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应了一句俗话:冤家路狭。玄龙闻声回头,一眼看到那个乱发披肩的龙虎头陀,正托着其大如斗的铜钟,夹着粗赛儿臂的潭铁样杖,堆起两腮横肉,睁着一双田螺眼,朝他似同情又似嘲弄地微微笑着。玄龙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再侧脸来望大头乞儿,大头乞儿已不知打什么时候起,将衣襟翻转,像个没事人儿似地,正将一颗又脏又大的头,埋在胸前,慢条斯理地捉虱子。这一刹那,玄龙忽然记起目前被摄魂叟识破行藏的经过,想到左耳根后可还留着那一抹被摄魂叟用口水使劲擦的指印,龙虎头陀是何等样人?万一再给他看入眼里,起了疑心岂不大糟?想到这里,连忙又转过脸来,朝龙虎头陀偷看一眼,见龙虎头陀脸上的表情并无任何变化,便凭急智装出一副不胜赧然的样子,低颈垂头不语,想就这样干耗下去,直到龙虎头陀不耐离去为止。可是,龙虎头陀横行江湖数十年,阅人不计其数,压根儿就没见到过像玄龙这样根骨的少年,因为自己尚未收过徒弟,早安心要将这个境遇欠佳的少年收归门下。上次五台官道上给清净上人冲散,事后已是懊悔不已,现在再度碰上,见玄龙业已沦入丐行伍,认为时机较上次更好,如何还肯轻易放过?龙虎头陀自百越上人禅寂后,自以为已成武林第一人,对自己的一套“龙虎掌”和一身横练功夫颇为自负。除了阴差阳错的巧合下受挫一次于盘龙大侠之外,简直是无往不利。那一次的挫折,他虽然时刻在怀,视为一生中的奇耻大辱,但对自己的武功并未因此而失去信心,他知道他之所以落败,并不是由于技不如人。就因为他了解盘龙大侠的武功并不比他高强,雪耻之心也就愈来愈旺。后来盘龙大侠突然隐去,他还以为盘龙大侠是为了怕他,益发嚣张得不可一世。就像有了点家财的人担心绝后一样,在武功上有了相当成就的人,如果始终找不着禀赋的人承继,也是一件相当苦闷的事。当下龙虎头陀见玄龙被他问得无话可答,垂首不语,认为事情大有可为,便又压低嗓音,装得来十分和蔼地又说道:“小哥子,上次五台官道相遇,贫僧所提之事有意考虑否?”玄龙才待抬头遁词推托时,坐在他身旁专心一志捉虱子的大头乞儿忽然侧脸推着玄龙胳膊故意问道:“小吊眼儿,一这位佛爷找你干啥呀?”龙虎头陀因为一心专注于玄龙,大头常胜又是埋着脑袋瓜儿在捉虱子,所以始终没有去对大头乞儿加以注意。此刻见大头乞儿朝玄龙发话,才有意无意地朝大头常胜瞟了一眼。这一瞟可把龙虎头陀给怔住了。这怎么回事?他想:怎么这些小叫化个个都有如此不凡的气质呀?这个大头乞儿的先天禀赋虽然较这个吊眼少年稍逊,但也是一块罕见材料呢!龙虎头陀因了这种先入之见,对大头也发生了好感。连忙代玄龙回答道:“这位吊眼小哥子我们已经见过一次;贫僧怜他遭遇不幸,有意收他为徒,同时愿安排他一家老小的生活,以后他随贫僧云游四海,穿吃无愁,贫僧尚可传他天下无双的武功……”不等龙虎头陀说完,大头就拦着嚷道:“那怎么能行?”龙虎头陀满以为人穷志短,大头乞儿听完他的话一定帮着他怂恿他的伙伴就范,只要大头乞儿稍观景羡之色,他已准备连大头也一并收留下来。龙虎头陀做梦也想不到这个脏大头还没等他说完就冒冒失失地浇来一瓢冷水,心中甚为不快,当下面露温色地沉声向大头瞪眼问道:“为什么不行?”大头乞儿拼命摇着那颗大脑袋,看也不看龙虎头陀一眼,好像自语一般嘀咕道:“这种断子绝孙的事儿绝对干不得。冷饭残羹的味道虽然不好受,但有朝一日天降横财,平步青云,娶妻生子的希望还是有的,假如当上和尚,嘿,这个‘后’可就‘缺’定啦。”龙虎头陀真是听得啼笑皆非。大头乞儿的这番话虽然是刺耳之至,但你不能说他说得不对。