”“胡说!”灵音童子喝得对方把话缩回,接着又道:“我还未作定,但必须和他见上一面,见面时候定有制服他之术。”戚勇喜得一揖到地,道:“戚某代表敝教派领小侠盛情,但愿小侠言而有信。”灵音童子回他一揖,轻喟一声道:“戚大侠领情太早了,在下虽然心力俱足,但情意上十分为难,所以要单独会见灵音老君,为了迟滞列位的行动,省得他们有所警惕,只好废去列位的功力。”戚勇怔了一怔,忽然纵声一笑道:“李姑娘何等牺牲,戚某岂惜这几年功力。”灵音童子脸色一变,急道:“李姑娘怎么样了?”戚勇黯然道:“为了保障三派的安全,李姑娘已委身下嫁天魔。”灵音童子骤觉脑间“嗡”一声响,竟站不住脚,一顿坐在地上。戚勇这时也尽弃前嫌,一步上前,要想挽他起身。“杀!”灵音童子忽然大喊一声,猛可弹高丈余,厉声道:“你这话是真是假?”戚勇已被吓得脸色惨变,好容易定下神来,躬身一揖道:“这事是灵音老君自己的主意,令四派掌间人作媒,经少林掌门悟元大师向李姑娘恳求她舍己为人,已和天魔同车共宿,戚某怎敢说假?”灵音童子一张俊脸由红变蓝,唇皮不住地颤动,冰冷地吐出一句:“贵掌门人也是媒人了?”戚勇暗忖这苗头不妙,急道:“当时商议此事,戚某恰也再座,敝掌门也曾说过李女侠虽无功劳,亦有苦劳,不该让她葬身魔头之手,但悟元大师认为为了众生安全,也顾不得,牺牲李女侠一人,李女侠若真有救世之心,必有牺牲之志……”“住口。”灵音童子厉声道:“这话谁说的?”“悟元大师。”“好,好,好一个少林的掌门人。”灵音童子面目笼起一重杀气,冷冷道:“悟元这秃驴怎不牺牲自己,像青圭真人那样保全武当一派?”戚勇无法回答,嚅嚅道:“后来据熊耳山黑山野衣说,李女侠虽与魔君同车,但在端午正式开教行婚之前绝对无恙。”“唔。”灵音童子白他一限,详细问了一遍,获知少林派遣人往天山取人头的事,更加气愤,挥挥手道:“你那同伴快要醒转,但一身功力已废,最好是慢慢走回中原,待过了端午,再替他恢复功力。”戚勇急道:“请小侠连我的功力也废了。”灵音童子略一沉吟,摇摇头道:“不必了,戚大侠虽有牺牲精神,也毋须使这苦肉之计。”戚勇毅然道:“小侠如此留情,戚某自知感激,但若在归途遇上那魔君,岂不被看出破绽?”灵音童子也没有想到这事,见对方胸怀磊落,点点头道:“戚大侠如此吩咐,在下只好得罪了。”他着手毁去戚勇一身功力,随即治醒过来,带回厮拼的地方,悄悄叮嘱几句,然后自向天山奔去。但他身影刚被群峰遮蔽,原先两人谈话的冰崖后面,忽然有一位满面泪痕的少女扶着一位身躯高大,穿着皮袄,外面罩有一件葛衣的老者,惶惶然道:“爷爷,西天佛吟能废去人的功力,又能恢复功力,方才怎不教他弹一弹指。”葛衣老者哈哈笑道:“你哭成这付样子,还好意思见人么?”“唉!那位李姐姐也太委曲了,怎教人家不哭,我们对人家竟误会这么久。”“走罢,别替人担忧了,你那灵音哥哥就没哭。”“哼,你不见他方才急得要疯,差半点要把那姓戚的杀死。”“呵呵……总是差不多的啊。差不多的李姐姐真嫁……”“呀呸!恢复功力的药草找不到,那人又走了,你还不着急。”“谁说爷爷不着急,快回中原去呀!”“啊!对了。那黑衣野医能治先天痼疾,一定能恢复后天的功力。”“看来你错了,堂堂一个紫笛神君,去求野医恢复功力,岂不是笑话?”原来这二人正是郎氏祖孙,紫笛神君被灵音老君毁了功力之后,仗孙女郎香琴扶持,沿途寻药,走回西藏,他也记得灵音童子进入天音寺的事,回西藏把孙女交付出去,自己也可悠哉游哉,乐天终老,那知恰遇上那灵音童子带了人来冰崖盘问,无意中听到一段秘事,也料想不到灵音童子问完就走。郎香琴听她爷爷说要回中原,不觉一怔道:“你老人家不寻药草,也不找野医,急着回中原干吗?”紫笛神君哈哈一笑道:“去看端午那场好戏,也好趁机把你这丫头送……”“不准说呀,不准说……”郎香琴螓首连晃,舒出柔荑之掌把她爷爷的嘴封住。天山——这时已遍是绿萼红梅。牧歌随着清香飘送。山谷外的原野,牛羊成群,骏骑追逐。健硕的壮男,婀娜的少女,在春光之下尽情享受,尽情欢笑。惟有半山那座占有几十田地面,广袤大庄院,依旧是铁将军守门,死气沉沉,连猫狗的声息都没有。几只金翅大雕歇息在屋脊上,不时叫出凄厉的声音,烦躁地横移它那巨爪。这正是显赫一时,天山施策源之地——无垠庄。然而,自从掌门人穆克群伤在“西天佛吟”之后,偌大一座无垠庄就是这般冷落凄凉。“唉——”一位斜负琴囊的锦衣少年,面对那扇大门喟然长叹道:“奇怪,少林那移秃驴奉命来摘十个人头,难道尽毁天山一派?……”忽然,他一长身形,登上围墙,略向庄里扫了一眼,又飘然扑向头一间正屋。“呱!”一只金翅大雕一声厉叫,双翅一展,疾向刚要站上屋檐的少年扑去。这大雕大得出奇,双翅展开,足足两丈广阔,那一扑之势,猛不可当。锦衣少年脚刚沾上瓦面,不料大雕竟会向人袭击,急切间一仰身躯,翻落地面。金翅大雕一扑不中,带起一阵狂风掠出庄院,立又折转回来,向刚站得起来的锦衣少年猛扑。“畜生!”锦衣少年一声暴喝,随即劈出一掌,一股劲风反向大雕冲去。那知这大雕的体型虽大,却是十分灵活,忽然偏尾掠翅,身子转疾,顿时带起一股旋风,将锦衣少年的掌劲完全化去,翼尖也横扫向少年的脸孔。但看它那长达四尺的羽毛闪出金光,若被它扫中,那怕不被它吃也扫去半个脑袋。