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桧一脸布满阴冷的热气,青光一闪,剑光砭肤,丧门剑出了鞘。振腕一抖,削出几道剑波。段灵一看这师徒两人均不可理喻,心中升起一继傲气,挑眉怒哼,一指古桧道:“慢着!白燕谷岂容得你撒野!”古桧何等人物,早年名列剑林四龙,不但独霸关东,连北五省的高手都不敢正眼望他,面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孩子,敢这般口出不逊,不由激得无名火高三千丈,冷哼一声,一剑狠劈而去。段灵见他这么莽撞,不听喝阻,双手擎剑,狠力猛劈。这下气可大了,大喝一声,反腕振剑,一招“天环指峰”,“呛啷”声响,古桧丧门剑被他带得远远的。古桧是何等人物,一发觉招空式颓,右足跟一族,转了个圆圈,二次抡剑,“呼”的一声,又复斜扫而至。段灵暗怒他这般不识好歹,二次举剑上挑,彩虹漫空,晃眼生花,“嗡”的一声,剑光暴响声中,一下搭上古桧的丧门剑的护柄上。接着“哼”的一声,古桧虎口大震,握剑不牢,“当啷”一声脆响,坠落就地。方琼脱口大声叫道:“地环飞虹!”他一步跳了过去,伸手飞快的捞起跌落地上的长剑,反手一剑横扫,尖声喝道:“娃娃!还有一招‘人环结莲’。”他这一式真妙,招出半途,横里一拐,抖手颤剑,剑化十数道飞虹,指画段灵头胸部位要穴经脉。段灵这下真个吓出一身冷汗,双脚一错,晃身暴退,一面横剑一挽,抖手一阵冷颤,朵朵银莲没空,恰将寒铁老人这招辣招化掉。他退立丈外,愕视着方琼师徒,心中凉意上涌。方琼一脸颓靡之色,翘了两下苍须,反手还剑入鞘,大声嚷道:“罢了!罢了!东海静参数十年,一脚跨入中土,只望技压武林,不料你娃娃三招剑式,我师徒输得心服口服。”铁背苍龙古桧输了招还情有可原,若说是方琼输了招,简直是无稽之谈。但这话是方琼亲口自承,那能教人不信。段灵惑然不解,愣目注视方琼,想仔细详察,在他身上发现点端倪。寻了半天,方琼寸缕无损,这就使他大疑大惑。几度启齿,想询明输招原委,及至相及人家是武林前辈,东海一脉的宗师,这种话,真无法问出口,只好任立一旁,不言不语。双方呆立了一阵,方琼向一侧脸色死灰,气喘如牛的古桧道:“走吧!呆站着干什么?”古桧转脸向段灵狠瞪了一眼,眼神之中,满蕴怨毒。垂头丧气的辨了下方向,足踏丙丁,对正南方,向两棵大树隙间走去。蓦的眼前一花,风动如雷,松涛响震云霄。一棵合抱苍松将去路横阻。古桧这下气可大了,“呼”的一声,双掌开碑,狠力向那棵大树推去,“嘭”的一声,这下可糟透啦,霎时之间,又复万松齐啸,雾海翻腾。方琼此刻一看苗头不对,一步跃到段灵身前道:“你总要人情做到底,带我们出阵啊!”他老脸大热火烧,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未料及今天倒要向个后生小辈求教。方琼气吁吁的,精神十分激动,可见他内心痛苦万分,苍须无风自动。段灵虽是生性做傲,但方琼是方韵华姊妹俩的祖父,爱屋及乌,油然的对他升起阵敬畏之心,俊脸一阵愧色,忙拿眼朝他怯怯的望去。这一望,倒被他望清楚了,原来方琼颔下及胸的雪白芬髯,有一撮竟然短了半截。他心中大动大跳,退了一步,心口相问道:“那半截胡子,是他……哦!是我适才抖它削断?……”想及此处,一阵歉意陡升,方琼一生英名,一旦要毁于自己之手。他顿时看到方琼那种一脸的莫可哀告之色,慌的欠身急答道:“你老人家请勿担心,晚辈引路,请跟我来!”他返身踏步,朝古桧身后走去,到了他身侧,探手将他向身后一扯,自己则对正那棵合抱古松走去,距松三步,朝东一转。古桧与方琼跟他身后,寸步不离。见村转东,见空转南,四下云雾渐虚,两人跟在他身后,忽南思东,转得昏头胀脑,只觉步履飘飘,究竟怎么个走法,饶他方琼心思精细,一时也未记清爽。段灵何等心思,他知方琼师徒为人机警万端,为人十分险恶,怕将他二人引出阵后,自己一离开,二人复返,事岂不大糟?是以引着二人忽进忽退,兜了些冤枉路,绕了好一阵方转将出来。三人一踏出松风阵,云开月朗,碎银铺地,四下冷寂寂的,只有虫声四起,段灵也舒了口长气。才走五步,正待转身向后望,蓦的身后冷风浸肌,一股寒凛劲气压体。段灵是何等心思之人,顿知身后是怎么回事,急切里,返身一式“金龙抱柱”,手足齐动,震出几道掌风,“嘭嘭”连声,古桧一声闷哼,张口狂吐鲜血,人也向后飞退了几步。敢情好,一退恰好就退在方琼怀内,被他一把接实。方琼错愕大惊,他不明就里,甫一跨出阵,古桧就血淋淋的倒入怀里,一时之间,师徒情重,心中气忿至极,一把贴向他背心,将他扶坐地上,侧转向段灵得瞪了一眼,道:“年岁这么轻,行事就这么诡诈,乘人之危,非大丈夫所应为。”段灵这招金龙抱柱,在河北省沮阳城中,曾搪过当今第一号魔头牟昆的“盘龙刺虎”绝招,今天也是古桧老远走黑,是以着了这下重手,饶他功力深宏,一时之间,也被打得天族地转。这也难怪段灵出了重手,他知身后之人,都是当今高手,骤然遇袭,不迸发全力,使出绝招,怎能化解这手暗袭。古桧这手偷袭势劲力沉,疾如风暴,连跃奔前来的方韵华都来不及出声招呼段灵。只急得“啊”的愣然惊呼,赶紧双手将脸蒙住。及至方琼出声骂人,她方一步跃到段灵身畔,与他并肩秀立,讷讷张口,想出言替段灵分辨。祖孙天性,或许是方韵华长得酷肖他父亲,方琼将古桧扶坐碎石道上之后,抬眼一看,看到姑娘,猛的惊声错愕道:“你……你……”方韵华趋前一步,“噗通”一声,屈膝朝他跟前跪了下去,清泪簌簌,如泉骤涌,凄声低泣道,“爷爷,华儿不孝……”话到此,和泪呜咽,泣不成声。方琼霜容抖颤,不期然的挤出两滴老泪,分出一只手,朝她秀发上一摸,颤巍巍的抖着嗓子,道:“你……爸爸可好……”“哇!”的一声,方韵华娇啼失声,哭得好不伤心,哭声悲凄,若杜鹃泣血。方琼是何等人物,倏的环眼一睁,大声叱道:“你说……他……”话落,竟说不下去,自然是,像这么情形下,那还猜不出爱子已不在人世了?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老来无子,似失去人生乐趣,再怎么说,此番千里迢迢,固然是来找老伴的晦气,骨子里,何尝不想见上爱子一面,此刻乍见爱孙凄惋欲绝,就知爱子凶多吉少。但他还存一线奢望,最起码,父子之间,也能见上一面。他蹙眉失神,望着方韵华。过了好一刻,方韵华方涕泪交不充的断续答道:“爷爷……孙儿……命苦,我爹……他……他老人家……可怜孙儿尚小,就和母亲,双双弃世啦!”祖孙两人只管扯家务,倒把段灵冷在一旁,方琼也矢口不提适才他击伤古桧之事。“怎么!他死了?”方琼老年失子,宛如高楼失足,顿时悲切切的一把将地上的姑娘扯了起来,啜泣失声,老泪横流。方韵华一头倒入方琼怀内,悲泣不已,祖孙俩相抱痛哭,哭得天愁地惨。段灵陪着这祖孙二人流了阵泪。段灵心中不忍,慌的双手一拱,朝方琼一揖到地,温声说道:“请老前辈节哀,往事已矣,悲也无益,好在老前辈晚景有靠,有这么位贤孝的爱孙。”“小狗头!”方琼陡然昂突眼,一声大喝,望着段灵,气愤愤的冷声接说道:“你父子二人弄得我姓方的一生不能做人,此刻你又将他打伤。”他咬牙一指跌坐地上运气疗伤的古桧。方韵华慌的一声:“爷爷!”一把将他指向段灵的另只手一拉道:“是他不好,我灵哥哥才出松风阵,他在背后出掌偷袭。”纤纤柔荑,指向地上坐着的古桧。方琼“嗯”的哼了一声,扬眉大声喝道:“什么灵哥,不准叫他,他是爷爷大仇人,飞天玉龙柳剑雄的儿子。”“飞天玉龙……”段灵心里大声念着,不由愕然失神,惊退了一步。十指所指,十日所视,凡是他所遇之人,均异口同声的指他姓柳,并说他是柳剑雄的后人,这下,他自尊心大打折扣,信心真个动摇了。