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是接近黄昏时分。罗通才一踏进店门,就见一名伙计迅快地迎了上来,哈著腰,陪著笑脸道:“公子爷,你回来了!”他神态之间,显得十分殷勤。罗通笑了笑,漫应了一声,便举步往里走去。伙计仍然跟在他身后,陪笑到:“公子爷,有一位管家的,已经等了你许久!”“管家?”罗通怔了怔,当下忙回身问道:“找我的?”“是,是,是!”伙计脸上立刻浮现出一股谄笑,接口道:“这位小管家就是专程找公子爷来的,他出手大方,一下就打赏了小的五两银子……”原来他得了赏钱,才会如此巴结的。罗通又是一怔,诧异道:“那他人呢?”伙计陪笑道:“那位小管家,叫小的领他到公子房里去,现在,他就在公子的房里等著!”罗通暗暗思忖道:“这会是什么人呢?”伙计巴结地走在前面,忙替他推开房门,一面哈腰道:“小管家,公子爷回来了!”“公子爷请进,小的给你打水去!”伙计说完这些话之后,迅速侧身退下地走了。罗通跨入房中,果见一名青衣小帽的书僮,垂首侍立,看到了他进门,立刻单膝一屈,说道:“小的叩见公子!”他生得眉清目秀,口齿伶俐,而且还带著娇嫩的稚音。罗通觉得奇怪,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不由注目问道:“你是……”那青衣书僮直起身,答道:“小的是奉……”他眼角一溜门外,忽然朝罗通使了个眼色,继而又道:“小的是奉老夫人之命,给公子送衣衫来的!”罗通内功精纯,自然听到门外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再看到青衣书僮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这“老夫人给自己送衣衫”的话,自然也是假的了那么他来找自己,必然有事,也就顺口“哦”了一声。伙计巴结地送上一盆热水,接著又来泡茶,侍候得还不是普通的周到。青衣书僮一挥手道:“这里不用你侍候,你出去吧!”“是!”伙计恭应一声,迅即退下。青衣书僮见他走了之后,便走过去掩上了房门。罗通一直注视著他,终于忍不住地问道:“你到底是谁,找我何事?”青衣书僮伸手从头上摘下小帽,露出一头乌黑的青丝,一手掠须边散乱约秀发,举止十分柔美。哈!这书僮竟然是个女的。“你……”罗通怔了怔,当场傻住了。青衣书僮不待他说下去,躬下身去,压低声音道:“小婢柔柔,是奉小姐之命,给公子送东西来的,为了掩人耳目,只得男装打扮,还请公子恕罪!”罗通已听出一些眉目,仍然问道:“你家小姐是谁?”柔柔嫣然一笑道:“公子其实早该猜到了,我家小姐就是和公子义结金兰,情同手足的麦贤弟呀!”她这一笑,眉目之间,神情冶荡,颇有眉目传情之美。罗通早就知道她是麦洁溪派来的,当下听及此处,业已证明自己猜想无误,心头不由一喜。“在下走了之后,你家小姐没事吧?”柔柔溜了他一眼,含笑道:“堡主先前很是生气,责骂了小姐几句,但堡主膝下只有小姐一个,事情都过去了,也就没事啦!”“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罗通不由长吁了口气。罗通的目光一直盯注在她的脸上,当下接问道:“洁溪叫姑娘前来,是否有什么指教?”柔柔被他望得玉面一阵飞红,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轻声道:“小婢方才已经说过了,小婢是替公子送东西来的!”“哦!”罗通耸然道:“是什么东西?”“都在这里了!”柔柔腰肢一扭,伸手指了指放在床上的一个青布包里,继而又轻俏地走过去,伸手取过包里,解了开来。里面果然是几套衣衫,她翻起衣衫,取出一件东西,低声道:“小姐临行时一再交待,如果失落了,就要小婢的命!”罗通目光一注,不由为之大喜,原来柔柔从衣衫中间取出来的,正是自己失落在麦香堡的通天犀扇。他急忙伸手接下,一面用掌心轻轻地抚拭著,一面说道:“真是谢谢你们家小姐!”柔柔娇媚的道:“小婢好不容易改装,给公子送来此物,难道公子也不谢小婢一声吗?”“姑娘辛苦了!”罗通忙躬身一揖道:“在下当然也要谢谢你了!”柔柔咧著嘴,娇笑道:“小婢只是说著玩的,公子千万别当真!”她从衣衫之中,又取出几张银票,一包金叶,和一百两一封的三封银子。“这银票和金叶子,是小姐送给公子的盘费,公子出门在外,身边总得多带些应应急。”罗通摇摇手道:“太多了,你”柔柔不待他把话说完,截道:“这是小姐亲手包好交给小婢的,小婢总不能再带回去吧,再说这也是小姐的一番心意………………”她脸颊飞起两片红晕,羞涩的道:“还有的,公子就自己看吧!”