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玄真观一派,渐渐萎败,门下星散,香火冷落,据传说,逍遥真人因忿成痴,在一次行功时走火人魔,已经弃世了。”高翔追问道:“那被他逐出门墙的弟子,后来又怎么样了呢?”金阳钟微微一叹,道:“起初,他矢志要寻找师妹下落,追回《补天大法》,但转眼十年,踏遍天涯海角,师妹踪影,始终像一缕被风吹散的轻烟,无处可寻,无处可觅。“他渐渐心灰,只说今生无望了此心愿了,于是,成了家,仗着一身武学,也创出了一份不算小的名声。“这件事,到此应该算是告一段落了,谁知上天弄人,又过了五年,他竟然在一次绝对意外的地方,突然跟师妹不期而遇,同再度相逢。“啊!”阿媛情不自禁欢呼出声,叫道:“那真是太好了,他们是怎样相逢的呢?”金阳钟毫无表情,木然地道:“……有一天,他去参加一位朋友的续弦婚礼,喜筵之后,喧闹洞房,却意外地发现那位朋友的新夫人,面貌竟和自己师妹十分相似……”阿媛又是一声惊哦,问道:“他怎么样了?有没有问问她别后经过?”金阳钟喃喃说道:“阔别十余年,那少女音容已略有改变,当时客人众多,烛影摇曳,他惊愕注视,心中颤抖,哪里看得真确,再说,即使已看真确,他也不敢冒然相认。“于是,他抱着忐忑猜疑之心,一直在朋友府中守候了五天五夜,总想找一个机会,当面问问那位新娘子,始终未得其便,又多方设法向朋友打听新娘子的姓氏来历,得到的结果却并不相符。“五天之后,毫无所获,他只好怨自己眼花,怏怏告辞了。“谁知就在他告辞离去的时候,一名丫环,却偷偷塞给他一件东西高翔、阿媛和马无祥几乎同时一震,异口同声问道:“什么东西?”金阳钟面泛凄楚之色,缓缓答道:“一枚汉玉制的玉钱。”“那东西代表什么意思呢?”“玉钱本身,并无特殊意义,但,那枚玉钱,却是他十余年前途经洛阳,从一间古董店买古来,亲手送给师妹的一件玩物。”金阳钟仰面凝视屋顶,声调渐渐变得激动,继续又道:“……他一见玉钱,心弦震颤,这才敢确定那位朋友的继弦妻室,果然就是自己追寻多年的师妹,当时怔得一怔,那丫环已轻声说道:‘今夜三更,离庄五里,荷花池边……’“话还未说完,见有人走近,便倏忽住了口。“他未及细问,匆匆点点头,告辞出府。“当天夜半三更,他独自仁候在约定的荷花池旁,一面等候,一面幻想着十余年来,师妹究竟去了何处?她那断腿胞兄还在不在人间?她为什么改名换姓,嫁给人家做了填房?“两人重逢于荒郊野外,他早准备有满腔言语要述,但一时间,却不知应从何说起,怔怔望着师妹,发觉眉宇之间,颇有几分隐约的愁容,他那师妹也怔怔看着他,眼眶中闪现着莹滢泪光。“许久,他那师妹才吃力地进出一句话,说道:‘恭贺师兄了。’“他一怔,脱口道:‘愚兄有什么可贺的?’“师妹浅笑道:‘十余年不见,师兄已经名满天下,难道还不值得道贺?’“他恍然一笑,才道:‘原来是这样,那么,师妹得配佳婿,夫君也是武林中名重望隆之人,更应该加倍道贺了对。’“师妹笑容忽然一敛,正色道:‘我与他素昧平生,并无丝毫情谊,勉强应允这桩婚事,乃是迫不得已,师兄竟忍心出言讥讽小妹?’“他听了这话,猛然一惊,忙间:‘真是这样么?据愚兄所知,他并不是持势迫婚的人,其中难道……’“师妹摇摇头,痛苦地道:‘我说的不是他,他只是一个无知的可怜虫罢了,至于那迫我的人,却恕我不能告诉你。’“他越加诧异,追问道:‘师妹,这些年你在哪儿?愚兄何处没有找遍,自从那天你带走了补天大法,师父他老人家……’“但他那师妹却似毫无兴趣听他述说往事,截口道:‘过去的事,不必再提了,我生活得很好,现在不是还好好站在这儿吗?咱们是师兄妹,我私下约你来此相见,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话说完了,我的心意也就了了,希望你能听从我的劝告。’“他茫然问:‘你要劝告愚兄什么?’“她面色一寒,冷冷道:‘从此封剑退出武林。’“他骇然一番,继而恍然道:‘哦!愚兄明白了,十余年前,你跟随令兄潜走,匿居练功,想必令兄武功已成,起了称霸武林之心,使你下嫁愚兄好友,又叫你利用师兄妹之情,迫我退出武林,咱们一去,天下再无能与他抗衡的人了,这话对不对?’“她木然没有一丝表情,只冷冷道:‘对与不对,由你去猜,我是以师兄妹情谊,才如此忠告,信不信只好由你自己了,但咱们师兄妹关系,希望你不要对人透露,否则,会对你很不利的。’“说完,竟转身欲去。“他当然不肯就此让她离开,横身拦住道:‘师妹,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她突然掩面辍位起来,挥手道:‘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去吧,从现在起,忘了我……’“两人情不自禁,正相拥而泣,不料池边突然有人冷哼了一声,道:‘好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那师妹闻声推开了他,掉头如飞而去,他定神欲寻那发话的人,池边早已不见了人影,但是,他已从那人语气声音,猜出那人是谁了……”高翔听得忘情,高声叫道:“是谁?”金阳钟幽幽道:“那人也是他多年好友,当时掌理丐帮门户……”高翔骇然一跳,道:“你是说神丐符登?”神丐符登!这四个字,突然将室中众人从虚幻的故事,重新提回现实之中,大家神情俱都一震,登时想起了故事中人,原来竟和室中诸人有关。六道目光,一齐投注在玉笔神君金阳钟脸上,目光中有焦虑、有疑问,也有希冀。金阳钟沉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那人正是神丐符登。”