大头乞儿总共才那么一点年纪,一派天真神态,任你龙虎头陀如何穷凶极恶也不能在这么一个小家伙身上发威呀!何况两人都是他中了意的人物,说什么也得捏起鼻子忍受下来。他真想不到这个大头乞儿的鬼心眼儿这么多,人小鬼大,居然在食不饱腹,衣不蔽体的环境中还存有那么一大堆的绮丽打算。当下忍住气强笑道:“大头哥子,你可错想了。贫僧是想收这位吊眼哥子做徒弟,而不是要他和贫僧一样许愿出家呀!怎么样,大头哥子,你也有意思吗?”大头故意换成一脸笑容,佯装不信道:“佛爷,你这话可当真么?”龙虎头陀闻言大喜,忙道:“贫僧为何许人,尔等日后自知,以贫僧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岂能随便和小哥子们调笑?”大头苦着脸又道:“我们饿啦,佛爷。”龙虎头陀一挥手道:“来,我们这就进去,先吃饱了再说。”大头听说有的吃,浑身是劲,打破席包上一跃而起,用那只满是油垢泥污的胜脚踢着玄龙肩头道:“对,小吊眼儿,咱们先随佛爷吃饱了再说。”玄龙心中又气又恨又怕,他不晓得大头发什么神经病,居然敢和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打上交道。心想:只图得一时的口舌和口腹之快,看你等会儿如何脱身?他真希望摄魂叟马上赶来,将大头痛斥一顿方始快意。酒店里的老板、伙计和顾客,看着一个高大凶恶的头陀,领着两个肮脏丑怪的小叫化走了进来,齐都露出惊奇的眼光,朝三人打量个不停。龙虎头陀走在前面,大头乞儿一跳一蹦地走在中间,玄龙无可奈何地跟在最后。他不便开口去向大头点醒,往里走的时候,他觑便就将大头的衣角扯上一把,希望大头有所惊觉。可是,大头直如未觉。连头也不回一下子,一股劲儿地往里钻。没办法,他也只好跟进。他想:只好挨一刻算一刻,挨到摄魂叟和长腿他们来时再作打算。照理,他们也该到了。虽然三人的身份悬殊,状貌特异,走在一起非常扎眼,龙虎头陀似乎并不顾忌这些。领着两小,大刺刺地往酒店中厅迎门处一张桌子上南面一坐,吩咐两小在左右手坐下,叫伙计,大声说道:“洒家荤腥不忌,鸡鸭鱼肉,拣好的尽管端来。”说罢,从怀中摸出一块二两重的银锞子,在二小眼前一晃,递给伙计,一面大声道:“这个拿去,不够等会再算。”酒店里那个斜眼伙计一见和尚出手如此豪阔恭维道:“尽够啦,圣僧,您好。”龙虎头陀挥手就道:“有的多就赏你啦,喂,酒菜可得快一点。”斜眼伙计一口气应了七八个是,这才瞄着自己的耳朵,裂着嘴,颠着屁股,紧握着那块银锞子,一路吆喝着向账房间走去。不大功夫,莱齐酒备。龙虎头陀一把抓住酒壶,也不用杯子,嘴套着嘴,骨都都地直喝了大半壶,方才嘘了一口气将酒壶放下,玄龙拿着一双筷子,踌躇着不愿往菜碗里伸,大头儿却似饿狼似地一筷接一筷,连吞带咽地吃个不停。龙虎头陀皱着眉头朝玄龙看了一眼,又朝大头乞儿看了一眼,在看到大头乞儿那副吃相之后,脸上这才换上了一副笑容。大头乞儿吃过一阵之后,抬头朝玄龙挤着眼皮,扮着鬼脸子笑道:“小吊眼儿,怎么不动筷子呀?难道抓惯了冷饭残肴的手拿着筷子有点不方便么?”玄龙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无可奈何地夹起一块熏鱼,塞进嘴里,他委实是饿了。龙虎头陀哈哈一笑,朝大头乞儿又望了两眼,仿佛是越看越喜欢。大头乞儿说完,两只猴子眼就翻滚不停地在龙虎头陀怀前那把斤半装的锡酒壶上打转,龙虎头陀发觉后,掉脸朝大头乞儿笑着道:“大头哥子、你也行这个么?”大头咽下一大口水,定着眼,不胜其谗地点了点头。龙虎头陀哈哈大笑道:“真是我的好徒弟。”一面笑,一面大声招呼伙计又送上两壶酒,他自己取过一壶,一壶推给了大头。同时向玄龙笑着问道:“这位吊眼哥子,你呢?”玄龙摇摇头。