她把银票、金叶子一起包好,塞入衣衫之中,又把青布包里打了个结,这才转身道:“好啦!小婢是偷偷溜出来的,还得赶回去呢!”“公子有什么话要小婢转达的吗?”“这个嘛……”罗通想了一会儿,随即正色道:“有劳姑娘,帮在下谢谢小姐,并请她多加保重自己的身体!”柔柔腼腆道:“公子难道没有贴心话,要小婢悄悄地告诉小姐吗?”罗通被她这一问,不禁俊脸为之一红,当下呐呐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和你家小姐情同手足,兄妹相称……”柔柔咧著嘴,幽幽道:“公子真是铁石心肠,我家小姐连睡梦中都一直喊著罗哥哥,罗哥哥的!”说到此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盯著罗通一溜,随即又道:“公子看过包里里的东西就会明了了!”罗通耸然道:“包里里还有什么东西?”柔柔神秘一笑道:“公子也真是的,你等小婢走后再看也不迟啊!”她迅速地覆上小帽,朝罗通一躬身道:“小婢走了,请公子多加珍重!”“对了!”她又接道:“这里接近金陵,公子还是早点离去的好!”说罢,一手拉开房门,迅速地闪了出去。罗通听她一再说要自己看包里里的东西,心中不禁起了疑,当下忙关上房门,随即走至床沿边,解开包里。没错。里面的几件衣衫,果然都是自己之物。除了一包金叶子,再看银票的面额有五六百两不等,一共是六张,共计三千四百多两的总数。“这些银子,大概是洁溪的私蓄,她干嘛都送来了?这一路上,我也用不了这么多啊!”但他那里知道,当一个女孩全心全意爱上你之后,她会把所有的东西都送给你,甚至包括她的贞操。罗通收妥银票,又在衣衫里面,发现一个粉红色的绸包,很小的一个绸包。但你只要看上一眼,就会体会到这个小绸包颜色十分动人,尤其是包上的同心结,打得很精致,定是香闺少女亲身打的无疑。罗通心头微微颤动,因为,他根本想不出麦洁溪到底会送给他什么东西?于是,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同心结,打开绸包,只见最上面是一方绣帕,裹著一缕乌黑的秀发,芳泽隐隐可闻。下面是一件宝蓝色的肚兜,绣著一双并蒂莲,针工精细,罗通心头暗自一怔,不禁暗暗思忖起来。“她生性爽朗,怎么会把亵衣送给我呢?”肚兜下面还有一方白绫,中间有几点殷红的血迹,边上写著四个小字:“画眉之爱”,像是用眉笔所书。罗通不禁又吃了一大惊!“这是她沥血示爱,唉!洁溪,你这又是何苦呢?”他取过秀发,轻轻地吻了一下,又看了一回肚兜,更是香泽微闻,心头上不禁油然而生一股遐思。他把玩了一阵之后,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然后就寝去了。次日,清晨。他因麦洁溪相劝自己及早离去,于是就付了店账,又到牲口市场挑了一匹白马代步。付过银两,跨上马鞍,便出城而去。就在他刚出城不久,忽听身后窦铃齐鸣,三匹健马已飞驰而来,马上三人皆一式青衣劲装,年在三十以上的壮汉。当他们驰过罗通身旁时,皆回头望了望罗通,然后再纵马急驰而去。罗通只觉得这三人怒目相视,神色极不友善,满心以为自己挡了他们的道,才触怒了他们。所以他也不在意,继续策马前进。不久,只听身后又响起一阵马蹄之声,两匹马急驰而来,超过了自己,纵骑而过。当先一匹马上是一个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第二骑则是一个红衣少女,双肩交叉斜挂著两柄长剑,红色的剑穗随风飞扬,看去煞是英武…………在这两匹马后面,紧接著又有三骑掠过身边,赶了上去,马上的人个个都是身手极高的健儿。罗通暗暗思忖道:“这些人看样子武功都不弱,他们这般急著赶路,莫非前面发生了什么事不成?”这样又赶了一、二十里的路程,到了牧马口,道旁忽地出现一片纵深的杂林,一边则是芋芋草地。他心中甚觉纳闷,突然间从左边林中闪出四个佩带兵刀的汉子,在路旁一字排开,拦住了马头的去路。为首的一个四旬开外的汉子,暴声喝道:“朋友请下马!”罗通暗道:“光天化日,道上居然会有人拦路抢劫,这几个歹徒还真是胆大包天了!”想及此处,开口问道:“为什么?”为首的汉子道:“阁下可是从镇江来的?”“不错!”罗通接道:“朋友有何见教?”他身在马上,说话之时,目光飘动,发现右边树林中也隐隐有人影闪动,心中越发加了几分戒意。话声犹落,只见左边林中走出一个方面大耳,貌相严肃,胸垂花白长髯的老者,和一个红衣少女。