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仇尊者除了背上一伤痕之外,浑身并无伤处,但已眼皮紧闭,牙根紧咬,气若游丝。灵音童子探他鼻息,还觉有热气喷出,急道:“也许还能够救,谁有治伤良药?”弥迦喇嘛先阻止姜氏“兄妹”上前,自己也到达无仇尊者身侧,先将一粒丹药塞进他的口中。再撕开衣服查看,但见伤处脓血黑如墨汁,周围皮肉已烂去手掌一大块,不觉惊呼道:“这是糜肉箭所伤。”姜薇薇惊道:“还能够救么?”弥迦喇嘛道:“请借宝剑一用。”姜薇薇知他要用剑剜去腐肉,急将短剑递了过去。弥迦喇嘛执剑在手,以极快捷的手法剜去碗口粗细的烂肉,四周的鲜血直流,随又“格格”几声,连肋骨也剜断两根,竟看到肝在颤动。这种剜肉截骨治伤的手法,令人不忍卒睹。灵音童子看得心头发毛。姜氏“兄妹”惊得脸皮变成青色,转头不敢再看。弥迦喇嘛也紧张起来,轻颤着剑尖,挑出断骨,急将无仇尊者翻转,让体内的毒血流出,毒血流尽,鲜红的血液也往外喷流,这才将伤者身子付地,将两粒丹药纳入伤口。蓦地,远处又传来阴森森一声长笑,各人不禁一惊。弥迦喇嘛急将铁琴推给灵音童子,道:“劳你以琴音御敌,贫僧将尊者背往僻处治伤……”姜薇薇急道:“要不要我们担任护法?”“不必了!”弥迦喇嘛话声一落,立即捧起无仇尊者奔进弥衡别府。灵音童子捧过铁琴,目视姜氏“兄妹”叹息一声道:“铁琴又归我手,想是我与佛有缘,薇弟薇妹请跟弥迦喇嘛去作傅老前辈的护法,愚兄打算和强敌拼了。”姜薇薇一皱鼻子道:“你又不是不知我们不怕琴音,干吗要我们走?”灵音童子俊目望着姜红薇,几度欲言又止。阴森的笑声越来越近,而且是此笑彼应,分明不止一人。姜薇薇神情肃穆,急道:“我们出去迎战,休让敌人冲进洞来。”“现在就走!”乔装姜红薇的骆瑶香立即随声附和。灵音童子轻抚琴弦,摇头道:“不行,我们守住洞口,可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出去迎战,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被敌人乘机冲进洞去,傅老爷子和弥迦喇嘛可不被他毁了?”姜薇薇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一时心急,没想到这上头。好吧,我和妹妹藏在洞里两侧,你的琴音若不能抵抗敌人进攻,就赶快退进洞来。”“好!”灵音童子才回答一声,忽见右崖有人影一晃,急喝一声:“速退!”立与姜氏兄妹奔回洞口。这时,左右两崖同时响起一阵狂笑,阵尸的树林也传来“桀桀”笑声,但仍不见有人现身。灵音童子提足功力,手按雷弦,凛然雄踞洞口,丝毫不敢大意。姜薇薇和骆瑶香已藏在洞侧,悄悄道:“奇怪,敌人笑这么久,到底要捣什么鬼?”灵音童子毅然道:“由得他施尽诡计,我们还是以不变应万变,牢守这里就是。”姜薇薇沉吟道:“只怕敌人故意让我们守在这里,他却由崖上的秘道进洞就糟了。”灵音童子被这话说得一惊,急道:“你二人快去把守那条秘道。”骆瑶香接口道:“你一人在这里怎么行?”灵音童子道:“不要紧,如果来敌很强,我可以一面弹琴叫面退入隧道。”姜薇薇一想,这话倒是不差,答道:“好吧,我们就走,你自己小心啊!”“不劳叮嘱,愚兄自理会得。”姜氏“兄妹”一走,灵音童子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轻轻弹出“锵——”的一声琴音,暗道:“最好是多来几人,纵是不怕琴音,这几十只金甲虫也够使他人人送命。”原来他早就想到万一难以御敌,好歹也将敌人诱进隧道,放出藏在铁琴里面一大伙金甲虫,和敌人拼个同归于尽。但因“姜红薇”是女的,金甲攻又专找女人晦气,所以先把“兄妹”遣走,才好放胆施为。忽然,他又替姜氏“兄妹”担心起来,照说姜薇薇、姜红薇二人艺业和他相去不远,如果联手起来,也许比他胜过几分,有二人去把守那条秘道,不会出什么岔子,但二人身上那种幽香的气息,却是招蜂引蝶之媒,若被人以金甲虫向秘道进攻,可不是一攻即破?他一想到这层,不觉又忧形于色。但是,狂笑、冷笑、怪笑、阴笑……一阵阵传来,此落彼起,并无休歇,他只好聚气凝神,瞬也不瞬地注视着洞外。奇怪的是那些笑声虽无休歇,却不见有人出现。难道方才看见晃动的人影又是一个假面具?……又经过很长的时间,谷里已经幽暗得看不清人影,但他仍不敢让琴音中断,反而更加布起好几重音网。忽然,他觉得身后的音网微微一动,惊得回头喝一声:“什么人?”“是我!”那是骆瑶香的口音,一条纤影也徐徐行来。灵音童子松了一口气,苦笑道:“薇妹,你真吓了我一跳,怎么忽然走来了,你哥哥呢?”骆瑶香手上提有一个小小的篮子,喜孜孜地笑道:“哥哥独守那边秘道口,教我弄了一点吃的,并要我看傅老前辈伤了没有,但我却找不到弥迦喇嘛和傅老前辈。”灵音童子急道:“他们藏在什么地方?”骆瑶香微皱蛾眉道:“我如果知道,可不是告诉你了,你先吃下这些点心再说吧。”灵音童子看她揭起篮盖,腾腾的热气下面竟是十几个精致的点心,禁不住饥肠辕辕作响,但又苦着脸道:“我要弹琴戒备,怎能够吃?”骆瑶香粉脸微热,幽幽道:“我喂你好了。”这话一说,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去,急将小篮放在地上,拿起一个点心研开。灵音童子自己也觉得脸皮烘热,摇头道:“这怎么使得?”“没什么使不得。”骆瑶香当初为了救他一命,不惜以身侍奉,但那是灵音童子神志不清的时候,眼前摆着一个活跳跳的旧情人,要喂他吃一顿饱的,确也觉得尴尬,但一见灵音童子比自己还要羞惭,不禁得意起来,话声中,半个点心已塞到他的唇皮。灵音童子此时若再推辞,更使双方都十分尴尬,而且送到嘴边的点心真香,急一张口把它噙住。骆瑶香“唉”一声笑道:“你吃这么急,差点咬中我的手指了。”“唔……”灵音童子含着半个点心,还未下咽,不便说话,含糊地以一音回答。骆瑶香轻笑一声,待他咽下一口,接着又送上半个。一个是手里弹,嘴里吃,一个是手里掰,嘴里笑。不需多少时候,一篮点心已剩不了几个。灵音童子怕她又要掰,赶忙摇头道:“我不吃了,你吃。”“怎又不吃了?”“饱了。”“放在这里,过一会再吃。”灵音童子苦笑道:“过一会,我也腾不出手来吃呀。”骆瑶香也笑了,忽又愣了一下,诧道:“洞外难道就这样笑到现在?”“谁说不是?”