高翔跳了起来,叫道:“你说的那位师妹,就是我娘?那师兄就是你自己?”金阳钟又点点头,道:“正是,那时候,你娘刚与你爹爹成亲,彼此并无感情,她说那些话,都是被迫而出,你应该谅解她当时的处境。”高翔眩然颔首,神情无限凄楚。中年美妇紧紧揽住他,低声喃喃道:“孩子,我对不起你爹,更对不起天下人,武林之有今天,都怪我一念之差,假如当年我不给他《补天大法》,不被他挟持逃走,今天哪有什么天火教……”高翔张目问道:“天火教主就是娘的哥哥?”中年妇点点头,道:“我娘家姓徐,名叫兰君,天火教主名叫徐纶,我们虽是同胞兄妹,他却把娘也害苦了。”高翔又道:“娘!您老人家为什么离开青城山庄?怎会躲在这地道秘室中?”徐兰君长叹一声,道:“我被他胁迫逃离玄真观,匿居十余年,他仗着补天大法,逐渐恢复了武功,想起从前之事,不但不知警惕,反而怨毒丛生,经常抚弄断腿,切齿喃喃,发誓要报复。“后来,他偶然结识一个藏边来的喇嘛,那喇嘛传了他焙制罂粟毒花之法,并且送他一种奇怪的石块,那石块如浸在水中,会发出刺鼻的臭气,引以火花,立刻爆发强光,他得到这两样东西,欣喜如狂,便暗中创设了天火教。“没有多久,毒丸制成,我被他逼迫,以下嫁你爹爹为手段,暗下毒药,使你爹爹染上毒瘾,好迫他归附天火教。“但是,自从结婚,你爹待我情深义厚,呵护关切,体贴人微,静夜自思,实在不忍下手,后来又有了身孕,越发令我迟疑不定。因为那时据我所知,天火教势力已经十分庞大,武林稍有名望的,都被毒丸所控制,假使我不照他的吩咐下手,也许他一怒之下,引出杀机,以他的阴狠毒辣,欲害你爹,实在并非难事。“我苦思多日,觉得与其翻脸被害,不如忍辱偷生,尚可保全你一条小性命,于是,便悄俏在你爹饮食中下了药。“结果,你爹染上了毒瘾,却换来你平安出世。“生下你才周岁,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跪在你爹面前,含泪将一切内情全部向他吐露,哀求他原谅和忍耐,只要孩子能平安,我愿意冒死回雪山,偷取解药,以赎罪愆。“谁知你爹爹听了,却笑道:‘兰君不必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中毒之初,我已经看出是你下的毒,但是我爱你,不忍当面揭穿,我知道你是被迫的,为了救孩子,咱们受些屈辱,又算得了什么?’“你爹这番话,越发令我愧悔羞惭,第二天,我便留书出走,偷偷来到雪山。“但是,想不到我含着满腔羞辱回到古堡,才发觉自己的计划,竟是痴心妄想,那喇嘛敢情只知炼毒之法,根本就不知道解药如何调制。“我失望之余,便冒险偷取了一株罂粟;亲自送到开封,求二师兄设法栽种毒花,利用毒花炼制解药,十余年来,我已经无脸再回青城。“这些年你伯父不动声色,暗地亲赴南荒,收买懂得毒花的花奴,私置温室,研制解毒之药,咱们只要花费几年时间能制成解毒之药,便可公开大举对付天火教,你金伯父因此招致误解,被正道人氏猜疑,甚至你们,都疑心他就是天火教主,这真是绝大的冤枉!”高翔听了这番所说,偷偷望了金阳钟一眼,直觉愧作难安,想了想,间道:“娘!你老人家十八年来,都住在这地下密室吗?”徐兰君摇头道:“不!娘原本住在雪山古堡,只是私下与你伯父互通讯息。可是,自从你爹爹九次往雪山取药,受迫前往星宿海加害你桑、柳两位师怕,为娘一时动了感情,被那畜生看出破绽,险些遭他毒手,是你金伯父冒死将娘救来此地的。”高翔哦了一声,惊问道:“爹爹真的答应去星宿海了吗?”徐兰君默然道:“他被迫无奈,药丸仅够一月之用,假如不去,一月之后药丸断绝,只有死路一条,他不愿加害两位师兄,所以才情愿牺牲了自己的性命。”高翔脱口道:“但是……”玉笔神君金阳钟接口道:“孩子,你爹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其实,他大可不必以命相殉,这些年,解毒之药虽然还没有成功,但咱们已有十余株毒花,设法使他延续性命,总还是办得到的事,可惜待我得讯赶到青城,只见灵枢,已经不见故人了……”高翔将手乱摇,连声道:“不!不!不!他老人家实在并没有死金阳钟诧道:“怎么说?”高翔便将空棺假灵,以及神丐符登致书叮嘱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徐兰君和金阳钟听了,面面相觑,惊骇无已,道:“竟有这种事?他如果真的尚在人间,这一年来,靠什么药物解除毒瘾呢?”高翔道:“详细情形,孩儿也不清楚,但他老人家曾吩咐过,在解毒之药没有找到以前,不许孩儿再去见他,以防走漏风声,惹来横祸。”金阳钟点头道:“此言固是正理,但天火教本身并无解毒之药,老夫虽费尽心思,花费巨款,迄今也只求得一种以毒养毒之法,是否有效,尚未敢确定。”高翔忙问:“何谓以毒养毒之法?”金阳钟道:“老夫远赴南荒,广求疗毒之方,寻到一种奇毒无比的金蚕虫,据云:苗疆野人,也有种植罂粟毒花的,但却并非用来害人,而是调制一种药粉,那药粉如洒在蛮洞四阑,虫蛇远避,奇效无比,其中只有这种金蚕虫,不畏药粉。老夫思忖:这东西既然不畏罂粟花毒,必然本身具有克制毒性的功能,便采集了十余只,带回庄来……”阿媛听到这里,忍不住岔口道:“也许那金百虫本身亦是毒物,所以不畏罂粟,这种毒虫,怎么可以解毒呢!”金阳钟笑道:“姑娘先听老夫把话说完,就知其中道理了老夫携回的金蚕虫,并不是活虫,乃是虫尸,回庄之后,便分将毒虫虫尸埋入罂粟花干中,渐渐树上凸起蓓蕾,结出一种叫不出名字的果实,而且,罂粟从此未再开花,那果实却越长越大,整整十年犹未成熟,但异香触鼻,嗅之令人精神振奋。