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伦正这话自然有几分道理,要不,那金袍总护法怎会把一身罡气输向甘平群体内,后来又杀李飞云灭口?然而,这消息过分突然,甘平群怎能立即相信?但见他愕然良久,才微展笑容道:“难怪萧锦曾转述吴生余叔叔的话说,家严死在贺兰雪窟,原来他两人全都搞错了,但家严既能乔装弋世雄,潜居总护法之职,只要举手之劳便可除去转轮老魔,为甚还留他一命在世上害人?”他侠义心肠,言下颇不同意他父亲的做法。华伦正微笑道:“贤侄有所不知,转轮王一身通玄的艺业已是无人能敌,他虽对弋世雄敬畏,实在说起来弋世雄难接得下老魔千招以上,他所以尊崇弋世雄,乃利用以镇慑本门,清扫武林异已,至于令尊能在弋世雄身上借尸还魂,实乃机缘巧合——”甘平群见他忽然顿住,惊道:“难道是家父谋杀了他?”华伦正摇头笑道:“令尊胸怀坦荡,岂是以谋杀不手段的人?原来弋世雄被雪蛟所困,奄奄一息,即将被雪蛟吞食,怡遇令尊代他驱走雪蛟,才以平生所学的秘录相赠,也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竟谆谆叮噫暗阻转轮老魔行恶,临死之前,还以玄功脱下脸皮,请令尊乔装他身份行事,令尊自知艺业与老魔相差太远,进入转轮岛之后,连年装病,暗习玄功,老魔起居的地方,连妻兄都不得进人,令尊纵有除他之心,又如何下手?”甘平群心下渐渐明白,接着又道:“大叔几时遇见家父,他老人家可曾知道一点家事?”华伦正道:“我是由镇西堡转回金陵才遇上令尊,那时我还不知他冒用总护法的身份,一直到了漳州,他才说出你的逃离浮沙岛的消息,托我把你的包袱妥送给潮州凌大娘,并告知他的真正身份和尤总管受刑的事,教我不可回转轮岛自投罗网……”甘平群惊奇道:“这样说来,家父早就知道小侄是谁,为什么相见时不说明白?”华伦正笑道:“你说他输灌罡气的事么?那时候,你正被强敌追踪,相见不但没有好处,反而大有害处,怎能和你相见?但他由那时候起,却时刻留意你的行踪……”“啊!”甘平群叫起来道:“家严原来暗跟小侄来了漠北!”华伦正愕然道:“也许他另有要事,我已很久没见到他了,而他已被老魔起疑,听说老魔秘密迁入中州,就没照会过他,是以,他的处境也十分危险。”甘平群沉吟道:“我真不知那老魔如何陷害我父母,由前此时候看来,好像连老魔也不知我父母尚在人间。”菊儿忽然接口笑道:“这有什么奇怪,死的人活了,活的人反而死了,连你妈也信是我爷爷害你爹,到头来又另有其人,只有当事者才自己知道。”甘平群恨恨道:“不论如何,老魔陷害我父母总是事实,纵是没有这事,他那种行为也已死有余辜。”华伦正叹道:“死有余辜那能数清他的罪恶,何况以他那等超凡入圣的武学根基,若果不出乎意外,敢还要万寿无疆哩。”甘平群心头不服,剑眉往上一扬,朗声笑道:“大叔把老魔捧得太高了,小侄在崖山就曾硬接他一掌,虽他掌劲略强,也不是高不可及。”华伦正微微一笑道:“这话说是不错,但老魔自得驻颜之术,功力艺业永远在精进,你既觉得他强,将来也许还是他强,幸而今天把狄中平那班人打发走了,也许可迟滞他的进境,否则将来更加难敌。”甘平群诧道:“狄老退隐,和老魔武学进境有何干连?”华伦正道:“你以为那伙人远来漠北,专是为你而来?