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云飞连忙把拉下的面具重新戴了起来,凝神向外看去。北圣卓元伦并未出去,似乎不甚把来人放在心上,顾自向聂云飞道:“这真是奇事,为何你投了皇甫文为师,那老家伙不是疯疯癫癫的么?”聂云飞压低了声音道:“前辈且慢谈论这些,还是应付来人要紧,……他们是留春谷的人,个个武功不弱,不能轻忽!……”原来来者正是公孙桐与他的十名手下之人。这倒有些出乎聂云飞的意外,想不到公孙桐在自己进入天目别馆没有了消息之后,他居然会当真率众而入。北圣卓元伦讶然道:“你怎会知道?”聂云飞低低地道:“因为我也算是他们的头领!”“啊……”北圣卓元伦恍惚如梦地道:“你说什么?”聂云飞道:“在下一时没法详细解说,先请前辈应付完了之后再说可好?”北圣卓元伦怔怔地道:“你是他们的头领,为什么不能去亲自应付?”聂云飞皱眉道:“在下是假意而为,不是真的。”北圣卓元伦道:“好吧,你想怎样解决他们?”聂云飞道:“在下虽不主张杀戮,但为灭口之计,却只好置之死地,……”两人谈话之间,只见南仙符兆南与公孙桐对面而立,双方相距不及一丈,另外十名随从之人则分立两侧,俱备蓄势待发。南仙符兆南定定地望了公孙桐一眼,道:“尊驾似乎是……面熟之人!”公孙桐一笑道:“南仙北圣,老朽闻名已久了。”符兆南皱眉道:“你还记得老朽么?……”目光微转,笑道:“老朽记起来了,南屏山庄庄主无畏先生公孙桐,不图在此相会,实在难得,快请内厅一叙。”公孙桐阴阴一笑道:“不错,在下确是公孙桐,但却不便先行接受招待。”符兆南笑道:“此时此地,尊驾惠然肯来,大约是有两个可能了?”公孙桐道:“不知是哪两个可能?”符兆南一笑道:“第一,是以道义资助老朽而来,第二,则是以敌对立场而来,绝不可能有第三种情形吧!”公孙桐一笑道:“巧得很,老朽就是有第三个原因。”符兆南奇道:“老朽当真是老而无用了,任何事都猜不准了……”声调一沉,道:“尊驾可以说出此来的目的了吧!”公孙桐道:“当然,不过,这事非同小可,老朽有一个特别请求!”符兆南道:“尊驾尽清明讲。”公孙桐道:“方才曾有一个名叫申不明之人进入别馆,是么?”符兆南道:“不错。”公孙桐微笑道:“他的人呢,为何一人别馆就没了声息?”符兆南奇道:“那人与你有关系?”公孙桐道:“这就是老朽的请求,不要问及老朽与他的关系。”符兆南笑道:“这倒新鲜,老朽真是越来越迷糊了!”公孙桐道:“眼下尊驾等情势危急,如肯答应老朽此一请求,也许对尊驾等多少会有一些益处!”符兆南沉凝地道:“老朽得先听听这益处何在?”公孙桐道:“如有必要,老朽可以全力相助!”符兆南笑笑道:“尊驾说得不错,老朽等眼下处境确实十分险恶,但老朽等也是在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不至于逼得求人相助!”聂云飞在厅中听得清楚,不由心头冷笑,暗道:“好一个尽忠留春谷的不叛之臣,现在总算看清你的真面目了!”忖念之间,只听公孙桐道:“尊驾豪语令人钦服,不过,老朽至少可以不与尊驾等为敌,对尊驾而言,总是有益无害之事。……”微微一顿,又道:“何况那申不明只不过是一个闯入贵处的江湖人物,说了出来,对尊驾也并无害处!”符兆南微微一笑道:“好吧,老朽可以告诉你,那申不明一人此地,就要动手杀戮!……”公孙桐笑道:“这是老朽意料中的事。”符兆南微微一笑,又道:“他的武功确然不弱,但我与北圣也不是徒负虚名之辈,交手数招,就被老朽点闭了穴道!……”公孙桐叫道:“生擒了?”符兆南道:“这是一件小事,实不值得重说一遍,确然是生擒了。”公孙桐道:“人呢?”符兆南道:“尊驾为何对他如此关心?”