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平道:“办法当然多的是。”天杀翁道:“有什么方法?”令狐平道:“如果不惜两败俱伤,咱们可以马上攻杀过去。不过,这可说是下策中的下策;非到万不得已不试为妙。以咱们今天在本帮中的身份,以及目前在各方面所占之优势,当然还不至于非走这条路子不可。”天杀前点点头道:“是的,这只能作为一种最后的手段,否则我们一来到这里就可以动手,又何必等到现在?”令狐平心底下想:“我如果真希望你们这样做,我就不会是这种说法了!最后的手段?嘿嘿!要不是本公子三番两次的设法拦阻,你们这些魔王不走这条血腥路子才怪。”兽心翁一旁插口道:“除此而外呢?”令狐平向大厅门口望了一眼,压低声音道:“第二个方法就是咱们不防利用这儿分舵中的一些弟兄,趁夜掩袭过去,造成一场混战,咱们几个,则四下分散开来,于暗中袖手观望,天时制宜,伺机而动,四奇士不露面,咱们就不露面……”兽心翁立即表示同意道:“这倒不失为两全之策。”令狐平暗暗好笑,他如今说的这第二个方法,其实就是第一个方法的化身,只不过换了一种说法,居然被这老魔许之为两全之策。他当然不希望这一建议为三魔所采用。所以,他不慌不忙的又接下去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将仍无法避免两败俱伤之局面,所以本座几经思考,觉得这还不是最好的办法……”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加重语气道:“最好的办法,还是本座先前的那个老主意,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天杀翁眨了眨眼皮道:“就坐在这里等?”令狐平头一点道:“可以这样说,但不如您老想象中的那样消极!”天杀翁有点茫然道:“此话怎讲?”令狐平指着白骨又方云飞、追命镖钱大来、惹不得支三解等三人道:“由他们三人分成三班,各带分舵中一名弟兄,轮流监视着那座祠堂,一有动静,立即回报……”兽心翁连连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令狐平接下去说道:“这样。那边的一举一动,均难逃出我们的耳目,我们却可以借此养精蓄锐,坐候变化,以追待劳!”他说完又转向绝情翁,赔着笑脸问道:“辛老以为这个主意怎么样?”绝情老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不过,这样就已经够了!因为三魔之中,绝情老魔虽占排行之末,但在进行一项重大决定时,却数这老魔最具影响力。只要老魔肯点头,这件事情,便算敲定了!接着,令狐平显出十分热心的样子,与追命镖钱大来、研究祠堂四周的地形,并以纸笔绘出一幅草图,以决定设伏窥视之位置。他同时还解释要三人各带一名分舵中弟兄的原因,说是这名弟兄主要的是用来通风报信,每班两人,可分两处藏身,双方不妨约定几个暗号或手势,这样遇有情况变化时,一人抽身返报,另一人仍可藏于原处。即使出了意外,亦可避免两人同遭对方截获。三魔见他设想得如此周到,全显得又高兴又钦佩!三名蓝衣护法领命之后,立刻分头去挑助手,这一边四位锦衣大护法,则排开盛筵,继续大吃大喝。令狐平表面上谈笑风生,心底下则始终存在着一团疑云。他暗忖:到目前为止,你丙寅奇士交给我办的事,我可说全做到了底下倒要看你这位大奇士能变出一些什么戏法来!天色完全黑下来了。经过分舵主瞎眼判官苏光祖之推荐,白骨叉方云飞,追命镖钱大来,和惹不得支三解等三人,已将各人之副手分别选定。第一批出发的,是惹不得支三解和一个名叫赵金镖的帮徒。约定二更敲过后,再由追命镖钱大来和一个名叫蔡长福的帮徒前去接替。最后一班四更至五更一一则由白骨叉方云飞和一个名叫张中榜的帮徒担任。第一批出发后,负责第二和第三两班的追命镖和白骨叉,立即带着蔡、张两名帮徒去后面休息养神,以备轮替。