原来他们除了找你和令堂之外,最重要的是掘取玉宝青回去练药……”甘平群笑起来道:“老魔若往别处寻玉空青,未必不能寻到,若想去漠北寻找,我包管他变成‘玉空’而‘清’。”华伦正诧道:“这话怎说?”甘平群当下将范梅仙进入玉窟受伤,秽气冲破灵泉的事故告知,菊儿禁不住吃吃娇笑道:“原来梅仙妹妹也曾建此大功,今夜得磨她请客才行了。”三人说过要事,联辔聊天,不觉已到东营了。菊儿向寨门一瞥,又见一张叶子被细针钉在高处,悄悄指二人看过,便即催骑进寨,那知寻遍三街六巷,并未再见诸女留下来的暗记,知是未曾投店,蛾眉微皱道:“她们走的好快,要不要t星夜追去?”甘平群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追,若果不赶则永远要相差半天。”华伦正道:“不止相差半天,因为我是早上见叶姑娘和秃头孔雀南行,约莫隔了个把时辰,就见一男二女,也许她们今夜会宿在前面一站。”“追!”甘平群毅然一抖缰丝,催马走出南面寨口。华伦正急道:“你们在寨口等一下,待我买了干粮、马料再走。”菊儿失笑道:“若在中途让马儿吃粮草,何不就在这里让它吃饱再走。”甘平群经他二人一说,猛觉自己太过情急,人固然可以空着肚子赶程,马匹何辜,也要受这“虐待”?他很懊悔多了马匹阻滞行程,但在北方荒原,若没有马匹又显得有点碍眼,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道:“好吧,我们吃过就走。”朔风料峭,夜慕低垂。在这苦寒的漠北夜里,飞鸟已经在巢里缩它的劲子在翅根之下,但是,积雪副后的烂泥路上,仍有三匹骏骑向南疾驰。鞍上人正是为了追赶走失的友伴,而星夜南行的甘平群、菊儿和华伦正,他们各具一身艺业,自不怕天寒风冽。星移斗转,时已三更。在星月朦胧之下,遥见正南一道营寨,屋影幢幢。华伦正深深吐出一口气道:“前面就是多伦营了,我们这半个夜晚已赶了百里行程,天明可以赶到那林,但多伦营有兵马驻守,深夜进去免不了要受盘查,还是绕道走较好。”甘平群表示同意,菊儿也无话说,那知才绕过寨西,一阵山风吹来,隐约听到兵刃交击之声音。三人同时驻马一听,那声音却又隐去。甘平群诧道:“难道是我心急耳鸣?”“听听!”菊儿摇手制止他说下去,甘平群一静了下来,又闻一声娇叱。这番他听得十分真切,决不是什么耳鸣,急招呼一声,便一紧缰绳,向西疾驰。叱声越来越显,甘平群已听出是金云凤的口音,恨马行得太迟,说一声:“我先走一步。”便纵身离鞍,像一缕轻烟越野而去。这是一处岗辔起仗之地,高耸的松、杉、桧、柏,蔚然成林,林外,两道白影奋挥长剑,与几条黑影往还飞扑。剑影刀光在星月之下交织成一张巨网。蓦地,震耳欲聋的长啸破空而来,啸声未落,一道光影已经射落,顿时风沙狂卷,几条黑影齐被震得翻滚数丈。“云妹妹,愚兄来迟!”原来甘平群在远处看见敌众我寡,急以全力发出掌劲,震退围攻金云凤的敌人,然后出声招呼,但他话声方落,忽觉只有金云凤和自称为“桂桐君”的范桂仙在旁,又惊道:“梅小妹怎么不在?”金云凤骤见甘平群到来,喜极之下,急情叫起一声“平哥”,便扑上身前竟忘了该说些什么。范桂仙着急道:“我妹妹被掳,叶妹追去了。”甘平群一惊,急推开金云凤叫道:“她们向那里走?”金云凤蓦觉自己失仪,俏脸一红,一指西方道:“走向山上。”“你们等菊妹,我先追……”甘平群话未说完,一声冷笑已起自身后。他情急之下,那知对方是什么人物,但觉笑意不善,立即身躯疾转,一掌挥去。