愕然望着方琼,双目凄迷,像要看透他的心,要在他心中找出自己与柳剑雄到底有多少关系,他此刻真想求得证实。在未证实前,仍不能相信自己姓柳,他本是狂傲冷僻之人,心虽动摇,但一点都不表露,不由剑眉一剔,大声道:“方老前辈,段灵早已说过,晚辈姓段,不姓柳!”方琼哈哈一声大笑,一指段灵,怒意冲天的道:“报应!报应!”“哼!”段灵一声冷哼之后,气冲冲的扬掌向一棵古松上咬牙推了一股强风,恨恨的道:“老前辈,我敬重你是位前辈,不想你口齿这般刻薄。你要不说出个名目来,不嫌有点太过分?”方韵华一看两人顶上了嘴,左右为难,一声:“爷爷!”一声:“灵哥!”不知劝那面好?方琼一吹白须,大声叫道:“你除非烧成灰,看在这份生相,那点不是十多年前柳剑雄的化身?”段灵怒得气冲牛斗,大声叫道:“你别胡说八道,在下姓段,家祖段炯阳,早年名动武林,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人物。”方琼陡然敞声呵呵大笑,一脸悲切尽扫,大声说道:“这就对了!我问你,你听说过武林三奇之中有个段圭没有?”段灵点点头。方琼又说道:“你是否听过段玉芝这人?”段灵灵数家珍,接口抢答道:“他是段圭之女,柳大侠的夫人。”方琼点了点头,又肃容问道:“十四年前,柳剑雄的爱子柳世杰无故失踪,你听说过?”段灵顿时脑中“轰”的一声暴响,心中暗念道:“不错,有这么回事!”登时心湖之中,恍映上来幼时一点模糊的记忆。方琼接着补上一句道:“老一辈的武林人物,全都知道,段圭早年叫段炯阳。”段灵这下心弦如被千斤重锤狠击了一下,朗目陡睁,上前一步,愕然大声问道:“你这话可真?”激动之情,难以言喻。方琼有点怒,轻哼一声道:“信不信由你,不过!你父子两人这生给我姓方的教训太大了,哈哈哈哈!”他是怒极大笑。段灵虽是出道不久,但他对几位前辈英雄崇敬得五体投地,柳剑雄早年的威名及那些赫赫事迹,使他油然的钦仰,时刻向往。常想,大丈夫立身天地之间,要闯,就得像当的的柳大侠,在武林史迹上,写下轰轰烈烈的一页。不想此刻经方琼一揭露,越来越离谱不远了,自己天天暗中崇奉之人,原是生身之父。这一想到父亲,饶他生性如何孤傲,也不禁血脉贲张,错步旋身,拱手叫了声“再见!”人像阵旋风,扑向谷口。方琼大声叫道:“小子!他日相见,定要在你父子身上讨还这笔血债。”他吼声大起,身侧的方韵华也扬声娇呼道:“灵哥慢走!”走字一出,人如粉蝶,翩翩穿林,跃步飞追。方琼怎忍爱孙去追仇人之子,登时纵身紧蹑,一跃三丈,倏起倏落三五个飞纵,跃到她身前一拦道:“孩子!莽撞不得,追他作甚?”方韵华“哇”的一声,一头钻入他怀内,扬脸凝泪,哀声的道:“爷爷,灵哥哥是位好人,要追不上他,我……我就不……”方琼老于世故,低声唉叹了口气,仰脸望着满天月华道:“前世的孽缘,孽债!唉!何时能还清?”人,不管他再凶,再恶!再坏!即使是穷凶极恶到了家的盖世魔头,他总有人性,方琼英雄一世,也孤独了一生,此番带着往几,本是入中原找柳剑雄报仇,顺道进白燕谷先料理家务,可是一闻爱子早丧,心情大受刺伤,顿感到自己已衰老了。人到了这般年岁,饶他如何英雄,也要兴起阵落寞感觉。乍然见到这个灵秀的孙女,又起了异样的感觉,家!自己原来有个家,还有这么个秀绝人寰的孙女。这短短的一刻,他整个的人生大为改变,往日碌碌尘寰,是件多么愚蠢的事。这当口,世界上,惟有爱孙女,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灵魂,怎能让她伤心?“孩子!别哭!”他将声调放得极是柔和,他这一生,从未这般细声细气过。伸出只干枯的瘦手,抚抚她的柔发。方韵华哭得更伤心,她一生,向未出过白燕谷,也未见过其他的男人,段灵是好一生中第一个闯进白燕谷的男人,也是第一个叩开她心扉的男子。虽仅相处一日,在好脆弱的心版上,已深深烙上了他英挺的影子,此刻他竟一声不响,对自己毫无表示的走了,怎教她不急。这一走,天涯海角,教自己到何处去寻他?好此刻哭得甚是伤心,尽管方琼如何劝慰,她只是哭,方琼直急得挠头顿足。她哭了一阵,越哭越伤心,一味的在他怀中闹着不依、方琼霜眉一皱,猛的沉叹一声,摇摇头道:“算了!孩子!别啦!爷爷……”方韵华猛的仰脸,望着他凝泪道:“什么算啦,都是您老人家把他骂跑的,您知奶奶对他多好,将三环剑法传了他,还要他立刻带我们出谷到外面跑跑!”“三环剑法是你奶奶传他的?”方韵华低泣了两声,将头点了点。方琼又复一声低叹,沙哑着声音道:“这么说,你爷爷的仇,这辈子都别想报啦!唉!算啦,我人也老啦!应该……唉!江湖还是让你们年轻人去闯吧!”方韵华何等机灵,一听方琼语气松了,立时逼紧一步道:“爷爷!您答应我!不再找他报仇?”她已收泪止泣。方琼似是无奈的点点头。方韵华俏目闪光,一下蹦高三尺,倒将方琼吓了一跳,她喜孜孜的道:“爷爷,我现在就去追他!”“慢来!”方琼一把拉住她道:“等见了你奶奶后,爷爷再陪你去找他。”方韵华得一头钻进他怀内,双只粉拳向她爷爷胸前擂了两下,雀跃的叫道:“爷爷!您待我太好啦!”话未完,她伸手一扯方琼的肥袖,轻叫了声“快走”,往谷内急奔而去。奔不几步,前头林中一声娇喝道:“你这臭男人,赖在此地不走,你是不是要姑娘赏你两脚?”方琼大叫了声“不好”,当先振袂飞赶,方韵华急的扬声大叫道:“燕妹不得无礼,那是古师伯!”声落人到,一看方燕华小辫子一甩,粉拳扬得好高,小腮嘟得如只小鼓。要不是姐姐叱喝,早已一拳擂将下去了。古桧正功行紧要关头,不将他送上西天才怪。方燕华一看姊姊跟一个白胡子老公公双双跃落自己身前,心说:“哼!又多个臭男人啦!”她愕然的望着方琼,缓缓的将扬起的小拳放下,偏着头望望方琼,又看看姊姊。方韵华向她一招手道:“来!这是爷爷。”“爷爷!”她愕然不解的小眼一翻,跟着姊姊念了一声,在她的记忆中,奶奶说过,爷爷早已死啦!是以此刻感到非常诧异,她不得不有所怀疑。怀疑方琼的身份并不怎么重要,倒是另一件事使她大为吃惊,她一步跳到她姊姊身边,一扯她的纤手道:“灵哥哥呢?”那双灵活如珠的眸子向两人身后搜望去。方韵华摇摇头,眼圈一红,小嘴朝谷口一呶,哀声道:“走啦!”泫然欲泣,楚楚堪怜。“走啦!”方燕华小小双眼瞪得像对水葡萄,惊叫了一声。跟着情急万状的促声道:“他不是要带我们走吗?为什么一个人跑了呢?”方韵华止泪,点点头道:“过些天爷爷带你去找他!他此刻有很重要的事,所以先走一步。”方燕华恨恨的道:“这些臭男人,说话都靠不住!”她稚心未泯,怎知天高地厚,竟然连爷爷都骂了。她气得一甩小辫子,狠狠的一顿足,掉头向谷内奔去。方琼望着她的背影,感喟了一声,心想:“段灵这小子在她姊妹俩的心里边,印象这么深刻,她对爷爷反而这么淡漠!“天啊!我方琼大概真的做错了什么事啦!”童子无知,刺伤了方琼苍老的心,猛觉自己一生恶事做尽,罪愆难赎,顿觉今是而昨非,仰天浩叹。方韵华依紧他,沉声叫道:“爷爷!”语意温婉,叫得方琼老怀大‘慰,一抚她的柔发道:“孩子!爷爷对不起你们姊妹俩,往日坏事做了一大堆,此刻……”他一脸懊悔之色,将头低了下去。“爷爷!过去的让它过去吧!奶奶无时无刻不在想念您老人家,过去的如江水流向浩瀚的大海,不管他啦!从此以后,您老人家应该常伴着奶奶,不再离开白燕谷一步,图个晚景清闲。”方韵华温婉的规劝他。方琼点点头,猛的仰头慈笑道:“不离谷不行!”方韵华俏眉一皱,急问道:“您老人家还有什么未了的急务?”方琼摇摇头,拍了拍她的香肩道:“爷爷倒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孩子!