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维正闭目如故道:“代谢过府尊了,辛某人身为阶下囚,羞为座上客,等还我清白之身,回堡后再拜访可也。”班头急得颤冒汗珠,低声下气地:“辛老弟,这是别人做梦也想不到的机会,你去见过大人,不就……”辛维正冷然道:“青天白日,和黑夜差不多……辛某人受此大辱,只要留得命在……哼!哼!不是说梦话。”班头激灵打一冷战,他到底是吃公事饭的,方才不过是事出意外,有求于辛维正,心慌意乱之下乱了手脚而已。这时,他干咳了一声:“辛老弟,咱家再不够意思,也是奉令行事,谁叫祖上无德,吃上这碗饭呢。你怪上了咱家,咱家也无可奈何,大不了拚着挨一顿训斥,回家吃老米饭,照实回复上去好了。”辛维正哼了一声:“很好,看阁下也有一把年纪了。公门之内好修行,害人大多,会遭恶报的,趁有权时多抓几把黄的白的,回家享老福是对的……”班头摇着头,苦笑道:“老弟,你这张嘴真厉害!是挖苦我年纪活在狗身上?”辛维正微启半目道:“好说,人为财死,活在‘四方孔’里罢了!”班头一挥手,把手下一律挥退,近于耳语道:“老弟真不愧闯出恁大的万儿,你每一句话都像刀子挖肉一样。咱们明白人面前不说暗话,因为这里面有人得了大好处,为了吃饭,不得不让老弟多受点委屈!”辛维正认为差不多,见好就收,喊了一声:“是哪一方面打点的?千两?万两?”班头苦笑道:“老弟,这个,咱家怎能知道?听说是咱们大人的顶头上司有话……咳咳……由上头吩咐下来的,当然是该老弟有点小霉气!”辛维正道:“这且不说,那么你们贵上为何前倨后恭,请辛某人去作甚?”班头是笑道:“这个,老弟见了敝上自然知道!”“不!”辛维正道:“别是你们又做了什么鬼圈套,让辛某人去钻…-”班头忙道:“老弟别挖苦了,咱们是几块什么料?瞒不过您老弟的”辛维正道:“那么,到底何事?”班头悄声道:“敝上只叫咱来请老弟入内院谈话,详情咱确实不知……”辛维正接口道:“那就免了。瓜田李下,辛某人绝对不去沾惹嫌疑,如再加上一个企图行刺,岂非……”班头着急道:“绝没有这种事。据咱家看,是有人对敝少爷下了什么手法?留下字条……咳咳,敝上大约认为非老弟您莫办,才叫咱来奉请的。”辛维正冷然道:“笑话!堂堂知府衙门的内院重地,怎会有歹人入侵,且是青天白日?一定又是有人对辛某人栽赃了,不去,不去!”班头打拱作揖道:“辛老弟,算是咱家求你,看敝上那种火烧眉毛模样,官腔打下来,咱实在吃不消。”辛维正闭目道:“吃官腔,是阁下家常便饭,有什么大不了的!”班头咳了一声道:“老弟,咱家服了你了,您行行好,咱给磕头了。”当真跪下。辛维正连皮肉之伤也没有,只是无端受了闷气,不得不给点颜色。既然已经出了这口气,便趁势落蓬,“呀哟”一声:“即铡辛某人自甘人阱,也得避避耳目才好。”班头如释重负,道:“老弟放心,由这边暗门人进甬道,就直通内院的垂花门,咱们大人就在月洞门那边的‘问心斋’等候大驾!那儿,也可说是咱们大人的书房,任何人不准擅入!”辛维正侧目悠然道:“辛某人呢?”班头道:“是咱们大人奉请老弟,自是例外!”辛维正哼了一声:“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万一辛某人无以报命,又不知会加上什么不赦大罪?”班头装傻地不答腔,在前引路。辛维正四顾无人,目光一闪,已有了计较。他不动声色地跟着班头,一阵转折,甬道尽处,果然是一道垂花门。