这两人正是刚才在路上纵马急驰的一老一少,他们居然也在此地出现。罗通出入江湖,但看情形,也已感觉到事态不太寻常。他暗感诧异,因为他们似是早已调查清楚自己的来历,不知道在这里栏著地,是何用意?忽听那老者肃然迈:“阁下可是姓罗吗?”“在下正是罗通!”罗通点了点头。那为首的汉子道:“老爷子,就是他!”罗通见到老者身后的红衣年女,面罩寒霜,杏目圆睁地瞪著自己,目光之中,彷拂有著极大的仇恨似的。他的心中虽然十分纳闷,但仍然抱拳说道:“在下和老丈素昧平生,不知诸位因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站在左边的汉子,蓦地“唰”的一声,拔出了大刚刀,冷声叱喝道:“阁下最好还是下马来和我们老庄主说话!”罗通剑眉一阵轩动,本待发作,但继而心中想道:“这位老者看上去颇有身份,而且右边林中还藏著人,倘若激怒了他们,全都杀了出来,那情况就对自己不利了。所以,自己何不依言下马,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心念一转,怒气也就平息了下来,当下身形一动,飘然落到地上,含笑道:“诸位有话就请说吧!”他近日练习“太极玄功”,进境甚速,这一飘身下马,只是意念一动间的事,因此根本不见他踊身作势,人就已经站在马前了。那老者身为一派名宿,竟然没看清他如何下马的,心头不觉暗暗震动,忖道:“此子身法奇特,可见武功不俗,我得小心才是!”想及此处,当下沉声道:“阁下年纪轻轻,自己做了什么丑事,还用老朽说吗?”罗通诧异道:“在下做了什么?老丈应该说个明白!”红衣少女切齿道:“爹,和这种江湖败类还有什么好说的?女儿立誓要将他拿下,押到姐姐的灵前,剜出他的心,替姐姐报仇……”她说到最后这几个字时,已然目含泪珠,双手一抬,“锵锵”两声,从肩头上拔下双股剑来。只见她闪身抢出,右手长剑一扬,指著罗通断声喝道:“恶贼,你的扇子呢?不用假惺惺了!”罗通听她说出“替姐姐报仇”这句话时,心头更是惊奇不止,一摆手道:“且慢!是谁害了令姐,姑娘总该说明白了再动手不迟!”红衣少女柳眉挑动,叱喝道:“和你这种淫贼还有什么好说的?看剑!”喝声甫出,右手一送,“唰”的一剑刺了过来。罗通听她属自己“淫贼”,方才又说他害死了她的姊姊,心头不禁大为震骇之余,身形轻轻一闪,便已让开那要命的一剑。“姑娘请住手,诸位莫要认错人了!”红衣少女冷哼一声,她右手长剑一招落空,身子一个轻翻,左手长剑接著刺出。由于他手中分握双剑,这一展开剑法,双剑如轮,连续刺出了八剑之多。罗通被人莫名其妙地指为“淫贼”,对方非但不肯说明真相,更不容自己有辩白的机会,心头不由大是气愤。“姑娘住手,你们不把事情的经过说个清楚,就认定在下是凶手吗?”他在说出这些话的同时,施展出龙行九渊身法,巧妙地闪开了红衣少女所刺出的八剑。红衣少女眼看罗通并未还手,就避开了自己八剑,当下不由为之一怔。但姑娘家生来就是心高气傲的本性,只听她冷哼一声,双手剑势忽然加紧,剑如风发,剑剑刺向罗通的要害。这一轮猛攻,剑势凌厉无匹,几乎像雨点般罩下,但罗通的“龙行九渊”身法,专避各种兵刃,只见他长衫飘忽,在闪电般的剑光之中,从容穿行,红衣少女锋利的双剑,竟然连他一点衣角也没沾到。罗通连连避她十余剑之多,始终没有出手还击,他原想让对方知难而退,那知红衣少女似是一心想替姊姊报仇,故双剑连挥,丝毫不放松。正当她愈刺愈急,愈刺愈快之时,已把罗通一个人全圈入一片剑光中之际,眼前忽然人影一闪,罗通人已不见了。原来,罗通并不想和她纠缠下去,当下轻轻一闪,人已脱出剑光之外,接著朗声道:“老丈先请令嫒住手如何?”白髯老者不想罗通的武功,居然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高出许多,心中之震惊自然也就可想而知了。因为,他的女儿自幼即拜在清音师太的门下,一手“清风明月剑法”,业已得老师父真传,这会儿施展开来,有如清风明月,水银泄地似的,无孔不入,无隙可乘,而对方居然视若无睹,从容进退。尤其此人年岁尚轻,骨奇神秀,英华内敛,明明有著极高的身手,却又出人意外的谦和,和昨晚发生之事,显然大有出入。他原是久走江湖之人,念头一转,顿觉此事大有蹊跷,当下忙大声喝道:“兰儿,快住手!”红衣少女眼见罗通已闪出剑圈之外,当下身如旋风,一振手中双剑,使出一招“双龙抢珠”,又欺身飞刺了过去。这会儿,罗通可就不再避让了。只见他伸手三个指头,一下拈住她右手长剑的剑脊,轻轻向外一带,一记“四两拨千斤”,把红衣少女欺过来的人随剑带出。“姑娘且慢动手!”罗通沈喝了一声。