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平道:“舒府上的那三位总管,是否即为帮中之黄、蓝。青三等级之护法?”阴阳剑道:“是的。”令狐平道:“你们洞庭五煞在帮中是何身份?”阴阳剑道:“黑衣护法。”令狐平道:“风云剑呢?”阴阳剑道:“锦衣护法!”令狐平稍稍停顿了一下,又问道:“要是你们这次如愿以偿,将舍弟拿下来了,你寇老大可知道那位风云剑舒大侠将会在舍弟身上使些什么手段?”阴阳剑答道:“他想从今弟口中间出奇士堡的种种布置,以及堡中四奇士之身份来历。”令狐平道:“以便有机会与奇士堡一较高下?”阴阳剑道:“是的。”令狐平道:“武林中门派如林,彼此均能相安无事,何独龙虎帮要与奇士堡势不两立?”阴阳剑道:“小人在帮中职份卑微,甚少参与大计,仅从几位黄衣护法口中听得一丝口风,好像是说:奇士堡在武林中威望太隆,有了这座奇士堡,谁也别想出头,所以得想办法……”令狐平道:“有人以为这次蓝田七义遇害,是本公子的杰作,你寇老大看法如何?”阴阳剑道:“小人知道此事与公子无关。”令狐平道:“何以见得?”阴阳剑道:“因为小人知道蓝田七义是死于本帮一群蓝衣护法之手。”令狐平道:“就本公子所知,蓝田七义与奇士堡并无任何渊源,龙虎帮看不顺眼的,既然只有一个奇士堡,这次下手杀害蓝田七义,可有什么特别说处?”阴阳剑道:“据说是因为七义于无意中获悉了帮中部分秘密。”令狐平道:“如今龙虎帮中,黑衣以上之护法,为数约有几许?”阴阳剑道:“百人左右,也许不止此数,详细情形,小人不太清楚。”令狐平道:“有一个复姓宰父的老家伙,在帮中是何身份?”阴阳剑道:“与风云剑一样,也是一名锦衣护法。”令狐平道:“此人武功如何?”阴阳剑道:“听说相当厉害,尤擅分筋错骨之术,是一名逼供能手,甚为帮主所倚重,将来有升为……”令狐平道:“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十多天前,伊川的那一票,是不是你们洞庭五煞下的手?”阴阳剑道:“是的。”令狐平道:“那批黄金,如今藏在哪里?”阴阳剑道:“洛阳。”令狐平道:“洛阳什么地方?”阴阳剑道:“白马寺后,神弹子金烈星家中,这位神弹子是帮中的青衣护法,也是龙虎帮洛阳分舵,未来的分舵主。”令狐平道:“没事了,你走吧!”阴阳剑道:“谢谢公子。”语毕,抱头鼠窜而去!令狐平跳落院心,四下扫了一眼,然后抬起头来,向前面正殿殿脊上,轻轻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可以下来了!”两条身形,应声飞落,正是令狐义和前面药铺中那个掌柜的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似甚不安地挂着手道:“小的前天……”令狐平淡淡拦着道:“那不是你的错。”接着转向令狐义,面孔一沉道:“刚才那姓寇的所说的一番话,你全听到了没有?”令狐义垂下头道:“全听到了。”令狐平冷笑道:“现在你还想不想去舒府,求见那位风云剑舒大善士?”令狐义俯首道:“阿义事前并不知情。”令狐平怒喝道:“还要强辩!在茶楼上,你有没有听到我叫你回去?”令狐义低声道:“二哥息怒,阿义知罪。”令狐平又哼了一下,挥手沉声道:“帮巫老四将这里收拾干净,赶在天亮之前,回去多跟丁卯奇士学学处世之道,等懂得多了,再往外面跑!”说完,回过身去,向那至老四抱拳一拱,然后腾身而起,如轻烟般,于夜空中一闪而逝。第二天,辰牌时分,风云剑舒啸天正在后院密室中与闲云客徐逸樵和浮萍生方志砚两人闲谈之际,一名心腹家丁人报道:“及第栈的竺瘤子要见老爷。”风云剑点头道:“叫他进来!”那名叫竺瘤子的客栈伙计走进密室,显得有点惊惶地低声道:“洞庭五煞昨夜三更出门,到现在一个未见回头,五人临走之前,也没说要去哪里……”风云剑微愣道:“城中各处找过没有?”竺瘤子摇头道:“找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风云剑转过脸去道:“会不会又是那小子在作怪?”浮萍生方志砚道:“恐怕不会。懒虫王九说得清清楚楚看见小子骑了一匹马,像奔丧似地出了西城门,这厮从来没有说过假话,自无忽然撒谎之理。”