这一边,三魔传令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苏光祖,叫人搬来四副卧具和两大捆薪材,准备喝足了老酒,就在大厅中安歇。几名帮徒将大厅收抬好了,刚刚退去不久,那位瞎眼判官苏光祖,突然去而复返,又从大厅外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他一径走去绝情翁身边,附着后者的耳朵,不知低低地说了几句什么话,绝情老辛占相听了,脸色微微一变,旋即长身而起,招呼也没打一个,便跟在瞎眼判官身后出了大厅。瞎服判官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动,不但使令狐平为之大惑不解,就是冷魔和哈魔,也都瞧呆了!因为刻下大厅中,四人身份一样,都是锦衣护法!那是一件什么事情,只能让绝情老魔这位锦衣护法知道,而不能让其他的三名锦衣护法知道呢?真是不可思议之至!如果只是这位分舵主个人所作之选择,那么,这位瞎眼判官,他大概不是嫌活得不耐烦,便是不想再干这个分舵主了!天杀翁哈冥年嘿了一声道:“这个姓苏的,老夫早就看不顺眼,太原这座分舵,会由他来主持……嘿嘿……老夫回到总舵,倒要详细查一查,当初保举这厮的,都是谁和谁……嘿嘿……嘿嘿……我不信这里面没有情弊!”兽心翁冷北斗皱了皱眉头道:“姓苏的这厮且不去说他,就是我们老三也不像话,无论姓苏的向他报告的什么消息,他也不该这样问声不响,一个人站起来就走,对一名小小的分舵舵主,都这样任性纵容,以后还有什么规矩?”令狐平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关在后面柴房中的那位夜走千户高中汉。会不会是夜走千户高中汉跑了呢?他接着一想,又觉得不对。就是夜走千户高中汉跑了,也算不得一件什么大事。瞎眼判官进来报告,那是他的责任,但绝情老魔却显然没有理由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操心!由此可知,瞎眼判官苏光祖所报告的,必然是件相当重大的机密。但是,话又说回来了。那究竟是件什么重大的机密,它竟然只能让绝情老魔这位锦衣护法一人知道,而不让同时在座的其他三名锦衣护法知道呢?就在整座大厅为一片不愉快的气氛所笼罩,两老一少三位锦衣大护法,各以不同之心情,默默喝着问酒之际,悬挂在大厅门口的那两盏油灯头一闪,一条灰色大影,突如穿射紫燕般,挟着一股冷风,翩然投射入厅!人落大厅中,仿佛柳絮飘降,不闻一丝声音。影定人现,正是绝情老魔辛占相!这老魔的一张面孔,本来就不怎么中看,这时从外面转了趟,那张青中泛绿的面孔上,更是严霜密布,杀机隐蕴,阴森伯人。同样的,除了令狐平之外,冷魔和哈魔的两张面孔,这时当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冷魔和哈魔,紧绷着脸,一声不响,双双注视着绝情老魔,显然在等绝情老魔先开口。绝情老站定之后,一字字地冷冷说道:“帮主来过了!”令狐平心头不期然为之一紧。他没有料错,那位神秘的龙虎帮主,果然仍在太原,始终未曾离去。相反的,冷魔和哈魔听得这样一说,脸色却顿时缓和下来。兽心翁冷北斗头一点,自语似的道:“怪不得,原来……”天杀翁哈冥年紧接着道:“他既然到了这里,怎么不进来?”绝情翁辛占相冷冷说道:“他说有人正在和他捉迷藏,他不希望让那个和他捉迷藏的人知道他来过这里!”兽心翁接着问道:“他还说了什么没有?”绝情老阴沉地道:“他说我们都上了当!”天杀翁悚然一怔道:“上当?我们上了谁的当?”这时的令狐平,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因沉不住气而露出张惶失措的举动来!不是吗?