红衣少女经他一带,身不由己向罗通身侧冲出了几步,右手的长剑自然也就落了个空。白髯老者怕女儿有所闪失,再次喝道:“兰儿,你退下来,为父的有话要问他!”老爸都这么说了,红衣少女当然只好收起双剑,恶狠狠地瞪了罗通一眼,这才往后退了去。白髯老者见红衣少女退下去,这才朝罗通拱拱手道:“老朽邓公朴,不知小哥如何称呼?”邓公朴是六合门的名宿,当今六合门掌门人江千里,还是他师弟,以一双铁拐,名震大江南北,昔年曾有“铁拐震长江”之誉。他因长江流域门派杂处,人物辈出,这“震长江”三字,岂不一哈子把人家全压下去了?因此,他不想再用“震长江”这三个字,而改为双拐邓公朴。这是四十年前的老话了,足见他名头之响,身份之高了。邓公朴膝下只有一女,取名如兰,自小即拜在九华神尼清音师太门下。罗通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自然也没听过双拐震长江其人,只是朝邓公朴抱拳一礼道:“原来是邓老丈,晚辈有礼了!”说罢,略躬了躬身。邓公朴道:“小哥身手不凡,不知是那一门派出身?”罗通道:“在下这些粗浅功夫,都是家传的!”邓公仆道:“小哥从那里来?到镇江有何贵干?”罗通面容一整,继而正色道:“在下从金陵来,因久闻镇江有‘天下第一江’之誉,昨日曾畅游名胜,颇有不虚此行之感,方才令嫒误会在下,和老丈殷殷垂询,不知尊府发生了什么事,可否见告?”邓公朴见他谈吐文雅,不似凶戾之人,心中更是起疑万分,当下一手拈须,微作沉吟,这才说道:“此事发生在前晚……老朽有一义女,名叫谢画眉,家在南门外谢家塘,前晚遭贼人先奸后杀……”“谢画眉?”罗通忽然想起昨天晚上,麦洁溪遣使女柔柔姑娘送来的一方白绫上,有“画眉之爱”四个字,不知是否巧合?思忖至此,一面惊疑的道:“老丈怎会怀疑到在下身上呢?”不待邓公朴答话,邓如兰忽然冷笑一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证俱全,难道还不是你干的吗?”“人证俱全?”起初罗通还怔了一怔,但他忽然淡淡一笑道:“姑娘所说的人证,不知是谁?”邓如兰愤愤不平地用手一指四个庄了中的为首那个汉子,说道:“他叫谢长贵,是谢家庄的总管,前晚二更,听到我姐姐的惨叫,第一个赶到后进,就被你用扇子点了他穴道的人,难道他还会认错人吗?”话声甫落,她再用手一指罗通,朝那为首的汉子道:“长贵,你再仔细瞧一瞧,到底是不是他?”“回小姐,没错,就是他!”谢长贵躬了躬身,接看又道:“小的绝不会看错,他前晚穿的就是这件天青长衫,手中还有一把乌骨折扇!”罗通随手取出通天犀角折扇,问道:“可是这一把?”谢长贵溜了折扇一眼,朝邓公朴父女俩连连点头道:“就是这把,他就是用这把扇子敲在小的肩井穴上的!”罗通缓缓的道:“朋友说此人身上穿的是天青长衫,手拿的也是乌骨折扇,但不知你可曾看清了他的面貌,是否也和在下一模一样呢?”谢长贵坚定道:“前晚夜色明亮,我怎么会看错,你这油头粉面的模样,烧成灰我也一样认得出来的!”“哈哈!”罗通忽然仰天朗声一笑,继而问道:“在下如果杀了你家小姐,那就是凶手了,对不对?”谢长贵道:“杀了人,当然就是凶手!”罗通冷笑道:“凶手是绝不会让人认出面貌的,对不对?”谢长贵道:“那也我是第一个听到小姐的惨叫,而冲进屋去的人,你正好退出来,自然会面对面碰上的了!”罗通哈哈大笑道:“如果在下换作是你,试问你被人撞上了,会不会杀了他灭口?”谢长贵没有吭声。罗通语音一顿,接著又问道:“在下若是能用折扇点你的‘肩井穴’,同样举手之劳,怎么不点你的‘中庭’死穴,还留你这活口?”谢长贵道:“你在匆忙之间,未必就能杀得死我!”罗通微笑道:“在下若要点你穴道,又何须待你近身?”他潇洒地疾退三步,朝谢长贵的肩井穴上点去。邓如兰右手长剑一挥,叱道:“你要做什么?”罗通退了三步,和谢长贵约有六尺多远近,他回身朝邓公朴拱拱手道:“那谢姑娘遭人奸杀,凶手是否就是在下,老丈是个明理之人,想必已可明白了!”邓公朴听了罗通和谢长贵的一番话后,心中当然已有明白了。凶手奸杀义女,极可能是嫁祸之计,因为江湖上都知道谢家庄的谢画眉是他的义女,按常理而言,是没人敢向他下手的。那人奸杀了谢画眉,其目的是为了引自己出来,那么这年轻人所言,似乎也有几分可信之处了。想及此处,邓公仆不禁点了点头,向谢长贵道:“你没事吧!”谢长贵好好地站在那里,对邓公仆的话恍如未闻,并未回答。邓如兰接道:“长贵,我爹在问你话呢!”谢长贵眨了眨眼,仍然没有作声。罗通一旁笑了笑,接口道:“在下刚才点了他的‘肩井穴’,姑娘没有替他解开穴道,他如何能开口呢?”