龙虎头陀只笑得一笑,也不再勉强,便回过头去和大头乞儿对唱起来。按下这一厢龙虎头陀在酒店里同着二小吃喝,暂且不提。就在同一时辰之内,四十里铺的镇西头,又走进了三个状貌奇特的人物来。走在最前的,是个穿着破旧不堪,邋遢无比的,长腿年轻乞儿。长腿乞儿身后三二步处,走着一个是五十出头,六十不到的老乞儿。老乞儿周身衣着之破旧,邋遢较长腿乞儿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乞儿生得短小桔瘪,骨瘦如柴,双睛内陷,颧骨高耸,鬓髭连腮,发立如鬃,埋头缩颈,形象委琐之至。和老乞儿并肩而行,谈笑风生的却是个奇峰突出的驼子。驼子生得豹头环眼,眼中威凌闪射,身穿一件深青齐膝布短袍,腰间束着一根宽有三指的青布容扎带,体躯相当魁伟,假如腰能直起来的话,怕不比身旁的老乞儿要高出两头之多才怪。三人进镇之后,老乞儿立即和身旁那个驼子停止谈笑,抬头从深陷的眼眶内射出一道精光,前后左右打量,朝驼子点点头,迳自向龙虎头陀和二小落脚的这间酒店走来。在走近酒店尚有四五步光景,走在前面的长腿乞儿看到酒店廊檐下成“人”字形放置的二只破席包,面上立即现出一股惊惶之色,转过头望着老乞儿,嘴唇皮微微一动,似乎想说什么。老乞儿将头微点,继之一摇。意思仿佛说:“早知道了。用不着你多嘴!”同时,老乞儿掉脸和身旁那个驼子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话,驼子哈哈一笑,将头略点,也没有再说什么,三人便这样向酒店走了进来。酒店内,龙虎头陀是迎门外向而坐,当然是第一个瞧见了这后来三人。他只朝三人中的驼子那高耸的驼峰看了一眼,嘴角漾出一丝不屑的笑意,便又低头继续吃喝他的酒菜去了。第二个看到这三人的是玄龙,他因为无心吃喝,时时刻刻留神店外大街上的响动,所以很快地就发觉了三人的进店。玄龙见到了三人中的那个老叫化时,面色一喜,才得有所表示时,忽感桌底下的脚尖似乎被人轻轻地踩了一下,也没有在意,同时见大头向自己兀突地举起酒壶大声说道:“来,小吊眼儿,你也喝一口,庆祝庆祝。承佛爷抬举。从此刻起,咱们俩算是脱离苦海,得到了起度啦。”说完,不容玄龙有分辩机会,硬将酒壶隔桌塞到玄龙手里。龙虎头陀见状,哈哈笑道:“大头哥子真够意思,吊眼哥子,别推啦,你这就喝一口吧。等会儿贫僧还得选个地方举行一次简单仪式,以后,我们之间的称呼便得改改口啦。”玄龙将酒壶勉强接着,喝了一口,心想:“大头,望望身后吧,这回可有你的乐子啦。”他因见老叫化和他照面时,仅仅将头略摇,并无其他表示,还以为摄魂叟已经看出了他的无可奈何,想趁大头没有发觉之前,对大头的品行加以考察呢。当下,由于种种牵制,他不知如何做才好。想给大头一点警示,又苦于不便声张,实在烦闷之至。一心只希望大头机警点,能够想及师傅他们应该于此刻赶及而回头看看。好作其他打算。可是,大头象三个月未沾水米似地,又吃又喝,忙个不停,连头也不抬一下。这时,隔桌三人中的那个驼子忽然大声对那个老叫化说道:“我驼子真想不到在这荒漠边缘的陕北会碰到你这个奥化子,来,碰三杯。”老叫化接下去笑着说道:“你这驼子是出了名贪得之辈,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眼巴巴地从关外赶来,莫非是又打听得什么地方出了宝贝不成?”玄龙紧张地等待大头的反应,他想,大头总不至已经醉到连自己师傅摄魂叟的声音也会分辨不出吧?可是,大头在摄魂叟说完了一番话后,虽然明白已经一字不漏地听入耳鼓,却仍然无动于衷,照常吃喝不误。玄龙这才猛然省悟,大头可能是佯装的。虽然他不明白大头怎么会这样有把握,算得到他师傅摄魂叟一定能够跟踪寻来这间酒店,甚至在时间上恰到好处?