“轰!”一声巨响起处,顿时劲风狂啸,沙石横飞。甘平群但觉一掌劈在钢铁上面,震得半臂发麻,身子也弹开一步,定睛一看,这掌原来劈在一座长有四尺的独脚铜人身上,以铜人作为兵刃的是一位身高七尺以上的大汉,铜人虽未被震飞,但那人已像一座铁塔般站在一太开外,满面惊疑之色。看他那座铜人,少说也该在三百斤以上,抡舞起来,沉猛千斤,难怪这一掌竟未能把它震飞。甘平群骇然大喝一声:“狗奴看掌!”然而那人未待他发招,早已狂吼一声,抡起铜人猛力扫到。一股极猛的风力,夹着狂啸卷到甘平群身侧,由得他身怀绝艺,也只好斜走两步,避过锋头然后一掌挥去。照说使用重兵刃的人多是气力绝大,身躯笨拙,但这名大汉竟然十分灵活,甘平群一掌未到,他已一步跨开丈余,铜人舞成一团黄光,把身子护个泼水难进。甘平群心急要赶去救人,但这大汉恁凶狠,若不先把他打发,二女怎是人家的敌手?身后往后一退,天伦剑立即出鞘。那知身后一声暴吼,一股绝大的猛劲已向后脑压上。甘平群闻声知警,星云步一层,又已飘出丈余,回头一看,赫然又是一位七八尺高的大汉手持鼎形兵刃扑来。对方这具铁鼎,其大如箕,高约五尺,那怕不重逾千斤?甘平群不禁骇然,剑尖一指,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哈哈……”持鼎纵声大笑,笑声中,铁鼎挥出涎绵不绝、汹涌如潮的劲风,与铜人前后夹攻。被甘平群一掌震散的黑衣人见铜人铁鼎齐出,欢呼一声,跃身而起,又向二女围攻。甘平群怒喝一声:“找死!”但见他身形一晃,霞光一闪,一名黑衣人已惨叫一声,被天伦剑挥成两段。这一剑端的迅如闪电,七名黑衣人被掠得往后一退,但一声狂呼,两股奇猛的潜劲也同时冲到。“云妹妹快走!”甘平群百忙间瞥见二女就在身前,自己若果避开,她二人必定遭殃,高呼声中,身躯疾转,右剑一招“无步星飞”向那铜人挑去,右掌尽力一挥,“当”一声响,顿时铁鼎震开三尺。然而在这刹那间,他猛觉右腕一紧,原来天伦剑身已插进铜人身上,铜人仍向自己身前压来,若对方将铜人一绞,这枝师传宝剑非折断不可。这一件突然的奇变,大出他意料之外,一声大喝,向铜人飞起一脚,右臂向后一掣,“蓬”一声巨响,铜人大汉承受这一脚之力不由得连退三步。甘平群借劲倒跃,反剑一扫,“锵”一声劈在鼎上,顿将鼎耳削去。但他剑削鼎耳,并未能阻挡金卢横扫之势,那猛烈无比的劲风顿时把他扫飞三丈开外。二女一声尖呼,同时飞身抢救,那知才到半途,甘平群已直身站起。金云凤又惊又喜道:“你没事么?”甘平群虽未受伤,但也吓出一身冷汗,摇头苦笑道:“没事,我竟忘了曾练过‘驭气凌空’,你们先去助惬妹一臂,我收拾这两个宝货就来。”敢是二位大汉也被他这“驭气凌空”的气功吓呆了,那有人被扫飞几丈还不受伤之理?但见他二人面对面叽咕几句,忽然举起铜人向铁鼎猛力扫去。“当!”一声巨天价响,二人功力匹敌,谁也不晃一晃,却骇得范桂仙尖叫道:“这二人疯了,我们快走!”话声中,“当当……”一阵疾响,震荡得四野劲风扑面。甘平群发觉敌人举动怪异,急道:“且等一下,莫要中了奸谋。”“好啊!这比寒山寺的钟声还大。”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响处,三匹健马已冲近十丈。甘平群见菊儿和华伦正一齐到达,大喜道:“菊妹快和云妹妹去救人。”华伦正向二位大汉一瞥,惊疑道:“哈拉塔山的野神怎会在此?”