“你……”邓如兰瞪大了双眼,惊讶的说了一个“你”字,接著粉脸一沉,樱口轻哼了一声,举手一拍谢长贵的肩头,解了他的穴道。邓公朴早已看出罗通气宇不凡,铁定不是奸杀义女的凶手,刚才看他又露了一手隔空取穴,心里不由暗暗思忖道:“此子不过弱冠年纪,竟然练成了这等绝世之学,日后成就,必是武林一代人杰!”如此一想,不由更坚定相信,凶手是另有其人了。“老朽看少侠之人品,绝非淫恶之徒,尤其是一身所学,更是出类拔萃,倘若真要杀人灭口,亦只是举手之劳罢了!”邓公朴语音一顿,又道:“因此,老朽深感义女遇害一事,其中必有隐情,此事关系少侠令誉,此处并非谈话之所,不知少侠可否屈驾敝庄一叙?”罗通拱拱手道:“老丈夸奖了……”言及此处,只听树梢间忽然响起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人随声现,一道人影恍如飞鹰似的,泻落扬中。那是一个身著灰布袈裟的和尚,他身上的袈裟衣宽袖大,但人却生得枯干瘦小,双掌合十当胸,站在那里,就像根木头似的。邓公朴一眼见到来人,不由为之一怔,急忙拱拱手道:“木大师请了,佛驾赶来,必有事故?”原来这枯瘦和尚乃是金坛白塔寺住持,法号明空,是少林“空”字辈的弟子,人称木罗汉便是。少林寺方丈是“大”字辈,连同寺中的四位长老也只有五位之多,而第二代空字辈中,也不过只有十多个人。由此即可得知木罗汉的来头已不算太小了。“老施主请了!”木罗汉朝邓公朴施了一礼道:“老纳乃是应孙师弟之邀,匆匆赶来的!”邓公朴听了更奇,问道:“大师说的,可是龙潭孙氏昆仲吗?”“不错,老施主猜对了!”木罗汉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无数条的皱纹,伸手一指,说道:“孙师弟不是来了吗?”话声犹落,忽听一阵鸾铃和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放眼一瞧,一共是三匹快马,急驰而来。三匹马还未赶到,树林中已在此时窜出七八条人影,一字排开。这些人个个身形壮健,有的甚至已拔刀在握了。眨眼之间,三匹快马,业已驰近了。只见当前一匹马上,是个四十开外的紫脸汉子,生得浓眉如剑,眼大且又有神,坐在马上,自有一股逼人之气概。第二匹马上的汉子,相貌和第一匹马上的人极为类似,一望而知是同胞兄弟了。第三匹马上,则是个身穿紫色劲装的女子,紫纱包著秀发上眉头露出紫色剑穗,骑坐马上,身段婀娜,看去约二十三四岁。三人驰近前,一跃下马。只见为首的汉子上前几步,朝邓公朴一抱拳道:“邓前辈也在此地?”邓公朴忙还礼道:“孙总镖头久违了!”那个被邓公朴称为孙总镖头的汉子又朝木罗汉行了一礼,说道:“有劳师兄赶来相助,小弟这里谢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木罗汉低诵了声佛号,继而正色道:“孙师弟,孙氏镖局到底出了什么事?”龙潭孙氏镖局,开设已有三十年的历史,正因地当金陵和镇江之间,占了地利上的便宜,一向生意茂盛,信誉卓著。七年前,传到过江龙孙伯达手中,因为他出身少林,有八大门派之首的少林寺这块金字招牌做靠山,江湖上黑白两道人士,多多少少总得卖些交情,光凭这一点,孙氏镖局走南闯北,更是无往不利了。孙伯达有一弟一妹,弟孙仲达,妹子孙月华,都是家传武功,江湖上就把他们兄妹称为孙氏三英。孙氏镖局三十年来没出过事的金字招牌,这回却出了纰漏,难怪过江龙孙伯达连他师兄木罗汉都给请了出来。孙伯达见到这位师兄,举止却是十分恭敬。“回师兄,小弟最近去了一趟保定,昨天才刚回来,事情并不是出在镖局所保的镖上,而是出在镖局子里!”“哦!”木罗汉一双深陷的目光,蓦地一亮。“三天前的清晨,镖局才刚开门,就进来一名青衫少年指名要找小弟,是局子里的账房接见的!”“他找你何事?”“那青衫少年口称路过龙潭,要向镖局里借些盘缠,这原是常有的事,敝局账房见他颇为体面,就捧出了五十两银子!”“哦!那后来呢?”“谁知那青衫少年连瞧都不瞧一眼,就放声大笑道:“在下亲自来到贵局,贵局一向生意兴隆,最少也得捧出万而八千的……”“哼!此人口气倒是不小!”帐房听他口气,分明是来找碴的,正待开口,那青衫少年似已等得不耐,手中的折扇朝那一封银子一握,五十两银子连同红套便射入栋梁,嵌入梁上,口中还大笑说:“既做不了主,在下只好自己动手了!”孙伯达皱了皱眉,接看又道:“那青衫少年一把抓起账房,走入账柜,取走了五张银票,共计一万一千八百两,和一包金叶子,重量约有一百五十两左右!”