今天这座分舵中,有资格参与大计的人物,寥寥无几,屈指可数,他不会是眼前的这三个老魔头,更不会是那三名蓝衣护法,那么,除了他这位浪荡公子,还会有谁呢?但是,令狐平的想法却不一样。他所想到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位绝情老魔走进来,应该不会对他如此客气!所以,心念急转之下,立即断定绝情老魔言外之意必然另有所指!既然他不在受嫌之列,他又何必庸人自扰呢?果然被他猜对了!天杀翁问出这一声之后,只见绝情翁轻轻一哼,自嘲似的,冷笑着道:“上谁的当?上了我们自己的当!”兽心翁瞪大眼睛,茫然重复着道:“上了我们自己的当?”绝情翁冷笑着接下去道:“因为我们获得的消息完全正确,那座祠堂中,住的全是丐帮那批化子,里面只有一个葫芦叟,丙寅奇士并不在内……”他又哼了一声道:“而我们却疑神疑鬼,始终犹豫着不能下定决心!”天杀翁脱口道:“那是”言下之意,本来想说:那是你的主意呀!大概想到这样说出来,未免会使对方脸上挂不住,是以话到口边,又给咽了回去。当下顿了一下,改口说道:“现在马上赶去,也不为迟啊!”绝情翁头一摇道:“帮主说,既然错过了第一次机会,就不防索性再等一段时间。”兽心翁插口道:“等到什么时候?”绝情翁道:“帮主最后交代说,等到明天黎明时分,如果情况没有变化,我们可以分为四路,以一明三暗之方式,去到那座祠堂,依老二原先之主意,将那些化子的脑袋,割它十颗八颗下来……”天杀翁道:“帮主有没有指示人手方面如何分配?”绝情翁道:“帮主的指示是,正面由令狐老弟率领苏分舵主及分舵中之得力弟子进攻,方护法、钱护法、支护法三人协助我们三个,分成三路,暗中包抄,以备上官亮那厮出头时,加以遏阻。”令狐平的一颗心全凉了!他不晓得丙寅奇士在筹谋之初假定这位大奇士真有什么计划的话究竟有没有将那位龙虎帮主也算进去?他要这边三魔举棋不定,只派人去探听,而不真的付诸行动,在开始的时候,算是勉强如愿做到了。现在,又怎么呢?明天黎明时分的一场血战,是无论如何也避免不掉的了。这是帮主的命令,身为帮中护法之一,当然谁也不敢违拂!丙寅奇士有没有将这一仗纳入估计呢?如已纳入估计,又以什么应付?令狐平忧心如焚,真恨不得不顾一切后果,马上赶去那座薛家祠堂,向丙寅奇士问个清楚!这时忽听天杀翁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绝情翁问道:“这次四奇士到底有几人来了太原,帮主有没有查出来?”绝情翁道:“查清楚了。”天杀翁道:“来了几人?”绝情翁道:“一个!”天杀翁又惊又喜道:“哦?就只来了一个丙寅奇士?其他的那三个家伙都没有来!”绝情翁道:“不然他怎会说我们都上了当?”令狐平心中又是一惊!这位龙虎帮主对薛家祠堂那边的情况,通盘清楚,了如指掌,这一点丙寅奇士又知不知道呢?令狐平愈想愈是寒心,最后终于想起了后面柴房中的那位夜走千户。如今只有这么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了:设法放掉这位夜走千户,让这位夜走千户将警讯带回薛家祠堂!可是,出人意外的是,他这厢刚刚升起这个念头,那位分舵主瞎眼判官,又从大厅外面走了进来。夜走千户高中汉业已不辞而别!瞎眼判官说出这个消息时惶恐万分,满以为一定会受到一顿申斥,没想到三魔不当一回事。兽心魔挥挥手道:“好,知道了。再去烫点酒,弄几样菜送来!”天杀翁和绝情翁则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令狐平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罢了!所有路子,均告断绝,现在只有坐候夜尽,到时候返身挥戈,舍命一拼了。酒喝够了,三魔开始调息养神。令狐平也暂时摒绝杂念,盘膝静坐,默运玄功,培炼真元。为了不使黎明大举进攻的这一消息泄露出去,二更敲过后,三魔仍然听由追命镖钱大来,带人前去薛家祠堂,接替惹不得支三解。