老夫每日派专人饲养,曾经用一粒果实给一个被毒蛇咬伤的人服用,才吃下一小片,毒伤竟霍然而愈,其解毒奇效,显然甚过武林中一般疗毒圣药。”高翔惊间道:“伯父栽种毒花的地方,就在卧房小楼上么?”金阳钟点头道:“正是。”高翔长嘘道:“幸亏伯父说明,否则,我们还以为伯父暗植毒花,是意图炼制这毒丸呢!”于是,从怀中取出那支“七星金匕”,肃容问道:“侄儿还有一事不明,这柄金匕,是家父传家之物,不知怎会以了金家庄中?”金阳钟一见那熠熠发光的“七星金匕”,神色猛然一动,反问道:“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高翔道:“不瞒金伯父说,这支金匕,乃是杀害桑、柳二位师伯的凶器,侄儿亲手从噶峰取得,初不知是高家之物,意欲由此剑追查杀害两位师伯的凶手……”金阳钟突然嘿嘿笑道:“好一个一石二鸟的好计,兰师妹,你把那东西也拿出来,索性让他全都明白了吧!”徐兰君垂首道:“但是,那……”金阳钟道:“事无不可对人言,翔儿既已疑心,若不便他明白真象,岂不正予徐纶那畜生挑拨运用的机会,不要怕,去拿出来吧!”徐兰君默然起身,不片刻,从卧房里取来一个小包,层层解开,里面竟是一片崭新的衣袍袍角。那袍角质地甚是华贵,显然是从一件衣服上割下来的。高翔等反复审视,都不知它代表着什么意思?金阳钟拈起那片衣角,眼含泪光,凄然苦笑道:“知道这是谁衣上割下的吗?”高翔摇摇头。金阳钟长叹一声,道:“你自然料想不到,这片衣角,乃是你父亲从一件新袍上割下来,专程派人送到金家庄来的……”高翔骇讶道:“他老人家割下袍角,其意是表示?”金阳钟苦笑道:“他的意思,自然是‘割袍断义,永绝交往’!”高翔等俱都一惊,问道:“为什么?”金阳钟道“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误会……”顿了顿,才接着又道:“刚才老夫不是提到过,当你爹续弦再婚之时,老夫在喜筵之上,发现新娘竟是失踪多年的师妹,心里既惊又疑,后来得丫环送讯,才在离庄五里荷花池上,再见到你母亲,正哭诉前情,却被神丐符登撞见……”高翔道:“是的,但这与割袍断义和七星金匕,又有什么关系?”金阳钟凄然笑道:“孩子,你别忘了,神丐符登那老叫化,样样都好,就是性情急躁,逢事不肯多想一想,他只见到你母亲跟我私会池边,也未细想原因,便愤然返庄,一五一十全告诉了你爹。“你爹初闻此言,仅只一笑置之,后来偶经开封,顺口谈起那天的事,都怪伯父情虚,为了怕牵涉出徐纶和你母亲的关系,当时竟矢口否认。“你爹本是达人,当时并未深究,回到青城山庄,再问你母亲,不想你母亲竟满口承认,却只告诉他:与金某原系旧识,相约一晤,并无他故。“这简短而含糊的解释,不但未能消去你爹爹的疑心,反而加深他的反感,他自然料想不到其中还有许多不能启口的内情,一怒之下,便派人送来这幅袍角和七星金匕……”高翔诧道:“他老人家即使欲断袍绝交,又与七星金匕何干?”金阳钟耸耸肩道:“这自然又是神丐符登那老叫化出的主意了,七星金匕,乃是老夫从前赠送你爹爹的,你爹爹平时十分喜爱,总是身不离剑,随身携带,他突然连金匕一起送还,大约是示意我从此不必再去青城庄了。”高翔哦了一声,沉吟片刻,又道:“伯父请恕侄儿冒昧,七星金匕既是家父原壁师还之物,理应仍在金家庄中,为什么又出现在噶峰之上呢?”“这个……”金阳钟深自一怔,接着笑道:“这只好怪老夫疏忽,竟被那狡贼将金匕盗去,遂了嫁祸东吴的诡计……”高翔对这点解释,颇表不满,冷声又道:“金伯父虽然富可敌国,但这支七星金匕,也不是泛泛之物,何况又是经家父退还,相信伯父决不致随意置放。金家庄中步步桩卡,戒备严密,若说其他物件都未损失,单单被人盗去这支金匕,只怕无人敢信吧?”徐兰君见他语气颇不友善,忙接口道:“翔儿,不许这般对金伯父说话,这件事千真万确,为娘可能为他作证,绝无半句虚假。”高翔笑道:“孩儿怎敢疑心金伯父会乱以假语虚言,实在因为七星金匕关系着两位师伯的血仇,孩儿不能不追问明白。”金阳钟感叹道:“这自然不能怪翔儿追查,金匕之事,老夫委实不明何时失落,想来庄中也许已经潜有天火教奸细了。”众人听了这话,都不禁悚然而惊。阿媛暗中推了推高翔,运起“腹语术”,轻声说道:“翔哥哥,你再问问他,为什么要诬陷我爷爷?我爷爷的眼睛,分明是被断魂灯的弄瞎,他怎么硬指是被青城三老用牛毛飞针打伤的呢?”高翔迟疑了一下,也用“腹语术”答道:“他那时不愿我和你同行,设词挑拨,也是常情,如今老爷子已经过世了,问也无益了。”阿媛又道:“咱们第一次来金家庄时,曾发现那曾在噶峰盗墓的陈姓矮子,被史雄飞暗中害死,这又是什么缘故?你叫他解释解释,还有前天夜里那天魔教教主的事,也可以当面问问他。”高翔忽然神色一动,脑中飞忖道:“他说庄中可能有天火教徒潜伏。难道那盗取七星金匕的竟会是史雄飞不成?”这念头在他脑海中仅是那么轻轻一闪,但却给了他一丝灵光,心念暗转,暗暗打了个主意。于是,不动声色地道:“伯父在武林中声誉隆重,远胜家父,又跟天火教主有同门之实,他自然也要处心积虑陷害伯父,不知这许多年来,他采用了些什么手段?”金阳钟叹道:“明害暗算,无所不用其极,十余年已不胜枚举,就拿最近一次来说,庄中一名锦衣武士,被人以巨金收买,曾经意图对老夫父女暗下毒丸,幸而被雄飞识破,否则,伯父也要步你爹爹后尘了。”高翔听毕,始而惊,继而讶,最后,才恍然顿悟,站起身来……高翔起身施礼,肃容说道:“拜聆金伯父一夕训诲,往事已明,猜疑尽去,侄儿心悬家父安危,急欲奉母返回青城,以毒养毒之法,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成功?”