锦衣少年在这千钧一发的险象之下,一伏身躯,闪往石柱后面,避过钢爪一击,立即抽出一架铁琴,才弹得“冬”一声响,那大雕已挟着无比的威势,冲出庄堵,飞向云端,连带屋脊上那几只大雕都同时飞去。不觉苦笑一声道:“畜生也知道厉害,算你是第一个能逃出‘天龙梵音’的畜类。”他凝视盘旋在半空的雕影,收琴入囊,蓦地一声凄厉的雕鸣入耳,心弦似被铁重敲了一下。“不好,这是‘变宫’肃杀之音。”他忽然发觉雕鸣已达“梵音”的第四级,不禁悚然一惊,急运起“梵音罡气”守定真元,暗忖一只扁毛畜类也能发出“梵音”,这岂不太怪?那知在这刹那,那八只金翅大雕忽来一个俯冲急降,就在头顶三、四丈高的空中回翔,霎时宫、商、龟、徽、羽、变宫、七音齐响,声音震荡得八面生风,房屋动摇。这时,他顿悟雕唱梵音绝非偶然,八只金翅大雕定是异人所养,不禁骇然变色。急取铁琴,在檐下端坐,弹出一曲“薰风舞温鹤高飞”。这是一曲和悦而清细的琴音,好像一缕游丝在空中缭绕、穿插在八雕那狠厉肃杀的音调里面,不聚不散,如练如霞,毫无敌意地互不相混,但又防御得无懈可击。约经顿饭之久,最大的那只金翅大雕忽然一声长鸣,率领七只同类像八朵金云向天山绝顶飞去,眨眼间已被云峰遮蔽。锦衣少年揩一揩额上的汗珠,收起铁琴,缓缓起立,凝望天山绝顶,轻叹一声:“异数!异数!还幸那畜生懂了……”“你在这里骂谁?”这一声暴喝传来,锦衣少年微微一惊,回身看去,见已有四人由墙角现身。前面两个是手执钢剑的少年,右首一个,雄赴赴、气昂昂、面目膘悍,左首一个,斯文绉绉,颇带有几分书生气息,后面的是一位淡装的中年妇人,左手携有一位双小年华,面目娟秀的少女。面目膘悍的少年和那少女一见锦衣少年回身,全都“啊”一声道:“原来是你!”锦衣少年笑吟吟拱手道:“原来是查纪元兄和丰女侠,久违了。这二位是何人?”面目膘捍的少年,正是天山四英中的查纪元,那少女也是四英中的丰文姬。但见查爱平向锦衣少年那琴囊一瞥,忽然脸色一沉,冷笑道:“灵音童子小子,你真是生不逢辰,竟然玩到我家来了,还不赶快跪下。”灵音童子抱着一腔好意,不料对方竟以傲气相加,顿忆记二年前被劈碎家传月琴的往事,也大感不悦道:“阁下敢再狂言,灵音某就要教训你了。”“你配吗?”查爱平出手如电,语声未落,一剑已到琴囊。那知灵音童子肩尖微晃,已退出一丈开外。查爱平闪电般出手一剑竟告落空,怔了一怔,随即狂笑道:“一年多不见,这小子果然学得两手,怪不得敢找上门来……”灵音童子气得大喝道:“住口!灵音某若是记起前仇,阁下已死在琴音之下。”“琴?”中年妇人急喝道:“爱平不得无礼,待我问过再说。”灵音童子暗忖这事真怪,中原武林闹得鼎沸不安,天山派怎会毫无所知?见妇人好大的口气,猜是对方的尊长,不待她开口,先拱手一揖道:“请问大娘与天山派有何渊源,待在下将详清禀告。”中年妇人回过半礼,轻启匏犀道:“穆克群就是拙夫。”“啊!穆夫人!”灵音童子深深一躬,随即问道:“少林派奉灵音老君之命,来取贵派弟子十个人头回去祭坛开教,贵派可曾获知消息?”穆夫人面色微变,转向查爱平问道:“纪元可曾听过这事?”查爱平摇摇头道:“自从师父逝世,弟子谨守师训苦练本门绝学,不敢离山,并未听闻这事。但本派向来与少林和睦相处,师娘别听这小子胡说。”灵音童子不悦道:“我好意来告知你们防备,不信就罢,小哥告辞了。”穆夫人急道:“小哥且慢,你方才曾说过什么琴音?”灵音童子见这位天山掌门夫人十分和蔼可亲,暗忖不知少林来的什么人物,既然抱定弭劫为宗旨,倒不必争这口闲气,正色道:“不瞒夫人说,在中原惨杀贵派弟子,又来天山杀害尊夫和摩迦僧的灵音老君,就是在下的业师。但……”“杀你这小子!”查爱平不待话毕,一声暴喝,剑掌齐发。他这招猛疾绝伦,连穆夫人都来不及阻止,和丰文姬同时尖叫。然而,灵音童子衣袂一飘,已闪到走廓下面,冷冷道:“天山派有这样一个狂傲高弟,只怕全派覆灭就在眼前。”查爱平怒喝一声,一枝钢剑已化出几十道精虹,向前疾卷。“爱平住手!”穆夫人把查爱平喝退下来面色傲寒道:“这位灵音小侠已让你两次,凭你这份身手,和人家差得远哩,给我站过一边,不准再来生事。”查爱平无可奈何,悻悻地退往一旁,恶狠狠地向灵音童子瞪眼。灵音童子暗忖这等狂傲之徒,若不煞煞他的骄气,敢要闹出大祸来,心念一转,面向穆夫人笑道:“这位查爱平尽得贵派剑术精髓,且又志切师仇,也难怪他心急,但武学深不可测,如果冒昧报仇,只怕于事无补,小可就和查兄印证一番,还望夫人玉允。”穆夫人听出弦外之音,微笑道:“小侠既然有兴,就教训他一番也好。”查爱平面露喜色,一步上前,剑尖平指,冷冷道:“小子,你进招。”灵音童子含笑道:“小可绝艺是琴音,只须小子头一勾,兄台就得倒地,但若害及旁人,并非小可本愿,但以空掌奉陪几招就是。”他这话听来十分逆耳,却是实实在在的话,为了使查爱平对琴音警惕,只好毫不保留地说出来。但查爱平所得心头不是滋味,“哼”一声道:“你死了可别悔。”灵音童子欣然道:“查兄若能杀我,则报令师之仇大有希望,尽管进招,不必再客气了。”穆夫人分明听他自称是灵音老君的门人,为何希望别人向他师父寻仇?疑惑中但见银光一闪,查爱平已展开天山剑法的精妙绝招。查爱平固然是志雪寻仇,要杀灵音老君的弟子以泄恨,但另外加有妒心,所以下手毫不留情,一枝钢剑好比银海翻波,怒涛汹涌,不离对方的身影,看得穆夫人暗暗点头。