辛维正暗忖道:“常听人说官场内幕重重,官场老手都懂得‘开后门’的妙处,所谓‘汇缘’是也!由羁押犯人的班房,竟可直通内院,原来如此,天下事真是学到老学不了……”一个丫鬟和一个健妇,正在垂花门边探头探脑,焦急不可名状。一见到班头,丫鬟先怨声道:“老头,你怎么啦’夫人急得要……和老爷打架了,你……”大约发现了班头后面的辛维正,忙住了嘴,涨红了脸。那健妇大约是奶娘之属,接口道:“老江,你快些儿,走路怕踏死蚂蚁呀?老爷已经催问了几次了!”那姓江的班头,还得陪着笑脸,连道:“来了,来了,你们快让开,先去告诉夫人,请夫人放心,咱已请得辛少侠来啦!”她俩似乎怕见陌生的男人,低头退去。江班头带着辛维正穿过花径;敞开的月洞门中一片来回的脚步声。岳阳府知府正在像老牛拉磨一样地急得转圈子呢!大约也听到了江班头的脚步声了,干咳了一声:“怎么……”是怪他来迟了?江班头惟恐上司打官腔,激恼了辛维正,忙接口道:“小的已请得辛少侠来见大人!”辛维正冷峭道:“恕草民身受刑伤,举步艰难,不知府尊有何见教?”知府一听辛维正已经请到,也顾不得摆官架子了,忙道:“下官在此苦候已久,咳咳,请进。”一面已强笑着,迎出月洞门,向辛维正作肃客人内状。江班头正要拔脚开溜,见状忙打了一个千,请安道:“辛少侠,咱们大人礼贤下土,亲自出来迎接您了。”辛维正仰面道:“好说,阶下囚愧为座上客,恕刑伤在身,不便行礼。”江班头尴尬地直递眼色。知府也是窘促不安,却一瞪眼,喝着江班头:“你这狗头,呆什么!还不快去找金创药来!”江班头如闻圣旨,喏喏连声:“是!是!小的就去…-”又打了一个千,向后转。辛维正暗笑道:“这就是吃公门饭的嘴脸!难怪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了。大官老爷都喜欢这一套,看别人向他们卑躬屈膝,一副奴才相。有气节的人,当然不吃……”对方不过是一个五品知府,就如此神气活现,官居一品者难怪更赢得世俗的争羡了。他屹立不动。这时的知府大人可不是方才高坐公堂,拍惊堂木,打官腔发官威的知府大人了,为的是惟一爱子命若游丝,奄奄一息,仅存的希望,全寄托在辛维正身上。此刻他对辛维正的兀傲无礼,不敢以为忤,强笑道:“辛少侠,咳咳,武林人物,下官素知不拘俗礼,请!请”再次举手肃客。辛维正想到对方方才的可恶,倒不是存心报复,而是想挫下挫对方的官威,以便达到心中所假定的“鹄的”,因此,他冷峭道:“不错,看来府尊对江湖间的人与事知道得不少。”知府硬着头皮道:“哪里,哪里,下官曾读太史公‘史记’,对‘游侠列传’中的朱家,郭解及唐人小说中的红线,聂隐之交亚,一向倾心羡慕,辛少侠更是此中之佼佼者-…”辛维正截口道:“岂敢,岂敢,区区金汤堡,辛某人原微不足道,不然,何能受人诬陷,成了阶下囚,受辱于大庭广众之下?”知府窘迫地搓搓手,道:“辛少侠勿怪,下官实有……难言之苦……请到内面再谈如何?”辛维正扬眉道:“府尊可知江湖上人,恩怨分明,动辄流血五步,杀人不眨眼么?”知府一惊,神色一变,强作镇定道:“听……听说过,咳咳……”辛维正沉声注目道:“如果辛某人兴起,此时正是大好机会!”知府连退几步,骇然失声道:“辛少挟,勿尔,勿尔!”辛维正接口道:“天下最使人痛恨的事,莫过于含冤受屈而不能伸,苦无处说,府尊是否认为辛某人无胆对朝廷命官下手?”说时,目射神光,神色肃杀。