金阳钟沉吟道:“栽值的毒花,果实尚须数日才能成熟,熟后能不能奏效,仍在未定之数,贤侄孝思虽则可嘉,但依怕父愚见,此时却不宜和你母亲返回青城……”高翔道:“伯父是担心侄儿无力护卫母亲么?”金阳钟道:“话不是这么说,天火教迄今仍匿暗处,谁为教匪?难以辨明,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高翔笑道:’好在还有数日时间等待果实成熟,母亲愿不愿即返青城,可以从长计议,现在伯父可愿领侄儿去看看种植毒果的花房?”金阳钟欣然道:“好,咱们此刻就去。”大伙儿全都站起身来,高翔取出一粒金露丸,让金阳钟服下,转目道:“马大哥和媛妹妹不必同去了,今夜之事,需要暂时隐密,不便凤仪世妹知道,马大哥委屈守护外间灵堂入口,媛妹妹可留在此地陪伴母亲,饮食等物,由我亲自送来。”金阳钟点头赞道:“贤侄这般安排,最是妥善,如今石室隐秘已经半公开了,安全实须加强才对。”阿媛暗向高翔递个眼色,悄然以腹语术叮咛道:“伯母安全,你可以放心,但金阳钟尚有些地方未说实话,你可得自己多仔细。”高翔笑了笑,也运腹语神功答道:“知道了,你和马大哥务必留神,假如我猜测不错,金家庄中一二日内必有变故,你们要紧守地道人口,待我应援,千万不能涉险轻出,万一久等我不到,务必请护送家母出险,投往丐帮。”叮嘱完毕,拜别徐兰君,随金阳钟退出地道。跨出灵堂小屋,天色早已大亮。金阳钟亲自叮嘱手下锦衣武士,不准泄露小屋秘密。并且,留下八名武士,轮班在园中巡逻戒备,以防不测。高翔趁此空隙,凝目打量石室位置,原来竟是建在池边假山之中,暗暗点头,牢记在心里。回到前厅,金凤仪早已下楼正等候高翔同进早餐,当她一见金阳钟竟跟高翔同行,椋喜地叫道:“爹,您老人家刚回来?”金阳钟含笑点头,支吾了几句,匆匆用了些饮食,径自退入房中更衣梳洗,商翔也推说夜里没有睡好,摆脱了金凤仪,紧跟着进了书房。金阳钟亲手掩闭房门,低声道:“看守花房的老骆,来自南荒是个怪人,贤侄要多担待他一些。”高翔微笑颔首,金阳钟领先登上扶梯,推开楼门,侧探头,忽然惊咦一声,脸色陡变。高翔立在楼下,望不见楼上情形,忙问道:“金伯父,怎么了?”金阳钟招招手,身形一长,掠上阁楼,高翔毫不怠慢,紧跟着揉身而上,扫目一望,见这阁楼长约丈许,楼顶嵌着透明琉璃瓦,三面都是长窗,前排列着长长一列花糟,靠墙的一边,有一张木制矮榻。这时,阁楼上空无一人,那看守花房的老骆已经不知去向,但花槽中十余株罂粟,却仍然欣欣向荣,散发着浓重的异香。高翔见花树无恙,暗地松了一口气,细看那些毒树,每一株树干上,都结着一粒拳头般大的果实,果实绿如碧玉,隐泛青色,的确尚未成熟。金阳钟霜眉紧皱,喃喃道:“奇怪!老骆自从入庄,从未擅离花房一步,十余年来食宿都在楼上,他又是个残废人,会到哪儿去了呢?”高翔道:“伯父何不传昨夜值勤武士进来问一问。”金阳钟顿足道:“是啊!老夫真是急昏了。”说完,匆匆而去。高翔倾听他确已开门外出唤人,连忙拿出七星金匕,心祷道:“上苍保佑,但愿这果实真能解毒,天下武林同脱苦海,否则,就让我高翔承受一切恶果吧!”祝祷毕,心一横,卷起裤脚,用匕首在腿上划了一刀。那柄七星匕是用剧毒淬过的,锋刃过处,鲜血泛涌。他不敢闭穴止血,只低头注视伤口,只见血色由红变紫,转瞬竟成乌黑,胸中忽然一阵呕心,登时脑昏目眩,毒性已循伤口侵入内腑。高翔咬着牙,从一株罂粟毒树上,摘下一粒尚未成熟的果实,放人口中,嚼碎咽下,手一软,七星金匕坠落在楼板上……刹时间,天旋、地转,整栋小楼,变成了风浪中的一叶孤舟……高翔瞑目承受着,大约过了半盏热茶光景,突然感觉有一股奇热无比的热流,猛然从胸腹之间扩散开来,洪水般迅速向四肢百骸泛澜。热流经过,痛楚全消,晕眩尽失……他目光一亮,翻身从楼板坐起,低头一看,不禁一呆,原来那三寸多长的伤口,竟然在顷刻之际,自动止血、结疤,连疼痛也消失殆尽。这奇迹似的效力,使高翔高兴得要跳起来,拾回短剑,爱不忍释抚摸着那些碧绿欲滴的奇果,喃喃自语道:“尚未成熟的果实,已有如此奇效,金伯父十余年苦心,终未白费,只此事桩,足抵得过诬谤谷老爷子的罪愆了……”正说着,忽然一阵脚步声,玉笔神君金阳钟急急奔进房来,探首楼口,沉声道:“你暂在楼上,不可下来,老夫稍去即返。”高翔讶问道:“有什么事故吗?”金阳钟未及回答,顺手掩闭楼门,便匆匆出房而去。高翔诧讶道:“那看守花房的老骆,突然不辞而别,其中难道有什么缘故?”这个疑团,很快便被打开,当他临楼倚窗远眺,遥见锦衣武土正带顶着一行客人,横过广场,走向前厅时,心里顿时恍然领悟。那些客人,共约二十一名,衣分三色,人分三种,由一僧、一道、一俗三个中年人率领,竟是山左廖家神刀、滇境降龙寺和仙霞岭青云观三派。三派同访金家庄,其目的不用说正是为了高翔而来。高翔立在三面长窗的小楼上,可以看见三派掌门人,但广场上却不易发现他,三位掌门人个个神色,步履沉沉,一望而知来意不善。他不禁有些气愤,忖道:“我在岳阳已经忍辱退避,你们又追踪到金家庄来,未免太欺人了吧!”一念及此,怒火顿生,就在这时候,三派掌门人已率领弟子,进入前厅。高翔不便鲁莽索性盘膝坐在楼上,运起“瑜伽锁喉大法”,屏息静气,倾神而听。前厅距离书房,不过隔了两层墙壁,高翔居高临下,又以神功为补,将厅上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只听三派掌门人人厅,跟金阳钟略事寒暄,天刀廖成思便开门见山,朗声说道:“我等久慕庄主高义,飓尺天涯,很少问候,今日结伴而来,乃是要向庄主讨一个情面。”金阳钟明知故问,道:“廖当家何须客气,有话请明言,金某人洗耳恭听。”