我答应过带你去找……找段灵那小狗头。”一想及段灵,他又有点怒,将声调提高了些。方韵华俏脸煞白,叫了声“爷爷”,仰险道:“我自个儿去找,不敢麻烦您老人家啦!”方琼叹口气,望着好道:“孩子!冲着你,爷爷同柳家的一本烂污帐,一笔勾销”方韵华得跳脚,清脆的叫了声“爷爷”,扯着他的肥袖嚷道:“您对孙儿太好了!”方琼慈笑笑,抚抚她的柔发。就在此时,趺坐碎石道上调元养息的古桧功行圆满,双目猛睁,缓缓的站了起来,朝方琼见过礼,方韵华何等可人,为了讨爷爷欢喜,疾的一步向前朝古桧一拜,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古师伯!”方琼打心窝甜起,直甜上顶门心,这一喜,喜得他抽须豪笑,朝古桧大声道:“这是你师侄!”古桧适才也听了个要梗概,这时见恩师十分开怀,自已也跟着高兴一阵。他向姑娘笑着答礼。一笑才起,正想寒暄几句,蓦的方琼一声:“古桧!”他连忙躬身应道:“徒儿在!”方琼一脸肃容,朝谷内一指道:“打从此刻起,为师一不返东海二不出这白燕谷,准备终老此地,有些未完之事,你替为师去完成!”方韵华嘴张得大大的,十分不解,急得芳心如沸汤滚动,想着他老人家答应之事,怎的一时之间又不算数了?方琼又一拈银须,慈笑着向方韵华一指道:“第一件,明天养伤一天,后天打个早,你领着你师侄去追段灵,找到他后,将方韵华交给他。”方韵华猛的如跌进了蜜缸,甜透心,展后带羞的和方琼及古桧怯生生的一笑。方琼又接道:“为师往日行事刚愎,不无讹错,为赎前愆,为后辈儿孙修积点阴鸳,从此以后,不准你再与柳家作对。”他说到此处,声严色厉,双目神芒如电,射得古桧打了个哆嗦。古桧吓得躬身应诺了声:“是!”他回头望望爱孙,又朝古桧说道:“从此之后,你也要革心向善,做点功德事,武林之中,剑林四龙原本是件千古美谈之事,谁知出了你这条道龙?从此以后,你要设法化解与其他三人之间的往日宿怨,四龙结好!”古桧应带了一声。方琼猛的厉声道:“你做得到吗?”古桧诚惶诚恐的退后半步,恭声应道:“徒儿一定能做到。”正当此时,五丈之外的古检上,“唰”的一声,落下一人,几人齐皆大惊,方韵华注目一瞧,欢声大叫:“奶奶!”人如紫燕,朝跃落的扶杖偻身的老婆婆走去。夫妻相见,一时之间,倒互相怔住,半晌不语。方琼寻获爱妻,老伴团圆,无复他求,当晚老婆婆助古桧疗了阵伤,已好了九成,翌晨,古桧提前一天,携着方氏姊妹,去寻段灵。且说段灵,他将身世明白个大概之后,想起自己生身的父母仍在,他们相寻自己已十数年,人子之道未尽,他虽跟从段圭养成了副冷傲之性,但人子天性,往日不知自己有高堂双亲,还则罢了,此刻一旦明白,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在母亲怀内,痛哭一场。此念一起,那了及方氏姊妹,反正他想,这祖孙两人已然相认,方琼自不会对老婆婆怎样,自己如果不识相离开,反会碍事,心念一定,顿时拔步飞奔,迫不及待地向谷外飞纵。此刻他内心实在太乱了,他心中想着不少的事,第一件事,当然是希望能见到父母,痛哭一场,第二件事杀牟昆,替父亲雪愤,第三件事,要重振柳家声威,相帮父亲寻获神道伏魔令。这些事,像张蛛网,布满在他心湖,了无头绪,他信步向前急奔,也不知跑了多少路,更不知跑的是什么方向,天色大亮,他来到一座很大的城门口外。那城特别高,但他似乎从没有来过,不知此地是什么地方?城门已然开启,赶早市的人,挽篮肩担,挑负着日用物品向城内走。他随在人群之内,进了城门,沿着大街走了好大一段路,正好街边-家客店大门启开,送上路的客人离店。段灵一身疲极累极,不由信步往里跨进去,想找间房子歇歇神,猛的里边急匆匆的一人迎头撞来。段灵急忙将步煞住,朗目猛睁,朝那人直瞧。那人也“啊”的一声惊呼,花白长髯一掷,退了一步,愕然失惊的朗目电射,将段灵从头到脚细加察视。奔驰过久,心疲神乏之人,情绪有点不近人情的燥躁,那人这般愣目相瞪,又不移身让路,段灵心火冒上,很想发作,猛的他心中觉得,这老者有点面善,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再朝这老人细瞧一眼,自己心中反而似小鹿般的“突突”惊跳。这人生了个国字脸,修躯伟岸,长髯及胸,年在六旬开外,双目神芒如电,气宇不凡,英爽摄人,眼神之中,似有一股威光。只看得他将头低了下去。少顷段灵才二次朗目上抬,朝那人微拱下手道:“老丈请借光,让一足之地,在下进店有事。”那人不答他的话,神目碌碌转了两转,愕然张口道:“你是……”段灵不知那来这好耐性,压低嗓子道:“在下段灵。”那人猛的的一退步,一拂肥袖,语声沉雄的道:“段灵!好一个响亮的名字!”段灵觉得此人好没来头,心有不耐,淡淡的道:“好说!好说!”那人一皱眉,寸步未移,仍是将路挡住,反覆的朝他连看了三数遍,看得段灵肝火陡冒,一步横跨,剑眉斜挑,沉声低哼,意似要发作。那人一手拂髯,一手竖起二指,朝段灵一比,段灵急将未出口之言咽了下去。并将面色一正,望定那人。那人一脸严肃的问道:“你可认识段圭?”段灵嫌这人语气太狂,不敬重他爷爷,立将面皮一板,脸孔拉得长长的道:“您老是那一位,家祖一代武圣,同道之中,谁不尊重。”语气之中!老者有薄责之意。“你爷爷?……”老者愕然的望望他,将头轻点了点,自语道:“是了!准是他!这份纯孝天性,难怪他发怒。”段灵听得似懂非懂,又将面色一缓,双目发愣,呆瞪老者。长髯老者话落轻喟,神目一亮,上前一步,逼紧一句道:“段圭的爱女段玉芝是你什么人?”段灵周身一震,退了一步,结结巴的道:“是……是……”长髯老者面容更是透着一层焦灼,逼着问道:“令祖别无儿女,只段玉芝一人,武林之中尽人皆知。”段灵这下有点火,不暇思考的道:“是家母。你待怎的?”长髯老者跟着轻声道:“令尊呢?”这一着可真问得辣,人有了母亲,怎能说没有父亲,方琼虽告诉自己,飞天玉龙柳剑雄是生身之父,但未经证实前,自己不敢埋然相承。他讷讷半晌,似是无言可答,摇头苦笑道:“段某少小离家,赝违双亲已久,家父是谁?说来惭愧,难以忆起,在下此番正是千里寻父。”他们二人既不出,又不进,在门里过道上说个没完,还算清晨别无他人出进,未受人呵斥。长髯老者右拳一握,脸上一阵颤动,猛的扬声道:“小哥儿,老朽早年与今祖有旧,对你的身世,略知一二,店外在首有家早点铺,何不让我请你吃点早点,谈谈如何?”段灵见这老者一脸正气,想了一下,自己此时正是要打听生身父母的下落,也许这老者会知道也说不定。他点点头,表示赞同,跟着一拱手道:“请问老丈,大名怎样称呼?”老者一拂长髯,倏的露出一脸慈笑道:“老夫将令尊之事说完,再告诉你不迟。”段灵知老者是位高人,武林高人之中,各有怪僻,人家既然不肯将名姓见示,也就不便穷洁,默默的随在老者身后,步出店去。往北三家店,果真是家甜浆店,二人要了些烧饼甜浆,一面吃,一面聊。起初,老者只问段灵些幼小时候的生活情形,段灵倒据实相告,渐渐的,长髯老者话人正题道:“令祖早年是武林中三大奇人之一,你知道不知道?”段灵摇摇头,跟着点头道:“早先不知,近初方知家祖是早年的武林三奇。”长髯老者一皱眉道:“此话有点离谱,你说明白点!”段灵苦笑一下道:“家祖只告诉晚辈他老人家的名讳是‘炯阳’,而非段圭,加上晚辈出道不久。是以不知,新近听一位前辈相告,才知家祖就是武林三奇。”长髯老者蹙眉低思,点点头,细声细气的轻念道:“此中大有文章。”段灵微欠身道:“家父是谁?老前辈可知?”长髯老者道:“令尊是十余年前,名震神州的飞天玉龙柳剑雄。”段灵昂然得目,追问道:“为什么我父母不去探望我爷爷?”