不过,经此一来,心下已经异常坦然,又因肚饥难忍,大头既敢如此放胆享用,必是摄魂叟老前辈根本不计较这些细节,心下一想开,便也毫不客气地吃喝起来。龙虎头陀见玄龙的态度突然变得如此开朗。还以为是大头乞儿的几句话生了效,心里异常高兴。龙虎头陀原就知道关外有个以神偷出名,武功相当了得的驼子,刚才见三人中正好有这么个碍眼人物,已起疑心,及至驼子和老化子二人一开腔,不但断定了这个驼子就是关外那个驼子,而且联想到这个化子可能就是那个化子。称雄江湖下层社会的丐门领袖,摄魂叟。一想到驼子以神偷出名,化子以刁滑过称,二人武功均非泛泛之辈,忽然间双双出现,决不会有啥好事干出来。他因身怀盘龙异剑,做贼心虚,虽然并不把二人如何看重,对驼子和化子的一举一动却不免注上了意。此刻只听得驼子哈哈大笑道:“你这个臭化子真是名不虚传的鬼灵精,一下子就给你猜着了我老驼子的心病,十个化子有十一个是见了钱财就眼红的贪鄙之徒,照理说,我这种行当最忌讳的就是和你这样的人物打交道,万一走漏机密,你臭化子来个见着有份我可受不了。”化子也哈哈笑道:“关外才是你驼子的天下哩!如今你驼鬼业已身入关内,如果不买买我化子的这本穷账,后果如何,你驼子等着瞧就是了。”驼子笑道:“好哇,臭化子居然露皮露骨地敲诈起来啦。”化子也笑道:“你看着办吧!”驼子笑道:“别的买卖怕你见面分一半,这次买卖却是有点不同。说出来你臭化子一定要大失所望,我驼子不但不担心你分肥,只怕你臭化子在知悉内情后,趋避还来不及哩。”驼子说罢,立即低头在化子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抬头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臭化子,想插一腿么?”驼子笑毕一果见化子变颜变色地低声问道:“真的吗?”驼子大声笑道:“谁还会骗你不成?”那边驼子和化子二人神秘地问答,完完全全,一字不漏地看在龙虎头陀的眼里,听在龙虎头陀的心里。只见老化子不宁地怔了好一会儿,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喃说道:“当年威震川湘的盘龙大侠居然仍在人间真是出人意表。”驼子大笑道:“你臭化子想像不到吧?”化子眉头一皱,惶惑地偏脸又问道:“你驼子和他,一个关里,一个关外,风牛马不相关。这段梁子又是如何结下来的呢?”玄龙闻言心中一惊?怎么?这个驼子也是我爹的仇人?难道摄魂叟老前辈示意我暂勿露出行这就是怕驼于起疑追究?假如此事不虚,我赵玄龙岂不成了前有狼,后怕虎的局面?想到这里,心里一怙啜,饭菜又吃不下了。龙虎头陀在听到老叫化提及盘龙大侠的名字后,脸色也是一变,神情立即显得紧张起来。那边驼于此刻又在化子耳边嘀咕了一阵,然后大声反问道:“你臭化子倒评评这个理看,当年我驼子是自问武功不济,不是他的对手,给他搅散了那场买卖实在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如今,十数年后的今天,我驼子相信多少也有了两手与人不同的玩艺儿,你臭化子想想看,我应该不应该动他那柄宝剑的脑筋,找回当年的场子?”化子接着迟疑地问道:“难道你已得着他的确切下落?”驼子又在化子耳边嘀咕了一阵,化子失惊道:”昨天才得着的消息?走得那么远?豫北嵩山五虎岭?”驼子哼了一声,没有开口。化子沉吟了一下,忽然朝驼子正色说道:“驼子,你我相交已有数来年之久,按道义说,应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请你驼子听化子几句肺腑之言:我化子和盘龙大侠从未谋面,根本谈不上什么交情。