然而,灵音童子将臂圈在胸前,单仗奇妙的身法胜挪闪避,总在对方剑锋将及的刹那闪过一边,把一个傲气凌人,目无余子的查爱平气得满面通红,穆夫人又不禁黯然一叹。丰文姬望了师娘一眼,娇声叫道:“二师兄你也算了,一点也沾不到人家身上,还好意思苦缠哩。”她这么一说,更加激起查爱平的炉火,怨声道:“你不想替师父报仇么,快和老三来杀这小子。”丰文姬碰一鼻子灰,气得一撅樱唇,咒道:“我才不象你那样糊涂。”灵音童子那知查爱平另有用意,笑吟吟道:“多来两人也好。”少年书生一皱眉头,缓步而出,慢吞吞道:“二师兄专挑好差事来做,还要我和师妹陪你丢脸,把假仇人当真仇人来打,可不是卖力气不讨好?灵音兄休怪,我谢达文来也。”这位谢达文不但话说得慢,出剑也慢,慢吞吞一剑平指,但灵音童子已觉一缕剑气射到,比查爱平精纯得多,急往侧面一闪,赞一声:“谢兄好纯的功力。”“是吗?”谢达文腕底一翻,剑风狂啸一声,剑气立即涌到灵音童子的腰际。灵音童子心下骇然,迅即,灵音上前尸步,一把夺过查爱平的钢剑,反手一拂。但见寒光一掠,“当”!一声响,谢达文那枝钢剑也被震得税手飞去。天山二英几乎同时兵刃出手,穆夫人也觉得黯然失色。查爱平被人空手夺去兵刃,脸色骤然苍白下来,一个转身,面向穆夫人跪下,昂然道:“弟子学业不精替师门丢脸,当苦练十年此辱必报!”说罢,一跃起身,即想登瓦。灵音童子急忙一揖到地,笑道:“查兄请听小弟一言。”查爱平在对方一揖之下,顿觉一种柔劲阻在身前,但衣服都纹风不动,知道不让自己难堪,不禁轻叹一声道:“查某已败在你手中,还有何话好说?”灵音童子正色道:“小弟十分佩服兄台的志气,其实你我并非仇人,灵音老君虽杀害令师,事前我已向令师禀告,请他避凶就吉。而且小弟也不满灵音老君所为,将来遇上,可就是生死之敌。小弟方才所以迫兄台弃剑,实因灵音老君艺业太强,使兄台有所警惕而已。少林僧唯命而来,此事经终南戚大侠亲口告知,决不虚假,贵派早做准备,在这需人之时,兄台身为大弟子,岂可因小挫而远去?”他这翻婉转劝说,直把查爱平说得脸色由红转白,傲气全消,目蕴泪光,抱拳一揖道:“老弟我佩服你。”穆夫人明白了一大半,凄然道:“不必说了,平去安乐谷请赵师叔把他们统统带回。文儿去大开庄门,我看少林那些秃驴要留下多少脑瓜,我陪灵音小侠在屋里坐,姬儿火速去弄酒菜来。”灵音童子听她这般吩咐,知要和少林大干一场,急道:“贵派弟子要有妥当的藏身之所,千万莫令他们回来。”穆夫人愕然道:“天山派难道还怕上少林派?”灵音童子正色道:“在下前年迫于师命,以琴音杀死少林上代掌门,至今还自疚于心……”穆夫人忽然大声道:“那秃驴早就该死,天命你去杀他正可大快人心,不必内疚。”少林派一向行侠江湖,领导武林,声名卓著,而掌门高僧竟是该杀之人,这话从何说起?灵音童子无法明了内情,不觉茫然直视。穆夫人笑笑道:“你不必惊奇,这事将来总会使你明白,先说为什么不教我门下弟子回来。”灵音童子定一定神,续道:“灵音老君胁迫少林僧众来杀害贵派弟子,也许就要令两派自相残杀,如果大动干戈,岂不是上他大当?尤其是他并不知贵派劳子隐在何处,若召集回庄,万一他忽然到来,再要分散,那来得及?”穆夫人怔了怔,目光立即转向天山绝顶。灵音童子会意到她在思念那八只金翅大雕,笑道:“方才向天山绝顶飞去的大雕,可是夫人之物?”穆夫人丽脸上笼罩着迷惑之气,沉吟道:“我好容易才求得那八只天山神禽下山,为的就是防备令师重来,在神禽经常留有一二只在空中飞翔,今天怎地统统走了。”灵音童子情知八雕因发觉自己并无敌意,才统撒走,不料竟是恳求得来,保护一派之物,暗呼一声糟,忙拱手一揖道:“那八只金翅大雕确实不畏琴音,但要说能抵挡灵音老君,那也不见得。因为畜类究竟不如人类能多加思考,方才它对在下攻击,但听出在下琴音毫无敌意,竟自震翼飞去,如果灵音老君也用这方法,先把它骗走,再下手杀人,那时怎生是好?”穆夫人悚然一惊,也恍然大悟,轻叹一声道:“这真是在劫难逃,天幸是小侠先来,提醒这事,要不然,真个非惨败下可,看来只好再求那异人设法了。”灵音童子大喜道:“夫人说得那位异人,他能教大雕练到第七级功行,异人本身定能克制灵音老君,正可请他下山消弭浩劫,在下也省得担上弑师之名,岂不是好?”穆夫人先也一喜,旋又泛起愁容道:“要请那位行同神仙的异人下山就难了,他和任何人都不见面,也不说话,我为了本门大事,一步一拜,一直拜上密勒池,通诚三日,拜闻一声雷响,八只神雕翱然下降,我知道是异人所赐,叩过后骑雕回来,他怎肯下山和俗子争胜?”灵音童子听说异人这样难求,穆夫人求得神雕是如此困难,不禁面色呈愧,嚅嚅道:“在下无知,竟将夫人艰难得来之物逐走,真是罪过。”穆夫人苦笑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小侠无庸自责。”丰文姬见灵音童子那尴尬的面孔。噗一声失笑道:“这人会赶走神雕,到敌不过灵音老君之时,我看你也一步一拜,拜上绝顶求人,那才好看哩。”灵音童子正色道:“在下若敌不过,只有死路一条可走,也不必求人了。万一只是平手,那是倒是非请异人下山不可,他若不肯,我奏起雷音把冰崖轰坍,看他还能不能隐居下去。”