长髯老者道:“你父亲与你爷爷同时抢夺一部武林瑰宝一一大罗金刚宝录,因此上,你爷爷不喜欢你父亲。”段灵哼了一声,冲口说道:“我父亲不应该同爷爷争,其实,他老人家挺好的。”长髯老者摇摇头道:“有些事,你不尽全知,当时他多们两人立场不同,你父亲为了师门,段圭则只相将那书据为己有。”段灵点点头:“可是我母亲为什么也狠心呢?将我甩在爷爷那儿,十多年都不去探望一下?”长髯老者摇头一叹道:“孩子!你那知道多少?当年你还小,无缘无故的被人盗去,十几年来害得你父母踏遍天涯海角,至今仍未寻到你。”段灵皱眉道:“那他们不会上我爷爷那儿去找!我不是好端端的在爷爷身边十几年吗?”长髯老者摇头道:“事情那会这么容易,你所想到的,你父亲母亲都想过了,他们跑到早先你祖父隐居之处去过,只是庭院荒芜,杳无人影。同时,武林中那时谣传段圭已谢世了!”段灵冷声一哼道:“这些人真多事,谁说我祖父谢世了,他老人家还教了我套冠绝当今武林的龙虎玄阳掌!”“龙虎玄阳掌?”长髯老者愕然大诧,接着问道:“他会这套掌法?”段灵咬了口烧饼,一拍前胸道:“何止会,他老人家还有真迹摹本。”长髯老者“哦”的惊叫一声,推桌而起,长髯老者愕愣双目,邻座更是群眼注,望着这老少二人。长髯老者伸手入怀内一摸,掏出一锭银子,向桌上一摔,朝段灵轻声道:“孩子、此地不是谈话之所,走!”走字出口,他倏的起身,大踏步走出店去。段灵随在他身后,两人转进客店,进入精宇一间正房,老人将房门推开,转身朝段灵随口说道:‘进来吧!”像是命令,段灵随在他身后进到屋内,老人一指身的椅子,段灵顺着老人摆手之势坐了下去。两人坐定之后,老人慈笑道:“小哥儿可肯将龙虎玄阳掌谱赐老杨一观?”段灵倏的立起身,挑眉摇头,一声不吭。长髯老者似知道这话不该说,但话已出口,要收已是无法收回。须知,武林之中,拳经剑谱,乃武林轻易不传之秘,亲如父子,不获师门,也不敢随便见示。长髯老者倏的唉声一叹道:“老朽有点过分,只不过想看了那本册子之后,就可证明一件事!”段灵一脸愤色,但他仍是温声相问道:“证明件什么事?”长髯老者道:“你的身世!”“我的身世?”段灵双目睁得大大的,心中不停的打转,越想越想不透,不由大声问道:“这书与我身世有何牵连?”他话落,猛的剑眉一挑,拱身问道:“老前辈到底是那一位?”长髯老者黯然颔首道:“孩子!你要明白我是谁?来!我给你看样东西!”他转身向床前踱去,伸手摸出一个长形包袱,递给段灵道:“你打开来看看!可能你会知老夫是什么人?”段灵一脸疑诧的望望老人,双手接过包袱,放在桌上,急急的解将开来。入眼的是一柄古色斑斓,两组红丝穗子,款式典雅的古剑。段灵脸上跃腾着一层异采,周身血液奔腾,疾的一把执定,舒手一揿卡簧,“嘣”的一声,豪光耀眼。“呛啷”一声龙吟,段灵脱口大呼一声:“红穗古剑!”满室宝光映照,锦虹闪耀,满目生辉。段灵爱不忍释,只顾鉴赏这柄举世闻名的神剑,良久,他猛的想起了白燕谷中老婆婆说过的话,立时神情大动,暗忖道:“这是武当之物……”他缓缓的将头转向一脸慈蔼的老人,心中念道:“红穗古剑,南掌柳……”他猛的想及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祖父——柳彤,慌的双手一丢,“呛啷啷!”一声龙吟,古剑被抛在书桌之上。他慌的一步跃落老人身前,纳头便拜,凄声说道:“孙儿段灵,叩候祖父……”接着哽咽失声,气结咽喉。长髯老者果真是柳彤,流下雨滴老泪,颤抖着双手;上前一步一把扯定段灵,哀声道:“孩子!苦了你啦!起来吧。”段灵哀恸逾恒,柳剑雄是个情感丰富的大侠,段灵血液之中,秉着他父亲的遗传,虽是十余年与段圭相处,染上了些冷漠孤僻习性,但此刻乍见亲人,天性流露,竟然悲恸失声,大呼“灵儿该死!”柳彤好不容易今天得见爱孙,这是件天大的喜事,那忍令他悲伤,立时铁掌轻抬,强将他扶离地面。他衷颤着声调道:“孩子!你的名字叫柳世杰,从现在起,应改正过来。”段灵撩袖拂了下俊脸,啜泣着点点头,讷讷的诺应了一声。柳彤伸手一抚爱孙的阔肩,老怀弥慰的泛上来一个兴奋的豪笑,看着长得如玉树临风的爱孙,心中着实高兴。一扫十余年积压胸腔中的郁闷之气。柳世杰抹于眼泪,慌的探手入怀,掏出那本龙虎玄阳掌小册子,双手呈送到柳彤面前,柔声道:“爷爷,掌谱在这儿。”柳彤将小册子接将过去,慌的捧着一阵翻弄。这本小册子,段圭虽一再相嘱,教他小心保存,不可给人看,但这时又自不同,看这书之人是自己的祖父,而且,说明白一点,这套掌法,原是武当绝技,自己没有什么不能给祖父看的?柳彤翻到中间一页,细看了一阵,又蹙眉昂首沉思片刻,将头轻点了几下,缓缓的道:“杰儿。对啦!在十四年前,第三次武当百年年论剑之时,牟昆当着天下群雄,掷还武当奇书,可是,这套掌招被他从中撕去一页,少了四式,是以到此仍是残缺不全,胜不了他。”他说到此处,慨叹一声,接说道:“牟昆这狗贼暗中抄这本真迹,依为祖判断,他是为了揣摩这本书的功夫,然后他又将你盗走。”柳世杰惑然不解的道:“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企图?”柳彤慈笑道:“第一,武当派永远练不完这套掌法,制服不了他;第二,他将你盗走之后,你父亲当年被削去拇指一事,后事子孙中,无人向他报复。”柳世杰猛的剑眉一挑,咬牙道:“我们不用这套掌法治他,我要用另种方法替我爹雪仇!”柳彤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孩子你志气可嘉。唉!可惜!你不知道,普天之下,穷数七大门派秘技,胜过这套掌招的还很少听过。”柳世杰倏的扬脸道:“爷爷,我倒知道现今之世,有一门绝技可胜牟昆。”柳彤急声问道:“说!快说!是什么独绝千古之技?”柳世杰很认真的道:“三环剑法!”“三环剑法!”柳彤讶然的摇摇头道:“傻孩子,你说得不错,三环剑法果真要胜得过牟昆,可惜!这套绝技已隐没在三百年了。”柳世杰扬脸一笑道:“爷爷,这套剑法如今出世了!”“出世了!”柳彤讶然的大声接问道:“爷爷都不知,你怎么晓得?”柳世杰一指自己,二次探手入怀,掏出另一本小册子,向柳彤跟前一递道:“爷爷,这不是?”柳彤朗目睁得大大的,盯向爱孙手中那本小册,道:“孩子!你怎样得来?”他并未伸手接将过来。柳世杰知祖父之意,祖父在不明这书的来历之前,绝不会将书接过去。以他这种大侠气度,虽是爱孙之物,也不屑去翻它一下。是以他缓缓的将书收了回来,摘精就简,将白燕谷内老婆婆授技之事说了一遍。爱孙飞得这种盖世剑术,那教他不喜,柳彤高兴得一把拍向爱孙肩胛,欢声道:“柳门当兴,孩子!快收起来,这下你父亲的大恨可泄了!”柳世杰咬牙大声咬道:“有一天孙儿见到牟昆那狗贼,非将他碎尸万段不可!”柳彤一竖拇指,豪笑道:“迟早有那么一天!”他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的“啊”了一声,紧走一步,挺立桌前,伸手将桌上的红穗古剑还入鞘内,然后双手捧定,转身向柳世杰豪声大笑说道:“孩子!这柄剑,当年你师曾祖赠赐为祖,命为祖仗剑江湖,扫邪荡妖,可惜!时不我与,为祖已辜负他老人家一番苦心,未完成宏愿,今转赐给你,望你仗此古剑,扫灭妖氛,重振家声。”他说到此处,唉叹了一声,缓垂苍首,哀声细调的道:“可惜!你二叔,玷辱门风。”早年武当山论剑那件事,柳世杰虽是年幼,但这件事在江湖中哄传了不少年,他此番人江湖,故老茶余饭后,仍有人用作消遣的谈话资料,是以他听过不知多少次了。这当口,一见祖父苛责二叔柳锦虹,自己也跟着难过十分,但他明白柳锦虹当时的处境,立时柔声叫道:“爷爷,这件事,怪不了我二叔,幸好有我二叔这般大的英雄大豪杰,忠义可风,付出了莫大的牺牲代价,救了我父一劫,并稳定了河洛帮,使牟昆少作不少恶事。