只是听一班武林同道传说、此人尚不失侠义本色,做人处世,实在令人钦佩。你驼子和人家当年的这一段,依我化子的看法,不见得就是人家盘龙大侠的不对。冤家宜解不宜结,人家既已退隐,一再迁避,现在又跑到远远的豫北五虎岭,你驼子虽说十数年大有所成,难不成人家盘龙大侠在这数十年内就只睡了一觉不成?何不若由我化子从中拉拢,待来春敝帮稍空之际,化子先至关外邀约你驼子,同上五虎岭,当面说开。化敌为友,我不相信他姓赵的不赏我臭化子一个面子。到时候,只要他肯输输口,一笑两哈哈,岂不痛快?”玄龙听完摄魂叟这一篇话,略感宽慰。心想:要是摄魂叟能将驼子说服,他爹就可以少一个生死对头了。”此刻的龙虎头陀,已经显得有点坐立不安,脸上的神情一瞬数变。此刻隔座的驼子在化子说毕之后,嘿嘿一阵冷笑,笑罢,冷冷地朝化子说道:“人争一口气,佛为一炷香。你臭化子如果再想为那个姓赵的游说,咱们少年时的交情就算到此为止。”化子见驼子放下脸色,便也冷笑一声说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化子一生做事只问于心无愧,从不计较个人的友情得失。”驼子将桌子一拍,立起身来,冷笑道:“君子绝交,不出恶言。臭化子,咱们这就别了,后会有期。”说完,耸着驼峰,大踏步地退往门外走去。玄龙急得几乎喊出声来。这一边,龙虎头陀忽然朝二小低声说道:“二位哥子请在汉中一带暂为盘桓,老僧尚有要事赶办,来年二三月间老僧自会赶往汉中该寻二位哥子下落,这里是五十两纹银,二位哥子留着过冬吧。”说罢,棒起铜钵。挟起铁杖,一阵风似地出门而去。等龙虎头陀去远,大头乞儿向满脸迷惑的玄龙拍手笑道:“大头师兄的本领如何?赚吃赚喝赚银子……”话未说完,有人从背后接口道:“少不要脸,银子可是我的。”话声未歇,桌上的一封银子已给一只瘦如鸡爪的脏手一把抢走了。二小抬头转身一看——不是我们这位滑稽突梯的风尘侠隐摄魂叟还有谁人?大头乞儿见银子被师傅抢走,嬉皮赖脸地笑道:“这回师傅总得将那套‘醉仙拳’给大头教全了吧?”摄魂叟笑骂道:“我老人家还没有先治你叛门之罪呢。嘿,居然还敢邀功?”玄龙苦着脸道:“老前辈,我爹……那位驼背老前辈呢?”摄魂叟指了指门口,拍手笑道:“那是谁?”玄龙抬头望去,刚才挟怒拍案而去的那个驼子,又来了。笑嘻嘻地,一点也不像刚刚发过雷霆的样子。驼子进门之后,指着摄魂叟尖笑骂道:“绝,绝,绝。龙虎头陀这下可给冤苦了,这一趟豫北之行是够他辛苦的啦。”摄魂叟朝三小正色喝道:“还不与我快点上前见过关外神驼马老前辈!”关外神驼马威以神偷成名,因为“驼”和“偷”只差半音,武林中人有的叫他“关外神驼”,也有的则喊做“关外神偷”。玄龙只是初见摄魂叟时听到摄魂叟提过一次,大头和长腿则是常听师傅说起,上次自关外赶回,因一步之差,未曾见着。此刻经摄魂叟一提,三小连忙起身抢步上前要行大礼,神驼双手一摆,哈哈大笑道:“你他妈的臭化子,自己讨厌这套章法,却让小一辈的来罗嗦我驼子?”摄魂叟便又朝三小笑说道:“礼到为止,马老前辈既不时兴这个,免了也好。等会儿惹翻他的毛脾气,你们几个,将来可就别想在关外混啦。”说完,又低声朝玄龙道:”孩子,你是聪明人,适才龙虎头陀中计匆匆而去总可以证明你爹尚在人间吧?”玄龙这才明白,关外神驼和摄魂叟两位前辈的做作,全是算计定了来诳龙虎头陀,而救他和大头出困的。龙虎因见关外神驼也与盘龙大侠有隙,怕神驼走了先着,故此匆匆追去,摄魂叟此举不但轻易地将龙虎头陀赶跑,同时也证明了,龙虎头陀上次除杀害了两无知佣仆,及盗走一柄盘龙剑外,并未损及盘龙大侠分毫。现在只剩下盘龙大侠为何至今尚未现身的这道谜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