天刀廖成思清了一下喉咙,笑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关于九天云龙二子高翔,在天火教总坛屠杀敝派等被囚同门这件事,庄主想必已有耳闻?”金阳钟爽然道:“不错,此事已喧腾江湖,谁人不知。”天刀廖成思声音一沉,道:“高某人如此残酷凶狠,已引起武林同道公愤,在下等听说他逃离岳阳,现在潜匿在金家庄中,此事关系在下等门誉仇恨,在下等要寻他了断,庄主望重武林,久受万方景仰,为免庄主被那姓高的小辈蒙蔽,在下等是以不敢冒昧,前来……”金阳钟不等他说完,朗声笑道:“敢问廖当家,是谁告诉诸位,说那高翔现在金家庄中?”廖成思一怔,道:“这个……”降龙寺住持飞龙活佛口宣声佛号,接着道:“阿弥陀佛,金庄主之意,敢情那高翔并不在庄中么?”金阳钟笑道:“老夫并未说他不在庄中,只是想知道那为诸位通报音讯,挑拨诸位到敝庄索人的阴谋者,到底是推?”青云观主赤精于大声道:“贫道等在江湖中虽无赫赫之名,难免也有三朋四友,庄主但问是否愿意成全,何必追询送讯之人?”金阳钟笑容一敛,凝声说道:“道长这话,未免理亏,试想那高翔寻往天火教,目的非为贵派,其理甚明,及至陷身重围之中,受困乱剑之下,被迫仗剑突围,于情更无亏损。当时,他既不知那些如疯似狂的敌人,竟是被囚同道,而贵派同门理智丧失,抡刀挥剑,集数十人合攻一人,其行径又与天火教匪何异?“诸位号称名门正派,袍泽被囚,无力解困,是为不义,挟势聚众,追杀弱冠少年,是为不仁,受人挑唆,不查是非,不问曲直,是为不智。“我辈武林中人,但求义之所在,不问亲疏渊源,宁死不屈,宁折不弯,诸位同门受困天火教多年,久被蛊惑,以致为虎作怅,金某人体念他们身不由心,力无可逮,不便苛责愚鲁。但金某人要请问一句,设若那日进人天火教总坛的,不是高翔,而是诸位,诸位也会格于同门之谊,甘心引颈受戮吗?“再说,高翔前往雪山,为时不过月余,天火总坛,一向不为世人所知,这消息竟会不腔而走,很快地传人诸位耳中,甚至连尸体也赶运抵达,其中有人蓄意挑拨,乃是显而易见之事。诸位掌理一派门户,竟如此轻易中人圈套,兴不明之师,为悻理之事,甘愿沦入不仁不义不智的陷井,金某人虽然置身局外,也为诸位深感不值。”这番话,字字铿锵,昂奋威严,只说得三位掌门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高翔立在楼上,听得十分清晰,也不禁怦然动容,暗自感叹。金阳钟略为一顿,紧接着又道:“金某人不敢自居高明,不错,那高翔的确是在金家庄中,诸位如能在三思之下,捐弃前嫌,共谋反抗天火教,为屈死同门报复血仇,金某人无限欢迎,竭诚接待,诸位与高翔同为金家庄贵宾,如果依然不谅,必欲玉石俱焚,金某人也愿掷此虚名,宁与天下为敌,也不能置正义不顾。”三派掌门人听罢,一个个面罩寒霜,垂首不语。大厅之上,刹时静得婉如一池死水,金家庄十余名锦衣武士和三派门人,人人屏息而待,端看三派掌门人作何表示。过了约莫半炊之久,降龙寺飞龙活佛首先叹了一口气,道:“庄主义正词严,所言虽系至理,但敝派等受此奇耻大辱,又岂能置同门血仇不顾,如果庄主愿意成全,贫僧只请带高翔回返滇境一行,面对本派数百弟子,述一述当时实情经过,只要他确是无心,贫僧保证不伤他一根毫发。”青云观主也道:“此言正合贫道之意,无论如何,须请高翔亲向天下同道解释,否则难平公愤。”金阳钟冷冷笑道:“诸位如以同门血仇为奇耻大辱,难道天火教囚禁名派高手达十余年,这就不算是耻辱吗?”天刀廖成思朗声道:“等到此事了结,我等自然还要同往雪山,寻那天火教主一较生死。”金阳钟道:“既然如此,诸位何不先赴雪山,再来金家庄?”天刀廖成思突然变色,厉声道:“庄主之言,是讥讽我等欺善畏恶不成?”金阳钟缓缓道:“绝无此意,我是说,如果能等到荡平天火教魔焰,那时金某人愿广发柬帖,邀集天下名门名派高人,再由高翔当面叙述经过,相信不难获得谅解。”天刀廖成思嘿嘿冷笑两声,道:“庄主望重武林,一言九鼎,既然必欲回护姓高的,多言又有什么益处,但在下不妨直陈一事,此时欲专程拜庄的,并不只我等区区数人……”金阳钟仰天笑道:“金某只求无愧于心,便是千军万马,又有何惧一言未毕,庄外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绝伦的长啸。高翔扬目透窗远望,只见庄门口正大踏步走进一个浑身红衣的奇丑老姬和一个面垂黑纱的中年妇人。那老妪年约六旬上下,身红似火,一头乱发,手里柱着一支极长的鸠头拐杖,左目已瞎,脚下一双麻鞋,沾满泥土。中年妇人身材臃肿,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远望直如一只大肉球,虽以黑纱覆面,但一头枯黄头发,随风拂动,显得极为膘悍。两人走进庄门,那老枢独眼一翻,厉声喝道:“这儿就是金家庄吗?”一名庄丁急忙迎上前去,应道:“正是,您老有何贵事?”老枢冷冷瞥了他一眼,叱道:“你去叫金阳钟出来见我!”那庄丁被她一声叱喝,浑身汗毛根根倒竖,忙退了一步,道:“庄主正有客人,您老人家请示名姓,小的替您通报……”谁知话声未落,那老抠突然挥袖一拂,喝道:“放屁!金阳钟他好大的架子,还要我老人家报名而进吗?”袖角飞卷,相隔尚有半丈,那庄丁只觉一股无形劲风直撞在胸膛上,登时踉跄退六七步,仰面栽倒,吐出一大口鲜血。老抠回顾身边臃肿妇人一眼,道:“群仙,你仔细堵住大门,老娘去找他要人。”臃肿妇人点点头,轻声问:“要不要把小杂种藏起来?”老妪厉声道:“藏什么?是他儿子,还怕他不承认吗?”说着,柱拐举步,直向厅前行来。