灵音童子才回答一句,又赶忙道:“薇妹快去帮你哥哥,在这里很不方便。”骆瑶香愣然道:“怎么不方便起来?”灵音童子知道若不照实说出,她一定不肯走,只好故作镇静道:“我有一个极好的打算,如果强敌来得太多,而且又不怕‘灭魂消魄绝音’的时候,我就放这琴腹里的金甲虫出来咬他。但这些金甲虫专会闻香扑人,你在这里怕会被它咬了。”骆瑶香想起被金甲虫厮缠的那件事,俏脸立刻炽热如火,向他瞟了一眼,半晌才嚅嚅道:“这条计策只怕不行吧,万一来人正是金甲虫的主人,使甲虫反噬,你又如何应付?”金甲虫被弥迦喇嘛收进铁琴不久,无仇尊者即获到纸糊面具警告,并即遭遭受暗算。由此看来,金甲虫的主人当在不远,如果被旧主人秘法催动,怕不群起反噬?灵音童子没想到这上头,竟被说得一愣。然而,他已决心和敌人同归于尽,还怕什么反噬不反噬?怕只怕一把话明白说了出来,被这位“薇妹”阻扰,致令“壮志难酬”。是以略加沉吟,便即从容道:“这也不必担心,如果金甲虫是五彩真君之物,这位老魔不至于不敢不仁,如果来人是他的弟子,我只消将怪虫掷向他的身上,不怕那些愤怒的金甲虫不先把他咬个半死。我此时弹着琴音,金甲虫在里面蠢蠢欲动,也许已把我当作主人,甘愿供我驱使了。”骆瑶香听他说的有理,听到末后两句忍不住“吱”一声笑道:“好吧,祝你虫到功成,我过那头去了。”“连点心也带去。”骆瑶香深情地瞧他一眼,默默地点头,提起小篮子走了。灵音童子目送她身影消失,心头上一阵轻松,指尖轻快地抚着琴弦,脸上泛起一种刚毅的笑意。忽然,他感觉到音网猛可一动。这一动的方向分明自右崖传来,而且动的十分急剧,应该是一个庞大的物体触及了音网。刹那间,他将功力提足,大喝一声:“是谁?”灵音童子一声凄厉的呼唤令人寒毛竖起,同一时间,两盏绿光闪闪的灯笼带着一阵狂风冲向洞口。“呼蛇!”他心里暗叫,手指一拔雷弦,响起一声霹雳。石洞四壁封固,只有向外的洞口和向里的隧道空虚,雷弦激发的八音罡气如钱塘江潮汹涌,向着空虚的二处猛冲,更增加几分威力。呼蛇也许慑于那威势,两盏灯笼似的眼睛也向后缩了一下。灵音童子趁这一刹那,看清了呼蛇的本相。但见它两眼相隔约有三尺多远,凶光闪烁,鳞甲生辉,那具比床铺还大的身子向后延伸,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丈长。这样一条硕大的呼蛇,不说是“气可吞牛”,只怕连小屋子也吞得下去。虽然仅是百忙中的一瞬,他已经念头疾转,趁呼蛇来势微挫的时候,急拔出松纹古剑横置琴上,又一挑雷弦,响起一声霹雳。那知呼蛇先是骤闻霹雳才吃了一惊,待第二次霹雳响起,反把它激怒起来。把它身子一盘,立即卷成小山也似的一堆,上半截立,顿时高昂三丈有多,张开大口,厉呼一声:“灵音童子——”那股气味腥臭的令人作呕。灵音童子骇然暗叫:“不好,这重逾万斤的大蛇,若被它倒压下来,真可把人压扁。”“灵音童子——”“灵——音——童——子——”随着呼蛇的声音,群山响应,空谷齐呜,好比几千百条呼蛇的呼声,在四处召魂唤魄。任何人面临这样凶险的境地,也得胆战心惊。灵音童子虽已视死如归,仍免不了心头震栗。呼蛇连呼几声过后,那大得像一座厅堂的大口渐渐俯了下来,“呼”的一声,喷出一阵腥雾。“霹雳!霹雳!霹雳!……”灵音童子急剧地披弹雷弦,震天裂地的声音竟把凄厉的呼声镇压下去。雷弦上火光闪闪,提气迅速扩展,那阵腥雾一触及八音罡气,立被震得向外狂卷。呼蛇本上古遗种,最忌火光,尤其里面又能响起雷声,更令它大吃一惊,身于又往下缩。“灵——音——童——子——”呼蛇上半截身子刚矮下几尺,又一个极尖锐的呼声又由远处传来。呼蛇一听到尖锐的呼声,凶目光芒立即暴长。单是一条呼蛇已难应付,何况又加多一条上来。灵音童子情知当前这条呼蛇就要发动攻势,只要被它一口吞下,先是它那毒涎就够使自己皮肉尽脱,一时情急智生,左手重重一拔雷弦,右手已紧握着剑柄。“霹雳!”“呼——”呼蛇被远处的呼声策动,又被琴音困扰,顿时暴怒起来,身子一长,立如一道长虹射到。灵音童子早算定凶物必然有这一着,一闪身躯,竖着松纹古剑掷向蛇喉,同时劈出掌风。蛇头高昂丈余,上腭抵住洞口,下腭平铲地面,也不问是人是剑,反正要一口吞下。那知一股掌风涌着宝剑飞来,一直冲进了喉咙,呼蛇但知有物即吞,以为目标已经成为美点,急忙忙将巨嘴一合。松纹古剑原是剑尖向上而且锋利无比,呼蛇猛力合嘴,立被剑尖扎进上腭尺许,痛得怪啸一声,疾向洞中冲去竟把通往秘道的隧道塞死。灵音童子幸已贴紧洞侧石壁没被呼蛇冲倒,但呼蛇那股冲劲激起猛烈的劲风仍将他带得踉跄一步。蓦地,“轰!”一声裂地巨响,洞口冰晶全被蛇尾打得倒塌下来,碎水飞溅,寒气迫人。灵音童子一步跃出洞外,见那段硕长蛇的尾矫若游龙,不住地打击着晶石。明知蛇头夹在隧道里面,一时退不出来噬人,只因宝剑已掷入蛇腹,无法诛此凶物。“灵——音——童——子——”凄厉而尖蜕的呼声又起,窜进别府的呼蛇奋尾猛扫。“呜呜……”的怪声震得洞壁动摇。一阵腥臭无比的疾风由远处吹到。灵音童子举头一看,赫然又是两盏绿光由半空冲来,不假思索也知又来另一条呼蛇,急又拨响一霹雳。来蛇猛势微挫,却闻尼巴格嘿嘿笑道:“灵音童子,你居然命长不死。”灵音童子猛悟这位叛师门、辱师姐的葱岭鸳侣门人已改投五彩真君门下,否则怎会带来这么希奇古怪的凶物?若是五彩真君亲来,灵音童子自是大有顾忌,但对于这位叛师辱姐的淫凶则已成竹在胸,手里弹出八级琴音以保卫自己,声纵大笑道:“好淫徒,你还敢来这里送死?”“嘿嘿……好说!阁下未必就比得上无仇老鬼。”灵音童子厉声道:“傅老前辈伤在你手?”“嘿嘿……不敢!那老鬼该死,吃不下我一枝糜肉箭。”“好吧。……”灵音童子面对这个叛师,灭祖、辱姐的淫凶歹徒,气愤得连声音都颤了,接着又喝道:“你敢现身出来看看。”“嘿嘿……有何不敢?只要阁下能吓退两条呼蛇,打败我尼巴格一对五花鸟,自然……”尼巴格不但带来呼蛇,并也带来五花鸟,听说五花鸟但与七彩石相克相生,无物可以克制,灵音童子听来也觉胆寒,但他却龙吟似的一声长笑道:“好,请看你这对呼蛇怎样死法!”说罢,举起铁琴疾向蛇头砸去。“哈哈!以琴打蛇,岂不……”尼巴格嘲笑未罢,猛见一粒彩星投向蛇口,不禁骇然叫起一声:“白龙速退!”虽然尼巴格发觉得早,深知那粒彩星定是奇毒无比,专以动物内脏为食粮的金甲虫,急把招呼“呼蛇”速退,但已无及。金甲虫被人禁固在铁琴里面,急怒之下忽被扔出,恰闻到呼蛇喷出内脏的腥臭气息,立如一粒弹丸射进蛇喉。