罗通听他说到青衫少年用的是折扇,心中方自一动,这会儿又说出五张银票和一包金叶子,心头更是大大的一震。细望而去,那孙仲达和孙月华,在他们的大哥说话之际,各自手按剑柄,四道目光亦紧盯著罗通。这现象彷拂是深怕大哥在说话时,罗通会突然绕跑似的。说得更明白一点他们已认定罗通就是那名青衫少年了。刚才从林中走出的八名大汉,可能是孙氏镖局的镖师,此刻也缓缓地围拢上来,十六道目光,同样一瞬不瞬地注视著罗通的动静。罗通当然也发现了这不寻常的现象,但他仍然神色不动,甚至还朝他们微微一笑,只是没开口罢了。这也难怪。白天没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他既没干那回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木罗汉刀锋般的眸子,溜了罗通一眼。他觉得这年轻人神定气闲,气度从容,若说三天前闯孙氏镖局的青衫少年就是此人,那倒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劲敌。他一面打量著罗通,一面问道:“那后来呢?”孙伯达喷火似的目光瞪著罗通,沉声道:“这厮临走时,还口出狂言,要小弟把月华嫁给他为妻,否则……”孙月华娇脸一红,插口道:“大哥……”“为兄的总得把那天的情形,向师兄说清楚了!”孙伯达显得十分无奈。木罗汉点头道:“他怎么说,否则怎样?”孙伯达咬著牙,恨恨道:“那厮言道,倘若咱们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孙氏镖局从此休想在江湖中走动!”木罗汉沉哼道:“果然狂得很!”语音一顿,他又接问道:“此人可曾说出他是谁来?”“说了!”孙伯达道:“他自称是罗通!”罗通听得又是一怔,那人果然又把一个大黑锅送到了自己的背上。既然孙伯达已说出自己的名字来,罗通当然也就不能再保持沉默了。于是,他微微一笑,拱拱手道:“孙兄说的罗通,就是在下……”孙伯达脸色微变,沉喝道:“孙某早知朋友就是罗通了,不然孙某兄弟也不会专程赶来了!”罗通含笑道:“孙兄也许误会了,在下叫罗通那是没错,但在下并非三天前向贵局去借盘缠的那位朋友!”孙仲达一旁冷笑道:“怎么,朋友不敢承认了?”罗通面容一整,继而正色道:“在下一向做事,从不抵赖,但不是在下做的事,叫我如何承认呢?”邓如兰站立一旁,低低的叫了声:“爹!”邓公朴忙向女儿以目示意,要她不可插嘴,先看看情况再说。他忽然发现有人欲陷害这名年轻人,先奸杀了义女谢画眉犹嫌不足,又扯上了孙氏镖局,好把木罗汉也请了出来。请出了木罗汉,岂不是又引出了少林派了吗?由此即可得知,此人这条借刀杀人之计,设想得不仅周密,心思更是狠毒无比。邓公朴究竟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发现此中另有隐情,所以他决定把此事弄个水落石出,顺便……他心中还有著另一个打算。木罗汉终于转过脸,正视著罗通,徐徐说道:“既然施主不承认,总该可以有个解释吧?”罗通淡淡一笑道:“天下同名同姓的人也许有,但面貌却未必相同,因此,在下觉得镖局的账房先生一定认得出那人的面貌,请他来看看那人是否就是在下,我想……那也该足以证明了!”“嗯,施主说得极是!”木罗汉并不表示反对。孙伯达冷笑一声道:“阁下以独门手法点了许先生的经穴,只能开口说话,却无法行动,而想以此话来拖延时间,好找机会脱身是吗?哼!孙某早料到你有这种借口了!”言及此处,孙伯达手一挥,只见两名汉子抬著一张软榻如飞而来。才上躺著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者,睁大著眼,不时的喘息著。显然躺在这榻上的,就是孙氏镖局的账房许先生了。孙伯达要两名汉子把软榻放在地上,然后问道:“袁先生,你可要看清楚了,那天在镖局里抢走银票,自称是罗通的,可是此人?”说出这些话的同时,用手指了指罗通。那账房先生目光转动,溜了罗通一眼,张口喘息著道:“回总镖头……没……没错,就是他……”“是么?”罗通神色大变,诧异道:“你看清楚了,是在下吗?”那账房先生恨恨的道:“难道我……我还会看错……就算你……烧成了灰,我……我也认得出来……”罗通闻言不由头皮一麻,顿时呆住了。孙伯达冷笑一声,回身朝木罗汉躬身一礼道:“启禀师兄,这就是敝局的许账房,被罗通以独门手法点了经穴,只能说话,无法行动,小弟无能,无法找出他彼制的经穴,还请师兄慈悲,救救许先生!”