这老婆子一现身,不问青红皂白,先伤了一名庄丁,金家庄中一阵喧哗,铜锣乱响,无数庄丁手执兵刃,分从四面蜂涌而至。老抠见了,一阵桀桀怪笑,道:“狗牙子的,不要命只管上来,杀几个人,老娘不在乎。”庄丁们横刀拦住,那老抠直如未见,身形过处,举手投足,惨呼连声,可怜那些庄丁,碰上的不是手断,便是腿折,片刻之间,伤了十余人,那老妪却毫未停顿,仍然从容举步向前厅而来。高翔在小楼上,见那老抠面带凶煞,气势威猛,竟是个身负绝学的武林高人,当下顾不得前厅还有三派高手追索自己,一声大喝,推窗掠身跃下。他身甫落地,已将铁筝取在手中,沉声喝道:“老婆子,站住!”那老妪微微一怔,果然停住了脚步,桀桀怪笑道:“小杂种,你是金阳钟的什么人?”高翔厉声道:“金庄主是我伯父,你这老婆于是谁?竟敢持强闯庄,出手杀伤了许多人!”老妪独眼一转,阴声道:“老娘平生别无所好,就是喜欢杀几个人,你问我是谁,仔细别吓破了狗胆!”高翔怒目道:“狂妄之徒,不叫你尝点厉害,你只当天下无人了,看招!”话落,人动,铁筝疾抡,挟着一缕锐嘶,当胸砸了过去。那老妪桀桀笑道:“小杂种,真是活得嫌腻了。”左手鸠头拐杖迎面一竖,当地一声暴响,铁筝砸在拐上,火星四射。老妪一手持式,立在那儿纹风未动,高翔却被筝止反弹之力,震得虎口一阵麻,拿桩不稳,踉跄倒退三步。他一愣之下,怒火更盛,沉声又是一声暴喝,抡筝又上……“快住手!”人刚动,忽听一声呼叫,高翔急忙沉身回头,却见金阳钟已跨出前厅,身后十余名锦衣武士,以及三派弟子,黑压压跟了一大群……玉笔神君金阳钟喝住高翔,疾步迎了上来,十余名的锦衣武士,两侧一分,业已擎剑出鞘。其余三派门下,都因事不干已,仅只远远驻足旁观,天刀廖成思一双眼神,则炯炯注视着高翔。他不识高翔面目,虽觉这少年手提铁筝有些可疑,却碍于金阳钟正有事故,只得暂时隐忍未发。金阳钟目光何等锐利,一触之下,已知这老抠来者不善,不是好缠的对手,举掌先行约束住手下锦衣武土,然后抱拳道;“金某跟大娘素无一面之识,不知究竟何时开罪,竟连伤我庄中十余名无辜庄丁?”那独眼老抠桀桀怪笑道:“你没见过老娘,总该听说过老娘这只瞎眼和鸠头拐杖,反穿皮袄,装什么佯?”金阳钟神色一动,注目打量了一会,骇然谌道:“难道是南荒独眼鬼母骆大娘?”独眼老枢尖声大笑道:“好说!总算你姓金的还有点见识……”独眼鬼母骆天香!这名号一出,场中之人脸色尽变。高翔虽然从未见过鬼母,但却久闻这位南荒第一凶人之名,心念一动,连忙沉声说道:“你是跟冷面阎罗谷老爷子有约,足迹永不踏入中原吗?怎么忽然破誓到中原来了呢?”独眼鬼母冷哼一声,道:“老娘当年虽与谷老鬼有约,但那只限他活在世上的时候,如今老鬼已死,誓盟已废,还有什么能不能来。”怪眼一翻,厉声又道:“老娘无事不登三宝殿,听得人言,我寻不成材的儿子,多年来一直藏在你这金家庄里,你要是不想跟老娘作对,趁早叫那畜生出来母子夫妻团聚,要不然,休怪老娘手段毒辣,今天金家庄中,别想留下一个活口。”金阳钟惊哦一声,道:“原来是为了这件事,不错,令郎确曾在金家庄中住过十余年,但那是循他自愿,无人勉强他,金某人待他不薄……”独眼鬼母阴声道:“正因你待他尚不算薄,方才仅伤你几个庄丁,你要是薄待了他,老娘早放火烧了你这破庄子了。”金阳钟笑道:“这么说,金某人先谢过大娘手下留情?”鬼母沉声道:“承不承情老娘不在乎,你既然承认这件事,快些叫他出来。”金阳钟面色一肃,缓缓道:“大娘欲见令郎,乃是理所应当,可惜的是,大娘来得晚了一步……”鬼母叱道:“怎么说?”金阳钟镇静地道:“昨天夜里,令郎业已不辞而别,离此他去了一句话没完,独眼鬼母早巳桀桀一阵怪笑,打断了话头:“天下竟有这种巧事,金阳钟,你是瞎了狗眼,竟敢在老娘面前虚词搪塞,拿老婆子当三岁娃儿哄弄不成”金阳钟正色道:“金某句句实言,并无半点虚假……”鬼母怒啐道:“呸!你浪得虚名,面善心恶,老婆子早有耳闻,今天有人便罢,交不出入,少不得叫你尝尝老婆子五阴鬼手的滋味。”金阳钟耸耸肩道:“大娘不谅,金某也无法可想……”独眼鬼母大喝道:“那你就先接老娘十拐!”声落时,鸠头拐杖一顿,一步欺了上来。高翔见她盛气凌人之状,不禁勃然大怒,手横铁筝,闪身拦住道:“老贼婆休狂,在下先接你一百拐!”金阳钟突然一把抓住高翔手臂,沉声道:“贤侄,听伯父的话,无论如何,今天的事不准你插手。”高翔讶道:“为什么?”金阳钟沉重地摇摇头,道:“现在你别问,反正伯父已胸有成竹,足能应付,你肩上的责任太重,千万不可插手纷扰之中,你听伯父的话,不会错的。”高翔心里沉吟片刻,点头道:“既然伯父如此吩咐,侄儿遵从就是,但这老贼婆功力颇高,伯父你……”金阳钟摇摇手,道:“放心,伯父领会得,你且退开一边。”同时回头向身后锦衣武士沉声吩咐道:“退开三丈,未得我命令,不得擅自出手。”锦衣武土们躬身一礼,如言退后三丈,广场之上,只剩下玉笔神君金阳钟和独眼鬼母两人。金阳钟既无兵刃,也未运功蓄势,抱拳朗声道:“大娘受人挑唆,持强索人,金某人无词以应,但此事除了金阳钟,庄中谁也不知内情,大娘只管寻金某了断,不必牵连无辜。”独眼鬼母桀桀笑道:“看你这番安排,倒颇像条汉子,好吧!老婆子成全了你,只要他们不冒犯老婆子,老婆子也答应放他们一条生路。”金阳钟双手一拱,高声道:“多谢大娘,金阳钟恭敬不如从命,冒死也要陪大娘走满十招。”面色一正,上身微倾,轻道一个请字,脚下丁字不八,侧立而待。独眼鬼母拐杖一举,独目斜睨,忽又诧道:“你怎么不取兵刃?”金阳钟笑道:“在下自知不是大娘敌手,多一件兵刃,何异自取其辱?”独眼鬼母怔了怔,随即桀桀怪笑起来,点头道:“好一个有心机的人物,也罢,你既然赤手空拳,老婆子也不愿落此臭名,十招减为三拐,只要你接得下三拐,老婆子掉头马上走。”