风云剑沉吟道:“那么这五个家伙去了哪里呢?”闲云客徐逸樵道:“依徐某人看来,可能是葫芦叟乐九公那个老小子在这里做了手脚也不一定!”风云剑点头道:“有此可能。”浮萍生方志砚接着道:“这老小子逢人便夸说奇士堡的酒,如何如何的与别处不同,似乎深以曾作该堡之座上客为荣;洞庭五煞若是已遭毒手,难保不漏消息出去,蓝田七义,可为殷鉴;我看这老小子实容留不得。”风云剑犹豫道:“可是,你们知道的,这老鬼一身功力,并不比老夫逊色,而老夫目前又不便轻易露面……”闲云客徐逸樵道:“报请总舵派人如何?”风云剑摇头道:“不是办法。”闲云客徐逸樵道:“为何不是办法?”风云剑蹙眉道:“这老鬼自老伴去世之后,即到处飘泊,今日天南,明日地北,甚少在一个地方呆上十天、八天,不像蓝田七义那样,多少还有一片基业,等总舵方面人派来,老鬼也许早跑掉了;那时劳师动众,反而不好交待。”浮萍生方志砚想了想说道:“方某人主意倒是有一个。”风云剑抬头道:“什么主意?”浮萍生转过脸去,向那名叫竺瘤子的客栈伙计道:“这儿没有你的事儿了,你回去吧。回去之后,如果听到有关五煞的消息,马上过来报讯!”那叫竺瘤子的伙计连声应是,又分别向三人打了一躬,方始转身退去。等那伙计离开后,浮萍生过去关上房门,回来不知低低说了几句什么话,风云剑和闲云客所得不住点头。最后只见闲云客意颇赞许地点着头道:“这倒不失为一条上上之计……”天空中一片灰暗,像是要下雪的样子。对于一些嗜好杯中物者而言,这种天气,正是喝酒的好日子。不过,城中的几家酒楼,却没有增加多少客人。因为真正懂得喝酒的人,讲究的只是情调和酒之好坏;排场和菜肴,余事也。这时躺在那座破庙大殿上的葫芦叟乐九公,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以为他是去不起酒楼,才跑到这座破庙中来的吗?笑话!昨天他从茶楼上那笔“交易”所“赚来”的二十多两银子,才不过用去一个尾数;谈银子,有的是!总而言之一句话:这个调调儿,大爷喜欢。看吧,葫芦叟装的是“三元坊”的“状元红”,身边摊放着的,是新炒的“蓝田先生”。再说,要在酒楼里,他能像这样躺下来,将两只脚翘得高高的,边喝边吃边唱小调?只有一件事,不无遗憾。就是刚开始时,花生都是挑大颗粒的拣,现在饱满圆润的都拣光了,害得他不得不降格,以求再从破皮碎壳中,去拾取那些小可怜。所以,他想,这时候要上来一个人,能为他再去买包花生,那就好了!一个人运气来了,真是没得话说。葫芦叟乐九公正在转着念头,希望突然有人出现,好替他去买包花生,庙门外脚步声起,果然来了一个人!从庙外走进来的,是个年轻的驼背汉子。这汉子头戴一顶护耳大皮帽,脖子上围着一条大围巾,几乎遮去大半边面孔。他瑟缩着走来大殿上,四下里略作打量,便在里角一处避风所在坐了下来。坐下之后,他朝葫芦叟手上那只酒葫芦望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然后从胳肢窝低下,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蓝布套。好家伙!道不孤,必有邻。你道汉子打开蓝布套,从里面取出来的,是样什么东西?一只状如大蛤模的酒草袋!葫芦叟乐九公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此刻这汉子要是换了另外一种身份,欲使之乖乖就范,他可说有的是办法;但对于这样一名同好,他实在狠不起心肠。葫芦叟闭上眼皮,眉头刚刚皱起,鼻子一阵抽搐,眼皮突又一下睁开。咦!这是那里来的一股异香?啊!我的天老爷。原来那汉子取出草袋之后,跟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油纸包儿。油纸包儿打开,竟是一条五香酱狗腿!葫芦叟喉结滑动,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他迅速移开视线,转脸望去殿外,心底下则油然而起一个念头:为了……咳咳……为了区区一条狗腿,值不值得……咳咳……值不得来点小小手段?身后忽然传来那汉子和悦地招呼:“这位老人家……”葫芦叟缓缓转过头去,寒着面孔,打断对方话头道:“听老弟这份口气,大概你老弟还不知道我老人家是谁吧?”