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节。方家桥镇里镇外的几十棵桂树上,开满了淡黄的小朵桂花,清香四溢,熏人欲醉。整个小镇似都已被桂花香笼罩住了。银杏的叶子已开始转成金黄了,艳阳下被风一吹,宛如千百只在蓝天里纷飞的金翅蝴蝶。这些美丽的金色蝴蝶,她们究竟要想飞到哪里去呢?这一切都与何出无缘。何出躺在牛棚里,只能看见门外的景物——田野和远山。牛棚外只有一株极老的老柳耸立在河边。这株老柳已有百年之龄,树干黑得发亮,上面蔓延着的几块苔藓也有些黄了。老柳只有树顶上还有极少的叶子,叶中依稀可见一个极大的鸟窝,那是昏鸦们时常流连的地方。河水在老柳和牛棚这一段是极缓极蓝的。映在河水中的蓝天看起来很诡异。何出有时候着久了,会在不知不觉间想到死。春妮儿的影子,这几天总会出现在何出面前,抹不开,拂不去。就像是抹不开的阳光,就像是拂不去的幽幽桂香。何出没精打采地蹓跶到镇里,钻进了老孔的鞋铺。老孔是在何出七岁那年搬到镇上的,开了十二年的鞋铺,也就仅能维持个温饱而已。老孔的鞋铺就像是专为何出开的,老孔就像是何出的老仆。命中注定何出和老孔有缘分,镇上的人都这么说。老孔一天说不上十句话,而这十句话中,就有九句是对何出说的。老孔除了话少外,眼睛还很不好使,穿针引线很不方便,何出也从未说过要去帮帮忙。老孔很瘦,春天一光膀子,一条一条的肋骨像排子扇,触目惊心。何出径自坐到老孔铺中惟—一张椅子上,话都懒得说。何出常来蹭饭吃,每次也都这么大爷似地坐着,等老孔侍候,吃完了抹嘴就走,连声谢谢都不说。就像天生他应当该吃老孔似的,老孔也从不怪他。老孔从正在补着的一双靴子上抬起头,看看何出,也不知看清楚没有,摸出四个月饼放在桌上,不说话。何出毫不客气地拿起就吃。老孔自顾补鞋,纳线纳得滋滋响。四个月饼吃完,何出抱起茶壶,灌了一肚子凉茶,抹抹嘴,走了。老孔低着头纳线,看都不看他。“白天好过,晚上难熬”——这是说光棍们的苦处。何出就是个光棍,现在又是晚上,天上的中秋月儿又大又圆,白白净净,总让他想起春妮儿。远处有人在吹箫,呜呜咽咽。何出听着听着,泪水就流下来了。那箫声既娇媚迷人、又凄艳幽怨,就像是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正斜倚在窗前,对着天上的明月诉说她对你的痴恋。你甚至都看到她面上晶莹的珠泪在轻轻滚落,落进你的心田。何出怎么能不流泪呢?谁在这中秋之夜的孤寂中,听到这样的箫声而能不流泪呢?奇怪的是箫声居然向何出的牛棚飘过来了,箫声越近,也就越柔靡动人。何出躺不住了,跳起来就往门外跑。他要追逐箫声,去追逐那痴恋他的女孩儿。何出追了大半个时辰,累得都快瘫了,箫声还是若即若离的,总是在他前面飘动。何出是不是疯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人在吹箫,若真有,何出怎么会没追到呢?即便真有,他追到了吹箫人,又能得到什么呢?箫声就像是月色,你可以静静地沐浴在月色中,但你却永远握不住月色。人与人之间的爱情,是不是也像这月色箫声呢?箫声飘到一个小山顶上,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等何出上山。何出低着头想了一想,一转身又往回跑。“何出,既已来了,又何必往回走呢?”吹箫人说话了,声音从山顶飘下来,清清朗朗的。好精湛的内力。何出一怔,停住脚步,但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何出,是不是有外人来找过你?”吹箫人的声音似乎很远、远在天边,又似乎很近、近在咫尺。何出转过身,喊着说道:“有——”吹箫人的声音很温和:“何出,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是谁?”