柳彤叹口气道:“孩子!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我柳氏一门侠义,大丈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二叔虽是舍身救世,但为祖十余年来耿耿于怀,寝食难安。”柳世杰安慰他道:“爷爷,这种事,二叔父所作所为,天下武林同道眼睛雪亮。依佛家说,是劫数,我二叔该有此一劫,但他以我佛精神,牺牲自己,普救众生,这种精神,举世钦仰,异口交赞,能说。不是我们柳门之光,又何污之有!”他这下,豪气冲霄,深以自己能成为柳氏门中的后代自豪。忙跪了下去,双手接过古剑,向祖父拜了四拜。柳彤积压了十余年,摔不开的烦恼,蓦然被爱孙几句话一说,真是茅塞顿开,顿时朗眉舒展,大声说道:“好吧!就算你说对了!现在,掌谱就交给为祖,带返武当,交还你妙清师伯祖,许以一年之期,练就这套掌法,然后齐上黑龙关,找牟昆那狗贼,将他碎尸万段,并命你二叔解散河洛帮。”柳世杰躬身诺应道:“爷爷,孙儿一定听你老人家的话,来年定将牟昆的狗头割将下来,捧呈给你老人家。”柳彤十分安慰的点点头。柳世杰猛的想起件什么事,促声问道:“爷爷现在要去什么地方?此地又是何地?”柳彤唉叹了声道:“此地是保定府,爷爷要北上燕山。”柳世杰心说:“我想去襄阳,他老人家偏要上燕山,岂不背道而驰,只不知他老人家上燕山有什么要务?”此念方萌,立时躬身问道:“爷爷上燕山有什么事?”柳彤二次唉叹,低声道:“我不想去了,如今师门奇书真迹本寻获,我是赶着上武山一行。其实,上燕山也只是去碰碰运气罢了!”柳世杰沉不住气了,慌声道:“燕山的事,可否让孙儿去办?”柳彤倏地扬眉,大声叫好道:“太妙啦!应该你去!”说此一顿,接着沉叹一声道:“你去了,未必能找得着!”柳世杰慌声问道:“爷爷,找谁?”“找谁?还不是找你父亲同你两位母亲。”柳彤摇了摇头,黯然神伤的将头低垂下去。柳世杰猛的抬眼诧然大声问道:“找我父亲!”柳彤点点头道:“几年之前,你父亲跟你两位母亲踏遍穷荒,未搜到你的影子,之后,他们三人就没有一点消息,连我都不知他们去了那里?”柳世杰惑然不解的道:“那么你老人家怎又会想起来到燕山去找呢?”柳彤道:“半月前,一位老友相告,说有人在燕山附近看见你父行踪。”柳世杰急的大叫道:“爷爷,我这就去!你老人家请南下吧!”说着就将古剑往背上一插,朝柳彤一步拜了下去。柳彤伸手一拦道:“慢着!”他一把将柳世杰扶起,接说道:“你连着一日夜未好好休息一下,应该先养足精神再走,依你目前的脚程,此到燕山,多则五天,少则三天,燕山绵亘千里,早到迟到都无关紧要,不会一到就碰上,何不在此养足精神再走。”这祖孙二人,今日甫见面,柳彤怎肯立时让爱孙离去,想多聚叙一刻。实在柳世杰此时一脸倦容,柳彤看得清清楚楚,怎会忍心放爱孙立时上道。柳世杰何等聪慧,已知祖父关爱深意,含泪笑笑,登时留了下来。祖孙俩整整盘桓了一天,晚间,柳彤携着爱孙双双跃出城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柳世杰将三环剑法演了一遍给祖父看。柳彤看得眉目飞舞,心中大乐,深庆爱孙习了这种奇绝千古的剑式,配上自己所赐的红穗古剑,他日碰上牟昆,定然能一雪前辱,重振柳门家声。越想越高兴,倦意顿消,这祖孙二人对月清谈,畅论武林掌故,柳彤将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特色,与各种暗器,仔细扼要的向爱孙说了一下。良宵苦短,鸡声三鸣,冷月西沉。祖孙二人才返回店内,拾掇了一下,互道珍重,各奔前程。柳彤自是运武当呈送奇书真迹本,武当派得真迹之后,那奇绝武林的掌法始凑成完美,自是宏扬百年,威压各派。”※※※※※离别祖父的柳世杰,他踽踽独行,内心若有所失,出了保定城,走起来,多少有点提不起劲,虽只与祖父一日相处,但在外祖父段圭处得不到的爱抚,全享受到了。他乍然感到人生的温馨,想到祖父的慈祥,毕竟与外祖父那种冷僻孤傲大是不同。一想及自己往时对人的态度,冷傲孤僻,有失柳门侠风。如今,自己已知是柳门之中的单脉独孙,对振兴家风之责何等重大,若不一本父亲及祖父昔日的侠义风范,他日纵然是杀了牟昆,解散河洛帮,柳门声威仍不能重振。他有此念头,敢情好,往时那种孤傲脾性,一古脑儿的丢到九霄云外啦。柳世杰走了一天,来到高碑店。这天甫一落下店,就走出街,找了家酒店,往里一落座,要了一壶素酒,来上碟卤菜,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冷酒。他想着此番北上燕山,千里峰峦,何处能寻获生身父亲。越想越烦,不知不觉的就灌了一壶酒。滴落愁肠愁更愁,他本不善饮,这一喝闷酒,酒量也就大大的打了个折扣。一壶落肚,他有了八成酒意,竟忘了吃碗饭,丢下点零碎银子,出了酒馆,赶快店内休息。是他行得匆忙,一脚出店,猛的迎头撞上个人,柳世杰虽有八成醉意,但他功力已临登峰造极,骤然与人相碰,一种潜在的本能,侧里一飘身,想让开去。他身才动,一声:“狗娘养的你瞎了眼!”叱喝,跟着一缕其冷无比的指风点向气海要穴。柳世杰骤感穴道一紧,指风已快落实,忙藉飘身之势,侧里转身;方算勉强的让过那人凌厉的一指。他慌的暴退一步,双目朗睁,向来人一望,啊!这人生像十分凶恶,豹头环眼,双目凶光灼灼。年在二十六七,一身结实精壮,倒像个内外兼修的高手。柳世杰气得心中怒火大盛,但一想起自己是侠义门中之人,怎能对这种粗暴之人生气,遂将双手一拱道:“朋友,走路谁都针有时出错,你也用不着出口伤人啊!”他强压下一腔酒意怂恿的怒火。但他心中一再盘算,这人的出手,看不出来是那门那派,凭自己一身能耐,几乎都无法躲过他这点来的一指。越想越糟,顿时心中暗恨自己忘记了向祖父求教,没有飞上那套神奇当今的武当九龙连环步法,险险着了一指。那人一听他这般说,意怒叱道:“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爷是什么人,你倒数说起爷来啦!哈哈!你是活得嫌命长了是不!”柳世杰一生够狂够做,但从没有像他这种蛮不讲理,盛气凌人的样子,一看这人不是什么好路道,给他说理,等于对牛弹琴。空费口舌。不由傲性藉着酒意升了上来,冷声一哼道:“朋友这般说,难不成在下今天真个活不过三更”那人退了一步,猛的伸手往背后一指道:“好小子,大爷不揍你一顿,有点不够意思,走!镇外枫叶坡,大爷教训教训你这张强舌利嘴!”柳世杰剑眉一扬,大声道:“走就走!”那人二话不吭,转身移步,往镇西走去。夕阳衔山,黄云片片,北方本多沙丘,枫叶坡是个荒秃秃的沙岗,白草黄云,显得十分荒凉。瞧热闹的倒跟了好大一堆,两人相对傲立。柳难杰拱手道:“阁下大名……”“陆猛!”那人粗声豪气的答说。他猛嗽一声,也抖直嗓子向道:“小子!他也亮个万儿爷听听!”柳世杰怒得轻哼了一声,但想及此刻自己是柳世杰,而不是段灵,柳门侠义,应有风度,慌的挑眉威凌的拱手道:“在下襄阳柳世杰!”“襄阳柳世杰?”陆猛颇费思索,粗后一皱道:“飞天玉龙柳剑雄你认识?”柳世杰昂然答道:“那是家父!”陆猛陡然抖开嗓子一声震天狂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陆某出道晚了些年,早年听说飞天玉龙如何英雄了得,可是大爷找遍一十三省,你父亲踪迹不见,可惜呀!可惜!不知被牟昆打得躲到那儿去啦?