公孙桐道:“尊驾可否答应老朽的请求,不要问及老朽与他的一切!符兆南道:“好吧,但若要找他的人,只怕是不大好找的了!”公孙桐道:“为什么呢?”符兆南道:“老朽等虽抓了活的,但却使他变成了死的,如今已是一滩肉泥,埋在厅后的荒草堆中去了!”公孙桐吁出一口长气道:“尊驾说的可是真的?”符兆南凝重地道:“老朽是何等身份之人,岂会为了这点芝麻大小的事情而撒谎?”公孙桐含笑道:“这话是信得过的!”厅中的北圣卓元伦悄声道:“他要走了,老朽去收拾了这老小子。”聂云飞悄悄一拉卓元伦道:“让他走吧!”卓元伦怔了一怔道:“这就怪了,要杀他们灭口,却又要叫他们走,这不是前后意志不一?”聂云飞道:“前后情形不同,他既认定在下是被两位前辈所杀,就让他走了也没关系,至少可使他那十名随从留得一命,何必滥杀无辜!”卓元伦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只听公孙桐又道:“因何未见北圣卓老侠士?”符兆南笑笑道:“他早已入睡了。”公孙桐道:“请代我问候,老朽告辞了。”符兆南困惑地道:“就是这么一点事么?”公孙桐颔首道:“就是这么点事,……方才尊驾已经答应过老朽,大约不会再追问了吧?”符兆南道:“老朽不问,此时此地,老朽也不强留尊驾了!”公孙桐欣然一笑,转身飞逝而去,十名随侍之人如影随形,相偕俱去,眨眼间没了踪影。符兆南踱回房中,奇道:“这是怎么回事?聂少侠莫非被他认出真实面目了么,但他为何又要杀死于你?”聂云飞道:“说来话长,在下与他本该算是一伙之人。”符兆南更加困惑的道:“公孙桐业已归隐,与你怎会成了一伙?”聂云飞道:“在下有许多话要说,但先要请求两位前辈一事!”符兆南道:“不论什么事,你尽管说吧!”聂云飞道:“晚辈要说的俱都是在下的十分隐秘之事,两位前辈必须代晚辈确保秘密,在下才坦然直陈。”北圣卓元伦道:“难道是要老朽发誓么?”聂云飞道:“这倒不必,只要两位前辈在口头答应就行了。”南仙北圣同声道:“好,我们答应,一定替你守密。”于是,聂云飞把自己的一切遭遇,大概的说了一遍。卓元伦叫道:“短短时光之中,你竟有这么多的遭遇,这简直难以想像。”符兆南道:“那公孙桐竟是留春谷的天下总提调,这可真是不可思议之事,当然,更不可思议的事是聂少侠竟然成了留春谷主的心腹之人!……”目光转动了一下,又道:“那留春谷主当真使你无法看出究竟是谁么?”聂云飞凝重的道:“晚辈实在看不出来,甚至连一根手指都不曾看到,又如何能判断出她究竟是什么人来。”卓元伦叫道:“这就奇了,按说……不,我还是不要乱猜的好。”符兆南道:“不错,在事实真相明白之前,谁也难下断语。”聂云飞忖思了一下,道:“方才两位前辈在见到晚辈的真实面目之后,都说晚辈果然是聂云飞,不知何所据而云此?”卓元伦笑道:“因为我们认得你!”聂云飞怔怔地道:“在晚辈记忆之中,并没有两位前辈的影子,为什么前辈会认得晚辈,这实使晚辈不解!”卓元伦道:“当然你不会记得,那时你大约只有两岁,脑海中如何能有印象,但我们两人却忘记不了。”聂云飞仍是困惑地道:“两岁大的孩子,长大了不见得还能保持小时的模样,两位前辈似乎也不能根据这一点骤下判断。”符兆南笑道:“但有一点是可以认定的,那就是你左边眉心之中的那颗红痣,我们记得那颗红痣!”聂云飞震了一震,恍然记得自己眉心中有一颗红痣,但他却对这点小事一向不曾注意,是以并未放在心上。他怔怔地道:“这样说来,聂华天确实是我的爹爹了!”符兆南凝重地道:“任何事情你都可以怀疑,但这件事却怀疑不得。”卓元伦则叫道:“子呼父名就是不孝,你怎可如此放肆?”聂云飞苦笑道:“因为我一直怀疑他不是我的亲父亲。”卓元伦怒道:“这是为什么?”聂云飞道:“两位前辈对我聂家的事知道得很清楚么?”