忖念间,又移步走至三丈之外,仰头望着星光,悠闲自得的面上渗出几丝喜色,一副张狂的样子,冷眼回顾,又瞥望了两人背上的长剑一眼,又自言自语的道:“此刻,我如果想伤害他们,简直易如反掌,可是……那样子太没有意思了,一死了之,未免显得太轻快,我要使他们死得沉痛些……”他想入非非的都是此毒念,不时作着诡谲的冷笑,不时望着满天的寒星,背着双手踱来踱去。不知过了多久,玉凤倏地凤眼一睁,舒动了一下四肢,缓缓的侧转头,带着疑诧的眼色,向身后望去。她一眼瞥见柳世杰,不由蹙眉低沉的吁了口冷气,轻念了声:“孩子!多亏你救了为娘一劫。”她无限慈爱的撩袖为他抹去额上汗珠。柳世杰发觉母亲经自己助她调息疗伤,已然痊愈,立时将抵在她背心上的手掌徐徐撤回,双目仍是闭得紧紧的,只轻轻的唔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叫了声:“娘!”玉凤见柳世杰为自己疗伤,内力真元亏损太多,无限怜爱的说道:“孩子!娘的伤不碍事啦!只是太累苦了你啦!”“嘿嘿。”牟昆像幽灵似的冷笑两声,轻轻的踱了过来。玉凤发觉身边另外还有人,秀眉一挑,纤腰一扭,跃立在柳世杰身前,她动作如风,早已擎剑在手。虽是时在黑夜,但牟昆的生形扮相,十几年前,就深深的嵌入玉凤的心底,他那尺长的花白胡须一飘动,玉凤已厉声叱叫道:“牟昆狗贼,是你!你来做什么?”显然,牟昆的出现,使她非常惊奇。牟昆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社态,望着她手中的青虹剑穗头,阴笑道:“柳夫人,别紧张,我此来是找柳少侠借样东西。”“借东西?”玉凤侧眼望着柳世杰,心中直在打鼓,沉思了一下,神情松驰了些,问道:“你向他借什么?”牟昆嘿嘿两声诡笑,抹了把嘴脸,道:“小意思,他肩上的红穗古剑。”“红穗古剑?”玉凤尖着嗓子,讶异的惊叫着。“不错!我所要的正是那柄武当派的镇山名器,你要晓得我们之间早有默契。”“默契?”玉凤有些不信,惊愕得跳了起来。他怎会相信,柳世杰这么聪明,他当然知道红穗古剑对武当派的重要?怎会将它双手送给仇人。“对了!他答应送给我,难道你不相信?……”牟昆认真的说。玉凤似有所悟,猛的哼了一声,横剑虚空扫出一道森冷的剑风,牟昆不由退了两步,鹰目一翻,笑望着玉凤。玉凤面现怒容,冷冷的叱道:“你说!你什么时候来到此地?”牟昆笑说道:“我来得不早不迟,在你受伤之后,他追丑和尚返来之前。”玉凤心窍玲珑,凤目微转,冷冷的说道:“你曾用我的生命要挟过他。”“嘿、嘿。”牟昆冷涩的哂笑,道:“小意思,最廉价的赌注,他用一件死物,换回你一条活命。”玉凤突地俏眉斜飞,懔然动容,横剑曲指轻弹了一下,悲壮的怒喝道:“你这混世魔王,心地这么歹毒!你知道孩子背上剑的来历,他送给你是小事,他须担负多少干系,付出多少代价!”牟昆冷然一笑,耸耸肩膀,两手一摊,故作不懂的道:“我怎么知道?他不过损失一柄利器罢了!”玉凤银牙狠咬,大叫道:“你还装腔作势,哼!狗贼!你要那孩子死不难,除非……今天你过了我这关!”说完抡剑一扫,唰的一声,划出一道惊风。“娘!”身后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惊呼。玉凤芳心如捣,慌的收剑回头望去。目光到处,柳世杰擎着红穗古剑,泪光闪闪的望着玉凤。玉凤心痛如绞,怆声应道:“孩子!……”话到此,语哽咽喉,余言半句都吐不出来。柳世杰将剑高举,上前两步,屈膝点地,怆声说道:“娘!孩儿不孝,愧对祖先,空负祖父及灵修祖师一番殷切期望,不能达两老宏志;还有父母养育深恩……”蓦的,寒光一闪,红色剑穗摇晃,柳世杰横剑向咽喉一抹。玉凤吓得尖叫一声,乍然惊呼:“杰儿!”跟着青虹一闪,手中宝剑突出,闪电也似向红穗古剑挑去。“呛啷”一声龙吟,寒光闪耀,惊虹掠空,红穗古剑脱手而出,破空飞离五丈。玉凤何等身手,情急之下,狠力挑去,以柳世杰耗去太多真元,而未恢复的孱弱身心,虽是狠心横剑自绝,终究是强弩之末,又未施力,是以被玉凤将手中剑挑飞出手,救了他一命。母子连心,人在忘情之下,那还管得了身外之物,古剑虽是武当的神器,此情此景,玉凤那管许多,只顾得一步直跃,落在柳世杰身前,凄声叫道:“儿啊!”跟着左臂一揽,向柳世杰抱去。玉凤凄声叫儿的尾音未尽,猛然间一阵冲天腾霄的冷嚎大起。嚎声甫发,跟着牟昆飞身疾起,舒臂一探,一把抓向自空落的红穗古剑的柄端。柳世杰挣扎着站了起来,俊眼睁得大大的,得然望着红穗古剑落在牟昆手内,慨叹一声,流下两滴虎泪。牟昆挽剑落地,不可一世的豪声大笑道:“好剑啊!好剑!”玉凤俏目怒瞪,左手挑紧柳世杰,大声叱道:“牟昆你这狗贼,真不要脸,拿来!”牟昆爱理不理的将掌中的红穗古剑看了又看,翻着眼,冷冷的道:“我怎么不要脸?”玉凤扬剑指指他手中的古剑,板着脸,道:“骗个孩子的东西,你算什么汉子?”牟昆缓缓的抬起头,半愣半笑的望着玉凤,猛的发出几声冷傲的狂笑,说道:“你这做母亲的就有些不该了,柳世杰三剑冠武林,威名赫赫,在中原地面算得是条铁铮铮的汉子,他对我当天发过誓,你怎能塌他的台,小看于他,而弱了柳世杰名头?”玉凤为之语塞,俏脸半侧,疑诧的扫向柳世杰。柳世杰点点头,怆声和泪,说道:“孩儿不孝……”语音哽塞,泪光凄凄的望着玉凤。玉凤忍不住泪落俏腮,强颜苦笑。她是何等聪慧之人,她已瞧出爱子确曾立地誓,于是凑向他印耳际,悄声说道:“孩子,你孝思可悯,娘知道你送剑的目的,为了救娘一命,我相信爷爷会原谅你,当然,你在武当山曾立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的生誓,按情度理,你今晚非将剑送给这魔头不可,也非死不可……”她幽幽的叹口气,将声调放得轻柔至极的说道:“只是……你又想想,你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为娘怎能独活?”柳世杰心弦猛的大震,一想不错,真的自己如果死了,大娘不找牟昆拼个死活,也没有脸见柳家之人,到头来,还不是只有一个死字。他无比惊愕的望着玉凤,心中激动万分。玉凤叹叹气,道:“孩子!今晚……像命中注定了一样,我们娘儿俩,同死同活,谁都不能偷生。”柳世杰剑眉蹙得紧紧的,低叫了声娘,嘴唇冷颤,启齿欲言,玉凤也叫了他一声,抢着说道:“我知你想让娘活下去,但活下去的方法只有一条……”她忍了一下,又接说道:“只有凭命一试。”柳世杰甚感悲痛,他倒不是顾惜自己的生命,但有一点他不能不顾忌,怎能忍心拖累大娘,两人一道去死?玉凤见他不了解自己的意思,又补充一句,道:“你看娘的!”话完之后,她果决的向牟昆走去。此时,她已将利害关系告诉柳世杰,她知道爱子是明白事理之人,倒不担心他会再不顾自己的死活,一人独死。牟昆唇角露出些阴冷的笑容,甚是得意的把玩着古剑,鹰目之中,露出些贪婪的得色。