还是……”这人满口不逊,越说越不成话,柳世杰气得心中大怒,扬眉轻哼截断他的话,道:“陆朋友,家父的事,是非自有以论,武林道义,久后自知。朋友你今天无非是想找个成名露脸的机会,好办得很,你未斗过家父,不用遗憾,今天碰到柳某,朋友,你划下道儿,只要胜了我柳世杰,一样的露脸。”陆猛哈哈一声狂笑道:“小子!你真够豪爽,可惜!你是个无名小卒,跟你打,怎及得上你父亲过瘾?”柳世杰豪笑道:“陆朋友,你太尊重自己啦!咱们别尽说不相干的话,你尽管划下道儿,柳某输了,一准陪你去见家父,再由家父讨教你几手绝学,如果柳某侥幸胜了……”陆猛是个狂夫,一拍大腿,接着柳世杰的话道:“陆某要落了败,洗手江湖,返燕山练绝艺,二次下山,再取小子你项上的人头。”柳世杰恨他太狂,一听他说及燕山,自然从燕山下来,一下子想起两个问题:第一,父母必不在燕山,第二,这人与燕山二老必有渊源。仔细一想,又觉不安,燕山横广千里,燕山二老在妙峰山回龙谷,自己父亲既是归隐,自是隐居秘谷僻峰。何况二老不是什么好路道,父亲一生侠义,怎会与这种人相处。那他们何从知父亲隐身之处?柳世杰想着,欠身豪笑道:“朋友,未来是未来的事,气泡不可吹得过大,将来的事谁可预料。今天柳某真是缘分不浅,得以见识燕山二老的绝学。”他这样说法,确是想探出防猛与燕山二老的关系来。”陆猛果真是个狂夫,一听人家认出自己是燕山二第传人来,一点都不惊奇,反而十分得意,极是开心的哈哈大笑,道:“今天教你开开眼界,咱们就这样决定吧!”柳世杰气得俊脸色变,反而讲不出话来,倏的剑眉一飞,大声道:“陆朋友好说,咱们就这样做吧!”陆猛狂笑一声,反手打背上一晃,刀光如雪,“唰”的一声,手中已执定柄雪亮耀眼的钢刀,顺势提腕,刀尘一指柳世杰道:“小子!亮家伙吧。”柳世杰傲然看了他一眼,不再吭声,探臂挽剑,龙吟过处。古虹焕彩,红穗古剑已执在手内。陆猛不自主的双脚疾缩,暴退五步,浓眉一拢,扬声大叫道:“好剑!”柳世杰弓指一旨,“呛呛”剑啸,声震四野,四围看热闹的人立时静得鸦雀无声。他岸立就地,缓缓的道:“陆朋友如嫌柳某宝剑占了便宜,何妨以空手接你几手绝学?”这倒不是他狂,当然,他使出三环剑法,再仗着这只红穗古剑,武林之中,能胜他的人少有,像陆猛这种狂夫,虽是一身能耐不俗,自实处说,龙虎玄阳掌足以打发他啦。陆猛气得狂吼一声,怒叱道:“小子!你别卖狂,果真你不用家伙,敢空手接爷的钢刀,五十招内要收抬不了你,爷立刻拍拍腿就走。”柳世杰俊目一转,心说:“这种狂徒,不用严峻手法治服他,真要坏事。”有此一念,轻笑还剑入鞘,马步一沉,昂声道:“陆朋友,柳某就这么办,请吧!”请字一落,双手胸前一抱,正好陆猛哈哈一声狂笑,金风啸耳,当头一刀劈下。柳世杰藉着抱拳之势,运足真力,招出童子拜佛,吐气开声,“呼”的一声,八成真力真撞陆猛前胸。不撤招速退,钢刀虽可伤得敌人,但前胸部位是人身十人主脉汇聚之所,要挨上一下,怎受和了。陆猛不暇细想,晃身暴退。他这一退,柳世杰掌招罡风如雷,手微抬,掌风朝陆猛高擎的钢刀登吐。陆猛是个莽汉,双手真力加劲,将刀柄握实。岂知柳世杰双掌力道如山,遥空一撞,钢刀斜挫,胸前门户洞开。他趁势掌式一变,“盘龙刺虎”右掌印向陆猛前胸,左掌下切小腹,一招两式,功力威势非凡。跟着盘腿一式双飞,踢出两股强风。这种旷绝千古的辣招,出之柳世杰这种高手,陆猛已一声闷哼,化解不及,小腹上立被切了一掌。掌力甫一接实,柳世杰脑海中陡然升起一念“柳门侠义之风”。他将出击的人成掌力一撤,只用了三成真力向他小腹上一按。就这样,陆猛被推得连退了三步。他本是狂傲无比之人,一退那肯干休,挽刀一式“脱袍让位”,劈扫跟踪而来的柳世杰,跟着点足反腾,擎刀挽了十来个刀花,划风啸耳,和身反扑,猛若疯狮,狂不可当。柳世杰心中大惊,陆猛身法奇快,眨眼已到身前。柳世杰一念之仁,只想轻印他一掌,使他知难而退,认输服败,谁知落了相反效果,见他这番威势,口中狂声大吼道:“好个不知好歹的狂夫!”吼声一动,掌招电发,又掌发扬,雷劈风扫,脚下更是使劲的连环踢出。这一式辣招,是龙虎玄阳掌中的厉着——“登山赶月”,掌风将刀花震散,双足将对方的步法踢乱。陆猛被震得刀斜步歪,左晃右旋,想先定住身形,再图发招制敌。一看错,满盘输,龙虎玄阳掌武林一绝,他如何有此能耐接得下,错眼之间,已被柳世杰拍中两掌。柳世杰掌力如山,“嘭嘭”两声,陆猛被震退五步,刀飞身斜,歪歪斜斜的几乎跌撞在地。在柳世杰所知道的燕山二老,是介于耶正之间,一生未曾有太大的恶迹,其徒虽狂,但眼前亦并未做什坏事,柳世杰自了语身世,二切做法无不顾及门风,以侠义着眼。此念一萌,他这两掌开山力道:在临到印实陆猛前胸,都强撤掌力,只吐出四成真力。刀飞身斜,这下不服输也是不行了。陆猛气得两眼血红,喘了两口大气道:“姓柳的!算你有种,爷学艺不精,输给你,别无他说,你敢上妙峰山回龙谷?”“哈哈,哈哈!”柳世杰豪壮的一笑道:“妙峰山不是座刀山,即便真是,柳某也得闯他一下,朋友,寄语令师,柳某半月之内,一准上燕山拜候。”全是酒力在作崇,话出口之后,他方懊悔自己为什么也会这么狂。陆猛伤得不重,咬牙狠力虚空通了一拳,狂声大吼道:“好小辈!你别征,爷一准在燕山等你。”柳世杰呵呵一声豪笑道:“就这么办!”陆猛狠瞪了他一眼,转身捡起钢刀,扬长而去。看热闹之人全都十分泄气,看热闹本就是希望看人打得热热闹闹的,谁知会这么打不起劲,软绵绵的只打了几下子,就收了场。这些人也就一哄而散。倒是那几声叫唤,耳鼓被震得嗡嗡乱响。孤雁悲群,残霞涂晖,柳世杰望着天壁上的雁影轻叹一声,迎着晚风抖嗓清啸,像是要吐尽胸中积郁的闷气。倏地剑眉飞扬,狠力一掌击向身前的沙堆,大声道:“燕山!哼!我是为了找生身父母呢?还是斗两个老怪物?”声出势发,沙尘疏影,白草依然,他已向来路飞奔而去。三五天后,昌平府的官道上,一人风尘仆仆,展步飞奔。进了城门,这时刻,炊烟四起,归鸦噪空,他也投向一家大客店。别看他一脸风尘,单看肩上晃着的双绺红穗剑,就知此人一身不俗。只见他气宇轩昂,长的俊朗十分。掌柜先生拱手相问道:“客官贵姓?”少年抱拳朗声道:“在下柳世杰。”掌柜的抖直嗓子往里一声吆喝,道:“贵客一位,上房看屋!”里边依样传出一声吆喝,掌柜的向柳世杰一摆手,说了一声请,里边奔出个店小二,将他恭迎了进去。柳世杰心中诧然的想道:“这店对客人礼貌甚是周到。”店小二伺候他确够殷勤,未吩咐他,已经为他准备了漱洗用之水,并端上几样精致可口的佳肴。这虽显得过分殷,柳世杰却也不以为怪,泰然置之,反正吃酒住店,出钱就行,他索性将一壶酒喝了下了肚。酒足饭饱,店小二进来将席撤去,端上香茗。他喝不到两口,猛的店小二又闯进来,躬身说道:“柳爷,敝店东来给您请安。”“店东来请安?”柳世杰觉得事情有点古怪,店东会向客人请安?这不是件奇闻?柳世杰在想,店小二一旁愕然不敢多嘴之时,屋外步声匆匆,一脚跨进个五短身材,虬须如刺的精壮汉子来。那人满脸含笑。叠拳一揖道:“柳少侠光临故地,蓬革生辉。”柳世杰不知这人是何来路,慌的一笑欠身回礼,道:“那里!那里!兄台言重了!柳世杰武林末学,怎敢当兄台这番谬赞。”他看出那人两太阳穴高隆,必是个内家高手,才有这番谦抑。那人边说边跨进房内,踱和桌边。柳世杰一摆手,让那人坐下,然后双手一拱道:“兄台有什么教言?”那人豪笑拱手道:“教言不敢,奉命差遣,前来泰迎少侠。”柳世杰讶然的一步跳了起来,睁大双眼,愕然问道:“兄台受何人差遣?”那人倏地肃容笑道:“家师。”。柳世杰追着补上一句道:“燕山二老?”那人朗然一笑道:“少侠猜的不错。”柳世杰抚着桌面,欠身说道:“兄台是那位高人?”他心中已想及此人必是陆猛的师兄。