那汉子呆得一呆,赶紧赔笑道:“是的,正想请教。”葫芦叟轻轻哼了一声道:“请教?嘿嘿!趁我老人家火气还没有上来之前,是个识相的,赶快赔个礼,替我站远点!”那汉子愕然道:“老人家干嘛要发这么大的脾气?”葫芦叟沉声道:“因为凡是认识我老人家的人,在没有获得许可之前,谁也不敢当着我老人家面前吃东西。”那汉子皱了皱眉头道:“既是这样,小的换个地方去吃就是了!”葫芦久又喝道:“且慢!”那汉子转身道:“老人家还有什么吩咐?”葫芦叟注目道:“什么?你这条狗腿,还想带走?你可知道,当着一个吃斋的老人,你拿着这种东西,该有多大罪过?”那汉子一咦道:“怪了,这是我花银子买来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带走?”葫芦叟道:“你是花多少银子买来的?”那汉子道:“五分!”葫芦叟道:“这里是七分银子,拿了快走!”那汉子没想到因祸得福,平白赚了两分银子,不由得露出满脸笑容;连忙放下那条狗腿,拾起地上那块碎银,兴冲冲地下殿而去。这边,葫芦叟等那汉子的背影子庙门外消失,像饿虎般跃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条狗腿,张口便咬!身后殿檐上,突然有一人笑嘻嘻道:“吃独食,长疗疮,万验万灵!”笑语声中,一条身影,飘然而下!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丐帮“降龙”、“伏虎”、“追风”、“奔雷”四大“金杖长老”中的那位“奔雷丐”欧阳谷!葫芦叟转身看清来人是谁,慌忙将那条酱狗腿藏去背后,边退边叫道:“别的事都好商量……”奔雷丐微微一笑道:“就是分享这条狗腿不行,是吗?”葫芦叟又向后退了一步道:“算你老儿知情识趣。”奔雷丐但笑不语,竹竿一顺,席地坐下。然后抬起头来,含笑说道:“别紧张,坐下来,老朋友多年不见,叙叙阔别总可以吧?”葫芦叟摇头道:“你要饭的那一套,老夫清楚,少攀交情!”奔雷丐笑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酒鬼大概还不知道,要饭的刻下专程赶来,是为你老酒鬼办事的吧?”葫芦叟道:“办事?办什么事?有什么事老夫自己办不了,竟要你老儿帮忙?”奔雷丐道:“正是一件作自己办不了的事。”葫芦叟道:“哦!这样一说,老夫倒得请教请教。不过老夫希望,这件事最好与酱狗腿无关!”奔雷丐道:“一点关连也没有。”葫芦曳道:“说吧!”奔雷丐道:“听说你老酒鬼已将一身武学,录成一本小册子,有没有这回事?”葫芦叟道:“就算有这回事,又怎样?”奔雷丐道:“这本小册子放在什么地方,以及你打算将它传给什么人,只要你酒鬼信任得过,不妨告诉我要饭的,我要饭的一定负责代你办到。”葫芦叟气得两只水泡眼直翻道:“怎么说?你,你……你以为老夫会死在你这个臭化子前头?”奔雷丐若无其事地道:“俗语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生死无常,谁料得着?未雨绸缎,总是好事!”葫芦叟两只水泡眼又眨了一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奔雷丐悠然侧目道:“何事如此好笑?”葫芦叟大笑着道:“我笑这条酱狗腿若不分一点给你臭叫化,早晚总是一个麻烦。来,来,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它是三钱六分银子买来的,看在老朋友的情分上,老夫不赚你一个子儿,拿一钱八分银子来!”奔雷丐肚皮里暗暗冷笑,七分银子的东西,一转眼就变成三钱六分,还说不赚一个子儿,这种老朋友,倒真的难得!葫芦叟笑着催促道:“怎么啦?是不是嫌贵?那好,是你臭叫化自己吃不起,可怨不得别人。咱们无论是叙年庚,或是排辈分,我乐九公都没有平白孝敬你这臭叫化的道理,区区一钱八分银子不算什么,要一旦传扬出去,可不太中听,你说是吗?”奔雷丐轻轻一咳道:“那么咱们哥俩仍照当年的老规矩行事如何?”葫芦叟道:“打赌?”奔雷丐道:“是的,输的人出钱,赢的人白吃!”葫芦叟道:“只要题目出得公道,老夫不反对。”