“好胆力。”这一嘹亮的声音由半空飘来,各人同时一惊。灵音童子仰头一看,见一只高飞回翔的静鸾,情知禽弯背上定坐着有人,急提气扬声道:“前辈若神仙人物,救世弭劫正是份内之事,若需别人恳求,岂不是娇情过份!”话毕,青鸾竟直向绝顶掠去。灵音童子心头暗怒,见穆夫人和那三位弟子还在膜拜不已,不由得恨声道:“神仙既不讲理,夫人你何必拜他?”穆夫人抬头一看,那青鸾只剩下一点小黑影在空中消逝,回身叹道:“小侠你自己找来麻烦了,异人的口气已经不善,你何必还要顶撞?”灵音童子也觉说得过份一点,但自己于理无亏,泰然一笑道:“那人可能只是异人的徒弟,这番回去转报,那异人也许受不了刺激,反而亲自下山了。”这不过是未末申初时分。无垠庄第二间一座足够容纳四五百人的大厅里,只是“品”字形设有三席,显得十分零落凄清。上首一席的后面,设有一座简朴神台,当中那神主牌已被香烟熏黑,应该是件旧物,犹可看出“天山派第四派掌门穆祖师讳克群之神主”等字样。神台前面,香烟缭绕,两侧,燃烧有儿腿粗细的巨型素烛,是以在凄清苍凉中又透庄严无比的景象。对正神台这席的上座是个空座,东首主位上坐的是穆克群的师弟赵纯一,他的左侧是天山四英的老二查爱平。西首宾上头一位是被人号为“人魔”的灵音童子,他的右侧是天山四英的老三谢达文。天山掌门夫人面对神台而坐,她的左侧是四英中的四师妹丰文姬。另外二席各坐有八位天山弟子,这伙人男女全有,但没有一个超过三十岁。丰文姬挽着罗袖,替同席各人巡酒。酒过三巡——穆夫人忽然站起,庄严地朗声道:“自从拙夫遇难,天山弟子已心怀隐痛,在愁城里渡过大半年,无不以恢复本派旧日的光荣,替掌门报仇为矢志,只因大仇未报,也未另立新任掌门,时至今日,本派又将临大难,不立掌门无以筹划全局,我谨以至诚代表拙夫宣布,以赵纯一为第五任掌门人……”赵纯一慌忙起立,满面通红地叫道:“大嫂不可,第五代掌门人应该是查师侄才适合。”“不。”穆夫人坚决道:“查爱平目前虽是首座弟子,但年纪还轻,艺业也未达炉火纯青之境,充任掌门反而妨碍艺业精进。方才我说的是第五任掌门,并非第五代,任与代并不冲突,请师弟免为其难。”查爱平赶忙离席下拜道:“弟子愿师叔担任掌门,好统率本派度过时难。”两边席上的天山弟子也齐声高呼,请赵纯一答应下来。穆夫人凄然一笑道:“新任掌门就职大典,三日后在本庄举行,但由此刻开始,执行掌门职务。”众弟子又是一声欢呼。就在这时候,敌楼上“当当当”三声钟响,各人顿时静寂下来。穆夫人微微一笑道:“灵音小侠,可能是你说的人来到了。平儿出去看看。”查爱平紧应一声,飞步而出。稍停,带了一位青衣长老者进厅。“啊,卓大侠!”赵纯一认得来人是江南白道盟主卓立青,慌忙离座一揖。灵音童子也随众避席相迎。卓立青面露疾乏的笑容,拱手过礼,连说几声:“不敢当……”目光一落到居中那神主,不禁“啊”了一大声,揖拜起身,见灵音童子站在一侧,立即声色俱厉道:“你这小子好生大胆。”灵音童子佯作不解道:“老侠说我什么大胆?”卓立青顿显怒容道:“你那魔师派人去西藏天音寺取你的脑袋,你竟躲到天山来,可不害人么?”灵音童子在西藏遇上戚勇,早知一切,但自己习艺的事不能泄露过早,修到何等能耐也不能让灵音老君知道,笑笑道:“他派去西藏的那四个宝贝,被在下废了功力,让他在路上慢慢挪回中原,看能不能参加什么开教大典。”卓立青一双老眼忽然闪出异彩,惊愕道:“你真要和你魔师作对?”穆夫人笑道:“卓大侠请坐下喝酒,这位灵音小侠已不是你心目中的人魔了。”卓立青顿时面泛喜容,向灵音童子一揖道:“小侠此举天下苍生有福,李姑娘说对了,老朽反是多疑了,呵呵……”灵音童子受了多少委屈,需别人谅解,不禁俊目蕴泪,也慌忙揖拜,嘶声道:“小子能获盟主一语,已是毕生光荣。”赵纯一一声豪笑,驱散这凄惶的气氛,随即请客上座,笑道:“听说少林有人要来,卓大侠可知这事?”卓立青叹息一声道:“兄弟正因此事赶来报信。”穆夫人肃然持杯起立道:“大侠不远千里而来,足见盛情,请尽此杯!”卓立青推辞不得,一饮而尽。查爱平气唿唿道:“少林那些秃驴居然助纣为虐,我不剁他个脑袋,也愧居天山弟子之列。”卓立青忙道:“天魔正要命各派自相残杀,小侠千万不可。”果然不出灵音童子所料,但查爱平“哼”一声道:“这话说来好象有理,但若不是甘心助恶,难道不能中途逃走,何必一定要来到天山?”卓立青轻叹一声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天魔要天山弟子十个人头,也同时要少林十个人头作保。即以老朽来说,若不是盟弟时逢年作保,也休想离开敝庄半步。”“当当当……”又是一串急剧的钟声激响,各人脸色顿形紧张起来。灵音童子挽着查爱平的手,起身笑道:“一定是秃驴来了,不要杀,把他们全部囚禁下来,待到四月底再放走他们。”“不错,但这样一来,又要多少米来养。”“走!不让他们进庄。”查爱平重重地哼一声道:“来的不少哩,有二十多个,果然是打算和我们大干一场了。”赵纯一和穆夫人让谢达文陪着卓立青,带了十几名弟手鱼贯走出庄门,见对方一大伙人马,也变了脸色道:“少林秃驴若不是甘心附恶,也不必整队而来。”灵音童子从容道:“来多少就擒多少,赵掌门人对此毋庸忧虑,若先问对方来意,小可在此不便,应该先回避一下才好。”