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的前半夜,慕容飘过得很不如意。那个穿上衣裳就是神女,脱了衣裳就是荡妇的“水儿”今夜还是陪在他身边,而且曲意奉承,翻出许多花样,可慕容飘就是不开心。而且他感到屈辱。就连两年前被逐出家门后的第一个晚上,他也没有今天这样觉得屈辱。那天晚上,他由人人尊敬巴结的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浪子,而昨晚上,他却由浪子变成了奴才。铁剑堡的奴才。才做了一天的奴才,慕容飘就已忍受不下去了。虽说韦沧海对他一直很客气,伞僧、首杖员外和天下第一小贩都待他很和气,水儿更是时时陪着他,他也还是觉得屈辱。他本是武林七大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的大公子啊!就算他再没出息,去做强盗、做小偷、做苦力、做采花贼,也比做奴才强啊!可是慕容飘很清楚,他必须忍耐,无论如何必须忍耐。他既已不得已做奴才,就不能在反出铁剑堡之前被韦沧海看出他的杀机。他并没有指望由铁剑堡出面安排他重归家门,他之所以答应这一点,只不过是为了保命。如果他一点条件都不谈就归铁剑堡。韦沧海绝对不会放过他。他并没有放弃他最初的打算,他虽已将高欢的身世都告诉了韦沧海,但并不意味着他已准备放弃争夺那块玄铁的计划。他并没有放弃用玄铁铸一柄绝代神兵的目标。他还有机会。他知道近日京城已汇集了无数武林高手,他们的目的都是为那块玄铁。铁剑堡只是其中的一家,而且好像也不是实力最强的一家。一旦查出了玄铁藏放的确切地点,随之而来的必然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腥屠杀,参加这场屠杀的,将不仅仅是江湖豪杰、武林高手,更多的、更可怕的力量也许来自官家。一块玄铁对皇家来说,也许算不上什么太珍贵的东西。但玄铁既已入了皇家,谁要敢抢就是大逆不道。这场屠杀的最终结果很难预料,但幕容飘可以断定的是,血战开始后,场面一定很大很乱。只要一乱,慕容飘的机会就来了。慕容飘想通了这一点,心情就变好多了。心情一好,身体似乎也随之“好”了起来。水儿肥白的屁股也变得不那么令他讨厌了。他捉住她的两条腿,将她掼在床上。他狞笑着望着她兴奋时嗷嗷叫的样子,心里在发着狠。这后半夜他要好好折磨她,看她明天还有没有精力监视他。韦沧海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刚刚“归顺”的慕容飘身上。虽说慕容飘无论武功、机智都不算差,但韦沧海还没将他放在眼里。一条小泥鳅,能掀起多大的浪花。他昨天之所以那么样“全心全意”对慕容飘,只不过是为了从慕容飘口中问出高欢的身世。现在,慕容飘已经招供了,韦沧海就只为一件事操心了。那就是找到玄铁,抢到玄铁。高欢的重要性,并不比玄铁低。但韦沧海并不担心高欢会被别人抢走,他已经派伞僧去“保护”高欢了。有伞僧出马,可说万无一失。可是玄铁这件事很让韦沧海头疼。一直到现在,他带来的十几位堡中精英还没打探出玄铁的下落。他们每天带回来的消息都令他紧张、头痛、烦恼、扫兴。他们禀报说某某大派的高手也来了、某某神秘帮会的人在四处活动、官家的高手盯得很紧,等等、等等。每当这种时候,韦沧海就会深深怀念他那死去的得力助手、铁剑堡的大管家韦怒。要是韦怒在的话,这么多烦心事就用不着他这个堡主操心了。韦怒总能将所有的人和事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交代过的事情,哪怕再艰难,韦怒也能做好。他交代韦怒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寻找那块玄铁的下落。韦怒完成了他交代的任务,只不过付出了自己的性命。这代价实在太大了。如果他早知道韦怒会因此而死,他绝对不会妄动玄铁的主意。只可惜,人不可能先知先觉。就连他身边那位号称能呼风唤雨、请神送鬼的黎杖员外,也没真算准过几回命。紫阳洞的这几位,今夜的心情有好有坏。心情最复杂的,当数天风道人。他老人家一颗脑袋上,光秃秃的一根毛也没有,看起来活像个起了褶子的大土豆,怎么看怎么滑稽。这当然令天风道人无地自容。更糟的是,他昨晚回来的时候,浑身赤裸裸的,脸上还徐满烂泥,让他在“同僚”们面前丢了大股。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的剑。他的剑被高欢夺去了,掰成一截截的祭狗用。昨晚三更天,紫阳洞全体杀到那片树林中,却没有找到高欢,天风道人自然无法出这口恶气。更可气的是,所有的人都反对他毁坟碎碑以泄愤。天风道人今天一整天躲在屋里没敢出来见人。可当他晚上听说无心夫妇也铩羽而归后,他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无心夫妇在洞中的地位比他高,在武林中名头比他响,武功也的确比他强。他们夫妇联手,尚且不敌高欢,那么他天风道人孤剑落败,就显得不丢脸了。当然了,只要有机会,他一定再去那片树林,将狗坟创掉,将石碑砸碎,将断剑扔掉,再将那该死的窝棚烧毁。心情很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关山关护卫。关山对天风道人的落败并不太吃惊。而且他也一向瞧不起拍马屁有术的天风道人。关山高兴的是无心夫妇的失手。这对夫妇在洞中一向以冷漠、傲慢、无情无义著称,连洞主、副洞主都对他们礼敬有加。