玉凤几步飘到他身前,他似已发觉,傲然的笑笑,说道:“母子俩商量好死的方法没有?”玉凤寒着脸轻声冷哼,跟着娇喝道:“你少逞能!剑在你手里面,此刻算不算是我那孩子已经遵守诺言,将剑送给你了?今后你是否仍要以誓约要挟我的孩子?”牟昆有些喜过了头,狂笑一声,不加思索的道:“当然算是已送给我了,他算是已践履了誓约。只是下面的热闹戏,尚有得看啦!哈哈!小狗头当年曾立下绝誓,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柳世杰面色大变,神色极是不自然的望着玉凤。玉凤冷面之上露了些笑容,截断牟昆的话道:“你少得意,今天谁都死不了。”牟昆愕然不解的问道:“为什么?”玉凤反手指了背上的剑鞘,说道:“剑与鞘二位的一体的,你只得剑,而未得鞘,你不能算得剑;我杰儿保有剑鞘,不能算是失剑,自可不必践履‘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之誓言。”这是一种牵强的解释,但也就把牟昆这魔头唬住。牟昆猛想到因自己的粗心,而致好戏看不成,不由又伸手向柳世杰:“拿来!”柳世杰略带几分喜悦,假装糊涂的道:“拿什么?”“剑鞘。”玉凤望着他冷嗤一声,说道:“我说你不要脸,你果真这么丢人,大丈夫一言同,驷马难追,你则说的什么话,怎么出尔反尔?”柳世杰心中激动了一阵,想道:“大娘真聪明绝世,要牟昆承认已践履了誓约,藉此封住他的口,使我得以保留剑鞘,不必履行剑亡人亡的誓言,得以苟全性命……”想及此处,不由慨叹一声。牟昆很是失悔,暗自跌足,贼眼乱转,猛的厉声笑道:“天下没有这么好的事,剑都送了人,还要将剑鞘扣下来道理。”玉凤俏面一寒,挺剑说道:“你已承诺过不再以誓言要挟我的孩子,怎的反覆无常?要,还不简单,胜了我手中的长剑再说!”牟昆虽懊悔适才没乘机出手,将两人劈死掌下,夺得此两柄古剑,但他此刻却一点都不急,想着眼前新创初愈的玉凤,岂会是自己的对手?再加一个内力亏损的柳世杰,就算他两人联手,自己也有把握,将两人料理下来。他冷冷的一笑,将手中古剑挥动了两下,说道:“柳夫人要试量牟昆的剑招,牟昆自无却顾之理,夫人若输了可不能怪牟昆占你新创初愈的便宜。”玉凤气得低哼了两下,柳世杰心中更千回百转,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方好。就在他转念之间,牟昆傲气横空的冷嚎两志,一摆红穗古剑,一缕森森寒气,登时透剑而出,四丈之外的柳世杰也觉肌肤生寒。柳世杰心中大惊,突然大声叫道:“慢着!”牟昆乍听他这声喝阴有些突兀,愕然的将剑横握前胸,问道:“你敢情是要凑上一脚?”柳世杰不理牟昆的话,缓缓的走到玉凤左肩后方凑向玉凤的俏耳,嘀咕了几句。玉凤蹙得紧紧的眉梢顿时舒放,俏面之上,升起两朵甜笑。柳世杰和玉凤耳语之后,又若无其事的退立一旁,对牟昆的话,爽性来个不加理睬。牟昆得脸上杀气浓布,冷哼一声,鹰目乱转,望着玉凤发愣。玉凤破例的向他朱唇轻启,淡淡一笑,笑昨牟昆心掀一荡,不自觉的将长剑垂了下去,差别道:“柳夫人难道改变念头啦?”玉凤笑意依旧,娇声清脆的答道:“不……”接着陡然肯定的接说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你既然提出要我领教你的剑招,如果……不勉力接你几招,未免太不尽人情了。”牟昆为疑会所笼罩,心情有些,迷惘,不停的眨着眼睛,溜扫着柳世杰母子,他猜不透他们耳语一阵,是商量些什么?玉凤见他那种疑诧神态,笑着道:“我那孩子没有说什么,他告诉我,他替我运气疗伤之时,你在一旁自念自语的狂人独语,说什么在武当山与杰儿狠打一架,被他肋骨打折了几根,后来得逢奇遇,不但将伤医好,还得到一本神奇绝世的剑谱,是下已少敌手……是不是?”牟昆有些惊愕,暗自点点头,沉声低嗯漫应。玉凤见他已人彀,又往下接说,道:“可是这孩子自认普天之下,惟有他爹的大罗金刚剑法能雄盖寰宇,除了那套禅门绝学之外,就得数他的三环剑法……”牟昆闻听之下,冷哼一声,岔断玉凤的话音,说道:“小狗未免太狂,若不信,可用三环剑法斗斗我新得到剑术奇学。”玉凤忙不迭的摇头,道:“现下还不是时候,你知道孩子一生心高气傲,他既然是兵刃被你拿走了,他自是要将剑找回来之后再斗你。”牟昆双眉挤动两下,接说道:“眼前他的心思是……”玉凤笑道:“他想先量量你的底,要我领教你几式新得的剑招。”牟昆嘿嘿冷笑,道:“我有了柄神剑,配以那套剑术绝学,普天之下,牟某敢相信找不出敌手来。我一生向未使过剑,早年立下誓言,这一生若果是找不到一套旷古绝今的剑招,又得不到一柄上好利器,就一生一世不使剑,今天,哈哈……夫人,你懂得我的意思?”玉凤修眉轻扬,点点头,赞了一声:“好豪迈……”跟着娇笑道:“我们打个赌!”牟昆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狞笑问道:“什么赌注?”玉凤说道:“我们拼个三五十把看看,你赢了,红穗古剑送你而外,我这柄青虹,爽性一并奉磅。”她双手捧剑,并顺手作了个递送的姿势。牟昆豪气一壮,吼了一声,鹰目四转,加上一句,道:“还有那剑鞘!”他指了指柳世杰背上的剑鞘。玉观宛若故意颦眉沉吟:“这个……”柳世杰半天闭目不语,呆立一侧,此刻猛的一睁朗目,两眼神光灼射,大声答道:“你少废话,只要赢了我娘的青虹剑,剑鞘自是一并奉送。”牟昆一见柳世杰眼中神采大异,暗中失惊大叫,道:“糟啦!我怎会老糊涂,只在磨嘴皮,忘记了他们娘儿俩是用缓兵之计,藉此暗中调息真元!”八十老娘倒绷孩儿,牟昆懔然吃惊,移目一看玉凤,发觉玉凤俏面上的神色,也红润多了,苍白之色,已一扫而光。玉凤声色不动,似是笑意盈面,牟昆见时机不再,立时横剑说道:“柳夫人,请吧!”柳世杰双目炯炯,望着玉凤,面上微露出一丝焦急。牟昆突觉眼前青光陡盛,森森的剑气已逼到身前,牟昆狂笑一声,旋身挺剑,狠力上撩。他这一出手,红穗古剑上的锦虹暴长。两柄剑上的光华同样的强烈眩目,令人心惊胆落的还是剑上的森森寒气,浸肤砭骨,使得一旁的柳世杰肤发微凛。牟昆一生向未使剑,每出一招,均觉生硬别扭,不大称手,他新得的剑谱虽是奇绝武林,但因得来没有几天,只凭他毕生习武的经验揣摩了些许皮毛,至今仍未悟透玄奥,就别说精致之处了。往往他每出一招,要顿思微顷,是以剑势一动,已为玉凤占去先着,不是封阻住,就是被玉凤轻捷的七绝剑招制住。枉他功力一流,剑招绝世,由于招式变化精微未能融会贯通,遇到玉凤此等毕生用剑的高手,先机被制,斗到要紧处缚手缚脚,只落得挨打的份儿。尚幸功力深厚,长短一拉,两人斗了平手。柳世杰一面暗中注意他的剑式,发觉他每出一招,果真玄妙无穷。他一旁细心参研,悟出很多精微玄奥之处。及至看到两人斗成平手。更觉一宽,专心一致的研讨那些剑式。两人斗了约摸顿饭工夫,玉凤想是精神恢复,越斗越起劲,牟昆渐渐的将招式运用纯熟了不少,五十招一过,剑影翻飞,潜潜真力回荡,剑风起处,风雷并发,柳世杰看的直皱眉头。