那蛇喉阔如圆桌,金甲虫小如衣钮,是以一直飞进深处,狠狠地叮了一口,痛得这条白色呼蛇闭紧嘴巴,遍地打滚。灵音童子预定计策奏功,大喜笑道:“泥八角,你还有什么五花鸟,怎不放出来给灵音某看看?”尼巴格只知金甲虫被收去,不料灵音童子还会放它出来伤害呼蛇,眼见白呼蛇非死不可,另一条的上半截进洞之后,不知道遇何物克制,还不出来,又无寸进,只剩一截蛇尾在洞外挥击。一不做,二不休,厉笑一声,挺身而出。灵音童子俊目一瞥,见尼巴格双肩分立二只小鸟,在月光雪影之下羽羽生辉,不知那对怪鸟如何厉害,冷笑道:“尼巴格,你那对鸟可是木头雕的?”“无知之徒,五花鸟乃天地至宝,洪荒遗种,区区在你未死之前,理应使你明白。”尼巴格仗有一对凶鸟,毫无忌惮地摇摇摆摆而行,好像灵音童子非死于鸟下不可。灵音童子不知应该如何对付凶鸟,只好捧着铁琴,按着启闭琴腹秘门的键钮,注视尼巴格一对凶睛,只要凶鸟飞起,自己也将金甲虫放出。蓦地,一片黑云迅速掠过天空,遮盖得星月无光。尼巴格仰头一看,惊呼一声:“不好!”话落,一步倒纵,回头疾奔。“那里走?”随着这声娇叱,两朵黑云由半空疾射下来。同时,两道闪光由云端飞出疾罩尼巴格头顶。这突然而来的生力军,身法快捷得无复有加,尼巴格不敢抵抗,脚下猛一加力,像一只逸兔纵身入林。但闻来人叫骂道:“狗奴,由得你攒进地洞,我也要拖你出来活活打死!”灵音童子一听,竟是马红叶的声音,其中又是在天山无垠庄曾经见过的八只大雕和一只青鸾,料想葱岭鸳侣和葱岭弟子同时到达,不禁大喜高呼:“马大师姐!”“知道了,快来擒那狗奴!”马红叶生怕尼巴格逃走无踪,不暇寒喧,话声未落,人已入林。灵音童子急呼道:“大师姐当心,狗奴有一对五花鸟。”“还不够大雕当点心吃!”马红叶身为葱岭鸳侣的女大弟子,身手不弱,且有大雕在空中监视,当然不把尼巴格放在心上。但那尼巴格逃遁入林,正欲凭藉枝干交杈,大雕难于展翼,好放出五花鸟伤人,这时猛喝一声:“看宝!”肩尖一摇,五花鸟已离肩飞起,向马红叶疾扑。那知双鸟才飞到半途忽见光影一闪,立即缩入云端。原来那正是罩向尼巴格头顶的两道闪光同时追到,恰套着双鸟的颈子,把它擒去。马红叶冷声哼一声道:“狗奴你认命了吧,在师尊冰玉双环之下,你还敢顽强抵抗?束手就擒,让我一剑把你分成两段,还省却多少痛苦。”尼巴格听说师尊也已到来,惊的心胆俱寒,厉声道:“我不过要讨你做老婆,无怨无仇,为何相逼?”灵音童子追及马红叶身后,见尼巴格全无悔意,怒喝道:“尼巴格,你还算是人么?”尼巴格只顾穿林逃遁,冷笑道:“你小子也要吃大爷的醋?”马红叶听得芳心尽碎,身子发颤似要倒下。灵音童子大怒道:“我以琴音毁平这座树林,看你这狗奴逃往何处。”半空中忽传下一个妇人的声音,十分柔和地道:“小哥不可,这孽畜逃不出去,不必着急,红叶、紫绶,你二人且退,让敬贤、明义和灵音小哥擒那畜生。”马红叶定了定神悄悄道:“灵音兄弟,若是那狗奴落在你手上,请你务必生擒,让我把他剁成十八块。”“小弟遵命。”灵音童子点点头答道,轻拨琴弦,踱入树林深处。同一时间里,几条身影由大雕背上飘落,只剩一只青鸾和八只大雕仍在空中盘旋,青鸾背上跨有一位艳如桃李,凛如霜雪的白裳妇人,因在夜里看不十分真切,却闻树林另一端有人喝道:“小师弟,你还不向师尊乞命,难道要我们下手缚你?”声落,不闻尼巴格回答。灵音童子急扬声道:“是那位师兄在对面,请以逸待劳,由小弟赶鱼入网。”“我是杨敬贤。”“我是宫明义。”灵音童子辨音知位,自己正和对方品形鼎立而立,相距约有四五十丈,但仍不闻尼巴格答腔,不禁诧道:“那狗奴难道逃了?”宫明义接口道:“灵音兄弟尽管施为,上有大雕,外有女师门,那叛逆插翼难飞,决走不出这座树林。”“既是如此,小弟放心了。”一缕琴音自灵音童子指尖之下响起,迅速布遍一座冰树银花的寒林,但查知除了杨敬贤、宫明义,与及几人站在林外,仍未发现有别异象。好端端一个尼巴格就此失踪?他居然能逃出绝世高人——葱岭鸳侣的眼力之外?灵音童子心下起疑,却不能不相信葱岭夫人的能力,是以不住地拨奏琴音,缓缓向前移步,不觉已走到宫明义的面前。宫明义虽未见过灵音童子,但听过马红叶描述,心下已十分明白,笑道:“灵音兄弟,可是没有搜着?”“是的,小弟再往杨师兄那边搜搜看。”他知道时间要紧,单手打招呼,又缓缓移步。忽然他在一株大树近处停了下来,大喝一声:“在这里了!”“找死!”那株被冰雪披罩的大树,接近树根的部份却有一块不沾冰雪,明眼一看便知大有蹊跷,果然随着他的吆喝,树干里也大喝一声,两粒彩光竟然破树飞出,疾射他的胸前。这二粒彩光一出,立即照得满林尽碧。宫明义、杨敬贤同时大喊一声:“七彩石!”灵音童子距离大树太近,七彩石的彩光已笼罩全身,更不知应该如何破解,百忙间竖起铁琴当作铁盾向前一推。“叮当!”“霹雳!”七彩石恰巧砸在“雷弦”上面,一声巨响,震得七彩石粉碎星散,那株合抱的大树也被罡气震倒,露出一个极深的地穴。原来这株大树竟是中空,若非七彩石砸中雷弦,罡气把他震倒,谁也看不出个中奥秘。杨敬贤、宫明义同时到达,笑道:“那叛逆竟是穿穴逃走,我们赶快进去。”灵音童子急道:“里面还有岔路,待小弟以琴音作为先导好了。”他拨响琴弦,探步进穴。杨敬贤取出一粒明珠悬挂胸前,照得十丈远近纤毫毕现。这地穴虽然十分窄,但崎抠曲折,竟然十分绵长,尚幸并无岔路。正走间,猛间头顶一声娇叱:“往那里走?”接着就是“蓬”一声响,地穴也猎猎生风。灵音童子大喜道:“那厮被薇妹截住了。”“不是小师妹的口音。”宫明义轻轻摇头,杨敬贤也现出愕然之色。灵音童子分明听得那人正是姜红薇,毫不犹豫地急步冲去。出了地穴,就是“弥衡别府”那条秘道的中段。此时,姜红薇正和尼巴格打得掌影纷飞,她的身上却沾了不少血,衣服破碎,胸腹程露,艳脸也变作苍白色。灵音童子又惊又怒,大喝道:“狗奴吃我一掌!”话声中,尽力一掌劈向尼巴格身后。“来得好!”尼巴格犯了凶性,拧转身躯,也一掌出。双方掌劲一接,顿暴起“啪”的一声。尼巴格一个踉跄跌过一旁,随手一探腰际。姜薇薇急叫道:“当心他的火弹!”话声入耳,一颗黑漆漆之物已被尼巴格掷出。“还你!”灵音童子大喝声中,就将琴向前一推。“轰!”这一声巨响之下,但见硝烟弥漫,尘土飞扬。灵音童子一步冲到姜红薇身边,轻扶她的身子,道:“薇妹你受了伤,先退下去好了。”姜红薇甜甜一笑道:“不要紧,方才我也是这样一掌劈去,不料只把火弹劈回半途就爆了起来,以至和那狗同时受伤,不知他死了没有。”