穆夫人想了一想,点点头道:“灵音小侠果然该暂时回避,文儿陪小侠上庄门楼去。”查爱平虎眉微皱,但也放松灵音童子的手,艰涩地黔直:“灵音兄先躲一躲,我过一会再听妙音。”灵音童子一怔,立即明白查爱平对自己起了敌意的原由,急陪笑道:“最好是查兄也同上门楼去。”“不。我得对付秃驴,没有空。”查爱平注视灵音童子那对俊目,但觉清澈如水,不带半点邪意,自己反而带着几分愧疚道:“有师妹相陪就够了。”天山儿女不太忌讳男女之谦,丰文姬“哼”了一声,挽着灵音童子笑道:“我们走,他就是这副德性。”门楼上,原有二位劲装少年担任了望,见丰文姬和灵音童子并肩登楼,含笑招呼一声,赶忙挪来座位。丰文姬笑道:“你们也还知趣,我替你们引见这位灵音小侠。”她介绍过陶冶夫、邱洛南两个名字,转向灵音童子搭讪着问道:“坐着窗口看呢,还是在里面看?”灵音童子道:“不要近窗口,省得被他们看到多生枝节。”丰文姬点点头,在一张小桌旁边对坐下来,又冷笑道:“卓大侠说的什么李姑娘,你认识吧?”灵音童子点一点头。“长得很美吧?”灵音童子真不知对方为何问起这不要紧的话,淡淡一笑道:“不但是美,而且是活佛心肠独具慧眼。”“唔。所以才在茫茫人海中,赏识你这英雄人物。”“姑娘别开玩笑,在我说来,可说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李姑娘,我对她尊崇到无复有加,佩服得五体投地。”丰文姬的俏脸上微现失望之色,轻叹一声道:“可惜她已被魔君霸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灵音童子对李娇娇佩服到不许别人用侮辱字眼,听到“被魔君霸占”五字,不禁悖然作色。然而,丰文姬说得何曾不是实话?李娇娇下嫁灵音老君,是事实。她和灵音老君同在一辆车里面,也是事实。几个月的相处,在灵音老君暴力之下,谁能担保没有肌肤之亲?但是二人毕竟是父女啊!父女难道也可……。灵音童子几乎要把二者的关系说出来,但又觉得不妥。以李娇娇那么一个聪明的姑娘,岂有不知得如何应付危机的道理?纵是灵音老君不知李娇娇是什么人,但李娇娇已知灵音老君是她的父亲,既敢投身入虎口,自有成竹在胸,那还用得别人替她担忧?灵音童子想到李娇娇慧心过人,自也放心不少。眼前最大的难题,倒是这位天山姑娘似已自投情网,如何才使她断了痴念。想了一想,立即淡淡地一笑道:“李姑娘必定安如泰山,我若能消弭得下纷争,也要当和尚去了。”丰文姬大惊道:“你要当和尚?”灵音童子目视窗外,徐徐点头道:“不错,恩仇俱了,只有归家一条路好走。不说这个吧,那伙和尚来了。”这时,庄门前面的广场上,已有一群人涌到。走在前面是三位身躯高大的老僧,跟着是十几个中年和尚,另外还有一个劲装的中年汉子。天山派新任掌门人赵纯一疾步越出队前三丈,拱手一辑,朗声道:“天山赵纯一,不知少林慧果长老佛驾光临,迎接来迟,尚乞恕罪。”走到前面一位老僧合十回礼,呵呵笑道:“赵檀樾十年不见,还能认识贫僧,难得,难得……”略侧半身,指向另外二位老僧道:“慧林、慧光,这位就是天山剑霸赵纯一檀樾,十年前曾光临本寺,你们并未会见。”“慧”字辈的老僧,与少林上一代掌门人慧生大师是师兄弟。自从“悟”字辈的和尚接任掌门,“慧”字辈就成为少林一派的长老,深居简出,等闲也见不到他,何况远行千里,来到天山?赵纯一见三个“慧”字辈的老僧率众聊袂而来,情知事件严重,仗着灵音童子在无垠庄作客,仍然从容含笑道:“原来全是‘慧’字辈的大师,既是远到而来,请进庄待茶。”慧果禅师老眼向天山门人一扫,微微笑道:“贫僧一行自有蓬帐,也不必骤扰了,贵掌门可在庄上?”赵纯一愣然道:“师兄被害已有大半年,大师竟然未晓?”慧果禅师似也大觉意外,讶然道:“穆大侠被谁所害?”赵纯一道:“就是伤在灵音老君的魔音之下。”“阿弥陀佛,原来天尊已到过天山,怪不得今年清明之夜天尊驾临华山,贵派竟无人前往恭候。”赵纯一听对方天尊长,天尊短,口气十分恭谨,大为不悦道:“长老可是恭候过了,今日远来,有何指教?”慧果禅师也听出赵纯一词意不善,轻轻摇头道:“老衲三人当时坐关正紧,不克前往,是以奉差远行,将功赎罪。”灵音童子暗骂一声道:“无耻之机!”要想和丰文姬答讪,那知刚刚侧转俊脸,丰文姬猛将臻首一摆,已把粉脸转向后面。这一瞥之下,他发现丰文姬眼眶发红,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块,讶道:“姑娘你怎么哭了?”“胡说。谁哭了?”丰文姬头也不回,声音也微带沙哑,灵音童子当然明白她为什么哭,暗叹一声多情的姑娘,何必作茧自缚?佯作糊徐,笑道:“少林那慧果长老好生无耻。”“唔——”丰文姬忖着心事,几时听到广场上双方作答?在这时候,猛闻赵纯一冷笑道:“慧林和尚,你说要本派弟子人头,不知要那一颗?”灵音童子急回头看去,见慧果僧已退往一侧,慧林禅师昂然答道:“天尊并未指定要谁的,只要贵派送十颗就行。”赵纯一仰天大笑道:“少林弟子众多,何不先垫交上去。”慧林禅师怒道:“少林之头与天山之头不同,谁能替你垫?”赵纯一冷冷道:“原来和尚头要不得,既然如此,大师请回驾吧。”