牟昆的招式变化一灵活,均衡之势立时失却,玉凤的青虹剑吞吐间,渐自威力收缩,显得落了下风。柳世杰看出苗头有些不对,暗自惊呼一声,双足缓缓前移,向斗场走去。不自觉的拳心沁出几滴汗水。正在他心念焦灼之时,玉凤陡然娇喝一声,漫天青影闪动,“咣啷”一阵金劈玉震,红穗古剑惊虹掠空,二次飞腾冲霄。柳世杰一声高吭长啸,双足一点,拔身腾起,矫若游龙的舒臂探腕向剑影抓去。古剑通灵,想是柳世杰不该失去,神剑被挑上半空之时,剑把倒转,剑柄向下,剑影如擎天太柱,直拔干霄,似在等待柳世杰一抓。良机来临,柳世杰喜得心底波翻,加了把劲力,将真气提足,狠力向剑扑去。就在他伸出的那只铁掌离剑不到五尺之时,蓦然身后苍劲的一声暴喝,接着轰的一声,牟昆向他劈来一股掌风。柳世杰何等聪慧,他已忖出身后情形,毫不思索,上拔劲力不变,反后一记“龙虎玄阳掌”的妙式打出。“嘭”的一声,天崩地塌,两股力道一接,柳世杰似是轻“吁”了一声。牟昆乃一代枭雄,全力劈出之掌,柳世杰怎能承挡,他匆遽出扫硬接,顿觉左腕关节欲裂,上臂一阵麻痹。柳世杰暗叫声:“大事不妙……”紧跟着后又传来嘿嘿两声冷笑,他已意识到牟昆腾身追来,立时吓得俊面变色。须知,柳世杰终究功力相去牟昆尚有一段距离,他每次得以侥幸不败的与牟昆对手,一则是他剑术精绝,再则是他心思灵敏,应变神速。但今天有些不同,甫一对掌,自己就吃了亏,那教他不惊?人在急得六神无主之时,不自觉的就会顾到最重要事物上去,在眼前,红穗古剑关系着两条命,还有武当派的声誉与武林劫运……这真是万钧之重,若果这柄神剑落在牟昆手内,让他练得那套奇绝武林的剑术,如虎添翼,放眼武林,有谁能制得住他?岂不又要让他做一大堆坏事?一想到这些,心中打了个冷噤,暗叫道:“我如果不能抢在牟昆前面抓到古剑,一切都完了,我死不打紧,千古罪名,岂不落在我头上……”转念之间,强忍痛楚,身形不变,藉掌力一接之劲,趁势上腾,顿觉眼前红影晃动,殷红耀眼的剑穗,就在身前疾飞。他喜得大叫,右掌一探,猛抓剑柄。在刚抓牢之际,猛觉得身后又有一股掌风猛袭而至。他方庆幸得牟昆一掌之力,将他震前了三尺,才堪堪够得上抓到古剑,乍闻身后又有掌风袭来,急切里一把将剑抓实,虚空一滚,蜷腿曲腰,反手一式“地环飞虹”,万缕剑影,凶着牟昆刚猛无俦的掌风削去。牟昆陡然一声怆啸,一个筋斗,斜斜的倒跃出去,落在岗上。柳世杰跟着一式“紫燕衔泥”,平稳的落在一脸焦急,仰头上望的玉凤身边,轻声叫了声:“娘!”玉凤爱怜的看了他一眼,低声温慰道:“孩子!没有受伤吧?”她多少有些担心。柳世杰摇摇头,眼神陡然如电,掠过牟昆青惨惨的脸上。牟昆气得吹须瞪眼,大声怒哼,鹰目一翻,贪婪的瞥了柳世杰手中的红穗古剑一眼,目光如两柄冷气森森的钢刀,凝注在玉凤的粉面上,寒着声调,道:“好一招金钢四式!柳剑雄他教给你啦!”玉凤俏然凝立,手中倒提青虹剑,轻嗯一声,接着说道:“你猜对啦!他爹虽不能使剑,但他总要找个替身啊!今天,凭我母子俩,准可以将你料理下,但你放心,我们不那么做,最起码,要你在死的时候,也要给他爹亲眼看到啊!”她侧头望着爱子蔑视牟昆,讥嘲而谈。原来牟昆刚才古剑被挑上半天,是败在玉凤一招金刚剑式之下。牟昆苍须动了几下,怒哼一声,说道:“大罗金刚剑少林不传绝学,想不到柳剑雄竟私相授受!”玉凤冷刺刺的说道:“这个你管不着。有这门剑术在,就不容你存身武林!”柳世杰轻轻低哼,略停一下,仰望着云天中的寒星,缓缓的道:“我父亲一代大侠,你若是及时悔改,将河洛帮解散,隐迹纳福,图个晚景清闲,家父一生旷达,海量容人,对你往日作为,必不深究。”牟昆眼睛寒光暴射,低沉冷哼,阴惨惨的面上升起层死气,猛地嘿笑两声,道:“你收起这番好心吧!小子,你父亲将来还不知怎么下场啊!”玉凤俏面一寒,手中的青虹摆动两下,就待出手,柳世杰轻叫了声:“娘!”她不自觉的将步停住。柳世杰悄声道:“这厮恶迹昭著,冥顽不化,且留待爹来宰他。否则,由孩儿出手,不劳娘费神。”玉凤点点头,道:“那就容他多活几天!”牟昆敢不置答,两声阴沉沉的冷笑,探手一抚胸前微微隆起的一块方形之物,道:“牟某不与你们逞一时之强,他日黑龙关上见面,看谁能剑底称雄?”声落,横目一扫两人手中神剑,懊丧的纵下山岗。黑夜茫茫,寒星耀眼,牟昆见机遁去,柳世杰母子均未出手相拦。玉凤知道,以自己母子二人之力,加上两柄神剑,准可一挫牟昆的凶焰,但能否就此除去,尚有问题,同时凭柳家侠门的声誉,母子二人联手对付牟昆,若遭人物议,未免不值;反过来说,母子二人如不同时出手,凭一人的力量,自是无法击败牟昆。玉凤甫一使出金刚剑招,就挑飞牟昆手中的红穗古剑,一则是牟昆见自己占了上风有点自大,二来是他做梦也未想到玉凤会使那四式神剑,如果牟昆留上心,只怕未必如此容易得手,下场就不会这么惨,栽这么大个筋头。牟昆面上无光,满觉不是味道,只好悄然一走,但他这着棋失算,心中懊悔万分。他朝南奔行,去向正好是丑面和尚的方向,柳世杰心中一动,轻声道:“娘!”我们跟去看看……”玉凤寸步未移,秀眉轻颦,沉思微顷,猛的愕目问道:“风闻你朱伯伯上了北方,同路还有两个女孩,你知是……”柳世杰周身颤动了一下,叫了声:“娘!”打断玉凤的话,叹了口气,又沉吟良久。玉凤不知他在转什么念头?只时直觉那两个女孩子与爱子有关。她是过来人,察言观色,揣知爱子心事。她又慈爱的缓缓说道:“听说洪士南那伙人追在你朱伯伯身后向北而去!”柳世杰“嘎!”的惊愕失声,玉凤浅笑着收起手中古剑,接说道:“好在剑已要回来了,但牟昆的踪迹又不能不追蹑,这样吧,你往北去应援你朱伯父……”柳世杰咽了口唾液,低声问道:“娘!你呢?”玉凤神色肃然的答道:“我追踪牟昆那狗贼,别让他旁生枝节,以免唆使那鬼脸和尚跟他走在一道,引来麻烦……”柳世杰仰望着夜空出神,玉凤又接下去说道:“顺便去看看有没有你爹的消息。”柳世杰突然的俊目放光,电闪了两下,毅然的道:“娘!我跟您老人家一道去!”玉凤摇摇头,道:“我们不能走一道,你朱伯父人单势孤……”柳世杰急切的抢口道:“孩儿渴念着爹,想见见他老人家。”玉凤仔细一想,点头自语道:“难得你有此孝心,迟早你总可见到,你还是北上吧。不过我不放心你手中的剑,你知牟昆势必得之而心甘。”柳世杰还剑入鞘,道:“孩儿不再上他的圈套,这剑自不会再落入他的手中。”玉凤想了一下,无可奈何的低嘱道:“牟昆老奸巨滑,诡计多端。另无良策,你只有小心在意!”母了俩满怀离愁别绪,黯然相对有顷,才洒泪而别。柳世杰上北去接应狂道朱纯飞,玉凤蹑着牟昆之后而去。且说丑面和尚,他雷音掌震作了玉凤之后,失海万分,在柳世杰追他时,很想停下来,解说一番,但看到柳世杰在火头,知解说我用,只好加力狂奔摆脱。尚幸他在奔行时一言将柳世杰点醒,转了回去。于是将步子放缓,一面暗付道:“我如果找到柳大侠,这事不愁解说不清!”想了俄顷,转朝冷魂寺走去。