灵音童子悄悄道:“两位师兄都来了,你衣服已破,别让他们笑你。”姜红薇低头一看,不禁脸红红地“呸”一声,回头就走,远远地叫道:“我去帮哥哥去。”少顷,烟消尘散,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紧贴在石壁之下。那正是葱岭鸳侣一派的叛门弟子尼巴格,但他已经死了,一死而逃避师门的惩罚,未免过分便宜。杨敬贤、宫明义,而对这具胸腹洞开,肝肠涂地的尸体不禁摇头叹息,掉了四行泪水。灵音童子知他伤于同门之谊,不便相劝,轻叹一声道:“无仇尊者傅老前辈也伤在他那‘糜肉箭’之下,不知弥迦喇嘛带往何处医冶,尼巴格也伤在自己的火弹之下,冥冥中莫非天数。”杨敬贤一惊道:“傅老前辈也已受伤?”灵音童子将前事概略告知,宫明义急道:“我们去找傅老前辈要紧。”灵音童子仍以琴音先导,查看有无秘室,不觉走到秘道的出口,见姜氏“兄妹”正在喁喁细语,姜红薇已换上了一套整齐的衣服,笑着招呼:“你们好哪,竟在这谈天,伯母都来了,你们可曾知道?”姜薇薇喜得跳起来道:“我妈在那里?”宫明义愣了一下,笑道:“小师妹,你怎穿起男装,这位又是谁?”“呸!你可是要讨打,连我妹妹都不认识?”姜薇薇一鼓腮帮,星目连闪。宫明义是个直性子,不知她闹的玄虚,好笑道:“你几时有过妹妹,可是结拜来的?”“啊!”灵音童子失声道:“原来薇弟果是巾帼英雄,却也把愚兄瞒了这么久。”杨敬贤和宫明义不禁纵声大笑。姜红薇艳脸羞红。姜薇薇撅嘴咬牙,恨声道:“你们全不是好人,妹妹,我们找妈去。”两条纤影飞奔出洞,灵音童子愕然问道:“二位师兄,她二人难道不是兄妹?”杨敬贤失笑道:“这还用得着问,我们只有一位名唤‘姜薇薇’的小师妹,就是打扮成美男子的那一位,方才那少女不知是谁。”“她名字叫做姜红薇。”灵音童子据实回答。宫明义好笑道:“我们这位小师妹最会闹玄虚,她那马师姐早将你二人的事告知师母,也知道她扮男装把你耍了,就是不知道她从哪里搞出个假妹妹来骗人。”灵音童子脸红红地想了半晌,把历次她“兄妹”,不相碰头,直到最近才走成一路的事想了一遍,恍然大悟地“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她。”“谁?”“骆瑶香,她练成腹语术,不畏琴音,只有她才冒充过去,而且说话的腔调有时也露了马脚。”“好吧,你知道就行了,去找傅老呀。”杨敬贤微笑道:“师母也喜欢你得紧,可别忘了请我们师兄姐喝杯喜酒。”能够和姜薇薇结成爱侣,灵音童子自得十分愿意,但一想到那情深如海的李娇娇不知怎样安排,痴情缠绵的郎香琴怎生摆脱,又不禁深深一叹。宫明义不知就里,微感诧异道:“你叹什么气,难道还不满意?”灵音童子摇摇头道:“只怕小弟没福,那有不愿意之理。”微顿,又道:“请问二位师兄,可知道李姑娘,李娇娇回山没有?”杨敬贤叹息道:“李师妹也太可怜,回山之后,心志全灰,已经削去烦恼青丝,转拜云心圣尼遁入空门去了。”灵音童子听说李娇娇削发为尼,想起三番两次相救之情,若非李娇娇恩重如山,自己怎有今日成就?但觉一股凄酸涌向鼻端,忍不住淌下两行热泪。杨敬贤和宫明义交换一眼,默默地点头。忽然,秘道出口处人影一晃,又有个少女的笑声道:“你们藏在里面干什么,抓到人了没有?”杨敬贤笑道:“安师妹,你也来了,那叛逆已死……”“谁把他杀死的?”马红叶首先奔进隧道,身后紧跟着一位紫衣少女。灵音童子一听杨敬贤招呼“安师妹”,便知紫衣少女定是李娇娇的二师姐安紫缓,也拱手一揖,陪笑道:“马师姐,恕我无能,没有留他一命。”马红叶“哼”一声道:“是你把人杀死的?”灵音童子点点头,将当时情形告知。马红叶咬牙恨声道:“真正该死,狗奴死的好舒服,竟没让我剁他成十八块。”宫明义笑道:“你去把他剁一万块,他也不会说不让了。”安紫绶笑起来道:“而且也不会叫痛了。”目光移向灵音童子脸上,笑笑道:“倒是蛮英俊的,怪不得小师妹那样喜欢你。”灵音童子俊脸一红,嚅嚅道:“二师姐休取笑,小弟和薇弟只是知己朋友。”“知已朋友?”安紫绶做个鬼脸,笑道:“也不怕她打你,过一会就知道了。走哇,呆在这里干什么?”“啊,我们正要找傅老前辈。”灵音童子话刚说罢,石壁里忽然一声长叹,随即开出一座门来,弥迦喇嘛满面愁容踱出隧道,先宣了一声佛号,转向灵音童子道:“灵音檀樾,且替贫僧引见。”灵音童子替双方引见毕,急急问道:“傅老前辈怎样了?”弥迦喇嘛黯然道:“无仇尊者已经身登极乐。”听说无仇尊者已死,各人急走进那座石室,但见这位享誉好几十年的武林异人,直挺挺躺在地上,已经气绝多时。马红叶神情一黯,首先下泪。灵音童子垂泪道:“这如何是好。”弥迦喇嘛神情肃穆道:“贫僧意欲请灵音檀樾协力,先将尊者遗躯抬出洞外安葬。”灵音童子义不容辞,当下和杨、宫二人抬起无仇尊者的尸体,马红叶捧起定音鼓轻轻敲着引路,一行六人鱼贯而出。冰崖上面,此时已是衣香鬓影,翠绕珠环。十几粒寸径夜光明珠,照耀得百丈宽广地面如同白昼。珠光交织之下,只有一个轻纱帐蓬,蓬顶屹立着那只青鸾,八只巨雕在光影外面各站一个方位。定音鼓声惊动帐蓬里的人,一声尖呼,姜薇薇挽着姜红薇迎头奔到,跟着是汤仲文和云芝仙,后面又跟着郎香琴、陈含英、紫裳七姬牛侯春、金荷、傅鸾和一位穿黄、一位穿白的中年美妇。傅鸾一眼看见马红叶轻敲定音鼓,“呀”一声悲呼,疾奔上前,抚尸大哭。白衣妇人肃然喝道:“傅鸾休哭,先看看能不能救。”弥迦喇嘛叹息道:“无法解救了,费尽天音寺七粒镇寺灵丹,竟无法保全傅老檀樾肝脏不烂。”灵音童子三人将尸体停放下来,全场一片肃穆。珠光尽处,多了一座新坟。坟前高高的白石碑,上面刻画有“一声警众无仇尊者傅公讳多能之墓”等字样。立碑人计有:葱岭鸳侣率门下诸弟子杨敬贤、宫明义、马红叶、安紫绶、姜薇薇等五人。天音寺主持弥迦喇嘛;黄菊山庄陈雁冰率女陈含英;黄山武宗第三代弟子,风雨剑灵音童子;紫笛神君神女郎香琴;天些密宗弟子骆瑶香;孙女傅鸾既孙婿熊伟,率侍姬金荷、蓝玉、汤仲文、云芝仙等四人;另外一个紫裳七姬牛侯春却也签在骆瑶香后面。碑前一座祭石台上,横列着尼巴格的尸体,当作祭奠死者的祭典。傅鸾是无仇尊者的直系卑亲,跪伏在拜石上面哀哀啜泣。其余各人与无仇尊者或者数代交谊,或者直接受惠,或者敬仰情操,是以无不相对怆然。只有姜薇薇和陈含英各依偎在妈妈身旁,附耳细语,神情颇显几分诡异,做妈妈的却是频频点头。