卓元伦首先摇摇头道:“这……倒不大清楚!”符兆南道:“这也正是我俩要查之事。”聂云飞道:“那么两位前辈是什么时候见到晚辈的?”卓元伦道:“那是在你满月之时。”聂云飞道:“以后呢?”符兆南道:“以后倒是未曾再见,因为我俩一南一北,各有各的琐事,去一趟泰山,也是十分麻烦之事。就这样一晃眼过去了十多年。”聂云飞叹口气道:“那么,两位前辈对晚辈的身世也未必一定清楚。”卓元伦道:“至少我知道你是聂华天的儿子,却总不会错。”聂云飞叹道:“那样岂不更是可怕!”卓元伦叫道:“此话怎讲?”聂云飞皱眉道:“如果我所知道了的都是事实,做聂华天的儿子比让我身世不明会更痛苦一些,唉,我……”长吁一声,住口不语。符兆南道:“你所知道的究竟是些什么事?”聂云飞咬牙道:“我所知道的是,当我祖父去世之时,武林第一家主的大位是让给我叔叔聂胜天的!……”卓元伦应声道:“这就不对了!”聂云飞道:“这有什么不对呢?”卓元伦道:“你爹爹谦良恭俭,你叔叔尖酸刻薄,你祖父在世之时,曾亲口说过你爹爹是聂家的千里驹,你叔叔是聂家的败家子,他怎会去世之时把武林第一家家主的大位传给你的叔叔?”聂云飞半信半疑的道:“这是真的么?”但他却也想到了血旗门主的阴险,果然不是善良之人。卓元伦道:“实不相瞒,这话是老朽听你祖父亲口说的,……”微微一顿,又道:“四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你祖父夺得天下第一家家主大位之后,老朽等曾经颇为不服,因为那次大会老朽等并未参加,故而特地赶到你家找你祖父印证武功,评断高下!但交手不满三招,老朽与南仙相继败阵,才对他的高深武功衷心敬服,但却自此使我们结成了好友,这话就是三十多年前你祖父亲口说的!”聂云飞困惑万端,忖思着又道:“但我爹爹被他击成重伤,逐出家门之事,却也是真的。”符兆南道:“这个老朽倒不曾听说,果尔如此,必然也有着万不得已的原因。”聂云飞痛苦地叫道:“晚辈一直受着这些事情的折磨,为什么这些事竟无法弄清了呢?”符兆南凝重地道:“有留春谷、血旗门,……这些都是线索,迟早必可查明真相,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事……”微微一顿,又道:“老朽也有一件重要的事告诉你,你可知道令叔父就是血旗门主么?”聂云飞颔首道:“我知道,……”长吁一声,又道:“我认为这是我爹爹逼他如此的,就算我方才所说之事不确,弟弟走上邪路,做哥哥的似乎也有推不掉的责任。”符兆南道:“但你也知道你叔父是抱养而非亲生的么?”“什么?……”聂云飞心头一震道:“这……是真的?”卓元伦接道:“这件事只怕也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四十多年前,那时你祖父尚未取得武林第一家家主之位,正携妻带子,畅游天下,某日在阆中地方捡拾了一个被弃的孤儿,由于你祖父一念不忍,将他收养了下来,伪称是在途中所生,故而这件事并没有几人知道,只除了老朽等两人之外。”聂云飞道:“但两位前辈又是如何知道的呢?”卓元伦道:“就是你祖父在夸赞你父亲之时说起来的。”聂云飞沉默良久,缄口无言。由于南仙北圣的一番话,使他对自己的身世似乎有了一些了解,但也似乎更加复杂与迷离了。符兆南微吁一声道:“另外,你还知道些什么,何不一并说了出来?”聂云飞道:“据说,……唉,不说也罢!”卓元伦叫道:“你不说如何弄得清楚?”聂云飞喘吁一声道:“好吧!我说……”痛苦的喘吁了一声,方才接下去道:“据说我爹爹不顾我母亲的劝阻,强暴了我的姨母,以致我姨母羞愤悬梁,我母亲愤而离家出走!卓元伦道:“你那姨母死了么?”聂云飞道:“据说是获救之后与我母亲一同走了!”