不一会,惹不得支三解回来了。这位蓝衣护法带回来的报告是:祠堂那边,一切如常。三魔听了,自是大感宽慰。三更将尽,白骨叉方云飞也照样带人出发,再去换下追命镖钱大来。除了大厅中的四位锦衣护法,几乎谁也不知道一场大厮杀即将来临。直到五更左右,分舵中才突然忙碌起来。兽心翁冷北斗第一个首先单独出发。因为这老魔分配的副手是白骨叉方云飞,后者尚在祠堂那边,必须先行赶去会合。老魔会合白骨叉方云飞,将埋伏在祠堂后面的土丘下,以截断一干丐帮弟子后退之路。然后,天杀翁老魔带追命镖钱大来,绝情翁老魔带着惹不得支三解,接着出发。这两个老魔头预定埋伏的位置,是祠堂两边的柏树林。这样,正好留下前面由令狐平率众作正面进攻。三魔离去后,轮到令狐平派兵点将了。瞎眼判官苏光祖已将分舵中三十多名帮徒,全部召集在大厅中。只候令狐平一声令下。令狐平见众帮徒一个个劲装佩刀,杀气满面,不由得暗暗皱眉。他知道眼前这些家伙的武功并不见得如何高明,但凭以对付丐帮三级以下弟子,却足够而有余。丐帮弟子所练之武功,多以拳脚为主,纵然使用兵刃,亦不过是竹杖木棍之属。竹杖木棍,如何能应付这种锋利大砍刀呢?黎明前的一刹那,天色最黑,若是引起混战,他的一口宝剑,又怎能照顾得了那许多?所以他决定能少带一个便少带一个,横竖他将在这一战中恢复本来面目,也用不着再顾忌什么了。主意打定之后,他立即指着其中那两个,一个名叫赵金镖,一个名叫蔡长福,曾分别跟追命镖和惹不得去过薛家祠堂的帮徒道:“他们两个路熟,有他们两个带路也就够了!”瞎眼判官苏光祖大感意外道:“护座只带两个人?”令狐平道:“还有你呀!”瞎眼判官忙说道:“这个小的知道。”令狐平道:“那么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瞎眼判官道:“那边化子的人数,并不比我们这边少,如果不多带一些人去……”令狐平道:“那会怎么样?”瞎眼判官不敢再开口了。令狐平哼了一声又道:“你这位大分舵主,是不是以为我这个锦衣护法只是虚有其表?没有你们就办不了事?”瞎眼判官低头惶恐地道:“小的该死。”令狐平头一摆,冷冷说道:“走!”薛家祠堂前面,有一个小小的鱼池塘,大概是薛家后代,每年祭祖放生用的。池塘两边,均有路可通祠堂。离这两条路不远,各有柏树林一座,这两座柏树林,正是哈魔和辛魔预定中的设伏处。令狐平的主意已经想好了。他决定在冲进祠堂之后,先以轰雷不及掩耳的手法,返身将瞎眼判官和两名帮徒解决。然后,传音告知葫芦叟,三魔全来了,并与这老酒鬼假意杀成一团。这样,埋伏在柏树林内的哈魔和辛魔,闻声必然会赶来支援。两魔不一定能够同时赶至,那么,这两个魔头谁先到谁先倒霉。他和老酒鬼,合两人之力,于出其不意之间,痛创其中一魔,自然不是难事。三魔三去其一,底下只有两个老魔头,和三名蓝衣护法,对付起来就不至于有输无赢了。现在,他只担心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丙寅奇士能不能及时出面加入战圈?第二件事,刻下两边林中的哈魔和辛魔,见他只带来了三个人,会不会因而生出疑心?关于后者,他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有一个乐观的想法。他这位浪荡公子,好胜是出了名的,两魔见他带的人少,或许会以为他是有意逞强表功也不一定。至于前者,关系就大了。就算一切如他所料,能先顺利除去一个老魔头,但假如丙寅奇士不能及时出面,他和乐老酒鬼,以及丐帮弟子,最后无疑仍然难逃死亡之厄运。不过,事已至此,担心这些已是多余的了。因为这一场血战下来,不论双方谁负谁胜,他的一身功力,均要因之丧失。失去了一身武功,纵然能保住性命,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在失去武功之后,他还会活下去吗?所以,他一想到这里,心头反而平静下来。