慧光禅师接口厉声道:“你送十个人头过来,贫僧当然回去。”赵纯一脸色一沉,目光炯炯射上对方脸上,冷竣地喝道:“和尚难道甘心供老君驱使,一定要本派人头?”劲装中年汉子忽然敝声长笑道:“天山派弟子众多,何必吝惜十头,招致全派毁灭?”查爱平一步跃出,站在赵纯一左例,剑尖一指,喝道:“你算什么东西,先把你的头送来。”中年男子傲然道:“本侠就是西行僧军监军阮如铁。”少林派一向为武林推祟,不料灵音老君出现不到一年,竟为五派之首沦为附庸,地位祟高的慧字辈长老西行,还记得有一个“监军”跟在后面,“亡派”的惨象,教在场的天山弟子全都心神一懔。查爱平怔了怔,忽然敞声大笑道:“何西四镇一个扒手祖师充任监军,少林派也丢尽达摩的脸。”阮如铁大怒,转向慧果和尚喝道:“慧果禅师,快与我把这狂徒杀了。”蓦地,几声清樾的琴音由门楼上的窗口飘出,广场上双方心弦都微微一颤。慧果长老本是提步向前,此时反而撤步向后,厉声喝道:“谁在上面弹琴?”“嘿嘿,本教主已谛多时。阮如铁在敌前泄露身份,不可充任监军,着慧某和尚执法,断臂示儆,并即后撤五十丈等候吩咐。”楼窗飘出冰冷的声音,并不带半分人气。有谁见过灵音老君的真面目?听这声音,果然惟妙惟肖,广场上的人,惊得心胆惧寒。慧果禅师惊得记忆灵音老君是半年前来到,且也恨那阮如铁屡次无礼,高呼一声:“遵命!”随即回掌一拂。一声惨呼,阮如铁一只有臂如同利刃削过,断了一截在地。少林众僧“遵命”涌退五十丈,个个脸色苍白。忽然一声长啸响起。啸声未落,已见影连闪,一位锦服少年端端正正站在少林三老面前。这位灵音老君竟是二十来岁的英俊少年?但他胸前横挂着一架乌黑闪亮的长琴,又以那旷世无俦的轻功现身,那还能够有假?“阿弥陀佛!”慧果禅师急合十低头一拜。然而,站在第二列一位中年和尚忽然大怒道:“师叔休拜,就是这小子。”慧果禅师闻声飘退,诧道:“悟明,你说什么?”悟明和尚叫道:“那小子就是杀死慧生方丈的凶手,灵音老君曾以铁琴令征召各派高手,寻找他的下落。”“啊,他是人魔灵音童子?”“正是。”知锦服少年不是灵音老君,慧果禅师胆气骤增,一步逼近灵音童子身前丈许,沉声喝道:“你当真是惨杀慧生方丈的凶徒?”灵音童子淡淡道:“可说是凶手,但‘凶徒’二字,小可并不领情。”“他与你何仇,为何要杀他?”“我奉师命,正如老禅师奉魔君命取人头一样。”“老衲是被胁迫挟持,并非甘愿。”灵音童子冷冷一笑道:“老禅师毋须强词多理,只有‘天地君亲师’才值得崇敬,灵音老君当时是我师尊,其令不得不从,但他并非贵派尊长,老禅师不必受其胁迫,竟然率众而来,定要天山派奉上人头,如此蛮横无理,颠倒是非,岂能再责备小可?”慧林怒道:“天山派人头关你什么事?你师正命我等取你人头,你若懂得尊师重道,就自动割下。”灵音童子轻轻一抚琴弦,弹出极低沉的一声,徐徐道:“我师若不为害武林,暴虐天下苍生,区区这颗头颅,未必不可奉献。但今日为天下苍生作想,正该珍惜大好头颅,请恕区区铿吝了。”“哈哈!好一个为天下苍生,你能割下头颅,你师自可放过五大门派。”灵音童子见说话的正是当今少林掌门悟元和尚和师弟悟明,顿忆起悟元强迫李娇娇下嫁的事,声色俱厉,喝道:“你那秃驴师兄胁迫李姑娘下嫁给天魔,天魔又放过五大门派没有?”悟明大喝一声:“你敢强横!”立即一步冲上。“凭你也配动手?”灵音童子左臂轻轻一挥,一股无形罡气已冲得悟明倒翻两个跟头。悟明和尚功力虽不及“慧”子辈的三位长老和掌门方丈——悟元,但也是少林一派有数的人物,竟挡不住人家左臂一挥,“慧”字三老同时变色。灵音童子若无其事地抚那根“宫弦”,发出低沉的“嗡嗡”之声,神情庄严无比,徐徐道:“灵音老君能杀你们,区区同样能杀你们,灵音老君为了造劫而杀,区区为弭劫而杀,各走一端,尚望列位回头是岸。”慧光禅师狂吼一声道:“二师兄!方丈之仇不可不报!”慧光禅师本是犹豫难决,经慧光一呼,也就脸色一凝,回头喝一声道:“排除诸天大阵!”二十四名中年和尚急应一声,阵势顿时走开。但分成六组,暗合“梦”、“幻”、“泡”、“影”、“电”、“露”的六如之数,每组四人,暗合“生”、“住”、“异”、“灭”的“有为四相”。霎时人影相及,气功相生,结成一个整体。灵音童子暗忖,向来传说少林派的罗汉阵最是厉害,原来这诸天阵也有这般声势。他并不知道罗汉阵只是以威力胜人。若论气势,诸天阵实在强胜得多。二十四人,每人有几十年功力,在诸天阵里就增大二十四倍,这是近千年的功力岂比寻常?慧光禅师见对方不知奥妙,竟让阵势排成,不觉大为得意,颔首微笑道:“小檀樾既以‘弭劫’为己任,竟不敢破老衲这座梦幻泡影?”灵音童子朗笑一声,面容严肃道:“灵音老君一举而杀死八百余人,区区若连二十七名和尚都杀不了,还有何能力和灵音老君对抗?但是,在‘灭魂消魄绝音’之下,有死无生,但愿莫逼我施出这绝音,毁却少林仅存的高手。”慧果禅师见他语重心长,颇为动容,沉吟道:“若使檀樾之意,该当如何?”灵音童子正色道:“老拌师若以本身武学印证,小可则舍琴不用,亦以艺奉陪。若欲以玄妙莫测之阵势胁逼,小可只好以琴音毁阵。”慧果禅师点点头道:“由此可知檀樾良知未昧,老衲单独印证一场好了。”灵音童子知道对方到了最后,仍要以阵法欺人,不觉暗叹一声,回头叫道:“赵大侠,穆夫人,请先率贵派弟子退出一里,若闻在下琴音,再退二里始可无事。”