那人缓缓的立起身道:“不敢!不敢!小弟南公仪。”柳世杰看这人倒还正派,一脸刚直气,不像陆猛那种嚣张狂妄。看着心里很是顺眼,欠身作礼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南公兄。”南公仪确够豪爽,一笑之后,徐徐的道:“怠慢少侠,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柳世杰笑着谦答两句,南公仪接着说道:“家师怕少侠不请燕山地势,恰好小弟在此开了一间客店,是以命小弟专程在此迎候少侠,真巧,柳少使驾临敝店。”他在说,柳世杰在想,越想越觉十分奇怪,一师之徒,陆猛与南公仪两相对比,真是相去天远一截。柳世杰越想越觉不是味道,发生这种令人尴尬的事,面对这位一脸刚介的南公仪,话实在有点难得出口。他赧笑了一下,双手朝南公仪一拱,脸红红的道:“小弟无状,前在高碑店开罪令师弟……”南公仪不待他将话说下去,抢着接声道:“柳少侠好说!我那不成材的师弟,兄弟知之甚详,以柳少侠这种谦抑气度,必他盛气凌人,故我自傲,少侠给了他点小教训,唉!只是……”他说此沉吟,昂头望着窗外冷月。柳世杰摇摇手道:“柳某也有不是之处,南公兄请勿过分相责令师弟。”南公仪又复一声唉叹,一揖到地道:“家师甚是护短,此番敝师弟回妙峰山后,向家师哭诉,家师十分震怒,要见识一下武当绝学。当然,以柳少侠一身冠盖当今的武学,与我两位恩师相较,互有长短,愚意总认为少侠能体恤天心,化戾气为祥和,武林幸甚!贵我两门幸甚!”柳世杰一揖笑谢道:“南兄金玉良言,小弟敢不拜领,今天小弟是专程来为二老候安,并谢与令师弟发生龃龉之罪,而非存有争强斗胜之心而来。”南公仪拱手笑道:“柳兄这样说,兄弟放心不少。”“哇呀呀!你这孽徒!气死老夫!还不快替我滚出来?”屋面上突起了阵苍迈雄劲的喝声,南公仪立时双腿抖战,一脸惊慌的回头看了柳世杰一眼,踽踽移步向屋外走去。柳世杰俊脸立时大动,神目一转,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人跟着穿窗而出,抢在南公仪前头,一步跃上庭院,二次藉力腾身,跃上屋瓦。时虽才初更,但今天他住的是独院精舍,别无他人,只店小二吓得缩在角落里瑟瑟抖颤,一脸死灰。望着他那像判了刑的囚犯一样,走出去的主人,往日那股雄风今已不在,越发缩在壁角中,连看都不敢朝这面望一眼。且说柳世杰二次腾步上房,举目一望,心中冷颤一下,原来屋顶上,站了个眇了左目的白袍老人,手中提着两根芒刺条,右图之中,威光毕露,双臂在袖中抖动,冷月泛照,他一脸白煞煞的。这人长相,要是单独夜行碰上,不怀疑他是妖魔,也要说他是鬼怪。只见他苍须乱舞,怒发冲天,像只鼓满气的蛤蟆,冷嗖嗖的,看来实在怕人。燕山二老之名江湖罕有传闻,只为二人早岁成名后,不久就隐迹,武林中鲜有提及他们的名姓。这次柳彤命爱孙上燕山,暗中就想起早年这双成怪成精的老怪物来,在保定府,已将他们的生形长相,详为细说。柳世杰此刻一见这人,猛吃一惊,这人不是祖父口中的活僵尸邱廉吗?柳世杰知这人难缠,慌的双手一揖,欠身作礼道:“末学柳世杰。给邱前辈请安!”那人脸上一无表情,不理柳世杰,冷冰冰的微微转面,侧目向柳世杰身后望去,冷冷的道:“孽障!为何数说同门,欺师灭祖?”柳世杰朝身后望去,原来南公仪跪在瓦垅之上,嗦嗦直抖。头埋在瓦面之上,叩头如捣蒜一般,哀声乞怜,道:“师叔慈悲!徒儿怎敢欺师忘祖?”活僵尸冷嗤一声,右手刺条虚空扬划,“嘎”的划起一道惊风,大刺刺的朝柳世杰道:“姓柳的,等老夫先清理好门户之后,再找你算还辱我燕山门人之债。”他话完转目,双膝一屈,腾身一纵,倏的跃落南公仪身前,仍是冷颤着声调,慢吞吞的道:“好,老夫这就慈悲你!”南公仪牙关打战,声调凄怆的怆声呼叱道:“师叔开恩!”“嘎”的一声,芒刺高举,活僵尸咬牙怒叱,道:“开恩!让阎王爷去开恩!”“请慢!”柳世杰一步跃落他身前。冷虹一闪,手中红穗古剑疾上一撩,架向邱廉的芒刺条。邱廉惊得悚然大骇,倒退三步,独眼一瞄冷飕飕的锦虹,眼珠转了几下,然后冷冷的自语道:“不错!确是武当派的那柄镇山神剑……”倏的他声色俱厉的扬声大叫道:“小狗头!你也太欺人过甚!我燕山门中清理门户,你也要伸手……”柳世杰抱剑一礼,昂然的答道:“古语有云:‘虎毒不食儿!’令师侄一片纯诚,义节可风,武林之中,原本多事,前此之事纯由晚辈而起,但前辈不察起衅之因,贵派门人陆大侠,传技凌人,妄动无名,恶语伤人,事后又搬弄是非,拖累师门,前辈纵容他滋生事端,而南公仪大侠想弭息贵我两门无谓事端,前辈反而重责严惩,晚辈虽不敢强阻前辈惩罚南公兄,但公道自在人心,是非曲直,不应听任不问,晚辈忝为武林末学,不敢不冒此大题请命。”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皆有一定的律令,如有人公然犯此大不韪,干预他派的内务,是件罪大恶极之事,柳世杰何尝不明此中道理?人与人相处,就是个情感,侠义道之称为侠义道。也就在于只问是非公理,不计成败利害。柳世杰与南公仪一面之缘,对他气度之磊落大度,很是感动,此刻那注意后果,只顾为他请命。“嘿……“一阵尖削冷笑,划破夜空,活僵尸一扬吊额眉,大声大气的怒叱道:“老夫痴活八十,说我纵徒滋事,编排老夫的,你还是第一人,哈哈!你大概仗着灵真那老杂毛的破剑在手,这般不把老夫放在眼内,小子,好吧!我就以燕山这两枝芒刺条,接你几手。”他扬眉一哼,侧脸向南公仪叱道:“还不给我滚起来,容你宽死一刻,落雁坡前待命。”南公仪一脸死灰的叩了四个响头,瞟了个哀怜的眼色,向柳世杰投以感激的一瞥。一阵衷感,袭上心头,柳世杰心中念道:“碰到这种正直之士,履危遇难,自己既是侠义中人,说什么也得救他一命。”他望着南公仪走后,转头欠身道:“邱前辈,今晚之事,晚辈不敢编排您老人家,愚意如何,但请查明……”“住口!”活僵尸抖嗓大叫,一瞪瞎眼,戟指怒骂道:“少废话,走!我已选好落雁坡,那地方风水不错,不是你葬身,便是我埋骨。”柳世杰剑眉一扬,力争道:“晚辈虽死何憾,南公大侠有点冤。”活僵尸邱廉道:“冤!哈哈!世道之中,冤事太多,那孽障欺师灭祖,还有何冤?”柳世杰昂然说道:“如为了谋求化解武林怨仇,息事宁人,也算是欺师灭祖,晚辈实不敢苟同。”“哼哼!”邱廉怒冲冲的道:“老夫行事,要你苟同?你算什么东西?”柳世杰耳濡目染,本有一副段圭的冷傲脾性,这当口,他强抑忿色,委曲求全的说了一大堆。但对方仍是一味的发横,这就引得他做性大发,冷哼一声,叫道:“公道自在人心,柳世杰出道虽不长,但柳某因人不少,就未看到像邱前辈你这般横蛮之人!回邱廉独目发火,大声大气的叱道:“谁横谁不横,手底下见真章,小子!趁早走吧!”不待柳世杰发话,他已领前向西跃去。踏月步影,柳世杰一肚皮的怨气,忍气吞声的喝了声:“好!”撒开阔步,紧蹑急行。落碓坡,在昌平城外,是个略带倾斜的光秃平坡,寸草不生,黄土发赤。顾名思义,此地是秋碓麇集之所。坡顶孤零零地立了三棵白扬树,瘦削插天,风动叶摇,树影婆娑,显得有点凄凉悲怆气氛。柳世杰随在活僵尸身后赶到落雁坡之进,南公仪早已恭候在那三株白扬树下。活僵尸一到,他慌悚的紧趋几步,赶着跑了过来,屈膝恭迎。邱廉冷声一哼,陡的飞起一腿,一脚将他踢飞三丈。“嘭”的一声,撞落树干之上,当场昏死过去。柳世杰面色变,心中大大震动了一下,双手互击,咬牙低哼一声。邱廉回头望了他一眼道:“小子!你看着有点不顺眼,是不是?这就是个最好的榜样,你放心,他死不了,再说,老夫也不会这么便宜他,让他这么轻易的就死。”