奔雷丐道:“跟你酒鬼打赌,不公道行吗?”葫芦叟点头道:“好,那就言归正传吧!”奔雷丐又咬了一声道:“要饭的意思是说,我欧阳谷在江湖上,比你老酒鬼见得事多,识的人广,不知道你老酒鬼服气不服气?”葫芦叟道:“笑话!”奔雷丐道:“赌题成立了,对吗?”葫芦叟道:“不错。”奔雷丐道:“好,要饭的先提一个人,这个老要饭的认识,而你老酒鬼却不一定认识。”葫芦叟道:“这种人老夫一口气可以提十个。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一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和谁?”奔雷丐道:“不,不,这里面当然得有一个限制。”葫芦叟道:“什么限制?”奔雷丐道:“被提出的人,必须在江湖上有点小小的名气;换句话说:只要常在外面跑的人,至少该听说过这个名字!”葫芦叟眨着眼皮道:“此人是谁?”“小瘟神胡五。”“小瘟神胡五?”奔雷丐微微一笑道:“怎么样?认输了吧?”葫芦叟道:“慢来!就算老夫不认识这个人,尚有同样提出一个人的机会,认输还早。现在,老夫得先弄清楚,江湖上究竟有没有这号人物!”奔雷丐道:“龙胜唐这个人听说过没有?”葫芦叟道:“你是指与四川唐家齐名,而手段更较唐家诸人毒辣,外号“谈笑追魂”自称“谈笑书生”的那个家伙?”奔雷丐道:“是的。”葫芦叟道:“我们现在谈的是小瘟神胡五,你提此人则甚?”奔雷丐道:“因为小瘟神胡五便是这位谈笑书生尤胜唐的第三个徒弟,也是这位谈笑追魂最得意的一个徒弟!葫芦叟道:“你见过这小子?”奔雷丐道:“见过。”葫芦叟道:“什么时候?”奔雷丐道:“刚才。”葫芦叟差点跳了起来道:“什么?你,你一一你是说刚才从这儿走出去的,便是胡五那个小子?”奔雷丐道:“便是这小子比他那个死鬼师父差劲的地方,尚不能做到于谈笑之间取人性命。咳咳,底下轮到你了,你老儿准备提出什么人来?”葫芦叟将手中那条酱狗腿一摔,切齿顿足道:“走!”奔雷丐悠然抬头道:“去哪里?”葫芦叟恨恨说道:“去找这个杀千刀的臭小子,先宰了小的,再去找老的!”奔雷丐伸手拿过他那只酒葫芦,仰起脖子,咕噜咕噜,一连灌了好几大口。葫芦叟看得有点心痛,忙叫道:“喂,喂,少喝一点行不行?”奔雷丐放下葫芦,抹抹嘴巴,笑道:“你可知道,今天差一点,连这只葫芦都是我老化子的?”葫芦叟眼珠一转,忽然说道:“那个老夫不管,你喝了我的酒,就得为我办事;你得知道,乐九公的酒葫芦,可不是随便能摸的!”奔雷丐侧扬着面孔道:“办什么事?”葫芦叟咳了一声道:“那小子做贼心虚,此去必然不敢再在城中公开露面,找人是你们这些叫化的拿手戏,所以,咳咳,老夫限你要饭的在三天之内,发动这边分舵的力量,将那小子的一颗脑袋,割下来交老夫下酒!”奔雷丐点点头道:“这事好办。”说着,放下酒葫芦,缓缓站起身来,似有离去之意。葫芦叟见对方一点折扣不打,满口答应了下来,反有些不好意思,当下又咳了一声道:“酒还有,要不要再喝两口?”奔雷丐摇摇头,伸了个懒腰,自语似地道:“喝了两口酒,得杀一个人,假如再喝两口嘿嘿!”葫芦叟讪汕然笑着道:“老朋友何必认真?”奔雷丐斜溜了一眼道:“谁是你的老朋友?”葫芦叟嘻开嘴巴,涎脸笑道:“当然是你欧阳兄!”奔雷丐打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老朋友?嘿嘿!咱们之间,要真是老朋友,我要饭的早就提醒你一件事了!”葫芦曳一怔道:“什么事?”奔雷丐冷笑道:“提醒你一颗割下来的人头不会说话!”葫芦曳眨着眼皮道:“别说笑话好不好?一颗割下来的人头,当然不会说话。”奔雷丐干咳了两声道:“就当它是笑话好了!”竹杖一点,转身下殿,踏步向庙外走去。葫芦叟得愣然站在大殿上,眼皮眨个不停,忽然之间,神色一动,飞步赶下大殿叫道:“老儿慢走!”奔雷丐悠然转身道:“老朋友还有什么吩咐?”葫芦叟奔上前去道:“我明白你老儿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奔雷丐哦了一声道:“笑话也有意思?”葫芦叟接下去道:“不错,还是你老几行,老夫跟山西这对师徒,向无恩怨可言,小子这次下此毒手,必系受人指使,如宰了这小子,将找不到正主儿,你老儿好人做到底,索性代老夫出个主意,事成之后,老夫请喝……”奔雷丐重重咳了一声,前者连忙刹住语尾。