他们一向对关山不假辞色。关山跟他们搭讪时,他们基本上连理都不理。他们竟被一个年轻小叫化子击败了,关山能不高兴吗?没有心情的人,只可能是无心夫妇。他们熄了灯,坐在床上,默默凝视着对方。他们就这么一直对坐凝视到天亮,连动都不动一下。他们要想什么呢?他们是“无心”夫妇,没有心的人,能“想”什么呢?至于副洞主的心情究竟如何,外人就更不可得知了。铁琴居士柳晖一向是在江南游荡的,他这回既然来到京城,自然也是奔着玄铁来的。只不过柳晖并不像其他江湖豪杰、武林俊彦们那样终日打探玄铁的下落。他还有闲情赶到昌平州去恳请高欢和歌,就是明证。他好像在京城也认识不少人,其中有许多官府中的人。这些人和他好像也亲热得很,一看见他大老远就下马下轿打招呼,极力邀请他去作客。这些人他是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恐怕也没有外人知道了。柳晖今夜就在锦衣卫都指挥府上作客。这位都指挥使姓张,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之一,虽不及东厂西厂的几位主儿受皇帝宠信,但也算是能令文武百官刮目相看的“大人物”。张都指挥使今晚兴致很高,请了不少锦衣卫中的兄弟陪酒助兴,甚至还将自已的七房姬妾都叫了出来,让她们随柳晖琴韵歌舞,以佐酒兴。大家都是武人,三句话不离本行。锦衣卫的高手大多出自名门,酒一入肚,就开始大侃自己门派的丰功伟绩,当然也少不了多加几条他们自己的“丰功伟绩”。但他们都对柳晖特别尊敬。他们都催着柳晖讲一讲他在江南闯荡时的所见所闻,柳晖说的每件事他们都尽量听得眉飞色舞、津津有味。就好像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柳晖是干什么来的。话题终于转到了玄铁上。张都指挥将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愤然道:“这些江湖逆贼,真是罪大恶极!”柳晖怡然道:“这也难怪。习武的人,谁不想找件神兵利器?玄铁对于武林中人来说,那是掉了脑袋也想要的宝贝啊!”张都指挥使叹道:“为了这块玄铁,松山卫的一名都司……好像姓祖,叫什么来着?”他的一名“兄弟”马上答道:“祖延寿。”张都指挥使拍桌道:“对,祖延寿!……就为了这块玄铁,祖延寿被人屠尽满门。你说这叫什么话?都司虽说不大,好歹也足个朝廷命官,说杀就杀了,真是反了天了!”柳晖微笑道:“江湖上朋友,过的本就是刀头上舔血的日子。擅杀朝廷命它虽犯了王法。但在江湖上,王法实在没有什么约束力,韩非子说过;‘儒以文乱治,而侠以武犯禁。’以武犯禁是江湖生涯的本质啊!”张都指挥使笑道:“柳先生这么说,下官自然不敢……不敢说什么。换了是另外一个人,下官一定会将他绳之以法。”柳晖何许人也,竟可令张都指挥使自称“下官”?柳晖淡淡一笑,道:“在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张兄千万别到陛下那里去告御状,否则的话,柳某人就吃罪不起了。”张都指挥使司连忙赔笑道:“柳先生,您别见怪。下官是个粗人。若有言语冒犯的地方,还请恕罪。”其余几位兄弟也都来打圆场,七位姬妾也有五位拥到柳晖身边,娇声媚语,挤挤挨挨。张都指挥使笑道:“皇上不止一回询问过柳先生的情况。去年诏见兀良哈将军的时候,还叹着气说,当年远征蒙古时,多亏柳先生护驾呢!”柳晖起立,向北遥拜:“草民感念圣上思德。”他这么一拜,其余的人也一样都只好随着一起向北磕头。乱哄哄了一阵子,他们重新坐了下来。张都指挥使吩咐添酒换菜,场面重又活跃起来。但话题转来转去,还是转到玄铁上去了。张都指挥使叹道:“就连拾到玄铁的那位通古斯老参客据说也已遭害,这下手的人也实在……嗨!”柳晖也叹了口气。张都指挥便又道:“而且,前天关外有信来,说是保送玄铁进贡皇上的关外威风缥局一夜之间,被人夷为平地,程威都疯了。”柳晖愕然:“真有此事?”张都指挥使叹道:“辽东道上传来的公文,还能有假?”柳晖皱紧了眉头,沉吟道:“会是谁做的呢?……不像,都不像是。”张都指挥使苦笑道:“下官说句老实话,是谁做的,我们锦衣卫管不了,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现在已求京师平安无事,就谢天谢地了。”柳晖淡淡道:“玄铁只要还在京师,这整个顺天府就休想平安无事。不用我多说你们也知道,这几天城里客栈中,挤满了各地的好汉。”张都指挥使重重叹道:“他们真要想闹事。我也就没办法了。除了刀枪见分晓,无路可走。”他忽又展眉笑道:“幸好玄铁不在我们锦衣卫。要守内库,东厂、西厂就要偏劳了。哈哈,哈哈……”天津三卫至杨村的大道上,一队人马在飞驰。足足有三十余骑快马的队伍,行动起来很有威势的。这么样一支队伍出现在天津三卫附近,也足以惊动当地守军。但守军并没有阻拦他们,沿途关卡也都一律放行,连问都不多问一句。原因也很简单,在这支队伍前面十余里外,有五骑骏马也在飞奔。这五骑骏马上的骑者,都是女人。她们每过一处卡,都会抛下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顺带留下几句话。有一千两纹银,谁的嘴堵不住?这些骑马的人看样子都是去京城的,而且一定有非常紧急的事情。他们都佩戴着武器,看起来像是群走州过府、打家劫舍的强盗.他们去京城,莫非也是为了玄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