他深知柳剑雄一生侠义,必然的心念着古桧的安危,虽是一时有事离开,他终要转回冷魂寺来。他功力精湛,深沉若海,黑夜之中,仍目澈神清,认明方向,发狠的飞驰。方在疾如电闪般的飞行间,经过一片枫林,是他行动太快,衣袂挟风,卷的本叶萧萧。突然之间,在“唰啦、唰啦”的木叶震动声中,起了一声极轻柔的愕叹声,那声调,珠圆玉润,清朗悦耳。他不自觉的在心底起了个问号,暗中惊怔不已,将步子放缓,盘算了一下,忖道:“又是一高手!一日之间,冷魂寺竟来了这么多高人。”人有一种好奇的念头,他虽落发做了各和尚,可惜尘念未绝,不能做到四大皆空。他轻轻闪动两只如电的眸子,两眼突突乱转,驻足搜索了阵枫林。骤然停在左侧一株较浓的枫叶后面,血红的眼皮闪动几下,沙哑着声音,问道:“何方高人?”唰的一声,枝中动处,飞出一位素衫美妇人。体态婀娜,妙曼生姿,莲步移动间,香风叩鼻,姿态神韵,美如盛放的海棠,气质风华,不输玉凤。丑面和尚既惊且叹,自愧形秽的不由自主退了一步。美妇人背上斜插着一柄银丝古剑,她虽是从树梢之内穿跃而出,但剑穗丝毫未动。丑面和尚是识货之人,心中暗惊,又将那美妇人偷看两眼,发觉这美妇人才不过三十出头,风韵楚楚,秀骨姗姗,美得像瑶池仙子。丑面和尚深悔自己刚才这一声喝叫,叫出这么个娇俏如仙的玉人来!暗自嘀咕,何以会在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内,碰上两上美如天仙般的女人?他有些想得入了神,不自觉的将头低俯了些,极像是不敢仰视那美妇人。美妇人看清他的一张丑脸后,先是愕然惊愣,接着就是蹙眉无声的微喟,眼神之中,对他流露出一种同情神色。她柔情低问:“大师父,你叫我什么?”丑面和尚猛反眼,唇角蠕动,好半晌,才一无表情的摇摇头,期期艾艾的道:“没……没有叫,我……是发觉枫林之内有人,惟恐藏有歹人,是以出声想喝。”他话一说完,急忙搓搓双手,低着头往前走去。美妇人望着他的背影,未出声相拦,他走得十分神速,眨眼就出去六七丈。美妇人蓦地似有所觉,想起了些什么,抬手向招招,连叫了两声“大师父”。丑面和尚极是不愿,又不得不将步子停下来,慢悠悠的扭转头,问道:“什么事啊?女檀越如无吩咐,贫僧赶回寺去还有夜课要做。”中年美妇人紧走几步,飘落在丑面和尚面前,抿嘴一笑,道:“打搅大师父清修,真是罪过,大师父身手不俗,定是位高人,近日之间,这地面中否有个背插红穗古剑的少年露面?”丑和尚面部虽无表情,但美妇人的话一出口,不由全身颤动了一下,他知道美妇人口中问的少年是谁。他不得不翻翻血红的眼皮,摇摇头,大声的道:“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过!”话落转身就走。佛门之人,戒打诳语,他怎能说不认识这么一人背红穗古剑之人?岂不是违心之论吗?丑面和尚明知这美妇人问的是柳世杰,但他飞快的一想,摸不清这美妇人找柳世杰的目的何在,如果这人与柳家渊源颇厚,目前自己不慎出手伤了玉凤,正自无法解说清楚,美妇人身手不弱,万一她与柳世杰汇集一道,对会自己,岂不双掌难敌四掌;反过来说,如果这人是找柳世杰的霉气,又非自己所愿。他本是半生坎霜,命运失遭颠簸之人,两难之下,爽性答个不知,一走了之。这美妇人,江湖经验丰富,大有来历。丑面和尚面部虽无表情,但她自他那种周身震颤之中,已猜出和尚心中在闹鬼,见他拔脚一走,不由俏眉飞霜,冷冷一哼,使了个身法,侧里飘身,一下子就窜到丑面和尚的先头。丑面和尚见她将去路挡住,冷着嗓子问道:“你想做什么?”美妇人以冷飕飕的口吻说道:“不说实话,你休想走!”丑面和尚退了一步,说道:“你强要将贫僧留下?”美妇人两声冷笑,道:“和尚你识趣些!”丑面和尚嘿嘿一笑,摆了个架势,不屑的道:“施主说话不嫌太过,问了舌头吗?和尚我化缘化惯了!施主你赏那份,我就吃那份。”语气之硬,令人难以忍受。美妇人尖叫一声,怒道:“自寻死路,怪不得姑奶奶。”嚷叫声中,随手一划,银虹电闪,森冷剑气,砭骨生寒。丑和尚不敢怠慢,怪啸一声,雷音掌源源而出,将那些剑花震去。美妇人怒极,清啸一声,剑叶动处,使出了好多怪招,丑面和尚向未在江湖走动过,对美妇人使出的这些精绝怪招,感到化解不易,眼看刚要摸清她的剑路,忽而又瞬间大变,又幻成另一种诡奇难测的剑路。丑面和尚心中暴怒十分,双掌乱舞,雷声隆隆,击向剑影。美妇人似是知道丑面和尚的掌法厉害,不敢硬打,只以一种轻捷灵妙的方法,配上一些诡奇绝伦的剑招,在和尚的掌影中冲腾。这美妇人不但身巧手灵,她每出一招,全都是时下各名门大派的妙招,丑脸和尚的掌法虽刚猛,但每出一招,不是被她滑如游鱼的免脱掉,就必是被她玄妙的突出一剑,将自己的掌势封阻住。饶他丑脸和尚功力一等,强胜对方不少,但他实在摸不清对方的剑路,飘忽无方,弄得令人摸不定。加以丑面和尚像城浑金璞玉,毫无江湖历练,是以两人功力虽相差悬殊,长短一扯,两人就斗了个平手。谁也记不清楚斗了多少招,丑脸和尚好胜心大,掌势风动雷吼,更风凌厉,但他说不出为什么,不忍将这么位娇滴滴的女子伤在掌下,只想她知难而退。美妇人一面打;一面娇声喝道:“说出那年轻人的去路,就放你过去。”丑脸和尚不应不理,一味的埋首哑斗。两人约摸斗了三百一招,美妇人累得香汗淋漓,娇喘吁吁道:“不说出那孩子的去处,今晚姑奶奶跟你这秃驴拼啦!”“哈哈……”划空传来一阵凄厉嗥笑,笑声一息,唰的一声,斗声边缘多一个生像阴鸷的长须老人。两人不约而同的收住势子,各各后跃数步,齐向那现身的老人望去。这老人的笑声铿锵,震荡四野,神态阴冷猛鸷,只见他捋须说道:“要追查柳世杰那小子的去处,何不问我?”美妇人一见这长须老者,玉面立即罩上一层冷霜,戟指骂道:“牟昆,你这狗贼……”她俏躯微颤,银牙狠挫,神情显得十分激动。牟昆二字一出,丑面和尚不自觉的又退了一步,望着长须老人愕然问道:“你就是牟昆?”看来他对牟昆的大名早已耳闻。牟昆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两声,躬身一礼道:“大师慧眼,在下正是牟昆。”美妇人横扫二人一眼,望着牟昆娇叱道:“我那孩子呢?”牟昆回手一指身后,漫不经意的道:“快来啦!”美妇人俏目环扫,遂向丑面和尚,意在要他证实一下牟昆的话对不对?丑面和尚点点头,漫不经意的唔了一声。美妇人牙关咬紧,望着牟昆冷叱道:“暂且饶你一时,姑奶奶找到我那孩子后,与我们当家的一道上黑龙关,再取你的狗头。”牟昆爱理不一的挥挥手,道:“随便啦!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牟昆并未把你姓段的话放在眼内。”“姓段?……”丑面和尚带着几分惊愕,接问道:“这位女施主是柳夫人段玉芝。”牟昆点点头,段玉芝俏目闪动着两缕凌威,狠盯了牟昆一眼,一声不吭的将到提着的银虹长剑插入鞘内,一面轻启莲步,向牟昆来路姗姗走去。就在她迈步离去时,丑面和尚自言自语的道:“我负人家太多啦!”