柳世杰双目之中,射出两缕威光,将面皮拉得长长的,声音冷得快要冰冻的道:“邱前辈这不是折磨令师侄,哈哈……这还不明显,前辈意是要教训我柳某人。”邱廉阴沉沉的一笑道:“小子!你还算聪明,你欺人太甚,老夫何止要教训你,今天非好好的惩治你一下,然后找柳剑雄那狗贼算账。”“闭上你的嘴!”柳世杰这下气可大了,自己生身之父十数年不见,今番还不知是否寻得着?自己甫一了解身世,就替父亲带来无理的咒骂,这怎对得起生身父母?能叫他不气?活僵尸嘿嘿两声阴冷惨笑,一扬芒刺条,脸上抽搐了两下,左步行半步,大声呵斥道:“本来你俟你上妙峰山,才教训你,但你这样目无尊长,我那清修这地,容不得你这种狂夫,出招吧!你在高碑店前,三招就赢了陆猛,此番若是能在老夫手下上走十招,饶你不死。”柳世杰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咬牙高声傲叫道:“何止十招,哈哈!要是接不下你三十招,柳某往此之后,永不在江湖中混。”他这话虽不卑不讥,但语气太傲、太狂。确然,段圭给他的影响力太大了,人的忍耐力有限,一下使他忘了自己是侠义之人。活僵尸邱廉气得一指柳世杰,双足一弓,蹦跳三丈,乱嚷暴跳道:“气死老夫,还不亮家伙,老夫要送你上极乐世界了!”声起风动,两枝芒刺划啸,金风震耳,柳世杰油然的一动,撒步急退,疾的探手抽剑,冷虹一闪,不敢怠慢,一式“天环指峰”抖出数条冷虹,迎向震刺而下的万点乌金光影削去。“叮叮”连声,冷虹闪光之中,冒出十数点火星,柳世杰被震得斜窜丈外,微感双臂发麻生病。活僵尸是气极怒极,方才他这一式震刺而下,是他一生成名的辣招,他要一把将这狂傲的后生伤在双刺之下,这种升空三丈,叠腰下泻,双臂划弧的“倒撒金钱”恶招,特别是像他这种内家好手使来,饶你是功力盖世,也要大感应付困难。柳世杰身兼三门绝技,武林三奇一手调理出来,自幼就服食地万年金龟内丹,功贯天地,力注华宇,一接之下,竟被震退,可见活僵尸确属厉害。要非是他使出“天环指”这一式,今天准无幸理。他被震退,邱廉何尝不也是被他一剑震得斜飘丈五,横眉竖目的盯着柳世杰发怔。柳世杰这下不敢轻动,他有了两个感觉:第一,活僵尸的功力达到巅峰,也算是上时下高手中出类拔萃的高手。第二,他手中两校芒刺,红穗古剑削它不折,必是一种上好寒铁打造,接招拼力,竟能将自己震退。可见这老怪物功力兵刃全属一流。两人对怔了一下,各人心中均暗惊对方功精招绝,不觉,时光溜走了好在三截。柳世杰一想不对,说什么,今天也得将南公仪救下,立时朗目一转,有了主意,大声道:“邱前辈,我有个东道,你敢不敢赌?”活僵尸吊额眉一竖,压着嗓子,冷冷的哼道:“说!什么东道!”柳世杰傲然一笑道:“不是什么好东道。晚辈说将出来,怕您老生气,算了!还是不说的好!”这下可把活僵尸的胃口吊足,他一生冷傲,不输段圭,怎的受得下柳世杰这种冷言冷语,登时挑眉透煞,一口板牙咬得吱吱山响,恶声恶声的道:“小子!你说!什么东道,老夫要听!”柳世杰摇头笑笑道:“算了!还是不说,说了您也做不到!”邱廉双刺一划,舞了个圆圈,阴哼一声道:“有屁快放,别憋得难受,小子!就是下地狱,上尖刀山,老夫一准陪你。”柳世杰摇摇头道:“没有那么严重,我这东道小得很!”活僵尸声疾问道:“什么……”柳世杰双手一拱,和声道:“晚辈要在三招之内接下您老高招,并借兵刃一观……”活僵尸不待他话说完,气得周身发抖,狂吼一声道:“小子你真人,三招你就要挑飞老夫手中的乌金芒刺?——柳世杰尽量将声调放得和缓些,欠身一揖道:“不敢!不敢!晚辈斗胆,只是借尊械一观。”活僵尸狂吼道:“立下名目!”柳世杰一指旁侧打战的南公仪道:“晚辈如能在三招之内,承老前辈赏脸赐尊械,别无他求,只想前辈开恩饶他一命。”活僵尸接着叱道:“如不能呢?”柳世杰道:“贵派事务,晚辈再不生奢望过问,连带柳某项上的大好头颅,前辈予取听便。”活僵尸将头摇摇道:“这事不公平,老夫处理叛徒,是派内之事……好吧!准依得你,但你要是输了!老夫也要向你借样东西。”柳世杰神情一动,将手中红穗古剑一捏,低头望了望,一脸疑诧的抬头问着邱廉道:“借什么?”“借你项上的人头。”柳世杰心中落了块大石,吐了口气,豪笑一声道:“自然!自然!”南公仪颤声摇手道:“柳兄不可!”他心中虽是感戴柳世杰的气度,但适才两个硬接一招,师叔与他只是功力悉敌,听他说三招要挑飞师叔手中芒刺条,暗怪他有点狂,也暗自替他担上了几成心事。柳世杰朝他淡笑笑,未说什么。活僵尸已是大为不耐,怒哼一声,尖着嗓音道:“小子!立下绝命状!”柳世杰俊目一扬,大声驳道:“柳门一世英侠,柳世杰七尺男儿,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岂会反悔?”活僵尸摇头冷笑一声道:“你要是输了!死无见证,老夫落个以大压小之名,……”他话未完,猛的头顶树梢巧笑一声,飘落一条素影,三人惊得各向后退了几步。那人落得好快,是位三十三四岁的中年美妇人,雍容华贵,落地无声,俏目一转朝柳世杰望了一眼,点点头,又一声银铃巧笑,然后转头朝活僵尸挑眉说道:“动手吧!我做见证!”活僵尸愕然的大声问道:“你是谁?”美妇人没有答他的话,仅向柳世杰轻移了两步,纤纤玉手轻拍了下柳世杰的肩膀,陡的滚落两滴清泪,笑泪凝面的柔声道:“孩子!苦了你啦!这多年……唉!十多年啦!”柳世杰星目填满两眶疑诧,转面凝眸,朝贵妇人望了俄倾,心中甚是疑诧不解,暗问自己:“她是谁?”就在柳世杰推想索解之际,中年贵妇人按在他肩上的手下滑,扯着他的衣袖,爱怜横溢的慈笑一下,又甜柔的叫了声:“杰儿!”柳世杰心弦一震,慌的双目凝神,盯在她的俏面上。中年贵妇人向他凝目甜笑一下,俏目猛侧,娇面乍然凝霜,罩上来股寒意,向活僵尸大声叱道:“纵徒滋事,不问青红皂白,亏你还有脸用这种卑污手法对付个初出道的孩子。”她气得俏眉斜飞,喘了口气,又接说道:“我们柳门之中,英雄一世,侠义满门……”柳世杰骤闻此言陡的一步了下去,朝她叩了几个头,口中讷讷吱唔,也不知叫什么好?“哈哈……”活僵尸抖开嗓子,狞声大笑,扬起芒刺条猛指中年贵妇人道:“好不识羞!自命满门英雄侠义,只是可惜出了个现世宝柳锦虹!”语气神态,刻毒尖酸到了顶。“老鬼!”中年贵妇人柳眉透威,左手一挽跪在地下的柳世杰,右手纤指点向活僵尸,银牙碎咬,喘了两口大气道:“狂夫!你要有点人性,你该睁大狗眼,细数时下武林,谁是侠义,谁是奸宄!拙夫的功这得失,久后公道自在人心,用不着你薄嘴饶舌。”活僵尸“嘿嘿”两声冲天狞笑道:“我道是谁,原是名满燕赵的俏飞燕,哈哈……真是三生有缘……”语气轻薄到了家。”“狂夫!”白影一动,俏飞燕华燕玲素袖一飘,身如行云流水,错步欺身,探指点去。“二婶请慢!”电光石火这间,柳世杰已弄清楚了眼前这位贵妇与自己的关系。将她的素袖一拉,抢身拦在她前面,朗目扬威,轻哼一声道:“姓邱的,你这大年岁不积点德,今天不留下点东西来怎行?”要知华燕玲如何来此,原来柳彤与爱孙分另后,不放心爱孙独闯燕山,巧遇儿媳华燕玲,将原委说明,命她赶来接应,是以她见了柳世杰一点都不讶异。再者,燕山二老之名,她不是不知,以二老之能,竟然赞成侄儿的豪语,要求见证,此中情理,只她一人明,外人所不能知。第一,柳门一世英侠,她自然不能塌爱侄的台。第二,方才邱廉那式腾高三丈的“侄撒金钱”辣招,威力是他一生苦研的精华,这种招式,柳世杰居然稳若山岳的接将下来,那么爱侄准能在三招之内奏功。柳世杰适才演出的一式“天环指峰”,便看出他有足以制胜的把握,旁观者清,这是她赞成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