卓元伦道:“完全是胡说八道。”聂云飞道:“晚辈原不想说,是两位!符兆南沉凝地道:“并不是你不该说,而是太不接近事实,这是绝不可能之事!”聂云飞道:“前辈是根据什么说的呢?”卓元伦道:“什么都不根据,你说这话该先打三个嘴巴。”卓元伦的吼叫,并没激起他的火来,他并不希望这是事实,他期望着他们两人能说出推翻这事的证据来。只听符兆南道:“你父亲不是那样没有品德之人,这是不可能的事。”没有证据,聂云飞不由感到失望。他咬牙叫道:“但我母亲为何离开了我父亲,而我父亲为何不派人寻找我母亲,而任由她流落到不可知的地方?……”符兆南道:“你不是说她与你姨母都在留春谷么?”聂云飞咬牙道:“这只是世间传说,但以晚辈去了一次留春谷的结果看来,这可能只怕要被推翻了!”符兆南俯首忖思了一下,道:“别忙,这事我要仔细想想,你可记得你祖母?……”聂云飞摇摇头道:“当我有记忆的时候,祖父母都死了!”符兆南拍拍前额道:“不锗,你那时是太小了,自然不会记得这些事,不过,却有几件事是值得怀疑的!……”卓元伦叫道:“你想到了什么?”符兆南道:“你可记得聂剑凌夫妇是谁先死的么?”卓元伦大睁着眼道:“好像是聂大哥先死的,而后不久,聂大嫂悲痛过甚,也就去世了!”符兆南道:“不错,我也记起来了,聂大哥死后大约一月左右,聂大嫂就故世了,我怀疑的就是这一点!……”卓元伦道:“你这小老头儿发瘟了,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这有什么可怀疑的?”符兆南道:“第一,聂大哥武功精纯,未登古稀之年,为何会遽尔谢世?这是可疑的第一点!……”卓元伦道:“黄泉路上无老少,谁也不敢说能活到多久。”符兆南顾自说下去道:“但聂大哥究竟是什么病症而死,你知道么?”卓元伦道:“这倒不曾听说,那时兄弟正在为他事而忙,连亲来泰山一祭的时间都没有,怎么知道此事?”符兆南道:“不要说你不知道,只怕知道的人实在找不出几个来!”卓元伦困惑地道:“好吧!你怀疑的第二点,又是什么?”符兆南徐徐地道:“聂大嫂也是练武之人,虽说悲痛逾恒,但绝不致因悲恸逾恒而死,这比聂大哥的死还要可疑!”卓元伦叫道:“莫非有人害死了他们夫妇?”符兆南道:“我并没这样说呀!”卓元伦道:“那聂大嫂的死因也许是因为伉俪情深,因聂大哥之死,生趣遽绝,仰药弃世也未可知!”符兆南道:“你越说越离谱了!”卓元伦抗声道:“你也愈说愈没根据。”符兆南长吁一声道:“也许你还不曾真正了解我的意思,我之所以这样寻求证据,无非是在探究发生在他们夫妇死后不久聂家所发生的奇案,找出真正的原因。”卓元伦叫道:“你这样胡思乱想,是无法找出真正的原因来的。”符兆南道:“在他们夫妇死后不久,就是聂华天被逐出武林第一家,聂华天的妻子姨妹双双出走,使武林第一家离散败亡于顷刻之间!”卓元伦不耐地道:“但我仍看不出这有什么原因?”符兆南道:“我看出了一些头绪。”卓元伦叫道:“你看出了什么?”符兆南道:“看出了什么,我还不能具体地说出来,但我对这事却有一个建议。”一直沉默不语的聂云飞忍不住接口道:“不知前辈有什么建议?”符兆南一字一顿地道:“去挖你祖母的坟!”聂云飞大吃一惊道:“这……”卓元伦怒叫道:“胡说八道,这事岂是人做的?”符兆南道:“但老朽却坚决认为这是最直接的办法!”卓元伦怒哼道:“你究竟怀疑到什么?”符兆南道:“我怀疑的是聂剑凌盛赞聂华天为聂家的千里驹,为什么却没把龙华宝录传给聂华天,而使上卷传入了血旗门,下卷流入了留春谷,还有那十三颗玉芝神丹,为何也全到了留春谷主的手上?”卓元伦重重一拍桌子道:“不错,这事可疑!……”叹吁了一声,道:“当年聂家的事就是发生得这样怪,没有人知道内情,以至于成了武林疑案!”