他仰望着夜空,在沉思悬想。他口中的“人家”二字究竟是谁,只有他自己明白,牟昆贼眼滚动,竟丝毫未留意,只望着段玉芝的娇俏背影出神,贼眼炯炯,落在她背上那柄古色斑斓的剑上。“站住!”牟昆突然提高嗓子大喝。段玉芝为他这冷喝声怔住,缓缓的停下来,扭转身躯,气愤难抑的瞪着牟昆,唇角蠕动,似想喝问。牟昆长须动了两下,身若行云,一下子就逼近她身前,先冷笑两声,方指指她肩上露出的剑柄,道:“这是银阙剑?”段玉芝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右手如电般快疾,一下抚向剑柄,俏目疾转,显然是大惊大诧。别说是与柳剑雄生死对头的牟昆,武林之中,但凡是稍有头脸之人,早年只要与柳剑雄朝过一次相,没有不认识这柄剑的。这柄剑,有着段沧桑血泪,它本是柳剑雄扬威四海的神物,不想一代武林俊彦缺了只右手拇指,从此不能使剑,在痛伤之余,他声言不再使剑,于是将它赠给了爱妻。睹剑思人,恰好仇人就在眼前,段玉芝花容惨变,周身微抖,哼道:“对啦!银阙剑!”牟昆诡猾一笑,冷着嗓门子喝道:“好剑!”喝声才起,苍须飘动,猛的双掌一抡,欺身揉进,暴喝道:“拿来!”在手二指一探,向段玉芝抓着剑柄的腕脉敲去。段玉芝岂是易与之右边,足下移动,连退数步,避开牟昆的一记缠拿,握在剑柄上的玉臂突然一挥,“嗡”的一声脆响,银虹横空,一缕森冷的剑气,自剑尖之上隐隐射出,指向牟昆敲来的二指。剑未到,剑气先自砭骨,牟昆纵是再狂,也不敢以身轻试,立时移斗换步,横飘丈外,望着段玉芝手中的长剑发愣。丑面和尚跟着跃进几步,侧里一站,血红眼皮连翻,段玉芝冷眼一看,见他双手握拳,意似暗中运劲,有出击的可能。她想不透他的心思,不由俏目连转。牟昆贼眼突转,侧脸一扫丑面和尚,露了个邪恶的奸笑。他向段玉芝逼近两步,悠闲的说道:“柳夫人可肯赏个脸,将宝剑借用几天!”段玉芝挥剑划了道冷孤,娇喝道:“狗贼你想找死?”牟昆冷涩的一笑,说道:“柳夫人如不赏脸,老夫只好强取了!”跟着他颇为自豪的一笑,接说道:“别说是柄剑,天底下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被老夫看中,无不手到拈来……”段玉芝冷冷的接道:“那你今天就试试看!”牟昆连着冷笑几声,道:“神道伏魔令比你手中的剑如何?老夫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从灵修牛鼻子手中拿来。”※※※※※一听到神道伏魔令,段玉芝素衫嗦嗦抖颤,丑面和尚也望着牟昆发愣。段玉芝冷叱道:“你以鄙劣手段取得神道伏魔令这件事,已使你臭名满天,身败名裂,总有一天,神道伏魔令会使你尸骨不全!”牟昆被段玉芝恶语一讥刺,面上立时隐腾着一层杀气,猛的气运双掌,大踏步向段玉芝走去。段玉芝秀眉微蹙,挺剑凝立。丑面和尚尾随牟昆之后移步踱去。牟昆一逼近段玉芝,突然双掌一翻,猛力劈出两道刚猛强风。段玉芝早有准备,右剑一划,削出两条剑痕,分迎两掌。牟昆冷笑震天,突然掌吐全力,唰的一声,段玉芝掌中长剑被两道大力斜斜一撞,几欲脱手飞去。她吓得玉容色变,脚下虚点数步,拼命握牢手中剑,心内十分失悔,暗责自己不该与牟昆硬拼。就在她惊诧自悔间,牟昆嘿嘿冷笑,身如行云流水,扬掌上步,唬吼一声,击出两股极猛的暴风。牟昆一代枭雄,功力深厚,阵战经验丰富,他自然深知时下的段玉芝,经十数年的砺志苦磨,早晚得柳剑雄的指拨,进步当是一日千里,无比神速。在剑术上的造诣,必已跻身顶尖高手之列。有玉凤前车之鉴,岂肯再大意,电速的想到快刀斩乱麻的手法,一出手即运足十成劲道,用的全是龙虎玄阳掌中的猛招,段玉芝自动会料及他一上来就使出杀手锏,加上自己功力本就没有他深厚,再又是牟昆来此之前,自己正含死忘生的与丑面和尚作殊死恶斗,本已快到精疲力蝎的境地,骤然遇上这种沉如山岳,猛若雷霆的玄门上乘掌法,怎能挡搪得住?前两掌已是险将剑震出手去,后至的两掌,更是勇不可当。段玉芝连接两掌,已玉臂酸麻,挺剑无力,慌的莲足云涌,倒踩七星,全力逃过这两掌。饶她退得够快,牟昆掌力已如狂飙卷体,疾涌而上,眼看就将击实,猛然丑面和尚怪吼一声,双掌开合间,横里一式双推,风雷声支和,牟昆的两掌罡风被他撞斜。掌力失了准头,两股大力顿时撞向三丈外一棵碗口粗细的柏树,“咔嚓”一声,叶落枝折,柏树被拦腰打成两截。丑面和尚被震退一步,牟昆却屹立如山。牟昆鹰目一转,嘿嘿冷笑两声,狠瞪着丑面和尚,笑意之中,隐蕴薄怒。段玉芝总算死里逃生,但她猜不透,丑面和尚何以要横里出手,不怕得罪牟昆这魔头,而相救自己?丑面和尚两眼直钩钩的望着牟昆,心上有些惊悚,暗中十分赞佩牟昆非是浪得虚名之辈。牟昆眼眸一转,突然煞住冷笑,尽敛怒意,换上一副好诈的哈哈大笑,一翘拇指,赞道:“修为深厚,禅功精玄,老夫倾尽毕生之力,大师只轻轻的挥掌就将老朽掌力撞斜,佩服!佩服!”他说的似是十分诚恳,毫无故意粉饰,存心讥讽之意,丑面和尚被他一瞎捧却不由脸上燥热十分。像牟昆这种人,居然会破例捧起敌人来。这一来丑面和尚心时舒畅得飘飘若仙。他那从不现出笑容的丑脸,破例的龇牙咧嘴,露了个其丑无比的苦笑,朝牟昆颔首。段玉芝暗自慨叹一声,嗟喟道:“是天意,他们两人连成一道,看来,我今天难免丢剑现眼了!”牟昆鹰眼一转,突然一敛笑容,向丑面和尚拱拱手,道:“大师对神道伏魔令……”他话到此顿歇,看着和尚丑脸愣了一下,才接下去道:“如果大师有兴趣,牟昆愿做个小人情。”丑脸和尚心中大动,暗忖:“如果我拿到那东西,送给柳大侠,作个见面礼,一切误会不就冰释了吗?”但想到牟昆老奸巨滑,怎会将这么贵重之物割爱?他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你别骗我!”牟昆正想说话,段玉芝又抢着呸的啐了一口,怒声叱骂道:“你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剑盟七门之物,你们两人能私相授受,用它套交情””牟昆嗨嗨笑道:“这个你管不着,谁教那些狗头们自己不争气,保它不住!”话一完,他蓦的望着丑面和尚冷笑道:“那东西担保在老朽身上,大师放心,等老朽将这贼婆娘手中的剑拿过来,咱们再细商量。”丑和尚突然眼睑翻动几下,气冲冲的叫道:“不行!你要夺人家的剑,咱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啦!”牟昆早料到和尚会来这么一手,笑着捻抢胡须,反问和尚,道:“依大师高见?”丑面和尚手捏念珠,唇角微动几下,猛的昂头道:“高行远趾,随柳夫人之便。”牟昆有些不解,暗骂道:“臭秃驴,我真不知你心中在捣什么鬼?”段玉芝也有些弄不清爽,觉得眼前的丑和尚很是奇怪。