他从腰间撤出那口降龙宝剑,回头朝瞎眼判官等三人一比手势,然后沿着池塘左边那条路,一步步向祠堂逼近过去。他装得这样小心,一方面是为了给柏林中两魔看个清楚,一方面则为了不叫身后三名魔徒落后太远。解决这三个魔徒,他只准备挥出一剑。祠堂大门虚掩着,里面隐隐有灯光透出,但寂然不闻一丝声息。令狐平暗暗诧异。里面化子,难道一个个都睡死了不成?他无暇多想,回头又一招手,示意瞎眼判官等三人紧随自己身后,接着,真气一提,跃登台阶。瞎眼判官苏光祖和那两名帮徒,也跟着持刀纵身而上。令狐平以剑尖点开大门,弓身向内窜去,目扫身前,耳听身后,只待身后那三名魔徒跟入门内,即要返身挥剑,一剑将三人结束。三名魔徒随后跟入,但令狐平的宝剑却未挥出。大门打开,一阵风吹进来,壁上的那两盏油灯,灯头一闪一缩,几乎熄灭。就在这一瞬间,令狐平突然发觉祠堂中的气氛似乎有点不x寸。这一念之转,使身后的三名魔徒,等于分别的拣回了一颗脑袋。第二个进入祠堂的,是瞎眼判官苏光祖。这位龙虎帮分舵主,你别看他一双眼珠子比绿豆大不了多少,但一双眼光却比谁都来得锐利。他进得门来,一眼瞥及两名丐帮弟子正倚在墙根下打盹,不由分说,一个箭步跃上前去,对准其中一人,当头便是一刀!出手之快,无与伦比!另外的那两名帮徒,一见他们分舵主已出了手,自然不肯错过表功的机会。这时双刀并举,紧跟着也向另一名丐帮弟子双双扑过去。令狐平微微一笑,竟然未加拦阻。瞎眼判官一刀砍落,只见那名丐帮弟子身躯一歪,一颗脑袋也跟着分为两半。可是,怪事发生了。那颗被劈成两半的脑袋,不但未见冒出红白交杂的脑浆,甚至连鲜血也没有流出一滴。瞎眼判官脸色一变,整个人都瞧呆了。另一边那两名帮徒的情形也没有分别。两人的两把刀,一个砍在敌人肩胛上,一个砍在敌人胸膛上,但发出来的声音,却和骨骸断折的声音完全不一样。两人的两把刀,全卷了口。被砍中的那名丐帮弟子,只是衣服裂了缝,尸体仍均完整如故,身底的青石板,倒是现出了两道刀痕。瞎眼判官呆了一阵,就像刚才的那一刀,砍自己的脚背上似的,突然跳了起来,失声骇呼道:“是……是……假人!”那两名帮徒回过神来,接口叫道:“这个也是……是草扎的……脑袋只是一个旧葫芦!”令狐平心中冷笑道:“如果不是两具草人,你们三位仁兄的脑袋,早就离开你们的脖子了!”瞎眼判官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道:“请示护座,这,这……”令狐平故意沉下面孔,冷冷说道:“打信号,通知哈老和辛老。”瞎眼判官忙就灯上点着一个招子,奔出祠堂,高高举起,在半空中不住划着圈子。不一会,四条人影,相继奔至。来的正是天杀老魔哈冥年和追命镖钱大来,以及绝情翁辛占相和惹不得支三解。天杀翁哈冥年问道:“出了什么事?”令狐平佯作恨恨不已之状道:“我怎知道出了什么事?这可就要请教我们的这几位蓝衣护法了!”惹不得支三解忙说道:“卑座值班期间,那些化子的确都在这里,护座如果不信,尽可以问这位赵兄弟。”赵金镖点头道:“是的,这一点小人可以证明,小人绝不敢在四位护座面前讲一句谎话。”天杀翁又转向追命镖钱大来道:“你交班时,祠堂里还有没有人?”追命镖钱大来道:“有。护座可向方护法查问。”天杀翁皱了皱眉头道:“看样子只有将方云飞叫来问一问了。苏分舵主,你去后面喊一下方护法,顺便也清冷老护法过来。这里的一些化子已经跑得精光,也用不着再守在后面了。”瞎眼判官应了一声是,立即向祠堂后面奔去。没隔多久,只见瞎眼判官一个人空手跑了回来,带着满脸惊疑神情,喘着气报告道:“后面没有人……”哈魔和辛魔,闻言均是一怔。令狐平道:“来,点两支火把,我们一起去后面看看。依本座看来,他们两位,八成大概是追踪那些化子去了。”赵、蔡两名帮徒就用两具草人,以布条缠紧了,做成两支火把,然后大伙儿向祠堂后面走来。祠堂后面,是一片半亩大小的空地。空地上错乱的长着一些青竹,再过去则是一条起伏的带状土丘。兽心老魔和白骨叉方云飞预定的埋伏之处,便是在土丘的背面。令狐平的判断没有错,兽心翁带着白骨叉方云飞,可能是看到丐帮弟子撤走,一路循踪迫下去了。