甘平群道:“他掳了人我就要他命。”华伦正一惊道:“哈拉塔山共的四位野神,向来未听说有恶行,怎会掳起人来了?”他顿了一顿,转眼看见有七名黑衣人站在旁边,顿时目光一凝,沉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好好报出个‘合’字来。”一位黑衣人哈哈笑道:“朋友你太迟了,野神已鸣起聚众鼎,说什么都是白费,托罗博急着要成亲,好容易看中你们几位……”甘平群怒道:“托罗博是什么人?”黑衣冷冷道:“你敢和他争美人么?”甘平群一声厉喝,一步欺上,十几缕指劲弹出,射中对方穴道,顺手一把擒过,飘身疾退。七名黑衣人站在一起,竟被闯阵擒人,其余六名还来不及出手拦截,这身法可说是快捷无伦。华伦正不由得太赞一声:“妙!”甘平群将人放在他“大叔”跟前,一掌拍开穴道,喝道:“你这狗头说也不说?”那人冷哼一声道:“大舅子,你凶什么?”甘平群大怒,猛可伸指要戳,菊儿忽叫一声:“给我!”她一跃离鞍,人随声到,铁掌轻轻一挥,黑衣人立即倒在地上惨嗥打滚。华伦正冷冷一笑道:“六经倒脉的阴功手法,痛苦三年方能身死,朋友你把招子放亮些,若想早些时解脱苦难,还是说了较好。”在这顷刻之取,黑衣俘虏已经筋翻骨转,五内绞痛,冷汗往外直淌,不由自主地浑身打颤,好容易才叫得出一声:“饶……命!”俏姑娘铁掌再扬,一阵和风掠过黑衣人身上,顿时解尽穴道,茫然道:“要我说什么?”“托罗博是什么人?”“就是这里的山主公子!”甘平群接口道:“他住在那里?”黑衣人道:“他住在树林西面的林宫。”甘平群又道:“我们的人是不是掳去林宫?”黑衣人摇摇头道:“这事我不知道!”菊儿冷笑一声道:“你要不要再吃一下苦头?”那知一语方罢,猛觉一缕寒气射到,甘平群和菊儿背向敌方,赶忙转身挥掌,却闻黑衣人闷哼一声,已经死去。甘平群气得厉笑一声道:“阁下有杀人灭口的本领,怎不敢……”蓦地,林里一声狂吼,两名赤裸上身的大汉飞步冲出。铜人铁鼎两名大汉齐声暴吼,与两名赤身大汉各挥手中笨重的器械,跳跃上前。金、范二女瞥见来人胸腹长毛那付凶相,惊得退回甘平群身后。华伦正急道:“四野神齐到,姑娘们当心!”他虽叫唤别人当心,自己并不层敌,三孔龠划出一声刺耳的厉啸,同时向舞杓的裸人扑去。甘平群情知有菊儿在场,一柄金龙匕足够庇获金、范二女,见华在叔奋不顾身,急叫一声:“大叔让我来!”他身法快得出奇,后发先至,天伦剑划出弥天剑气,把四名大汉逼挤成为一团。然而,四野神的重兵器挥起黑气黄光,活像一个极大的圆球,在十丈之地滚转不停,无伦剑竟然伸不进去。华伦正更是抱着三孔龠怔在一旁,无法进招。菊儿忽然娇呼一声:“平哥哥,你放开他们再打!”甘平群被她一语提醒,不由得暗骂自己一声:“好笨。”他猛可悟出这样把敌人围作一团,只有把敌人越打越团结,急剑底一划,让出一个缺口。华伦正苦无用武之地,一见银环出缺,三孔龠“呜——”地一声厉啸,已向挥杵的赤身大汉手腕点去。三孔龠发出“钢龠梵音”震耳欲聋,尤妙在音由西响,龠向东去,挥杵大汉但觉疾风掠过面门,寒气已点到腕上,骇得狂吼一声,右腕往上一抬,全身拔高三尺,同时飞起一脚巨杵又当头砸下。“顿!”一声响,三孔龠被踢个正着,华伦正右腕猛可一震,钢龠几乎脱手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