但她是心窍玲珑之人,稍一盘算,意会出眼前三人间的关系微妙到了家,明摆着的,牟昆有意笼络这貌像丑恶的僧人,固然这和尚被牟昆网罗到手之后,虎伥狼烟,牟昆会平空多把好手,武林之中,真要无善类了!如若要自己开口点醒这和尚,使他不致坠入牟昆的圈套,又不知自何说起。还有自己如果此刻不做,久则生变,只怕停会要走可就难了,度情量势,不如先离开此地再说。此念一萌,就在两人缠恶化不清之间,段玉芝悄然踏着昏冷的泥土道走向暗处。段玉芝一走,丑和尚朝两眼瞪着段玉芝的去向朝牟昆怪眼翻了几翻,冷然轻声自语,道:“朋友你打错主意了,有我和尚在的一天,你就别想对人家背上的东西存下坏念头。”牟昆是什么人物,丑脸和尚说得再是轻悄,也逃不过他敏如灵狐的耳朵去。牟昆之为牟昆,就在他奸险狡猾,道道地地的说得上声老奸巨猾。他装作没有听见,面上闪起一丝得色。缓缓的将目光收了回来,轻轻的叫了声:“大师……”接着他若无其事的解释,道:“老朽对她背上那柄剑,本不屑一顾,只不过这剑是柄上好仙兵,在那泼妇手中,如虎添翼,好多武林同道均吃了她莫大的苦头,是以老朽想藉机缴除,免得她仗以为恶。”丑面和尚是何许人,他性情虽是偏激,但观察力十分敏锐,牟昆这般欲盖弥彰的掩饰自己的丑恶行为,和尚越是洞烛他的邪行可鄙。他不自觉的低哼一声,很想骂他几句,猛又将到口的话忍住。他心中暗念道:“明知道与虎谋皮,落不了好,但柳大侠的大仁大义,我不能不有此图报……也好,先探探神道伏魔令再说,如果相机将那东西弄到手,岂不是大功一件!”他想得确满有道理,一旦神道伏魔令因缘附会,真个落在他手内,将它交给柳剑雄,那才真是件莫大的功德,此念一生,顿时朗笑两声,将头点点,神道伏魔令现下在什么地方?”牟昆贼眼一转,先唔了一声,又飞快的接说道:“在黑龙关。”丑面和尚蹙蹙眉头,沉着嗓子说:“你离开黑龙关,不拍有人暗中下手,将它盗走。”“这个……”牟昆嘿嘿两声冷笑道:“老朽不是夸口,那宝物藏处,普天之下,除老朽外,旁人别想起一毫贪婪之心。否则,必死无疑。”他语意说得这般肯定,丑面和尚自语念道:“当然,牟当家的智倾四海,这么件小事,还错得了丑面和尚!”牟昆意得志满的豪笑,道:“好说!好说!”丑面和尚当接下说道:“牟当家的说帮我个小忙,这个贫僧倒不敢存此奢望,只是……这旗子近三十年来,武林之间,为它搅得个天翻地覆,贫僧有意见识一下而已。”牟昆贼眼四溜,蓦地哈哈豪笑,道:“大师何必谦虚,说什么见识,如果有兴,牟昆当取来奉赠!”丑面和尚有些不信,愣着眼摇摇头自语,道:“君子不夺人所好,牟当家的这个玩笑开得太大了!”牟昆猛地敞声大笑,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大师不信老朽之言?”丑脸和尚摇摇头,未说一字。牟昆猛然大叫道:“你如果肯降尊纡贵,何愁神道伏魔令不属你所有呢?”丑脸和尚周身微动,追问道:“你说得详细些?”牟昆得意的敞声大笑,道:“你听说过剑盟七门?”丑脸和尚点点头,道:“那是武林间的名门大派。”牟昆脸色有些不悦,他连嘘两声,道:“老夫有意另组剑盟七门,订期在黑龙关上论剑,谁有能耐,夺得魁首之后,就可掌符行令。”丑脸和尚摇头大叫道:“要与各名门大派分庭抗礼!”牟昆说道:“大师不可小看自己,就凭他们那些废料,当年老夫信手取他们今符,他们只落得瞪眼的份儿。”丑面和尚望望牟昆,轻笑一声,道:“贫僧功力不及牟当家的,我犯不着冒这个险。”牟昆蓄意迷惑和尚,他曲意解说道:“大师以久战之身,猝然出手,挡老朽全力一击,自然要吃些小亏,如果你我双方,在体力恢复之后,互见真章,那时……哈哈,恐怕老朽要稍逊一筹。”丑面和尚被他说得豪兴大发,一拂两袖道:“走!贫僧随你去碰碰运气!”牟昆哈哈大笑,道:“你真是我志同道合的知音,走吧!”两人挥袖齐舞,四足御风,向起伏的岗峦如飞奔去。转眼之间,影踪惧杳。三人前后脚一走,荒岗之上,夜凉露重,只有木叶在夜风中的萧萧声。段玉芝走在最先,她思潮翻腾不息,想着十几年未见在儿子,相见就在眼前,说不出的激动,她回味这些年来,痛失爱子,又远离丈夫,在冷落和寂寞中度着岁月,如果,今晚能见到爱子,十数年的空虚心境,将会获得弥补。许多年来深埋心底的仰郁,磨折她的心神,使她易于感到困顿,她苦战了半个多时辰,走了一程,已显得有些疲累。渐渐的,星光昏暗,乌云四合,突地卷起阵狂风,她意识到天已将变,很明显的。在这种季节,风暴会突然而至。她的心情一如头顶上的云块,灰黯沉重。夜风渐紧,四下浓雾滚滚,走石飞砂,令人难以睁开眼睛。除了风鸣之外,四外别无声响,只有天边不时拉起道紫电,划过长空,消失在远方,跟着,传来阵隆隆的闪雷。夜空愈来愈暗,她简直是在漆黑的沉夜中摸索。还算幸运,她顺着风奔驰,走得还够快,一口气跑了两三里。一过走,一边寻思,天可能会在和平瞬间,就要落场大雨,她真怕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无法与自己失去抚爱十余年的孩子见面。蓦地一道紫电。自天的尽头处拉曳而至,照得四周纤毫毕现,灰尘盖尽四野,在浓重的云块下呼啸滚动。段玉芝藉着电光闪照顺目望去,前面十余九一座小岗顶端,孤零零的有棵秃老树在夜风中抖摇,树左有座丈许高的山神庙,算是这棵枯树的唯一伴侣。她望着小庙吁了口长气,加快步子奔过去。弹指之间,她已来到庙外,凝神朝里细望,庙内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饶她胆力一等,也不敢贸然往里闯。这是座方圆不及三丈的小庙,她立在门前踌躇了一下,回手一抄,银虹闪耀,她已悄无声息的擎着银阙剑,玉臂一伸,向内探去。锦虹闪耀,射出阵白蒙蒙毫光,拢目细望,只见神龛之上供着山神土地,左面是马王菩萨,右侧是黑白无常,狰狞可怖,令人毛发直竖,身不由己的倒抽凉气。段玉芝一代侠女,在夜暗之中,乍然见到这种触目惊心的凶神恶煞,虽是有些惊悸,但略一定神,也就泰然置之,迈步跨进小庙。雷声如爆豆般的响个不停,此起彼落,电虹接二连三的划过天壁,交织成一幅恐怖的画面,没有多久,暴雨倾盆而下,哗啦之声,撼户震耳。段玉芝暗自念佛,道:“但愿菩萨保佑,我那孩子不要淋雨。啊!我能立刻见到他多好……”她不自觉的将眼睑阖上,暗中黩祷。良久,良久,俏眼突然大睁,目光炯炯,透过雨帘,望向高庙外。她突然神情一凛,像是有所发觉,脱口轻轻念道:“什么人冒着这么大的雷雨赶路?该不会是我那孩子吧?”蓦地里,横空划过一道紫色闪电,大地在短暂的一刹那,亮如白昼,庙外不远处,霍然一人埋首疾奔而来。那人奔行甚速,段玉芝望去之时,他正好撩袖拂额,电光石火下匆匆一瞥,且又大雨倾盆,视界朦胧,是以那人的穿着份要,身形年貌,模糊不清。但依稀辨识得出来,那是个男人。段玉芝心中大为震动,心说:“上苍真也有灵,我才念及我那孩子,莫非真个是他来!”她不自觉的周身振奋,上前两步,翘首向庙门外注凝望。事与愿违,她有心想看仔细些,天公又不做美,雷电不作,漆黑难见,她芳心微微有些焦灼。