“你先告诉我,你是谁……”何出仍在大叫,生怕隔得太远,那人听不见。何出不知道吹箫人是谁,居然就追了几十里山路,何出当然不能算没毛病。吹箫人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是不是三个人一齐来的?一个四十多岁,和和气气,白净面皮;一个三十八九,体格魁伟,身穿蓝色豪士服;另一个三十五六,鹰钩鼻子。对不对?他们三人用的都是腰刀,是不是?”何出愤慨地冲道:“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他实在觉得很气愤,什么人都会和他过不去,都会欺负他,他招谁惹谁了?吹箫人道:“何出,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老子不晓得!”何出最听不惯人用这种调侃的口吻和自己说话,简直连肺都要气炸了。吹箫人走下山顶,站到离何出三丈远的地方。他的一身白抱在夜风中鼓荡,飘飘悠悠,显得很滞洒。他的右手执着一管箫,在月色里泛着淡淡的光泽。吹箫人道:“不对,你一定知道是谁,否则你不会拒绝收他们输给你的三万两银子!”何出吼道:“我不缺钱花,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没钱的时候,只要赌几把,钱就来了。我不要银子,是因为我过不了富贵日子!”吹箫人笑了起来;“何出,你的话里水份总是很多!据我观察,你好像已有个把月没赌了?”何出跳了起来,戟指骂道:“管你什么屁事?”吹箫人苦笑着摇摇头,道:“何出,不要激动。虽然你学过武功,但还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擒你,只须一招——”白影一闪而过,何出肩上一麻,顿时全身僵硬,不能动了。吹箫人立在原地,似乎根本没动过,而且话声也没断:“就像这样!怎么样?服不服?”白影又是一闪,何出肩上麻感顿消,他又吃惊又钦佩地看着白袍吹箫人,道:“乖乖,你会定身法?”吹箫人脸一沉,声音也变冷了:“何出,别再装模作样了。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的身世,你不可能不会武功。所以,我奉劝你少要滑头。老老实实回答我的话,或许我还能饶你一命!”何出一怔,奇道:“可我真的没学过什么武功啊?我六岁那年,迷迷糊糊地就到了这里,一直流浪到现在,哪会什么武功?”吹箫人很不耐烦地道:“我问你,‘江南三赌神’蒋氏兄弟,还问过你什么没有?”何出一呆:“江南三赌神?”吹箫人道:“就是输给你三万两银子的人!”何出怔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他们居然敢自称‘赌神’,真不要睑!连我都赌不过,有什么好神气的?”吹箫人喝道:“快回答!”何出道:“回答就回答。白净面皮的人说,我若连输三把,就答应他们一个条件,要是我连赢……”吹箫人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条件?”何出笑道:“还没说出来呢。他们输了,自然什么也就不用说了。”吹箫人怒吼道:“撒谎!”何出也火了:“信不信由你。你若不信,去问那三个什么赌神好了,干吗凶霸霸地吓唬我?”吹箫人似是没料到何出居然敢冲自己发火,愣了一下,语气缓和了许多:“何出,你别生气,是我态度不好,我再问你——”何出忙道:“你肯认错就好。其实我这个人很好讲话的。”吹箫人又是一愣神间,何出笑道:“赌场上讲的是公平,哪有只许你问我、不许我问你的?你问了我半天,也该问累了,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咱们就算扯平,两不亏欠。”吹箫人怒道:“何出,不得无……”他突然住了口,眼中也射出了凛冽的寒光。何出微觉奇怪,叫道:“不得什么?”