经过不少时候,姜夫人才轻缓朱唇道:“鸾侄女应该节哀了,红叶去扶你表姐到我帐里去。”姜薇薇接口道:“大师姐扶她不动,我也来帮手。”她抢先奔了过丢,一叉傅鸾左腋,叹一口气道:“表姐起来吧,风寒露重。到帐里再哭。”马红叶见她扮出一脸顽皮相,几乎要笑出声来,急紧咬牙关,趁机劝道:“表组真该起来了,大家全在这里站着,哭久也要伤身子。”“不错,明天熊大哥到来,还有哭的。走!”姜薇薇不容分说,奋臂一提,把傅鸾提了起来,和马红叶把她扶走了。姜夫人目光一移,落到雪鸿女侠陈雁冰身上,笑笑道:“请夫人和令媛就在小帐委屈一宵,如何?”陈雁冰微微躬身道:“正欲就近请领教益,只怕夫人有所不便。”姜夫人怡然道:“不须客气,请。”说到请字,罗袖轻轻一挥,让陈雁冰母女先行,回头吩咐道:“郎姑娘、骆姑娘,你们这些女伴统统到我帐里歇息好了。帐里不便接待男宾,敬贤、明义,代我接见弥迦大师和灵音小哥。”“是。”二人齐声恭应,宫明义一把抓住灵音童子,笑道:“让大师兄陪弥迦喇嘛大师,你我往洞里面去。”灵音童子剑眉皱道:“我们就在峰上僻静处歇上一夜不好么?”宫明义想了一想,点头道:“也好,索性骑上雕儿,在近处邀游一遍,看还有什么凶邪恶煞。”灵音童子大喜道:“这般更妙,小弟很想把靡音谷那伙老魔毁了,只怕人手不够。”宫明义先是一怔,接着又面露喜容道:“这个不妨,我们四人先走,必要时再遣雕儿回来请援。大师兄你去不去?”杨敬贤摇头道:“你休胡闹,先禀过师母再说。”宫明义着急道:“那更不行,一禀知师母,小师妹一定跟来,万一有了失闪,你这大师兄就担当不起。”灵音童子原是打算利用禁锢在琴里的金甲虫,出其不意把妙仙翁、阴阳千眼叟、四隅一干邪魔收拾,但那金甲虫最喜闻香,如果让姜薇薇跟去,岂不大有忌讳?赶紧接口道:“果然不行,小弟要利用金甲虫作战,薇妹去了不妥。”弥迦喇嘛大诧道:“小檀樾几时学会驱虫之法?”灵音童子笑了一笑,将如何使用金甲虫伤了呼蛇的事说了,猛想起自己的玉剑还在蛇腹里面,接着又道:“我们先看那两条呼蛇去。”四人沿壁而下,但见一条长有三四十丈的银白色大蛇已僵死在晶壁下面,凶睛仍闪闪生光,形状十分可怖。另一条灰黑色大蛇,只有后面一截露在洞口外面,前半截则塞在洞里。杨敬贤沉吟道:“金甲虫不知什么样子,如果是个小虫,这条大白蛇就够它吃一辈子,再不会出来害人,惟有洞里这条大蛇不知死了没有,剑在肚里怎能拿得出来?”宫明义好笑道:“师兄你好笨,你的剑呢?”“哦——”杨敬贤一探衣袖,短剑出鞘,但见一道闪光过处,灰黑色呼蛇已被斩成两截。“好剑!”灵音童子大赞一声。杨敬贤微笑道:“你别赞我这柄短剑,将来你那柄更好。”灵音童子摇头道:“小弟那柄松纹古剑虽是万中选一,可没有师兄这柄剑锋利。”杨敬贤笑道:“我说的是将来,将来你人剑俱得还不算,另外还有一柄绝利的短剑。”灵音童子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俊脸微红。嚅嚅道:“请你再斩几剑,把这呼蛇开堂剖腹,将小弟的剑先取来吧。”宫明义道:“如果将呼蛇再斩成几段,搞得满洞蛇血,谁能搬动这大怪物?不如找根树枝横贯蛇身,几人协力拖它出来然后再斩。”弥迦喇嘛笑道:“宫檀樾好主意,贫僧可效微劳。”他先向一株大树望了一眼,一步跃登高枝,将那枝干踹断下来。杨敬贤也用宝剑搠通了蛇皮,由各人协力将树枝横贯过去,四人运气神力向外猛拖,“呼”一声风响,大蛇被拖出洞口,那柄松纹古剑剑尖正由大蛇上鄂穿出头顶,怕像是长有一根锋锐的钢角。弥迦喇嘛叹道:“呼蛇已是洪荒时代极少的遗种,身子可大可小,奇毒无比,天幸灵音檀樾机智过人,趁它幻化成为巨形之时诛杀,若被它化小进洞,贫僧也难幸免一劫。”灵音童子逊谢几句,趁机将铁琴还给弥迦,接过杨敬贤剖蛇取出的古剑。宫明义忽然笑起来道:“老弟你连金甲虫送还弥迦大师,我们全没有机会见识了。”弥迦喇嘛莞尔道:“灵音檀樾方才说起以金甲虫杀蛇,令贫僧懂得甲虫有大用处,实在不敢贪得,但又无物可以禁锢这凶物,不然应当分开携带以备必需。”宫明义忽由袋里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扁形玉瓶,笑道:“先分两个给我。”弥迦喇嘛看那玉瓶塞也是玉石做成,情知任那金甲虫牙齿再锐,也难咬破既坚且滑的玉瓶,接过玉瓶,套在铁琴的活门,将活门打开指头大小,轻弹铁琴,响起嗡嗡之声,随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尖嘴甲虫爬出活门,猛一滑脚,翻跌进玉瓶里面。玉瓶是透明的,尤其在珠光珠射之下,极纤细的微尘也可看得出来,灵音童子虽被甲虫攻击一次,自己也放出一只甲虫咬死呼蛇,却未看见甲虫本相,这时和各人挤在一起观看但见它长相与“推车虫”完全相同,体型只有小指头大,两只小眼闪着蓝光。因为玉瓶扁平坚滑,甲虫刚振开双翅.脚下一滑,又跌翻一个斤斗。忽然,有人“噗”一声笑,惊得各人一步跃开。灵音童子猛向后退,却撞到人身上,急忙回头一看,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姜氏“兄妹”已站在自己身后,二人打扮完全相同,竟无法认谁是姜薇薇,谁是骆瑶香。想起无意撞着她二人,不禁俊脸一热,嚅嚅道:“你们怎么也来了?”“呸?”其中一个皱鼻子,轻嗔道:“难道我来不得?”宫明义笑道:“灵音老弟,你记着说话这个就是我们的小师妹,她那皱鼻子……”“讨打!”姜薇薇瞪他一眼,却又转向骆瑶香一笑。灵音童子和二女同行多时,竟未留意姜薇薇皱鼻子的习惯,这时恍然大悟,也忍不住笑道:“薇妹这番骗不了我,这位又该如何称呼?”“就叫瑶妹吧,省得和香妹混叫了。”灵音童子知道她指的是郎香琴,当下淡淡一笑,但想及她和骆瑶香混的这样亲热,不禁又担上一重心事。弥迦喇嘛当时惊得跳开一步,幸亏手握得紧,不致玉瓶与铁琴分开,待见来人是姜薇薇,只笑了一下便继续驱虫进瓶,无奈玉瓶太小,装了十只进去,已快到达瓶颈,只好关闭铁琴活门,笑道:“谁还有玉瓶?可给贫僧多装几只?”“我有?”姜薇薇首先取出玉瓶,骆瑶香、宫明义,也各取一个。灵音童子急道:“薇妹,你们要金甲虫干吗,难道忘了日间……”“呸!”姜薇薇又一皱鼻子叱道:“你怕,我不怕,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灵音童子暗忖这就奇怪,日里一见甲虫就怕得脸色苍白,难道短短的一两个时辰,又学到了制虫的方法?