慧果禅师听说三里之内,琴音仍可杀人,又惊又疑,沉声道:“檀樾的琴音,真个这般厉害?”灵音童子知他已有怯意,正色道:“雷弦一响,已是杀尽半里内之生物,若以雷弦弹出绝调,威力更难估计。小可功力不足,或许只能及二三里,只因此调不轻弹,还没有试过。”慧果禅师动容道:“令师功力如何?”“这个?……”灵音童子的确不知灵音老君能悟出雷弦第几重音,若以自己习艺的时候,灵音老君只能由雷弦弹出“冬冬”的单声来说,了不起是第七重,还未能其成“人调”,但这半年来的进境,怎能妄自揣测?他沉吟好一阵子,结果是茫然摇头道:“小可只知舍命以赴,无法知道他近来的进境。”慧果禅师微笑道:“檀樾可先试老衲能否相抗。”这老和尚竟然异想天开,要以身试法。灵音童子一想回头,觉得这慧果祥师还有几分高僧风度,笑笑道:“禅师自问功力比慧生方丈如何?”慧果禅师微微一怔,向慧林慧光瞥了一眼,徐徐道:“老衲与慧生功力本在伯仲之间,但坐关三年,也许略胜一筹。”灵音童子暗忖你略胜一筹,我这半年来又何止精进一步,摇摇头道:“那就不必试了,禅师决难抵御‘天龙第八音’。若果禅师悲天怜人,爱惜生灵,请即再撤去阵势,在此寄居,小可往终南山较量再说。”慧光禅师暴吼道:“小子,你莫以为我师兄坦直可欺,打算以奸计逃遁,今天先取你性命。”灵音童子婉转解说,实想保全各派元气,见这位禅师不可理喻,也就沉下脸色道:“少林派若多你这样几位长老,早就该全派尽灭。”“你有多大本事,接招!”慧光禅师被说得脑羞成怒,一声厉喝,一掌已经劈出。这位“慧”字辈的长老,功力何等深厚这一掌之下,但见风沙骤卷,气温潮生,洪洪沉响如雷。灵音童子心头微懔,急将挂在胸前的铁琴向背后一推,趁势摇肩错步,闪开正面,斜斜劈出一掌。慧光禅师一掌劈空,掌劲卷起一道尘龙,射出三丈开外。在这刹那,猛觉一股莫大的潜劲已及身侧,僧衣被劲风吹得飘起,不禁骇然失声,一步前冲数尺,避过一掌,回身喝道:“这是藏派的武学。”灵音童子暗服这和尚见识广博,自己才以“小劫奇功”发劲,立被识破,笑笑道:“小可果是由西藏归来!”慧果禅师急道:“可到过天音寺?”灵音童子庄容正色道:“佛日:‘无往无往,悟生无灭’悟性自在心中,禅师何必多问?”慧光冷笑道:“凭你也配论佛。”灵音童子徐徐道:“若像禅师这般时动妄嗔之念,只合再学达摩祖师面壁十八年。”慧光禅师是“慧”字里面最末后一个长老,艺业虽已登峰,火气并不造极,被一语话中心病,顿时老脸通红,眉宇间杀极骤现,冷冷道:“在掌下分个真假就是,何必多逞口舌。”“小可奉陪。”慧光禅师知对方知道对方练成藏派武学,自也不敢不意,运起少林至高无上的“贝叶神功”护体,灰色僧衣鼓涨如球,神情庄严无比,一步一步缓缓欺近。灵音童子暗忖这慧光虽是妄动无名之人,但练成的先天罡气竟比慧生强盛,这一场若不出全力,只怕真要落败。心念一转,也施起逆气大法,将“小劫奇功”运行全身,双掌合拢胸前,凝神以待。慧果禅师见这位年轻小侠“法相”庄严,笼罩起一片祥光,自己师弟则显出凄厉之色,对方对比气度,慧光已逊了一筹,不觉轻轻念起一声佛号。十步。八步。六步。“……”慧光禅师到达相距五步之地,猛可一大步踏出,同时开声大喝,双臂平推,一团罡气应掌而出,僧衣立即瘪了下来,但却四面生风,向灵音童子卷去。“好!”灵音童子真气卷吐,合拢在胸的双掌猛可向下一劈。相距四步,伸臂可及,双方掌劲一触即分,顿时暴出轰然一声巨响。但见风沙狂卷,人影分飞。灵音童子小劫奇功所骤成的罡气全被震散,身子倒飞丈余。然而,慧光禅师却是当场坐在地上,把地面坐陷一尺多深,恰象是一个活的元宝,气喘吁吁,脸色苍白。慧果禅师微噫一声,一步纵出,把慧光扶过一边,悄悄问道:“师弟自觉如何?”慧光禅师身子一颤,轻轻摇一摇头,立即盘膝跌坐。慧果禅师一把抓他腕脉,不禁轻叹一声:“还好。”灵音童子落回地面,也觉气血翻涌如潮,几乎站不稳脚步,赶忙运起天音寺学来的“小劫奇功”,气纳丹田,把真元收敛下来。那知气血刚能平顺,一声大喝已到耳边,睁眼一看,慧林禅师已距身前不到五步。但在这一刹那,一声娇叱由身后响起,立见一团银光向慧林禅师卷去。那正是躲在门楼上的丰文姬。他不但没跟有同门撤退,而且在灵音童子危急之时忽然现身御敌。天山剑法凌厉无论,慧林禅师不料她忽然攻来,措手不及,竟被逼退丈余,厉声喝道:“小妮子可要找死?”灵音童子不料丰文姬忽然到来,惊呼道:“丰姑娘赶快退下。”“我偏不退!”丰文姬显然因得不到他的青睐带着几分气愤,展剑如龙,狂风骤雨般向前猛冲。慧林禅师冷笑一声道:“茧火也要和日月争光,打!”话声一落,但见他身形一晃,竟然分开丰文姬的剑光,直逼她的身侧。丰文姬心头一懔,一声娇叱,剑锋划出一道银虹,在周身一绕,连人带剑径向老禅师冲去。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的打法,慧林禅师若再进掌扑举,未必可把她毙于掌下,但那样一来,自己也难免受伤。在这危急的一瞬间,到底还是自己要紧,慧林禅师猛可一吸真气,硬生生飘出一丈开外,花白的胡须无风自动,暴吼一声,反身扑上。他已看出这位少女艺业不弱,是以一出手便以绝妙的掌法进攻,顿见漠空掌影,风起云涌而来。