知府几乎全身软瘫了,两腿不听话地不住筛糠,口中连道:“哪里,哪里……下官知……道少侠是被冤的……”辛维正欺近一步,一手徐徐扬起,哼了一声:“天下最使人愤怒的是莫过于明知故栽……”知府连连摇手道:“少侠,下官请……你来,就是为了向你解释……”辛维正仰面道:“请说!”知府吸了一口气,定定神,道:“立谈不便,请入轩再奉告如何?”辛维正点头道:“辛某人讲理通情,只要不是知府故意诬陷,自当尽庶民尊重父母官之理!”知府忙先拾阶引行。辛维正跟着进入“问心轩”。“请坐,请坐。”知府亲自移动一把太师椅道:“辛老弟台!咳咳!这是下官私室,彼此以宾主相见如何?”辛维正拱手道:“好说,谢过赐坐,刑伤不便,心领了。”知府窘笑着,似想叫人奉茶,但又顿住,苦笑道:“老弟台,下官现在是身不由己,吃了皇上俸禄,这顶乌纱帽并不好戴……”辛维正道:“多少人求官若渴,不惜千方百计钻营;土子十载寒窗,想穿铁砚,与其说是为了一举成名天下知,不如说是为了得到一官半职,再高升,多发财……”知府忙道:“老弟台,宦海艰辛,不下于你们江湖险恶,下官是鱼儿饮水,冷暖自知!”辛维正道:“千里求官只为财,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府尊尚在春秋鼎盛之年,何以似有了退隐之意?”知府正色道:“老弟台有所不知,下官虽非干吏,但也决非贪墨之流。为了老弟台这桩事,下官已自知解甲归田只是迟早之间……”辛维正接口道:“是哪那一方和辛某人过不去?”“老弟台,请看看。”知府伸手掀开绣帏,推开帏后一康暗门,举手遭:“老弟台,这是下官藏放绝密档案之处,有关老弟台一案,请与下官二人四日,共同看一下便知!”自己已先入帏。帏内是一间大约二丈许的房间,除了一张建漆书案与一把太师椅外,只有四壁图书,净无纤尘。这便是秘室中的秘室。知府亲自把室门严加封闭,再由襟底取出锁匙,开了书案的抽屉大铜锁,取出一叠档卷。再由档卷中取出一封密柬,见柬套的上下烫了火漆,当知其机密性。知府郑重地把柬中的精致“泥金笺”取出,展开,往书案上一放,道:“辛老弟台,请过目。”辛维正也不客气,只道了一声:“谢过了,有僭。”他迅阅一遍,不由又惊,又怒!原来,密柬乃两湖巡阅使亲笔写的一手“蔡京式”字条,花押签名下,还加了官印。内容大意是说据查金汤堡勾结江洋大盗,密植党羽;堡主金鹏举死后,由黄某人继续网罗爪牙,密图不轨。如让金汤堡做大下去,布置一广,一朝将成大患。尤其是黄某人门下三徒,无一善类。黄某人第三徒辛某人公然在宜昌杀官留名,显系准备公然叛逆,即将大举之先声。由于该堡为岳阳所辖,照理应由该县府负责防患并拘讯,但惟恐岳阳县胆小畏事,不敢招惹该堡,故特准直由贵府重办,绝勿徇情袒顾。事关重大,务必严予查究,彻底根除。如该堡胆敢抗拒,火速驿马八百里上报,当派干员协助处理等。最后这两湖巡阅使还以好人姿态,表示除了公事下达外,特再以私函关照,系本爱护嘉勉之意,务期严办。有功受上赏,误事则难再加维护为词,颇有“一帷剑匣灯”之妙。这种密柬,确实紧要,不经六目的。辛维正心中明白,知府所以不惜泄漏如此重大机密,以示讨好,并非只是为了畏惧金汤堡的严厉报复,而是病急乱投医,想借他辛维正之手,对他惟一的爱子加以援手。内情显然出人意外的复杂,决非移祸江东的简单。显然,这里面有极可怕的阴谋,不止于对付他辛维正一个人而已,而是要彻底消灭金汤堡!叛逆罪名如天大,非同小可,轻则灭门,重则株连九族,这不是小事!只是,两湖巡阅使为何会有这一毒手’是否金汤堡与两湖巡阅使有过恩怨?