鬼母正要出手,突听一声娇呼:“爹爹!”一条人影,从厅中飞掠而出。金阳钟头也没回,厉声此道:“凤仪,不许过来,翔儿,拦住你妹子,无论是谁,都不准走近三丈以内。”高翔听了这话,急急将狂奔而至的金凤仪挡住,低声道:“世妹休乱了伯父的心,此时强敌当前,务必要冷静些。”金凤仪本来在后园楼上休息,听得丫环飞报,才匆匆赶来,不想却被父亲一顿叱责喝止,委屈地停下身子,早已凤目含泪,悄问道:“翔哥哥,那老婆子是什么人物?爹爹打得过她吗?”高翔安慰她道:“别害怕,独眼鬼母虽然武功高强,伯父接她三拐,必然是没事,咱们只有旁观,不可扰乱伯父应敌之心……”金凤仪见高翔如此说,只得点头不语。独眼鬼母阴阴笑道:“老婆子拐下向无留情,数十年来,不知伤了多少成名人物,金阳钟,你最好先把后事料理一下。”金阳钟道:“大娘只管出手,在下虽然算不上人物,自信还能接得下大娘三拐。”鬼母狞笑道:“这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人。”说罢,拐尖一顺,平送而出。别看她这一拐来势徐而不急,拐尖颤动,竟夹着一丝低沉的锐啸,啸音划空传人众人耳鼓,旁观之人方自一愣,鬼母突然低喝一声:“仔细了!”双臂猛然一震,鸠头拐已抵金阳钟前胸。金阳钟左掌一立,袍袖拂动,口里一声低嘿,双手斜推,脚下横跨一大步。眼看他掌沿刚触及鸠头拐,独眼鬼母突然桀桀一声尖笑,腕间一沉,拐身疾扬而起,竟然电光石火般收拐头,递拐尾,呼地一拐,疾向金阳钟左胸将台大穴点到。这一拐虚实变幻,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先前分明是实招,忽然化作虚幻,金阳钟措手不及,万不料她会突地化虚为实,变招出手,居然快逾电掣,一时招架不及,迫得转身侧倾,飞起左足,径踢她握拐的左手。高翔紧握铁筝,站立在三丈外,心弦一紧,正替金阳钟捏着一把冷汗,见他忽地以攻为守,踢出一脚,避招进手,妙到巅毫。他一阵欣喜,忍不住脱口叫道:“好招法,这是第二招了……”殊不知喝彩声未毕,鬼母突然大喝一声:“着!”刹那间,鸠头拐如长龙游空,呼地一转,头尾又变,竟然重重一拐,击中金阳钟左背。只听金阳钟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冲出五步,险些栽倒地上。高翔大吃一惊,飞念暗想:“鬼母这一拐虽然变得神妙,却并非绝不能闪避,金伯父怎会如此大意失手……”独眼鬼母精目连翻,狠狠向金阳钟打量了一阵,嘿嘿笑道:“能硬受老婆子一拐的,你算是天下第一人,错开今天,别再遇见老婆子。”说完,转身柱拐扬长而去。她行到庄门,那怀抱婴儿的臃肿妇人诧异地问:“婆婆,就这样算了吗?”鬼母哼道:“那畜生准是风闻咱们娘儿来了,已经躲开啦!群仙,你放心,只要他活在世上,老娘总有办法找他回来。”那妇人好似还有些不甘心,又伸脖子向庄中张望了一眼,才悻悻然跟随鬼母一拐一拐地去了。三派掌门人互望了一眼,飞龙活佛低宜佛号,道:“阿弥陀佛,鬼母一向出手伤人,视人命如草芥,似今日这般罢手而去,真是难得奇闻。”青云观主也点点头道:“金庄主既然遭此变散,咱们的事,只得也暂时掠过了……”天刀廖成思忽然举手道:“且慢!”转身行到高翔面前,注目问道:“少侠携带铁筝,出手颇见高明,敢问可是高翔高少侠!”高翔毫不考虑,声道:“不错,在下正是高翔。”天刀廖成思冷笑道:“少侠傲骨峥嵘,应该是敢作敢当之人,为何规避金府,不愿与我等相见……”高翔怒道:“谁说我不敢跟你们见面,前在岳阳,在下是碍于丐帮二老苦苦相劝,才忍下一口气,只说你们既是名门正派,将来自有水落石出的时候,不想你们竟错会了意思,以为我当真怕了三大门派不成!”天刀廖成思嘿地一哼,道:‘好一张利口,少侠不惜手刃数十名无辜同道,自然早已不把咱们三大门派放在眼中,金家庄盛名卓著,咱们不愿牵累他人,三日之后,我等在开封北门外普陀寺候驾,少侠愿意来谈谈吗?”金阳钟急叫道:“翔儿,你……”但高翔未让他来得急阻止,抢着应道:“是非自有公论,三日之后,在下准时就是。”天刀廖成思冷笑连连,和飞龙活佛、青云观主转身向金阳钟抱拳稽首,告辞而去。三派弟子退出金家庄,金阳钟才黯然叹了一口气,道:“翔儿,你为什么要逞意气呢?伯父说过,我自有应付这件事的办法……”金凤仪低呼一声:“爹!”张臂扑奔上去,高翔抢前几步,伸手扶金阳钟,支吾笑道:“伯父伤势如何?”金阳钟苦笑着摇摇头道:“独眼鬼母果然名不虚传,但若说伯父竟连三拐也接她不下,那你也未免大小看伯父了。”一面说着,一面挥手又道:“叫他们检视伤者,厚给赏银,好好调养,咱们进去再谈吧!”金凤仪和高翔一左一右搀扶着金阳钟,退入卧房,摒退锦衣武土,高翔忙取出金露丸来,道:“伯父快吃一粒,别让伤势恶化……”金阳钟摇手道:“不必浪费药物,区区一拐,还伤不了伯父。”说着,解开外袍,指着身上一件金锦织成的短衣,含笑又道:“老夫仗着这件金乔丝制的内衣,硬挨独眼鬼母一拐,虽然略受一点内伤,总算将那老婆子应付离去,否则,庄中难免一场血战,正好落在那阴谋算计的陷井中。”高翔恍然道:“难怪侄儿眼看伯父已脱出第二招险境,分明不致失手,竟被鬼母突出奇招所伤,原来伯父另有深意?”金阳钟点点头道:“若论真实功力,伯父不是自夸,三百招内决不致落在下风,但咱们与鬼母并无仇雠,何若受人利用,树此强敌。“试想,你在雪山古堡之事,迅速传遍武林,三派联手追踪,被人挑唆,已经十分明显,那鬼母远在南荒,竟会突然赶来中原,并且直人庄中要人,这难道不是幕后有人在暗中安排?