挨了骂,只好带着将信将疑的目光着弥迦喇嘛将甲虫分装。骆瑶香却以腹语悄悄道:“灵音哥哥放心好了,我穿有紧身软甲,再也不怕甲虫了。”微顿,忽又扬声道:“灵音哥哥怎不也装几只?”灵音童子获知她二人有防身之宝,心下释然,笑吟吟道:“我又没有玉瓶子。”“你那只凤管呢?”姜薇薇接着道。灵音童子许久没有使用陈含英给他那枝凤管,几乎已经遗忘,被姜薇薇一语提醒,也将凤管取出,忽又一皱剑眉,摇头道:“凤管两头通,那能装得什么甲虫?”“给我。”姜薇薇讨过凤管,取了一件饰物恰将凤管尾端塞紧,至于凤管前端吹气孔不大,甲虫不能爬出,笑笑将风管交还。不消多久时间,弥迦喇嘛已替每一人装了十几只甲虫,剩在铁琴里面也不过几只。回顾姜薇薇道:“女檀樾可将此甲虫还给姜夫人观赏了。”“哼!大和尚打算把我支开,是不是?”姜薇薇笑道:“谁不知你们打算偷偷溜走,若没有我们在场,包管你什么都做不成功。”别人不见得有溜走的念头,但这话恰就说中灵音童子的心事。他自从知道李娇娇削发为尼,自己又成为四名少女追求的对象,甚至于天山派的丰文姬都暗示钟情,直使他感到十分烦恼,想借故破了靡音谷便独走他方,寻找灵音老君,设法阻止恶魔练成七根雷弦的绝艺,甚至削发为僧,也省却多少事故。那知姜薇薇聪明绝伦,一知李娇娇削发为尼,正式转入云心圣尼门下,便料到这位灵音哥哥要设法摆脱情网,索性一语道破。灵音童子心下暗惊,不由自主地偷望她一眼。姜薇薇“唉”一声笑道:“别望,我说的就是你。”这样坦率地指出,杨、宫二人全都失笑。灵音童子大感尴尬。弥迦喇嘛轻嗟一声道:“灵音檀樾不是佛门中人,也无溜走之意。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正欲与三位檀樾前往靡音谷,只怕二位不便前往。”姜薇薇笑起来道:“我们更该前往报仇,好,我们先走一步。”话落,轻啸一声,召下一只大雕,挽着骆瑶香跃登雕背冲霄而去。灵音童子惊叫道:“不好,大师兄快……”杨敬贤也知不能让小师妹自去涉险,四声短啸,召落四雕,与各人分乘一只大雕追去。姜薇薇只是恐怕被人阻止行程,飞出二三十里之后,已命大雕缓飞等候。灵音童子有生以来,头一次乘雕飞翔,但觉万山低首,云生脚下,凉风袭击,令一心旷神怡,不禁发出浩然长啸。天色渐渐明亮,望下由灰白而转作金黄。在群山竣岭的幽谷,忽然出现一个卷大的黑点。那黑点循着谷地移动,十分迅速地向东移飘移。仔细一看,依稀辩出是行走的人影。灵音童子审视半响,不觉轻咦一声。姜薇薇也看到了,笑道:“这魔头真该死,偏要被我们撞见。”杨敬贤诧道:“是什么人?”“杀人女草的灵音老君。”“真的?”“哼,你不信么?不但是灵音老君,连后面那三人我也认得——前面一个是郎姑娘的爷爷紫笛神君,后面二人是岳外双仙,黄山黑白二老。……嘻嘻!他们好像较脚程看谁走的快哩。”听说发现了灵音老君,弥迦喇嘛顿时仇火暴长,急道:“女檀樾,赶快催雕下去,休教那恶魔再逃了。”姜薇薇笑道:“你还怕他逃得了么,他这时正是走向靡音谷,先看他干什么,如果他真要和靡音谷那伙老魔作对,我们倒省却不少手脚。”弥迦喇嘛着急道:“他若与靡音谷联合起来岂不更加费事?”“我们还有金——甲——虫——”姜薇薇回眸一笑,猛见灵音童子神情漠然,不禁一怔道:“灵音哥哥,你发什么呆?”灵音童子叹息道:“我真不知如何是好。”原来他这是已陷进一个极大的困难问题,照说灵音老君杀戮无辜,漠视人伦,已是罪有应得。但他若非灵音老君当年相救,已经悬石而死,那还有到今天?救命之恩,等于再生父母,父母之恩不可忘,救命之恩也不前忘。别人可以杀灵音老君,惟有灵音童子不能杀。师徒二人屡次为敌,灵音老君也无时无刻想置他于死地,但他宅心仁厚,怎能让灵音老君死在眼前?然而,灵音老君已练成弹响三根雷弦的绝音,纵观今世,只怕除了葱岭鸳侣,就只有弥迦喇嘛和他能够抵挡,如果放弃责任,岳外双仙、紫笛神君与葱岭弟子岂不要遭毒手?姜薇薇似已明白他的心意,“哦”一声道:“原来还念及师徒之情,但老魅不把你当作徒弟,你又如何?”弥迦喇嘛也明白了过来,肃然道:“以徒杀师,确是大不应该,灵音檀樾即觉不便,便专心对付靡音谷那伙老魔,由贫僧与郎老檀樾、岳外双仙等人相机行事就是。”灵音童子肃容道:“圣僧体谅下情,小子不胜铭感。”姜薇薇却一催坐雕,飞越灵音老君头顶,娇叱道:“天魔还往哪里走?”她的嗓子又尖又响,且在空中发话,远近数里可闻。灵音老君向东疾走,瞥见雕影掠过,立闻喝声震耳,猛抬头,又见三雕并翅掠来,扇起一阵威力绝大的狂风,不禁大吃一惊,急将铁琴向前一推,横挂胸前,桀桀怪笑道:“本天尊今后有坐骑起飞了!”弥迦喇嘛骑在居中的雕背上,一按雕头,雕即俯冲下去,振翼一掠,几乎扫中灵音老君,随即纵身落地,沉声喝道:“孽畜,你还不缴琴纳命么?”灵音老君十指已按上琴弦,阴剌剌一笑道:“本天尊只有一架琴,一条命,岂肯就送给你?”灵音童子不愿蒙上“杀师”之名,远离三雕,恰见一老双仙赶到,急道:“郎老丈,二位师傅,灵音老君就在前面,不可再进。”黄山白老怒道:“你这小子身为黄山武宗第三代掌门,不替第二代师叔报仇,还要说什么不可再进?”灵音童子被骂得哑口无音。紫笛神君郎世重笑道:“这也难怪灵音小哥,当初若无老魔救他一命,那还有你黄山第三代掌门存在,我们正要寻找老魔,不料在这里遇上。好歹也和他较量一番再说。”因为紫笛神君算起该是黄山烟霞老人同一辈份人物,岳外双仙不便反驳。黄山黑老哈哈大笑道:“愚兄弟也知灵音童子颇重情义,但又有拿不起,放不下的婆妈腔,郎前辈既如此说,也只由他自择去罢,不相信那音魔佬挡得下三人夹击。”灵音童子见双仙不需自己协力,心头略安,纵身落地,低头下拜道:“启上三老,老魔今日艺业精进,比起以前能弹出四倍音力,须加意当心。”紫笛神君振声豪笑道:“且看老夫杀贼!”话落,首先起步,黄山黑老急道:“灵音童子,你骑雕监视,不用你与前师对敌。可行?”这是灵音童子义不容辞的事,才答得一句“弟子遵命”,岳外双仙已如飞而去。蓦地一声极大的霹雳由东方传来,罡风如潮涌到。紫笛神君、岳外双仙功力深厚,齐声大喝:“尺工乙尺六!……”然而,三根雷弦并响之下,音量罡风俱增四倍,击得三老急进狂冲,仍被那股莫大的潜力震得倒翻筋斗。灵音童子尚未跨上雕背,急展出“千里户庭”的绝艺,猛冲上前。“霹雳!霹雳!……”一阵阵霹雳之声,震得山摇地动,只是不闻人声,在这天崩裂地的灵音音下,任何声音都变得渺小。