因为这一带积雪甚厚,雪层上显出许多足迹,证明丐帮弟子确系由祠堂后面离去的。不过,这也只能说是有此可能而已。雪层上的足迹,看来都差不多,谁又敢保证这里面一定有着老魔等两人足迹在内呢?哈魔和辛魔的心情都显得很是沉重。令狐平当然知道两魔心情沉重的原因,因为找遍附近一带,迄未发现任何人为之标记!老魔追踪敌人去了,会不留下一点暗号吗?令狐平内心有着说不出的高兴。丙寅奇士的初步愿望终于达到了,无量三魔最后还是有一个落了单!不过,他有一点不明白的是:这次兽心老魔落单,可说全由龙虎帮主一手促成,丙寅奇士又怎么知道三魔奉了命令,要在今夜天亮之前进攻这座祠堂的呢?如果龙虎帮主没有这道命令又怎么办?如果三魔接到命令,提前于三更左右动手,或是不作分兵打算,又怎么办?当然,他所不明白的,还不止这些。譬如说:前此丙寅奇士想尽方法,要分舵那边派人来这边探听虚实,而且希望次数越多越好,又是什么作用?他真想能早点再跟这位大奇士碰碰头,弄清这些谜团。两魔四下查看了一阵,结果毫无收获,因为天快亮了,只好带人匆匆返回城中。第二天,兽心老魔的消息没有得到,城中却另外传出一件奇事。南门城外一家小得可怜的客栈,昨夜初更时分,忽然遭人纵火,烧得一干二净,事后有人在焦墙上发现这样几个字:“算你大帮主命不该绝!”消息传来,令狐平几乎不敢置信。留言中之“大帮主”如是指的是“龙虎帮主”,这把火无疑是丙寅奇士放的一一奇士堡的奇士会下作到以这种手段对付敌人?他不相信!绝不相信!因为这种手段不但下作,而且也很幼稚。一名武林高手,即令在熟睡之中,又岂是一把火所能烧得死的?他决定去火场看看。他认为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他告诉哈魔和辛魔,他要去南门城外,看这场火有无其他隐情,两魔当然不会反对,并且还拜托他在外面顺便打听打听冷魔的下落。令狐平满口应承,然后出了分舵,向南城走来。火早熄了,火场四周,仍然围着不少闲人。令狐平第一个想看的,便是焦墙上的那一行字,结果他看到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一行字,写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笔力万钧竟然不折不扣,真是丙寅奇士之手迹!令狐平双眉紧皱,发了一阵呆,然后向一闲人问道:“这家客栈的主人叫什么名字?”那人道:“唉,不用提了,真是好人没有好报,这家客栈栈号‘迎宾老店’,店主名叫‘陈二老实’,他这个店已开了五代,就因为利钱看得薄,招待得又周到,身上有钱可以进来住,没钱也可以进来住,才没有能像别人那样,生意越做越大,想不到竟有人丧心病狂,连这种好人也不放过……”令狐平心中一阵难过,当下又问道:“这位陈老板,此刻哪里去了?”那人摇摇头道:“不知道,大概下乡投靠亲戚去了吧!”令狐平轻轻叹了口气,黯然转身离开火场。他本想找着苦主,赠送对方一笔银两,以弥补内心之歉疚,既然一时找不到人,那就只好留待将来再说了。他信步走了一段,看看天色尚早,便折身向城门口的一座菜棚踱了过去。菜棚中一片嘈杂,生意好得不得了,大家口中谈论的,差不多都与迎宾老店昨夜的一场怪火有关。令狐平满棚扫了一眼,正想就在进门处随便找个空位坐下来时,无意之中,他忽然发现众菜客之中有一张面孔,看起来似乎相当熟悉,他仔细地又看了一下,终于被他认出来了。令狐平认出了这张面孔,心中相当不高兴。原来这张面孔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由他资助了三百多两银子,希望对方脱离赌场中的帮闲生活,改行做点正经生意的汤宏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有了这笔银子,居然当大爷泡起茶馆来了。令狐平愈想愈不是滋味,他并不在乎白丢了几百两银子,而是未能使一个人奋发向上,使他感到有点灰心。