伯父今日如不硬挨一拐,无论力战是胜是败,都中了那幕后人的奸计,小焉逼使鬼母被他收用,凭添得力帮手,大焉则令你我开罪于天下,其间轻重利害,不问可知。所以,伯父以为你徒逞意气,愤订三日之约,这是大大的失策。”高翔垂首道:“侄儿也知道这样大冲动了,但那天刀廖成思处处追逼,实令人避不胜避!”金阳钟正色道:“天刀廖成思性子刚烈,一勇之夫,哪里犯得上跟他斗气,咱们暂忍一时气愤,先行设法摧毁了天火教,那时将事实真相公诸天下,还怕不能获致谅解同情吗?”高翔默然半晌,叹道:“伯父训诲极是,那么,侄儿等到三日以后,亲往普陀寺,好好将当日经过,向他们解释明白,无论他们怎么相逼,决不出手就是了。”金凤仪忽然岔口道:“那也犯不上那么低声下气,索性爹爹立即飞柬邀约几位武林中有地位的伯伯叔叔,大家同到普陀寺讲理,他们明理便罢,若是一定要横蛮无赖,咱们也不惧他……”金阳钟喝道:“你女孩子家懂得什么?爹爹如料不错,三日之后,普陀寺中必然早被人扇起怒火,只等咱们一去,少不得翻脸动手,而且,对方-定不仅只三派门下。”高翔诧道:“伯父的意思是说那独眼鬼母可能也在普陀寺?”金阳钟淡淡一笑,反问道:“你以为今日三派门下和骆天香真是不期而遇么?”高翔忍不住怒火又起,脱口道:“这样说来,咱们再愿意委屈求全,也不可能了。”金阳钟正要开口,忽然有人抢着回答道:“那倒也不尽然……”随着人声,小楼口木门呀然而开,一团人影,当门而立。金阳钟和高翔同时发出一声轻咦,金凤仪更是吓得跳了起来,惊叫道:“是谁?是谁在楼上?”金阳钟忙道:“别怕,他是替爹爹管理花房的老骆。”“管理花房?老骆?”金凤仪沉吟未已,楼口一暗,一团肉球滚蒋而下,就地一个旋转,原来是个半身瘫软的中年人。她刚刚镇定下来,不禁又猛然一跳,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显得惊诧莫名。金阳钟沉声问道:“老骆,今天清晨,你到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又俏没声息躲回楼上的?”那老骆神情颇显萎顿,但态度仍然恭谨,低头道:“在下承庄主豢养十余年,略无寸功,更不愿替庄主添惹麻烦,闻知在下那婆娘要来,因此暂时避一避。”金阳钟咦了一声,道:“奇怪,你行动不便,从不离开花房,怎会知道她们要来呢?”老骆冷冷道:“昨夜三鼓,在下亲耳听到消息的。”金阳钟道:“在什么地方?”“就在庄主这间卧室中……”金阳钟骇然一震,追问道:“是谁?”老骆精目一翻,冷静他说道:“请小姐暂时回避,有些话,在下不便出口。”金阳钟长叹一声,点点头,向金凤仪道:“孩子,你暂时先回绣楼,庄中有些事物你不便听闻,将来爹爹再慢慢告诉你吧!”金凤仪十分不情愿地站起身来,嘟着小嘴道:“爹!我是您的女儿,您老人家还瞒着女儿则甚……”金阳钟苦笑道:“你是个女孩子,这些江湖中诡诈之事,还是少知道的好,乖乖去吧!将来爹爹自然会告诉你的。”金凤仪耸耸香肩,姗姗自去。于是,老骆才压低声音说道:“昨夜庄主返庄,突然带领锦衣武士赶赴后园之后,在下就听到有人偷偷潜入卧室。“来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那男的口音苍劲,女的却似庄中侍女丫环,从举止行动猜测,对庄主卧室,竟然十分熟悉。“那男女二人偷人卧室,先是轻声细语,后来就开始四处搜索,好象要找寻什么东西,那时在下正在楼上,料想那男女定是来寻毒花的,是以屏息未动。“过了不久,就听那男的轻声责问,似乎要寻的东西没有寻到,那女的答道:‘详细地方,我也不太清楚,只知每天有武士押解花奴进入书房,工作完毕,又押解离去,那些毒花种在卧室附近,是可以确定的了,奇怪竟找不到。’“那男的不悦,沉声道:‘你也是大糊涂了,为什么不先向锦衣武士打听清楚呢?’“女的道:‘谁说没有,但那些锦衣武士,未必个个都知道确实地点,他们负责押解花奴,自己并不能走人卧室。’“‘那么,何不索性向花奴们打听?你是女人,问起来也方便。’“‘唉!你倒说得轻松,那些花奴终日有人看守,我又不会蛮语,万一泄露了身分,我有几条性命?’“那男的骂道:‘你他妈的就知道怕死,不肯为教主牺牲一些,了不得用你身子,迷惑上几个锦衣武士,还怕打听不出来。’“女的却委屈得哭出声来,道:‘我还要怎样牺牲?当初你玩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要娶我回去,等到厌了,就叫我化名投到庄里来做这些低贱工作,终日洒扫洗抹,苦不堪言,你只知道贪功,每次到庄里来,不是纵情泄欲,就是逼着我打听这样,打听那样……’“那男的不耐,道:‘好啦!好啦!说你一句,你倒苦水吐了一大堆,这份差事,只要办成,功劳不小,我不知用了多少心机推荐你来干,别人想还想不到呢!’“停了一下,语音变得柔和,又道:‘其实,你模样儿长得并不坏,床第间工夫也算上等,为什么不用些心,寻一个机会,把姓金的吊上手,能够控制他,还怕教里四钗不改成五钗吗?’“那女的撒娇不依,两个无耻东西竟在庄主床上腻了好一阵,临去时,那男的悻悻说道:‘教主已经派人飞柬邀来独眼鬼母婆媳,明天就可赶到,少不得把这庄子闹上一场。只是那些毒花,教主不愿被旁人得了消息去,严令要查出确址,先下手夺到,现在咱们劳而无功,叫我怎样回去交待!’“女的反安慰道:‘你别性急,归返教主,就说我一定继续打听确讯,除非没有毒花,只要有,早晚一定能打听出来,绝不会被别人捷足先得就是了。”“两人先后在房中逗留了半个多时辰,直到将近四鼓,才悄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