罡气、气劲,源源不绝地汹涌震荡,紫笛神君功力还在岳外双仙之上,同样伏贴地面,张大嘴巴念着两句“神咒”,任劲风扫过背脊,站不起来。灵音童子已炼成天音寺辟音绝艺,但三根雷弦激发的风力太强,仍然被迟滞了行动,“千里户庭”竟也施展不开,只好猛踏大步上前,扶起三老,面带愁容道:“师傅和郎老丈不可停念咒语,弟子上去看看。”三老自知停下不念辟音“神咒”,便要被琴音反伤,望着灵音童子点头允许。灵音童子本不愿和灵音老君直接交手,那知这位恶师发出的琴音罡气较最后一次相遇还要猛烈,东面有弥迦喇嘛,西面有紫笛神君和岳外双仙,上空有骑雕俯瞰的葱领弟子,这些人的安危,多半寄托在他的身上,岂能再容恶师多造杀孽。念头一转,猛喝一声:“老魔休走!”这一声,响起巨雷,与琴音不相上下。但距琴音激荡之处还有半里之遥,仍未能破音传入。忽然,“锵”的一声锐响,琴音即停了下来,接着就听到灵音老君阴刺刺的笑声:“弥迦秃驴,你这回该知道厉害了。”天音寺一代主持,以琴音相搏,居然败在灵音老君之手。冲开漫空飞雪,直达灵音老君身后,厉声道:“恶魔,你还敢下毒手?”灵音老君一闪身躯,躲开数尺,杰杰怪笑道:“七根雷弦,唯我独一,还有什么不敢?”灵音童子俊目一瞥,见弥迦喇嘛捧着铁琴,满脸痛苦之色。杨敬贤、宫明义,分立弥迦左右,满面怒容。急移步上前,问道:“圣僧自觉如何?”弥迦喇嘛长叹一声道:“贫僧无恙,但此琴雷弦已断。”原来双方均以“灭魂消魄绝音”相打,弥迦喇嘛一根雷弦负担老魔三根雷弦的音量,不拼尽功力自难争取胜利,那知反将自己琴上的雷弦挑断,怎不痛苦万分?灵音童子只怕有人伤亡,弦断琴毁全不放在心上,毅然道:“圣僧暂歇,待弟子向这恶魔索回七根雷弦。”灵音老君振声大笑道:“小子,你说话还像是人,行事却像是猪,老的不行,你小的行吗?”灵音童子双掌一拍,叫道:“你我不必比什么琴音,就在掌力上分个高下便了。”“嘿嘿!”灵音老君冷笑道:“我没有你那么笨,舍长取短,任敌人宰割,本天尊已另有传人,今日就要你这逆徒的小命!”灵音童子微微一怔道:“你新收的弟子是谁?”“当然是尼巴格。”“接招!”“接招!”“接招”之声齐起,东西两面各有几股气劲卷向灵音老君。灵音童子迅速一瞥,见由东面进击是葱领二位弟子,由西面进击的是黄山“岳外双仙”,紫笛神君正由灵音老君后面的山坡涌现。灵音老君不愧为混世魔王,虽受东西两面突然进击,只一吸真气,便已后退数尺,四股猛烈无比的掌劲在他身前交击,爆起“轰”的一声巨响。岳外双仙、葱岭弟子,各被震得停下身形。灵音老君杰杰怪笑道:“你们多演两出铁公鸡,本天尊自然有赏。”说罢,左手一抚琴弦,已弹出“铮铮琮琮”的声音。“你干什么?”灵音童子一听,弹的竟是“蚀心三曲”的起手旋律,情知恶师意欲使双仙与葱岭弟子拼斗。葱岭弟子炼成辟音之木,不会受迷;岳外双仙全靠两句“辟音神咒”,在和风细雨的琴音下作防备,一被琴音“蚀心”,将六亲不认。急一声断喝,身随声去,一掌随即劈出。掌到中途,再化为黄山武宗的“风云幻变”,幻出漫空掌形,罩向灵音老君。“好掌法!”葱岭二徒称赞。岳外双仙老脸上浮现得意之色。灵音老君冷笑一声,全身飘退丈余,厉喝道:“逆畜敢再上一步,本天尊教人、雕尽死在此。”空中忽然传来姜薇薇娇笑道:“老魔别自得意,方才已领教过三弦齐响的雷音,连鸟儿都不再怕你。”紫笛神君也接口喝道:“方贼,你认了命吧!”灵音老君疾转身躯,瞥见紫笛神君相距不及三丈,紫竹笛已凑近嘴唇,急又拔动雷弦,弹出一声霹雳。“尺工乙尺六,六尺乙工尺-一”一阵抑扬的笛声响起,紫笛神君屹立女口山,面泛笑容,紫笛神君涌出罡气如潮,冲散琴音罡气,一路如雾如烟直达灵音老君面前。岳外双仙并肩而立,喃喃地念着“辟音神咒”,上躯急剧摇晃。妙音童子暗叫“不妙”,斜身一掠,挡在双仙身前,喝道:“恶魔敢过这边,灵音某就不念往日之谊。”他直到这时还不忍对恶师骤施煞手,只防护二位师尊不让灵音老君侵害。杨敬贤、宫明义虽在葱岭鸳侣门下首徒,但没有姜薇薇得天独厚,功力稍嫌不足,也只能凝气自保噤不作声,徐徐上前。惟有弥迦喇嘛练成“空界须弥”多年,纵令灵音老君七弦齐弹,也伤他不了。这时右手高举铁琴,左掌护在胸前,大步疾上,厉声道:“恶魔且接贫僧一招!”他这架千年寒铁马金石古琴的雷弦已断,但当兵刃使用仍然凄厉无比,一扫之下,“宫、商、角、变征、征、羽.变宫”七弦齐鸣,汇成一片杂乱之声,而且发出催山折树的猛劲,风雪泥沙卷起一道长龙。灵音老君大吃一掠,三指同时一勾,由琴弦震起一声巨响,同时也飘退数尺。“走开!”灵音童子见恶师走向自己这一方面,深恐他忽然下手伤害身后二位再传师傅,急忙双掌推出。这一掌虽未尽全力,只因相距太近,潜劲一发而到。灵音老君发觉身侧风生,赶忙回掌一拔。铁琴重约二三十斤,但灵音老君一手勾住三根雷弦,每一根都有指头粒细,竟成为把铁琴提在手中,是以琴音顿止。原来徐徐上前的杨敬贤,宫明义,趁这刹那四掌并进。岳外双仙也把握千载一时的机会,分由灵音童子两则冲出,一声暴喝,四掌齐施。灵音老君在四面包围中,一声阴笑,拔高三丈,意欲跃出重围,那知紫笛神君身法更快,竹笛猛可一挥,皋喝一声:“倒!”紫笛神君三十年前已是中州第一位高手,这一招疾如闪电,灵音老君身子悬空,无处可避,被竹笛敲中脚胫,顿时痛彻肺心,身子不禁一歪,恰被杨敬贤一掌劈中胯骨,竟把他下半截身子劈得荡过一边。黄山黑老一声朗笑,一把夺过铁琴,突伸一指向灵音老君胸膛点去。灵音老君被一笛一掌打中,猛觉挂在胸前的铁琴被夺,一缕锐风射到胸衣,顾不得再弹琴音,上躯一摇,一臂横扫出一去。那知黄山黑老忽将铁琴往下一按,指甲向琴索一划,“嗡——”一声响处,划断琴索,夺过铁琴。同时一步飘开。黄山白老一掌劈到,“蓬”的一声,灵音老君肩头中了一掌,禁不住直飞圈外。灵音童子眼见恶师连中二笛二掌,铁琴又已被夺,情知难敌,急高呼道:“师父饶他去罢!”黄山白老性子最烈,喝一声:“你滚开去,我师妹被分尸之仇不可不报!”灵音童子被骂得黯然垂首。黄山黑老夺得铁琴,立刻交给弥迦喇嘛,厉声喝道:“方争光,你有多大能为,尽管施展好了,老夫让你有个公平决斗的机会。”灵音老君挨了三下,更是狠性大发,脚刚着地,赤族带已拔在手中,狞笑道:“你们统统上来纳命!”赤族带乃古奇兵刃,锋利无匹,戾气惊人,惟有葱岭双剑始能相抗,岳外双仙赤手空拳,对这赤族带也大有顾忌,急忙交换一下眼色。