然而,丰文姬已打定主意,鼻里轻嗤一声,手中剑化成一个绝大的银球,仍然猛向前冲。慧林禅师真不知这位姑娘何事值得拼命。老脸上骤见杀机,罡气应掌而发。丰文姬剑法虽然精妙,但一个年轻姑娘怎比得上对方几十年,功力凝集的罡气?“蓬!”一声巨响过后,紧接着一声惨呼。但见她风织巧的身躯直被罡气震得起来,手中那双钢剑被震得飞向天空。灵音童子一来不知她为何要和敌人拼死,也想不料会这么就落败,一声惊呼,赶忙拖她接下,见她已是星眸紧闭,气息如丝,芳唇沁出一道血涎,不禁厉声道:“你这和尚恁地心狠!”慧林禅师打伤了人,杀心更炽,目放凶光道:“十个人头,这时才得半个……”“拿命来!”这一声暴喝传来,查爱平飞奔而到。灵音童子见他手执实剑,双眼通红,疯狂似地掠过身侧,急一步这前头,大声道:“查兄扶持令师妹,这里有我。”查爱平向被人抱在怀里的丰文姬投下一眼毅然道:“师妹给你,我替她报仇。”“我没伤着,你快抱她走。”灵音童子不容分说,硬把丰文姬送进查爱平怀中,正色道:“你赶快走,待我收拾这颗狗和尚!”他一个转身,向慧林禅师笑笑道:“好一个少林老僧,原来恁地心狠手棘,接招罢!”他恨极对方以罡气施向一个弱女子,话音一落,掌法已经展开。慧林禅师知道对方只是琴音厉害功力深厚,不料武艺也妙到蜂顶,一步落了后手,但见四面八方俱是掌影涌来,急施出本门绝招,挥臂如轮,先求自保。“啪啪啪……”一阵掌劲互击的声间疾响,慧林禅师被震得双臂发麻,身形疾晃,步法凌乱,不禁地高呼一声:“这人魔果然厉害!”“一齐上!”慧光禅师被灵音童子一掌震倒,此时已经复原,见慧林被打得只能招架,不能还手,在高呼声中,又猛扑上前。灵音童子冷笑一声道:“我不收拾这二位秃驴,也不再叫做灵音童子!”他在天音寺学来绝艺,分明不把少林二位长老放在心上。然而,少林长老几十年的苦学岂不是白费工夫?两人一联起手来,灵音童子顿觉得力重千斤,急运起“小劫奇功”发劲。“隆隆隆……”双方掌劲交击,竟然响起了低沉的雷声。一丈内的沙尘像烟云一般向上翻滚。二位少林长老同时被“小劫奇功”的莫大劲道震得踉跄后退。灵音童子一声朗笑,身随声发,疾伸二指向慧林禅师迎点去。“且慢!”一股横劲随声到达,二缕指劲顿被化开。灵音童子疾退一步,见那慧果禅师已到身侧,不禁冷问道:“禅师可是也加上一份?”慧果禅师微微动容,沉声道:“檀樾可以罢手了。”.灵音童子目放威光道:“待小可打伤慧林之后自然罢手。”慧果禅师薄愠道:“这是为何?”灵音童子昂然道:“慧林已把丰姑娘打坏,小可自应打他一掌才了方才的因果。”慧林禅师怒喝一声:“好狂的小子,接招!”灵音童子一面交手,昂然喝道:“你可伤人,人不可伤你,这是哪一门道理?”话声中,双掌幻出,掌影万千,眨跟间已把慧林禅师罩在中间。慧果禅师沉声一喝道:“小檀樾再不住手,休怪老僧无礼了。”“哈哈!”灵音童子一声朗笑,响彻凌云,语声琅琅道:“无礼又便怎的,少林一派无礼的事已多,何须到这时才算无礼?”慧果禅师和慧光禅师双双扑上,双股交错的掌劲把灵音童子逼退一步,厉声道:“少林何事无礼,你好好说来。”灵音童子冷笑道:“多着哩。第一件,听从‘掌震三岳’裘强之命,诬家父为灵音老君一党。……”凛然道:“事实也是如此,若非灵音老君之党,灵音老君怎会收你为徒。”灵音童子怒道:“那是因为你们五大门派拒我恳求之后,我才遇上灵音老君,你这秃驴别把事实颠倒过来说。”他听到对方诬蔑到自己身上,恨极起来,“秃驴”二字立即出口,那知怒火一起,招式不觉一缓慧光禅师掌发如“啪”一声,击中他的右肩,把他打得一踉跄,歪开两步。慧林禅师一声怒喝,又愤臂横飞,一股摧碑折树的猛劲,也到他的身侧。灵音童子一声怒喝,骤提足十成真力,猛向慧林禅师的下臂劈去。“啪。”“哎哟!”慧林禅师惨呼声中,捧臂踉跄后退。原来他已被灵音童子这一掌打得右手臂尽碎,是以退出战团。灵音童子替丰文姬报了一掌之仇,怒气稍平,一步飘开数尺,笑道:“小可这时罢手,倒要看你们肯不肯罢手了。”慧果禅师怒喝一声:“你也接我一掌!”这位老禅师的功力,比他二位师弟深厚得多,掌劲一发,立闻洪迸风声,地面振动,尘沙飘浮。而且,他的身法也快得出奇,“掌”字一落,人已欺到眼前。“来得好!”灵音童子左臂一拦,斜跨一步,右掌已劈到敌人腰际。慧果禅师沉哼一声,回拳一拂。灵音童子被这一掌拂中下臂,顿觉如被钢铁砸了一下,隐隐作痛,赶忙退缩一步,功贯全臂再劈出一掌。那知掌劲刚发,慧光已由另一侧扑倒,掌影翻飞,飞卷上来。灵音童子若要击伤慧果,自己也要被慧光所伤,只得连退二步,忽然吐气开声,一掌劈去。但那慧光禅师自知功力不足,一见对方掌势劈来,微闪身躯,已错开一步,冷冷一笑道:“小子,你束手就缚罢,看看四周是何等景况?”灵音童子闻言一惊,向四面扫视一眼,原来二十四名和尚结成的阵势早已移动,众作六上方位把自己连同二位老僧包围在核心。奸险、阴谋、无耻!……他气愤之极,不觉纵声厉笑道:“秃驴不守前约,休怪我施用绝音。”“嘻嘻!”慧光禅师冷笑道:“你能腾出三只手,尽管弹琴罢!”这可不是真话?在二名长老联手爽击之下,哪还能让他腾出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