江湖人物与官府,谈不到直接的恩怨,惟一的解释,是根本上就站在对立地位。平时相安无事是勾结得好,或因各有顾忌。一旦一方受到“严重损害”时,就会动脑筋,下杀手了。金汤堡为何成了两湖巡阅使的背上刺!眼中钉!这是一个主要问题的症结所在。或者,另有人策动两湖巡阅使借刀杀人?当今之世,有谁有此巨大潜力,能使官府受他驱策呢,所加给金汤堡的“罪名”实在太大,叫人没有说话的余地。可是,两湖巡阅使至少该明白,如果只凭岳阳一府、一县的官兵,即使倾巢而出,也动不了金汤堡一分一毫!那么,何以一愚至此?答案是:一定另有自命可以一举消灭金汤堡的人在暗中主持,且必已到了岳阳。如此,则金汤堡已经在强敌压境之下,尚不明对手是谁?也非坐着挨打,太危险了!这一发现,对辛维正说来,真是意外不小的收获!也是使他惊怒交进的原因。他迅即撩定心神,摒去纷乱的思潮,沉声道:“多谢府尊厚爱,既蒙如此高谊,必能有以教我?”知府在一旁直摇手,双眉紧皱,闻言苦笑道:“老弟台,下官正要向你求教哩。下官方寸已乱,还能说什么呢?这叫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辛维正平静地道:“请问府尊准备如何善后此事?”知府神色惨淡,摆手道:“这是最扎手的事!老弟台当知道下官不会轻信上面一面之词,更不会妄陷无辜于罪的,这是大辟之案!下官能做到的,只有挂冠求去一途了……”辛维正笑道:“即使知府有此雅意,恐怕求去也不可得……”知府道:“明知左右为难,唉!据本府江班头说老弟足智多谋,年纪轻轻的,已经是天下武林皆知的人物,必有妙策以解下官之困?”辛维正摇头道:“现在,金汤堡危如累卵,辛某人也是泥菩萨过江!”知府忙道:“老弟勿谦,时机急迫,下官是真心求教!”辛维正暗笑道:“该我拿主意了!”口中忙道:“这种事,不能急,急则乱,让在下想想再说。”知府直播头,在一边自言自语:“拙荆早就劝下官告老还乡,唉!只为恋栈,惹上了这桩麻烦!现在是悔之不及!”自怨自艾之余,又哼呀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下官现在是欲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五柳都不可得了,唉……唉……”辛维正暗暗好笑,付道:“到底读书人都只能做官,而经不起大风大浪。一到生死关头,得失之心太重,就畏首畏尾,患得患失。古来奸臣多降臣,都是些平时自命清高,夸夸其谈,临大节即怕死苟活之辈,难怪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又想:“两湖巡阅使这官崽子走错了一步棋,要托办这种事,非心毒手辣,又城府深沉的酷吏命官不可。委诸这种书生气太重的人,未有不误事者。也许,上天有眼,金师伯有灵,默佑金汤堡……”他心念动处,脱口道:“请问府尊大人,能拿得起,放得下么?”知府一愕,呀了一声:“老弟台要下官如何做,”辛维正道:“请问府尊大人,舍得这顶乌纱帽么?”知府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上,苦笑道:“事到如今,能够平安归去,已是很好的了。只要计出万全,下官一定答应。”辛维正点头道:“府尊能有这份心意,可谓难得。