杨敬贤、宫明义,自从灵音老君被夺去铁琴,也已停止进招,退过一旁,紫笛神君对灵音老君是有怨无仇,几个月前被废去一身功力,幸获灵音童子恢复过来,自己也敲中大魔一笛,略消冤气,也暂时抱笛观望。弥迦喇嘛得回七根雷弦,想起全寺僧侣之仇,悲愤填膺,神情肃然道:“方檀樾应该偿还天音寺数百僧侣一命。”灵音老君嘿嘿冷笑道:“秃驴有这份本事么?”弥迦喇嘛淡淡一笑道:“你以琴音夺去无数生命,贫僧照样以琴音收拾你一命.这样总算公平。”灵音童子暗忖弥迦喇嘛明知灵音老君悟出“灭魂消魄绝音”,并能弹动三根雷弦,还要以琴音取胜,难道琴音里面还有什么奥秘?哪知灵音老君方争光连眨几个眼皮,忽然阴笑一声,回身便走。“追!”黄山白老一声暴喝。“千里户庭”的绝顶轻功已施展开来,顷刻间已迫近灵音老君身后。灵音老君不料黄山的轻功恁地神速,回头一看,不但是黑白二老、弥迦喇嘛、灵音童子、紫笛神君等人接踵而到,连二位葱岭弟子也紧紧跟在各人后面,急又折个方向,拼命疾奔。黄山黑老冷笑道:“方争光,你杀人无数,原来竟是这般怕死?”“嘿嘿,好汉不吃眼前亏,方某岂是怕死之辈,来年再见,当教阁下死得瞑目。”灵音老君语音琅琅,好像毫无怯意,脚下却越走越紧。姜薇薇与骆瑶香骑雕追赶,吃吃笑道:“姓方的,休只自吹大气,须防天上有人。”灵音老君猛抬头,瞥见雕影蔽空而来,惊骇地道:“你们敢跟本天尊同往靡音谷?”姜薇薇笑道:“靡音谷那伙邪魔王列队欢迎你哩,不知那断臂老魅要你怎样死法?”灵音老君猛可记起一事,不禁暗惊,那知就在此时,峰头上已涌现一簇人影。当头一位,身穿绿色长袍,单臂下垂,正是阴阳千眼叟,他的右侧一位身穿金色宽敞道袍,却是被无仇尊者以定音鼓赶走的妙仙翁。这二魔身后备列有四名衣裳鲜艳的妇人,后面又排有四行乐队。灵音童子目力最尖,首先认出乐队前面正是四隅子,奇形乐器映日生辉,恐怕各人不知厉害,赶忙关照几句。但那灵音老君一见峰头涌起一大伙人,忽又折过方向,转向东北飞奔。姜薇薇吃吃笑道:“方争光,你怕断臂老魅要你命是不是?”“擒下那畜生!”阴阳千眼叟,听逃走的人是自己的门下,后来又盗走赤族带,与自己爱妾通奸的方争光,顿时怒吼如雷。暴喝声中,靡音谷的人立即向北移动,列成一堵人墙挡住灵音老君的去路。灵音老君愣了一下,索性停了下来,杰杰怪笑道:“阴阳怪物听着,眼下有你的死仇黄山门人、葱岭门人在此,你若想报断臂之仇,咱们先尽前嫌,来一次合作,否则一经拼上,只好让你的仇人得意了。”阴阳千眼叟已飘然赶到,冷森森道:“畜生,你把老夫的丽姬拐往哪里?”灵音老君凶睛一闪,怪笑道:“当然还是活着。”“先把赤族带拿来!”“这可不行。赤族带交还你,怎能应付强敌?”“老夫自能保你一命。”灵音老君略一犹豫,徐徐上前,双手将赤族带交了上去,那知阴阳千眼叟刚接过赤族带,立即就势一挥。“嚓”一声响,灵音老君做梦也料不到这位当年的业师立刻下手,一具完整的身子在寒光一闪之下被挥成两段,嘴里还大喝一声:“不好!”“痛快!痛快!哈哈!……”阴阳千眼叟诛了叛逆弟子,竟自纵声大笑。这一边老少诸侠见不可一世的广头——灵音老君——竟死在他自己的师傅刀下,全都看得呆了。惟有灵音童子念及当年身受之恩,不禁掉下两行眼泪,再想到阴阳千眼叟也不是个正派人物,立刻夺身跃出,凤管一指,喝道:“老魅上来纳命!”阴阳千眼叟冷冷道:“你这小子拐走我七姬、八姬、我不找你已算罢了。还敢自己送上门来,不过,眼前既是黄山、葱岭两门弟子在此,还轮不到你小子抢先送命。”灵音童子振声大笑道:“老魅你说错了,灵音某就是黄山武宗第三代弟子,接招罢!”话声一落,凤管已化作一道清光向敌人点去。岳外双仙大感欣慰,微笑对望一眼。阴阳千眼叟一听灵音童子自承为黄山武宗弟子,立即目放凶光,冷哼一声,赤族带一撩“咔嚓”一声,凤管立被切成两段。然而,在这一刹那,但见彩光一闪,阴阳千眼叟抽身疾退,慌乱地一掌劈出,同机将赤族带挥成一个钢球护定身子,厉声道:“小子,你是五彩真君门下,怎来与老夫作对?”灵音童子被阴阳千眼叟一刀削断风管,已吃惊后退拔剑,那知金甲虫反由风管飞出,扑向强敌,不禁好笑道:“谁是五彩真君门下?”“你这金甲虫由何外得来?”“五彩真君送给灵音某,好诛戮你这老妖!”阴阳千眼叟大怒道:“怕我杀不了这些毒虫不成?”他在几十年前已经艺冠群伦,只伤在葱岭鸳侣剑下,此时将赤族带挥舞如飞,打击得金甲虫叮冬脆响,一声高呼着:“诸姬速退,男的上来。”由他这一呼唤,老少诸侠已知他熟谙金甲虫的特性,趁着对方一大伙妇女退后,立即飞步上前。姜薇薇最恨那妙物仙翁,娇叱一声,玉瓶向他头顶掷落。妙仙翁怎知中藏奥妙,但见清光飞来,立即举掌一劈。“啪”的一声,玉瓶粉碎,又飞出十道彩光向他围攻。“妙啊!”骆瑶香将手中玉瓶向四隅子掷去。四隅子眼见千眼叟、妙仙翁,全被毒虫围攻,闹个手忙脚乱,空中又投下玉瓶,明知又是凶物,急忙向后一退。不料玉瓶落地,恰被山石碰碎,十只金甲虫同时扑出。四隅子手中只有乐器,并无兵刃,北隅子首先被甲虫咬中,厉叫一声,手中小箱子抛出一丈多高,身躯倒地。刹那间,东隅、西隅、南隅,相继惨呼,惊得妙翁仙心胆俱寒,掌法一缓,也被金甲虫叮上一口,狂呼声中,落荒奔去,十只甲虫竟然跟后疾追,眨眼间形影俱杳。阴阳千眼叟游目一掠,见只剩自己一人,暴喝一声:“三年后再见!”但他还未起步,蓦地响起一声霹雳,震得他浑身一颤,被那狂怒的金甲虫同时扑上身子,一声怪呼,随即倒地,近处也传来妙仙翁一声哀叫。宫明义俊目环扫,见靡音谷的人已经散光,不禁好笑道:“小师妹,你二人真正扫兴,想找个对手都没有了。”姜薇薇哼一声道:“你还想着打哩,我妈也来了。”各人举头望去,果见西天飞来一点青光,眨眨眼已认出是那只青鸾,后面还跟着几只大雕。这一队巨鸟飞临上空,旋闻由鸾背下姜夫人的声音道:“薇儿真会胡闹,万一有失,如何是好?”姜薇薇笑道:“妈,不关我事,是灵音哥哥带头闹的,我们打了大胜仗,天魔,仙翁、千眼叟、连四隅子都死了。”“那还不是你闹出来的?”姜夫人口气十分喜悦,按下青鸾,向各老侠儆欠上躯,喜孜孜道:“老妾欲烦请列位与灵音小哥同上葱岭一行,不知可肯赏光?”“老朽敬领夫人盛请。”紫笛神君猜想定有要事相商,首先表示愿往。岳外双仙也要拜会当年协助开派师尊的葱岭老人,齐声答应。弥迦喇嘛低头一拜道:“贫僧须急整荒寺,只好有违雅意了。”老少诸侠别过弥迦,跨上雕背,直向葱岭飞去-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