符兆南摇头道:“只要费些功夫,不难查得出来,……”声调一沉道:“老朽仍认为破坟开墓是一个最好的办法!”卓元伦道:“如果开错了呢,如果你的判断全属子虚乌有呢?”符兆南沉凝地道:“如果老朽判断不确,我宁愿请来高僧高道,大设法坛,日夜焚火化香纸,老朽长跪坟前向他们夫妇请罪,历时七七四十九日绝不起身。”卓元伦黯然一笑道:“这是十分冒险之事,长跪四十九天,请高僧高道念经超度都是小事,只怕贻笑武林,使你永远抬不起头来!”符兆南道:“当然,如非万不得已,老朽也不愿这样蛮干,眼下至少也还有几个办法可以一试!”聂云飞忙道:“请前辈指示。”符兆南道:“血旗门主、神斧开山洪不讳,这两人就是很大的关键,纵然他们不知道事情的全部,也必知道一部分,将他们两人的话连贯起来,就可以一目了然,十分清楚当年聂家奇案的真相了!”卓元伦摇头道:“使血旗门主说了出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也是要将血旗门消灭之后,至于洪不讳,若是能说,大约也早与他说了,……”说着向聂云飞指了一指。聂云飞接口道:“不错,他老人家每一句话都很含蓄,几乎听不出其中的意义,大约他老人家知道也是不会说的!……”微微一顿,又道:“先父临死之时曾要晚辈去找万象隐者,据说他是晚辈的外公,知道一切晚辈的遭遇,可借他老人家也死于留春谷了!”符兆南道:“由万象隐者的死,更使老朽的怀疑接近事实!”聂云飞皱眉道:“前辈究竟是怀疑谁呢,是我祖父还是祖母?”符兆南答非所问地道:“如果能将留春谷主扯去面幕,迫问一下,也许可以真相大白!”聂云飞道:“难道前辈怀疑她是我死去的祖母?”卓元伦吼道:“荒唐。”符兆南却慢悠悠地道:“也许。”聂云飞痛苦地叫道:“这绝不可能,晚辈曾经与她接触过几天,她曾亲手传我百花掌,虽然看不到她的面目,但一举一动与言谈语调之间,都只不过是四十多岁的人,怎会变成了我死去的祖母呢?”符兆南沉声道:“任何事都不能说绝对可能,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也许留春谷使她的年龄倒退,也许她有返老还童之术,也许是那玉芝灵丹的效果,……”聂云飞嘶声道:“如果这是事实,该有多么可怕!……”卓元伦向符兆南大叫道:“你别再胡说下去了!……”声调一沉,又道:“你怎不用脑子想想看,虎毒不食子,她为何不愿聂华天好,她为何要使武林第一家趋于破碎,她为何要派人杀死聂华天父子,一个是她亲生的儿子,一个是她嫡亲的孙子,依你的判断大约还怀疑聂大哥是她谋害的吧!她怎么这样做,除非她是个疯子!……”话声一顿,震了一震,道:“莫非她真的是个疯子么?”符兆南摇摇头道:“她一点不疯,也许也比平常人还要清醒!”卓元伦哼道:“这就是你胡说了,这事绝对不会发生,我敢以我的脑袋做赌!”符兆南苦笑道:“如果你真以脑袋做赌,只怕这脑袋已经输了一半!”卓元伦叫道:“老朽当真输掉了脑袋,也绝不后悔!”符兆南道:“如果我这话再说近一步,也许你这赌注就会有些动摇了!卓元伦吼道:“老朽绝不动摇。”符兆南一笑道:“老朽的怀疑还是出于血旗门主聂胜天……”目光一转,道:“没有人知道聂胜天是抱养的义子,那么,聂大哥的夫人又怎知一定会是他的原配?”“啊……”卓元伦怔了一怔道:“你是说她不是聂华天的生身之母?”符兆南道:“老朽怀疑的就是这一点,聂大哥说出了聂胜天是他的义子,是因为儿子的真伪比较易于启齿,但他的夫人却就秘密了一些……”卓元伦道:“至少聂华天等应该知道。”符兆南道:“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如果她想保持秘密,聂华天等很容易被她瞒过,甚至老朽还有一个奇想……”卓元伦道:“什么奇想?”