就在她悬想之时,猛地雨帘闪动,刷的窜进来一条黑影。虽是夜色漆黑,五指难辨,但来人身形极是眼熟,两道如刀的森冷眼芒,如电晃动。段玉芝不由己的退了三步,芳心突跳,暗念了声:“糟!”她已看出来人是谁,登时寒毛孔中沁出身冷汗。“嘿嘿!”两声阴冷惨笑之后,接着是冷怆怆的声调,说:“天算不如人算,臭婆娘,你怎能脱得出老夫的手掌。”段玉芝倏地娇叱道:“狗贼!你别打如意算盘,今天姑奶奶给你拼啦!”这人不问可知,谁都猜得出是紫电无影牟昆。只见牟昆冷笑着说道:“要拼命还不容易,只怕不肯拼,我问你,你那宝贝儿子现在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这句话,正问中段玉芝心怀,她沉着嗓子洪声喝道:“你说!他是不是没有走这条路?”牟昆得意的笑道:“你不想想,我蓄意要取得你背上的长剑,我怎会这样傻,由你们母子碰上头,联手来对付我?”段玉芝玉面飞上层寒霜,拟舍命一拼,但她仔细一想,自己岂能不见上爱子一面。但牟昆的目的在剑,银阙剑不到手,他怎会甘休?自己不与他拼斗又怎能摆脱?愈想愈烦,一时之间,怔住庙内不知应该如何是好?自牟昆一现身。段玉芝早已反手探向剑把,到此地步她意识到千思万想,唯一的办法只有一条,就是舍死一拼,也许还有求生的希望。她是聪明人,俏眼四下细打量,估计自己内力不及牟昆精纯,这庙又太小,方圆只三丈,动起手来,毫无闪避的余地,要想一拼,只好铤而走险,抢先机出手。牟昆正阴笑连连,段玉芝猛地横掌圈肘,先向对方打出一股掌风,接着银光暴闪,银阙剑随之削出。骤出不意,牟昆也感吃惊不小。段玉芝本已得段圭真传,再加柳剑雄指拨,数十年剑上锻炼,可说现下已是使剑名家中的翘楚,举凡时下各名山大派间的剑术,精妙的招数,她无不熟悉能详。说句狂点的话,她聪慧过人,除开大罗金刚剑她尚未体会之外,余下的各门剑法精髓,几乎已扫数精通,加上她运用智慧,将那些招式融合了,成为一套应急的妙招。为此之故,丑面和尚那高功力,仍被她弄得缚手缚足。她这一骤然出手,就是辣着,并且剑势不停,招招相连,跟着剑如潮涌,推出一片剑浪,卷激冲刺。牟昆在骤然间也难以应付,一个倒翻,被那片剑浪逼得窜出庙门之外。段玉芝跟踪进袭,剑花旋涌,舞起一道剑墙,堵在门口,封住庙门,使牟昆不得越雷池一步。牟昆气得哇大叫,傲立雨中,双掌连扬,迎着剑影壁出几道罡风。他一面发狠乱劈,一面气愤愤的道:“臭婊子!今天不好好的将你收拾一下,你也不知天高地厚。”段玉芝气得银牙碎咬,劲力透剑而出,划起一阵剑风,向牟昆掌力激荡中劈去。牟昆阴冷的说道:“强弩之末,你还充什么狠?伶俐些,快将剑交给老夫,不但饶你一命。而且,老夫还告诉你条路子,那里可以找得到你那杂种儿子了。”不说还好,这一点破,段玉芝果真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气浊神滞,剑势迟缓,“嘭”的一声,一股强大劲力骤然撞袭而至,段玉芝登时被震退两步。牟昆长笑一声,掌风如两柄巨斧,收挟千斤劲力,盖压而下。他一面狂叫道:“臭婆娘,再不识相,将剑献将上来,老夫叫你血溅五步!”“住手!”段玉芝蓦然一声娇喝,收势挺剑,秀眉怒轩,一手伸指搭在剑叶之长,作势欲将剑敲断。牟昆贼眼“骨碌”转动了几下,早在段玉芝一声轻喝时,他已收势停手,蹙眉愣目问道:“你想将剑折断?”段玉芝气咻咻的应了一声,答道:“古人以死全璧,姓段的眼前为势所迫,毁剑戕生,又算得什么!”牟昆凶睛光焰陡然炽盛,似是震动了一下,他那双贼眼的眼珠滚动两转,反驳段玉芝的话,道:“你的话有偏差,以死全璧,只为宝璧一失,无法向赵王复命,蔺相如在走投无路时,方出此下策;我们武林人物,雄风万里,气吞河山,岂能折剑辱名,做此愚笨之事!”段玉芝俏眉一动,冷的道:“义节昭彰,乃武林人物首重的美德,这剑是我丈夫亲手交给我的,既不能仗以锄强除奸,又不能保它不落入仇敌之手,在这种情形之下,说不得只好宁为玉碎,不求瓦全了。”牟昆为之语塞,双目火焰如电,紧盯着段玉芝手中的长剑。谁也不再说话,成了个无言对耗。两人全练有夜眼,这一阵,雷电虽已不再交作,但淅沥的雨声,仍自落个不停,牟昆愕立雨中,衣履尽湿,水珠自他瘦削的面颊上滚落,沿着如雪长须滴坠胸前。段玉芝乍见牟昆这般老迈,在雨中兀立,打心底涌上来一股惜老怜贫的念头,蓦的想起一人,低低的念道:“唉!他这般年岁,风吹雨淋,也怪可怜的。不知道我爹他老人家……”她十余年未见段圭。十余年前,她们父女俩本是相依为命,此刻怎不令她兴起怀亲的念头!她本是情感极端脆弱之人,有些感触,不自觉地想得入了神,忘记了大敌当前,眼前虎视眈眈望着她之人,是举世之中,最为阴险的大魔头。不知不觉,俏目凝泪,缓缓的将双臂垂了下来。眼前之人,突然幻影显现,似假疑真,有些像极是萦念中的老父。正当她入神冥想之际,眼前突然一花,执剑腕脉一麻,五指顿松,长剑已被夺脱手。变起仓卒,到她发觉有警之时,应变已自不及,牟昆哈哈敞声大笑,反手一挥,唰的一声,银阙横空间起一道极亮的冷光。段玉芝俏面惨变,娇喝一声:“恶性贼!今天我和你拼了!”声出势动,玉臂一扬,和身扑去。牟昆狂笑声中,像阵旋风,向雨中猛卷而去。她一面追扑,一面怆声叫骂,两人奔行于大雨之中,快疾无伦,在这种灰黯如墨的雨夜,两道身影像殒星泻空那般疾速。牟昆何等老辣,原来段玉芝站在土地庙门口的那种失神情态,落入他眼中之时,他已不动声色,暗中作势欲扑,乃至段玉芝将剑缓缓垂下之际,他发觉良机千载难逢,一瞬即失,立时趁机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骤然欺身而上,劲力透指而出,手掌未到,指风已自及腕,另一只手用他盖压天下的奇站神功,举掌一吸,段玉芝手中银阙剑立时脱手飞去。目的已达,他怎还犹豫,狂笑一声,拔步逃逸。一追一逃,快如流星飞泻。牟昆在雨雾之中,一时不辨方向,高一脚,低一脚的,贴地平飞。尚幸他轻功不弱,履险如夷,行来毫无困难。段玉芝似疯狂了一般,只顾奋起余力,鼓劲狠追。她一面追,一面破口大骂,左一句牟昆恶贼,右一句牟昆狗贼,骂个不歇。她像是失去理性,也不知她那来的余勇,眨眨眼,追了三里出头,雨势随着小了不少。但两人足下一点都不慢。想是段玉芝骂声尖锐,方圆数里之地,皆能听闻,蓦地里远处一声清朗长啸,极像是与段玉芝两相和应。啸声甫歇。跟着传来一声清逸的声音:“牟昆狗贼何在?”这人的声音,一入牟昆之耳,牟昆全身一凛,飞快的改了个方向逃逸。那人来的够快,眨眨眼,与段玉芝汇集一道。那人儒衫飘飘,是个俊美少年,段玉芝真似发了狂,她一心一意只念着个牟昆。对身外事物,不闻不问。少年似已看清前面十多丈外飞逃的牟昆,对狂追的段玉芝起了同情之心。段玉芝乱发拂额,是以看不清面貌,依稀能分辨出来那是位女性。一追一逃,逃的双是一代魔枭,少年似是看出追的女子吃了什么亏,不由加紧一步,跃近她身侧,问道:“你吃了……”猛觉这话不对,忙改口道:“牟昆是不是……”话到此更觉不对,只好咽住未出口的话。