奔雷丐又咳了一声,徐徐抬头道:“一个人如果不容另一个人活在世上,必然有他重大的理由。你希望要饭的为你出主意,要饭的却想先警告你老酒鬼一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也许还没有找着那小子,你老酒鬼却先翘了辫子也不定!”葫芦叟瞪大那只水泡子眼道:“你想我乐九公为了这么一个臭小子,去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奔雷丐道:“避风头当然不是办法!”葫芦叟道:“那么……”奔雷丐一字字接着道:“为了要使对方息了这颗心,你得真的死给他们看!”葫芦叟跳了起来道:“狗屁!一个人能死几次?我乐九公若不想活,还找你这臭老叫化啊,不,抱歉我,我,咳咳,是的,我又明白你欧阳兄的意思了。老夫就是这个毛脾气改不了,务请欧阳见见谅!”奔雷丐淡淡说道:“老朋友了,不是吗?”葫芦叟脱口又道:“事成之后……”奔雷丐狠狠脱了他一眼,接着自怀中取出一只小药瓶道:“这玩艺儿的使用方法,相信你老酒鬼不会陌生;头脸手足涂上之后,马上会呈现紫黑色,与中毒症状无异。如要饭的料断不差,在今天天黑前后,那小子准会派人过来察看,希望到时你老酒鬼最好别有鼾声发出!”葫芦叟刚将药瓶接去,庙外忽然奔进一名小叫化。奔雷丐扭过头去喝道:“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跑没有跑相,站没有站相,简直愈来愈不懂规矩了!”那小叫化趴在地上砝了个头道:“弟子该死!”奔雷丐朝葫芦叟一指道:“这位便是我常跟你们提到的葫芦叟乐九公,乐老前辈,快来见过!”那小叫化又碰了个头道:“见过乐老前辈。”奔雷丐接着问道:“谁教你来的?”那小叫化站起身子,垂手道:“是杨分舵主教弟子来的。家师王九适向舵中报告:就是看到您老进了城,猜想您老可能来了这里,所以杨分舵主打发弟子赶来,想请您老马上回舵一趟,舵中刚刚来了一位客人。”奔雷丐转向葫芦叟道:“失陪了,老儿。”说着,便跟那名小叫化向庙门外走了出去。这边,葫芦叟依计行事,在头脸手足各部分涂上药膏,便在大殿上躺了下来。天色渐渐黑下来了,破庙殿脊上,突然悄没声息地出现一条人影!来的是个两眼闪闪发光,行动敏捷,神情鬼祟,在肩后斜插着一口单刀的黑衣汉子。这名黑衣汉子来到殿脊上,就像半夜出洞觅食的耗子一般,先静伏了片刻,四下打量清楚,方如一片落叶似的轻轻飘下大殿。他蹑足走过去,一手紧按刀把,隔着三四步远,将躺在地上的葫芦叟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显得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弯下身子捡起那条狗腿,足尖一点,腾身而起,于夜空中消失不见!约莫过了一盏热茶工夫,这名黑衣人又于城外舒府内院出现。当这名黑衣人跳落院心之后,房中立即有人压着嗓门儿问道:“是鬼影子萧兄吗?”黑衣人低声答道:“正是小弟。”房中那人道:“萧兄辛苦了,快请进来,屋里没有外人!”屋子里的确没有外人。说话的是小瘟神胡五,另外便是这儿的主人,风云剑舒啸天,以及那两位名义上的清客,徐逸樵和方志砚!风云剑等不及鬼影子萧八跨进房间,抢着问道:“怎么样?”鬼影子萧八向小瘟神胡五拇指一竖道:“我们胡老五,硬是要得!”风云剑如释重负般,深深松出一口气,连忙掉过头去,向浮萍生方志砚吩咐道:“去叫丫头们,快替萧兄烫壶酒来!”浮萍生方志砚离去之后,鬼影子从怀中取出那条狗腿,接着又说道:“一切均如胡兄所料,老鬼死得很安详,头脸手足,一片紫黑,看上去就像一只留下来做种的烂茄子……”小瘟神胡五伸手接过那条狗腿,反复审视之下,忽然神色一变,脱口低呼道:“不好!事情糟了。”屋中诸人,闻言全给吓了一跳。风云剑愕然张目道:“什么糟了?”小瘟神胡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身躯一躬一弹,突向房外箭一般窜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