符兆南道:“也许这事连聂大哥都不知道。”卓元伦道:“这绝不可能,她如何瞒得了聂大哥?”符兆南道:“若说不能,固然不能,若说能,也不见得是件难事,须知聂大哥就任武林第一家家主之后,日理万机,忙碌异常,对家中不会分神太大,这是第一点可乘之机,第二,这人必然与聂大哥的夫人甚熟,或是谋害了聂大嫂,取代了她的地位,或是……”卓元伦皱眉道:“这不可能,至少声音笑貌,一举一动,哪能完全相像?”符兆南道:“这只是可能之一,也许聂大哥知道,而故意替她隐瞒,反正其中内情,并不简单!”聂云飞道:“多谢两位前辈,使晚辈对身世又有了一层了解。”符兆南沉凝地一笑道:“我俩与令先祖父是知交好友,他后代子孙蒙受如此不白之祸,我俩有义务要为他查个明白……”聂云飞忙道:“多谢两位前辈协助……”喟叹一声,又道:“但晚辈实在不知应该如何着手!”符兆南笑笑道:“可以着手的方法极多,血旗门主、留春谷主、洪不讳,以至于开坟破墓,都是可以着手之处……”卓元伦道:“咱们何时开始着手?”符兆南道:“这事心急不得,至少,要等咱们的事办完之后。”聂云飞接口道:“晚辈可否请问前辈,眼下是为了何事么?”卓元伦道:“告诉你也没关系,老朽等是替我们两人的恩人来寻觅仇人!”聂云飞听得怔了一怔道:“两位前辈武林绝世,如有恩人,必然更是了不起的人物,他再有仇人,那人必然更为厉害了!”卓元伦哧地一笑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聂云飞道:“不知又是怎么回事。”符兆南笑笑道:“我们这位思人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而且是一位苗女,但她的父亲却是一位汉人!”聂云飞奇道:“不知她是如何变成两位前辈的恩人的呢?”符兆南微喟一声道:“这事说来话长,那是老朽与北圣畅游苗疆之时,不慎被一种名为‘黑寡妇’的毒蜘蛛所伤,当初仗侍内功精湛,并未如何在意,仅仅运功迫毒了事,满以为毒素已除,殊料过了两个时辰之后,却突然毒素发作,再行运功迫毒时,已经完全无效,于是我们这南仙北圣就变成了待死之人倒卧路侧……”聂云飞接口道:“于是,那苗女来救了两位前辈?”符兆南摇摇头道:“事情并不如此简单,其中还有一些曲折……”卓元伦接口道:“垂死之时,我们又被一位满口蛮语的酋长发觉,将我们弄到一处山洞之内!要用火把我们活活烧死!”聂云飞道:“是因为两位前辈中了毒么?”卓元伦叫道:“不,是因为我俩都是汉人!”聂云飞一怔道:“他们这样仇视汉人么?”符兆南道:“那倒并不,而是因了那苗女的爹爹之故……”喟然一声,接下去道:“十几年前,有一个到苗区经商的汉子,娶了一位苗女,一住三年,生下了一女一子,后来那位汉人离开苗区,足足十五年不曾回去。在这十五年中那苗女日夜期盼,年久成疾,已是垂垂欲死,她的一子一女都已长大成人,本来她的希望已经变成了绝望,但十五年后的一天,那汉人却又到了苗疆,与那等了他十五年的苗女妻子团聚……”卓元伦叫道:“但他并不是真的要与她团聚……”符兆南道:“不错,他只是为了去要他的儿子,那男孩已经一十六岁,女儿已经十八,那人对妻女毫无留恋,只是领了儿子就走,他的妻子求他留下儿子,但那男子坚持是他的骨血,他妻子后来求他把女儿一并带走,但他不要。那苗妻痛苦哀求,但他置之不理,然而那将死的妻子却死命的抱着儿子不放,最后……”卓元伦咬牙接道:“最后,那负心的男人拔出匕首,杀死了那盼了他十五年,以致病得要死的妻子,抛下了他的女儿,却把儿子带走了……这负心的贼,老朽发恨要砍他一十五刀,一年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