木罗汉并没有吭声,但他却缓步地走到软榻边,蹲下身子,然后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来,在那账房的身上摸了一阵。忽见他枯干的脸上,幕地浮现出一股浓重的怒意,溜了罗通一眼,这才愤愤不平的道:“罗施主年纪轻轻,出手竟是如此狠毒,你以‘五阴手法’点闭了他三处经穴,无怪师弟找不到他受制的经穴了!”说出这些话的同时,他功运双手,在那账房身上三处穴道上连推了三把。蓦地令人意料不到的事,却突然地发生了。只见那账房大叫了一声,接著双目暴凸,四肢也不住的牵动,然后全身也跟著起了一阵的颤抖与抽搐。木罗汉似是被这突起的变化吓得一呆,急忙收手问道:“许施主感觉那里不对了?”那账房显然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就在这一瞬之间,已是面如死灰,同时双脚一伸,嘴角间随著缓缓流出鲜血,一看就可得知,他已回姥姥家报到去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木罗汉口中连诵佛号,伸著的一双枯瘦手掌,也彷拂被传染似的,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他倏然站了起身,双目寒电四射,直逼视在罗通的脸上。“施主好狠毒的手法,好毒辣的心机,你竟然要老纳替你杀人,替你当刽子手?”他跨著沉重的步伐,一步步……朝罗通逼来。罗通其实也被刚才那一幕,看得暗暗心惊,那账房临死前一口咬定自己,显然他是百口莫辩了。他缓缓退了一步,急道:“大师最好冷静点,此事只怕另有蹊跷,大师千万别中人奸计了!”孙氏兄妹一肚子的瓦斯,在这瞬间也已引爆了。孙仲达已从肩上撤下一对虎头钓,孙月华也拔出三尺青锋,兄妹三人不约而同地朝罗通围了上来。“不!”木罗汉从口中吐出一个凝重的“不”字,接著又道:“你们都退下,他假手老纳替他杀人,如此恶毒之徒,老纳非亲手将他拿下,废了他的武功不可!”孙氏兄妹眼看木罗汉已动了真怒,当下不敢违拗,只得鼻子摸摸,默默地退了下去。罗通见他说得如此肯定,心中一把无名之火不禁油然而升。只见他脚下一停,冷冷笑道:“大师可知出家之人首戒嗔念,大师没有把事情搞清楚,就一口咬定是在下了吗?”木罗汉一脸俱是激怒之色,双手作势,怒声道:“那许施主已认清楚是你了,这难道还会错吗?”罗通朗声一笑道:“在下若是点了他的五阴绝脉,当时何不干脆杀了他?还留下活口,让他出面作证,指认在下,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今日之事,分明是有人假冒在下”“住口!”木罗汉如狮子般的吼道:“同名同姓的人也许有,面貌则未必相同,这是你自己说出口的话。如今那许施主已经指认出你的面貌来了,你狡辩又有何用?”“所以此事才大有蹊跷啊?”罗通正色道:“大师乃少林高僧,佛门中人讲究因果,应该查究因是如何起的,才会有此恶果,如能查出因来,事情不就水落石出了吗?”邓如兰轻声道:“这姓罗的花言巧语,强词夺理,一定不是好人!”邓公朴道:“女孩子家不准胡说!”邓如兰嘟著嘴道:“本来就是嘛!他害死了画眉姊姊,爹还帮著他说话!”邓公朴低叱道:“你懂什么!”这时只听木罗汉大声道:“因是你种,果是你偿,用不著多说了!”罗通摇了摇头,苦笑道:“这么说来……大师已认定了在下。对于在下所言,是不肯见信了?”木罗汉道:“我佛如来也不会相信你所说的谎话,老衲业已下定决心,今天任你说破了嘴皮子,老纳也非要废了你的武功不可!”“哈哈哈……”罗通闻言忽然朗声大笑了起来。“你笑什么?”“因为在下已经明白了!”“你明白了什么?”罗通冷哼一声,随即缓缓的道:“此人所以要点了那位账房先生的五阴绝脉,好让你木大师来解,他假手于你,杀了账房先生,就可以激怒你木大师,因为大师根本就是一位憨头陀,激怒了你,就无理可喻……”木罗汉抓狂了。木罗汉更是怒不可遏,他身上一袭既宽又大的僧袍,胀的鼓了起来,双手五指不停的伸屈作势,大声喝道:“狂徒,你准备了!”罗通年少气盛,听到他骂出“狂徒”二字,更是按捺不住了。“就凭大师,未必废得了在下的武功,你只管出手好了!”他说话的时候,仍然随便一站,好似丝毫不作准备,但其实暗中早已运集了功力,只是外表看不出来罢了。罗通叫他“憨头陀”,原意是气不过他,认定了自己是杀账房的凶手,说他无理可喻,谁知这句话却让他叫对了。这位木罗汉年岁虽大,火性却未泯,是个典型的刚愎自用之人,此刻心头虽是怒极,但他终究是出身少林,奉派出来住持白塔寺,是个独当一面的人,罗通丝毫没有准备的样子,他自持身份,当然不肯率先出手了。