这是他行走江湖以来,第一次看错了人!他茶也喝不下了,一名伙计过来招呼,他摆一摆手,声称只是找一个人,转身便向棚外走去。没想到那个汤宏吉这时也已经看见了他,他才走出茶馆门口,汤宏吉已从身后追了上来,口中高声招呼道:“公子慢走……”令狐平停步回过身去,故意将对方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才以非常意外的口气,接口说道:“哦!原来是汤大爷。”汤宏吉似乎并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手臂一托,向里推让着道:“来,来,那边坐。小的猜想,由于这一场火的关系,公子一定会来,所以那边已替公子占了座位。”令狐平听得暗暗冒火,他生平最痛恨的,便是油嘴滑去!假如对方这时知道难为情,他还可以加以原谅,想不到这厮竟说什么知道他会来,并且替他准备了座位,这不是把他当成三岁小孩子一样在哄着玩吗?他决定要给这厮一顿教训。去到里面的一副茶座上,说也奇怪,茶座上还真的放着两副茶具。不过,令狐平清楚,这显然只是一时凑巧,这厮等的无疑是另外一个人,也许已经过了约会时间,这厮算定那人大概不会来了,才灵机一动,想出这花样,来向他讨好。令狐平暗哼道:“这一套用来对付普通的公子哥儿还差不多,跟我浪荡公子也来这一套,你这厮算是倒霉到家了!”坐下之后,汤宏吉又吩咐伙计送点心来,并情意殷殷地问令狐平要不要来点酒。令狐平忍着一肚子火,点点头道:“来点酒也好。”那伙计躬身请示道:“莱呢?要不要叫几样下酒的菜?”汤宏吉沉吟道:“有一样莱只怕你们做不出来。”那伙计忙问道:“一样什么菜?”汤宏吉朝令狐平瞟了一眼道:“我们这位令狐公子,对鸡鸭鱼肉都没有什么胃口,生平就喜欢吃一样干丝烫蒜……”令狐平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虽然在这厮家中吃过一顿饭,但当时他并未提到这一点,他对干丝烫蒜之偏嗜,这厮怎会知道的呢?突然间,他明白过来了。现在坐在他对面的,并不是什么汤宏吉,而是他急着想见一面的丙寅奇士上官亮!那伙计答应了一声去试着做做看,掉头走了。这边,丙寅奇士看出令狐平已领会到他是谁,也就不再卖弄玄虚,低声笑了笑说道:“我猜你会来,没有猪错吧?”令狐平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声音中也没有一丝丝热情,他逼视着对方平平板板地说道:“上官叔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火烧房子发生兴趣的?”丙寅奇嘻嘻一笑道:“从你一把火烧光了北门城外的那座化子窝之后!”令狐平道:“那一把火该谁负责?”丙寅奇士笑道:“主意是我出的,当然由我这个做叔叔的负责。”令狐平道:“昨夜迎宾老店的这一把火呢?”丙寅奇士笑道:“那还用问?当然由我这个做叔叔的负责!”令狐平道:“上官叔叔居然将这两把火的责任,一口承当下来,毫不渡过于人,实在使阿平万分钦佩……”丙寅奇士笑接道:“这就叫做‘敢作敢当’!奇士堡的奇士如果连这点风度也没有,还配称作奇士吗?”令狐平冷冷一笑道:“上官叔叔你说得太客气了。如果换了司徒叔叔、孙叔叔和高叔叔他们三位,我想他们三位也许根本想不出你上官叔叔这种‘以火取胜’的‘绝招’!”丙寅奇士拍手高兴地道:“这个马尼算你小子拍对了。这两把火,可说是我上官某人有生以来,少数杰作之一,总算心血没有白耗,还有你小子这么一个知音!”令狐平静静地道:“是的,这两把火,的确够得上称为‘杰作’。一把火使一座古观荡然无存,一把火使一个老实的生意人,五代祖业,毁于一旦。”他抬头望过去,注目问道:“上官叔叔下一步还有什么杰作没有?”丙寅奇士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