多少人为了贪图爵禄,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能做得出,何况是这种难得的邀功获赏的机会……”知府忙道:“下官绝无此意,如有……”辛维正接口道:“知府如有此意,也不会如此厚待在下了!”“对!对!”知府道:“老弟台有何良策以教?”辛维正道:“这很简单,只要府尊不恋于这顶乌纱帽,就等于豁出去了,没有了什么顾忌了,当能据实告诉在下实际情况,在下才好代筹”知府道:“只要下官知道的,敢不坦诚以告!”辛维正欠身道:“谢过了。请问府尊,上面是要贵府协助岳阳县的兵马对付敝堡么?”知府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一答,大出辛维正意外,忙又道:“府尊认为能够做得到么?”知府一呆,摇头道:“当然做不到!”辛维正道:“既然做不到,为何……”“这个……”知府附耳道:“这就是上头的毒计了,也是官场秘密。本官大不了牺牲一些人马,即使片甲不回,咳咳……”“哦!”辛维正恍然大悟道:“确实毒辣!如果敝堡敢于反抗,就是拒捕,坐定了叛逆大罪名了?好毒!好辣……”知府搓手道:“正是……”辛维正道;“假定如此,由谁善后,是上面再派人马来?抑是?”知府道:“那……就非下官所知了!”辛维正一指密柬道:“这上面不是有指示么?”知府点头道:“是不错。在公事上,是要本府向上司报;在私底下,却说已有周密布置,谕令本府只管放手做去,不必有任何顾忌!”辛维正点头道:“这就是了,上面必已振了大批高手到了岳阳,他们有人来见过府尊么?”知府摇头道:“尚没有见过!”辛维正道:“如何联络法?”知府道:“上面还未通知下来!”辛维正道:“以府尊看,上面可会派什么人来?”知府道:“尚不清楚!”辛维正道:“能猜测么?”“可以可以!”知府沉吟道:“据下官所知,宜昌知府,乃上面的内亲,因该处是水陆码头,一向被视为优差,当然是上面的私人亲信!……”辛维正哦声道:“如此,就难怪了,上面不过公报私仇之外,另有阴谋而已。”“老弟台所言不错!”知府道:“下官对官场以外的事,实在所知有限!”辛维正道:“上面可曾收罗江湖人物?例如护院、侍卫之类。”知府道:“听说是有的!但下官没见过。”辛维正心中有数,点头道:“在下已经知道了一二,不知府尊准备如何应付他们?”知府一呆,道:“下官一时也想不出妥当之法,老弟台如能受委屈,就由下官再升堂。暂为收监听审如何!”辛维正道:“可以的,但必须让在下通知家师一声!”知府道:“可以!可以……”辛维正道:“承情了,不知府尊还有什么见教否?”知府如梦初醒,尴尬地道:“下官方寸不宁,几乎误了大事!咳,除了向老弟台请教一下此事应付之策外,还有一事相烦!”“只管说好了。”辛维正道:“只要在下绵力所及的。”知府道:“事情是这样的,就是方才,老弟台也看到下官匆匆退堂,就是为了犬子突然得了急病……”“哦!”辛维正接口道:“这就难了,在下不精于歧黄之学……”知府摇手道:“这与江湖人有关……”“怎么说?”“下官因只有此子,平日十分娇宠。方才,由小婢数人,陪着犬子在后花园荡秋千,突然犬于由秋千上摔了下来……”辛维正接口道:“这个,只要没有摔得……太重,皮肉之伤在下倒有把握……”知府摇头道:“虽然摔下时离地不过二三尺,只跌破一块皮无甚大不了……”辛维正道:“这就简单了!”知府一叹道:“老弟台,如是这样,不会劳动你,而是不知被人用了什么手法?全身在抽筋,眼看……只存下……一口气了,下官只此一子……”辛维正失声道:“有这种事,怎么有人如此大胆?在青天白日进入宫府内院?”