所以,他大声喝叱道:“你还不准备吗?”罗通双手一拱,一脸毫不在乎的神情,淡笑道:“在下就这样接你木大师几招,有何不可?”哈!这话简直狂得可以。一旁的邓公仆眉头不由一皱,心中暗暗思忖道:“这罗通毕竟年少气盛,焉知木大师乃少林第二代‘空’字辈数一数二的高手?”“哈哈哈!”木罗汉狂笑道:“好个狂徒,接招吧!”话声甫落,他的双手忽然一抖,两只衣袖恍如两道匹练,朝罗通迎面激射了过去。这是一记“铁袖功”,也叫‘袖里乾坤’,是少林七十二艺之一,系以内功发出,双手反隐在衣袖之下。两只衣柚贯注了内力,同样也蓄有凌厉的招数。倘若敌人全神贯注拆解他匹练似的衣袖,他袖里的双手就可反宾为主,出手袭击对方的胸前五大要穴。但敌人如果识破底蕴,暗中留神他袖底的双手时,这拂出的一双衣袖劲力可以立刻加强,就像两道卷涌的巨浪,一样制敌先机,以袖力伤人。这一记双袖齐发,是木罗汉已愤怒到了极点,才使出来的。本来这袖里乾坤应该把双袖连续拂出,才能虚实互见,明暗相间,使敌人不明虚实,他却可以虚实由心,才是袖里乾坤发挥的精妙之处。他双袖齐发,这一击却摒弃了虚招,全以真才实学拚搏,意思也就是说,铁袖在前,双手在后,志在全力搏击,一举克敌。罗通初出江湖,当然不知道少林派这记“铁袖功”可虚可实,也可以和你连续硬拚四记掌力。他目睹木罗汉双袖鼓风,拂出两道凌厉的袖风,朝自己面问卷袭而来,势道极强,本待和他硬接,但他却忽然改变了主意。如果我和他硬接,优胜劣败,胜负立分,这和尚是少林寺的僧人,我败给他不好,他败在我手下也不好,不如和他保持个不胜不败,也可不伤了两家的和气。心念一转,罗通就连手也没学,身形轻轻一偏,让了开去。木罗汉拂出两道衣袖,有如匹练直卷,眼看对方仍然没有准备的模样,只是望著自己,连闪身的动作也都没有。他本来双袖后面,暗藏了一记“排山掌”,此时因罗通不闪动,他心头虽怒,但寨见是少林出身,不愿取对方性命,只得把蕴集在双袖上的力道减弱,袖底双掌,也立即化掌为爪,身形一欺,闪电般朝他的双一肩抓去。说时迟,那时快。他双袖拂出之时,罗通明明站在前面没动,但等他双袖力道减的那一瞬间,罗通的人影忽然不见了。这会儿非但双袖拂了个空,就连抓出去的双爪,也随著抓了个空。木罗汉在少林寺“空”字辈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一身武功之强,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只见他眼光一溜,看见了罗通仍然还是那副样子,因此他趁著飞扑之势,身子骨忽然一旋,左手倏出,横向罗通的腰际抓去。罗通已打定了主意不和他动手,因此在他左手抓来之际,左足忽然斜跨了变步,又避了开去。木罗汉的左手几乎就是贴著他腰际而过,仍然连他身上的衣衫都没抓到一点,这可把他给惹毛了。只听木罗汉狂风一声,双拳连环击出,但见他双臂直上直下,发出“呼呼”风响,进退如风,又朝罗通抢攻了过去。在场之人,个个都是江湖人物,立时看出木罗汉所使出的,正是少林寺名震江湖的一百零八手“罗汉拳”。“罗汉拳”少林寺僧每一个都会练,但在木罗汉的手底下使出,气势果然不同,每一拳都把拳中的精华,发挥得淋漓尽致,远远望去,好像真有一尊降龙伏虎的罗汉,现出金身来,正在施展无边法力似的。威势之强。罕有其匹。“木罗汉得享其名,果非幸致!”每人皆发出一声赞叹。这是众人平时难得一见的绝艺,也是木罗汉仗以成名的一套拳术,因此他每出一招,众人便是一声喝辨。说也奇怪。木罗汉这套“罗汉拳”虽然练到精纯无比,威力极强,无懈可击,令人击节赞赏,但好像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不像和人在动手似的。因为罗通自始至终都没有还出半招,你左拳打来,他向右侧避,你右拳击来,他向左让开,几乎没有一记是毫厘之差,但就慢了那么半拍,本来明明可以击中的,可是记记擦身而过,结果还是落了个空。如此一来,大家伙本来是给木罗汉喝的辨,却也无异是给罗通喝了辨。罗通所使出的,乃是太极门“龙行九渊”的身法,是一种专避敌人兵刃、拳掌的特殊身法。看上去好似东一闪,西一侧的毫无章法可一言,实则暗含易理、综九宫、八卦、河洛之数施展开来,即使是最强的敌人,也休想伤得了他分毫。太极门本就是很少在江湖中走动,何况罗通和他爷爷陆地神龙行走江湖之时,中间已间隔了数十年之久。在场之人,最多也只是听过陆地神龙之名,自然没有人看出,罗通使出的是什么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