“少罗嗦!废话连篇,那狗贼抢了我的剑。”她怒得忘其所以的扬掌向少年横推一掌。少年眉头一皱,心怒段玉芝太也无理,但猛然想到剑字,似有所思,剑眉动了两下,冷哼一声,步下一紧,蹑着牟昆身后,衔尾疾追。段玉芝尾随两人之后,穷追不舍。但是牟昆之言应验了,她愈追愈不行了。渐渐的渐渐的,前面的两人的影子由大而小,由明斯暗,终至分辨不清了。没有多久,她终于支持不住。“噗通”一声,栽倒地上,四肢蜷曲一下,就静静的躺卧在泥泞湿润的地上,一动不动,长发覆盖满肩,宛如死去,没有谁去管她。段玉芝昏跌地上,前面追奔的人一点都不知道,少年追逐间,曾大声喝道:“牟昆狗贼,还不快将人家的剑留下,强抢豪夺一妇道人家东西,你这种行径,简直丢尽了武林中人的脸。”牟昆相应不理,只顾哈哈狂笑,两人又追逐了四五里,牟昆似因听不见段玉芝喝骂的声音,猛地将迅疾如电的身开一煞,骤然转身,当道昂然傲立,望着疾奔而来的少年冷然连笑,扬扬手中的银阙剑,问道:“你认不认识这柄剑?”牟昆突然停步转身,使少年感到非常突兀,再见他问及认不认识那柄长剑,更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俊目转了几下,扫了牟昆手中的长剑一眼,摇摇头,道:“不认识!”牟昆哈哈大笑,笑得弯腰跌足,也笑得那少年人莫名其妙,宛如跌坠在五色缤纷的迷雾之中。他猛地止住笑声,将手中长剑高举过顶,另一只手指指长剑,述着眼睛得意地,道:“这是你老子当年出尽风头的银阙剑,哈哈……”神态之傲,举世无匹。少年正是三剑冠武林柳世杰,他闻听牟昆之言,面色陡然凛变,俊目威光暴射,望着银阙剑朗声长啸,一面反手向背上一抄,冷虹一闪,拔出红穗古剑,就待一剑砍去。忽忆及一事,他突的收住,横剑问道:“追你的那位妇道人家是谁?”牟昆冷笑一声,顾左右而言他的先叹口冷气,道:“那女人也太可怜,苦战丑面和尚半夜,已是强弩之末,现下又疯狂紧追一阵,唉!天晓得她现在半个命还保不保得住?”他这种避开正面的答话,柳世杰急了个一头冷汗,明知那妇人必与自己渊源深厚,但牟昆的可恶处就在这些地方,他真要使人急得上吊。“狗贼!”柳世杰近不及待的暴喝一声,手中长剑猛挥,三环招出,幻起漫天剑影,削向牟昆。牟昆步踩九宫,避开厉招,冷笑道:“你真不知死活,这种时候,还要和老夫死缠,你有此自信,在千招之内能胜得老夫?”这倒是一点不假,别说千招之内柳世杰胜不了牟昆,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有困难!一句话将柳世杰问愣,不由收剑付量,显然是在想牟昆话中的含意。柳世杰聪明绝顶,像他这种智慧,什么事不一点即透,登时朗目一瞪,沉声说道:“银阙剑容你暂时保管些日子,小爷今天权且将你放过。将来,哼!这剑……小爷定教你双手捧上……”话未说完,拔腿转身就跑。牟昆望着柳世杰的背影豪笑道:“小鬼头,此时跑去只怕迟了,担心你娘有个三长两短,今后……哈哈……你们祖孙三代如何做人?”他说得够阴损,柳世杰怒得钢牙直锉,但也正为此,使柳世杰猜出那女人是自己生身的亲娘。这一想透,错过了见生身的亲娘,心中暗骂了不知多少声不该。柳世杰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没命的埋首飞奔。他勉强能记得来时的路线,发狠的狂奔,一面奔跑,一面游目搜索,希望找出母亲的踪影。这时候,风停雨止,他双目如注,一路细察地上的痕迹,但苦寻了很久,别说看不到一丝人的迹印,便是连鸟兽的足迹都找不到一只。急昏了头,他怎会想到像他们这种武林中的绝顶好手,将轻功施展到了极限之时,宛如掠地飞腾,那来的足迹可寻。纵或是有,也只是足尖轻轻点地藉力之时,在浮湿的松泥上点上那么一点。更何况时在夜晚,行速双快,他眼光再锐,也难察出那点浮影斑点。他一口气跑了五里,察看不出一丝痕迹,吓得胆裂魂飞,心中在想,一想娘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教自己今后如何做人?想到急处,不由捶胸失声!他怀疑走错了方向,懊丧的停下来游目向四周打量一阵,哭丧着脸自语道:“对了!是这条路,一点没错。”他再度放开脚步,循着来时的路线,仔细察看。虽说慢,但也比常人不知快下了好多倍了。约摸走了三里多路,突然路左一箭之地,浮土凌乱,似是有人仆卧过的样子。他停下来细看看,更发觉有三丈多远的一段路,足印深达数寸,步履踉跄,直达那处浮土凌乱处。柳世杰飞快的跃了过去,仔细察看,这一连串的中印,均是东倒西歪,长不过三寸,一看就知是个莲钩足印。柳世杰“噫”的叫了一声,移步在那堆凌乱的浮土处,将浮泥详看了一下,倏地小眼闪波,肯定的叫道:“是了!定是我娘跌倒在此。”既是跌倒此地,自己追牟昆只不过三四里路程,一个来回前后不过瞬的一刻,怎会踪影全无?像她那么深功力之人,当不会轻易跌倒,如是精力疲竭,而跌倒地上,要体力恢复,能自己爬起来,也不是短时间能办得到的!就算她勉强站了起来,也绝不会走远?柳世杰细心一看,别说附近没有人影,简直连离去的足印也没有一点。事情十分明显,自己生身之娘确是跌仆在此,必然是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架走了!从地上未留下丝毫痕迹看来,架走娘的这人,功力之高,几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简直是高不可测。他吓得胆裂魂飞,周身起了阵冷噤,连问了几声自己:“此人是谁……”突然,一个坏念头升起,心说道:“在这左近出没之人,除了牟昆之外。就只有冷魂寺的那个死秃驴。”想起那个面容奇冷,孤僻难缠的丑脸和尚,心中起了一阵恶心,如果亲娘真的被他挟走,事何以堪?他急得震破喉咙,仰天抖嗓怆声大叫:“娘!”他是悲极而叫,人世最为凄惨之事,莫过于生离死别,柳世杰所遭遇的又是人世难堪的事!雨过天青,疏星朗照,他这种发自全神全力的怆啸,更深宵静,响彻云表,雄浑飞昂,十里可闻!他算是当今武林高手之中的一流好手,内力之强。连牟昆那种盖世好手,也强他不了多少,是以他一啸方罢,震得四山遥应。空谷回音,声朗韵澈,蓦地里,远处一声“杰儿”和叫而来。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落进柳世杰的耳里,宛如在浩瀚无际的苦海邪波之中,飘来一叶扁舟。柳世杰喜得发狂,辨了下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抖嗓大声叫:“娘……”声出势动,飞身疾纵,对正那缕声音来处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