知府苦笑道:“为此,拙荆几乎要同下官拼命了,只好烦请老弟台特别帮忙,愚夫妇感激不尽。”说着,连连作揖。辛维正对这官儿已经去了恶感,闻言忙道:“不敢当,在下自当一效绵薄,只是,尚不知是哪一种手法?”也抱拳还礼。知府道:“这-…个,据小婢说,当犬子掉下时,树上有人说话,说是下官枉屈无辜,他路见不平,所以对犬子施以独门手法,除了立即释放老弟台,请老弟台解救外,天下无人能得为力……”辛维正道:“有这种事?这人也太大胆妄为了,也许是故作危言……”知府摇头道:“实不相瞒,那位侠士还说如果不是老弟台动手解救的话,别人一动,立时……会完了。如一个时辰不解,便是老弟台动手解救,也只能保住一命,犬子将终身变成白痴一个!”辛维正暗忖道:“庄老弟虽然聪明,也太缺德了!”又想:“如果庄老弟不如此危言耸听,他们可能会另外请人来施救,那样也许又生枝节,又起变化,事急从权,庄老弟有一手!”他口中却连道:“岂有此理,敢烦府尊将令公子抱出让在下一看如何?教人如救火,看在下能否效劳!”知府道:“就请劳驾随下官来。”一面已移步向外走。辛维正刚一踌躇忽听内院粉墙那边,又哭又叫,是女人的尖锐声音:“你们这些贱人,还不快去请老爷来……他死到哪里去了?连自己儿子死活也不管了,乖儿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一听,便知道是知府夫人的口气,大约慈母痛子,连泼妇骂街的词句也出口了。知府吸了一口气,着忙道:“老弟台,请勿见怪,拙荆是妇道人家,难怪她出言无状,她是急疯了……”难道他本人不急,他脚下已不是八字方步,而是大失官态的奔跑。辛维正只好紧紧跟着。进入内宅,丫鬟仆妇都在发怔,面面相觑。两个向外探望的丫鬟一见知府与辛维正来了,都同声叫:“好了,老爷和……人来了,夫人……”知府喝道:“别锣嗦!”举手内让,道:“老弟台看你的了,辛少侠来了,你且退开!”只听屋中带着哭声道:“呀!请他进来吧,快来救救我的娇儿啊……”知府苦笑道:“老弟台,不必拘礼了,请。”一面举步入内。辛维正只好跟进。绣榻上,锦被微动,只露出一个苍白小脸蛋在枕上。一位满面泪痕,眼红红的,正在用手巾拭泪的中年妇人欠身而起,向辛维正点点头,还报了一福,低头道:“全仗……您啦。”辛维正一拱手,知府夫人已退向床头。辛维正轻轻揭开棉被,只见那小倌儿,大约只有七八岁,全身在不住抽筋,口张开,直流白沫,面无血色,额上青肿,擦破一块油皮,已上了药。辛维正轻轻地一把抱起他,知府夫人一惊,刚要开口,辛维正道:“夫人且安心,这不算太难,晚生自有办法施救”又向知府道:“请府尊同晚生回到轩中去,这里不便施展!”知府点头,向夫人看了一眼,示意她放心,一面道:“好的,要靠老弟台费心了。”二人匆匆回到“问心轩”,辛维正轻轻把小倌儿放在太师椅上,解开了小倌儿外衣,仔细看了一下经脉穴道,点头道:“这是一种‘拿筋’手法,不算毒辣,但很麻烦,必须先解开令郎奇经八脉主穴,再把错开的筋骨移回原处就好了,因恐尊夫人担心骇怕,只好抱来此处施救!请放心,约一炷香即好。”知府嘘了一大口气,心头一块石头落地,连连称谢。辛维正真的迅速施救,当小倌儿醒转后,又闭上他黑甜穴,抱给知府道:“为免令郎受惊,先让他睡一觉,交尊夫人好好调料着去。”知府忙叫人抱走小倌儿,道过谢,吩咐备酒,沉重地道:“老弟台,下一着棋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