话音刚落,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何出,这人名叫凌烟阁,他外号‘玉箫散人’,功夫相当不错,原来是白袍会的重要人物,后来被帮主秋水逐出白抱会。眼下,这老小子正是单门独户的大盗,专做黑道生意,捎带采点花。有关他的情况,就介绍到这里。”凌烟阁似已辨清了那人藏身之处,身形骤起,闪电般扑向一株大树。他已快得变成了一只利箭,箭头就是他手中的那管玉箫。一声阴笑,一条黑影贴地滑出大树背后,扑向何出。何出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儿,便被那人抱住了身子,打横挟在肋下。凌烟阁一招走空,玉箫在树干上轻轻一点,身子倒飞而回,闪电般射向黑影。那黑影已挟着何出,奔出了二十多文,端得是快捷之极。凌烟阁直追过去,口中怒喝道:“秦琼秦老二,我不怕你跑上天去!”那人居然会叫“秦琼”,真是奇哉怪也,只不知他是否也和古时候的秦琼一样以锏名世。凌烟阁的白衣闪了几闪,随着秦琼,没入了夜色之中。草丛中突然有几个人长身而起,看着凌烟阁消失的方向。其中一个低声道:“秦老二真他娘的滑头,这回可够凌烟阁喝一壶的了!”又一人道:“咱们是不是也追过去?”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道:“不必了。他们转来转去,还是得回方家桥,秘笈一定就藏在镇上某个地方。”最先开口的人道:“何出这小子到底学没学过武功,属下表示怀疑。”声音威严的人冷冷道:“他肯定学过,而且还相当不错,只是因为他是偷学偷练,无人指点,无人喂招,对敌经验极少。”最先开口的人道:“属下也怀疑这小于是装傻!”声音威严的人道;“不管他是不是装的,秘笈一定在镇上,只有他知道秘笈的下落。”他冷笑一声,低喝道:“先回镇上搜一搜,尤其是注意翻翻那个牛棚!”几个人转眼间又都伏进了深草丛中,月光下只见野草高耸起几道波纹,向远处滚去。岩石后,居然又转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男人叹道:“好高明的地行术!”女人道:“他们是哪个门派的?”男人又叹气:“不知道,但极可能是紫心会的!”女人幽幽地道;“大哥,咱们怎么办?”男人伸手搂着她的纤腰,道:“先回方家桥,紫心会这几个人说得不错,你放心,出儿不会有危险的。”女人靠在他怀里,柔声道:“哎,要是早知道出儿会躲在这里就好了!”男人也柔声道:“你别担心,不会出事的,现在只要他不说出秘笈在哪里,没人会要他的性命的。”女人转过身,将脸理进他肩窝里,道:“我还是放不下心,出儿好像真的不会武功呢!”男人叹道:“也许还是没学过更好,可以绝了这些人的心思!”女人浑身都颤抖起来:“那,出儿岂不是没命了?”男人笑道:“有咱俩在,谁能把他怎么样?走吧。”自《淮南子》一书刊行于世后,“螳螂浦蝉,黄雀在后”的典故已为众人熟知,但实际上,极少有人能引以为戒的。这对男女走后,草丛中竟又立起一个身影来。这是个女人。一身红衣,红巾蒙面的女人。何出被秦琼挟着,都快透不过气来了,便叫道:“秦二爷,放我下来1”秦琼仍是闪避纵跃,在山石和树木间飞跑,口中怒道:“不许说话!”不说话就不说话,何出只好闭嘴,反正好汉子不吃眼前亏。秦琼突然像被蛇咬了一口似地惊叫了起来,将挟在肋下的何出远远抛了出去,惊恐万分地叫道:“你……你怎么还能……说话?”他刚刚想起来,自己明明已点了何出的哑穴,如果何出竟有“移穴换位”的神功,自己再挟着何出,岂非是找死?天下会“移穴换位”的人,据说也不过三五人而已,这些人都是武林的泰山北斗,若是何出也会,何出的武功岂非神出鬼没,深不可测?秦琼已吓出了一身冷汗,暗暗道:“这小子装傻、这小子装傻……”何出似乎很奇怪很惊讶地道:“我又不是哑巴,为什么不能说话?”凌烟阁的白袍飘飘悠悠地飘到了何出背后,何出居然没发觉,秦琼扑上,但已来不及了。随着凌烟阁一声长笑,何出已被他挟在肋下。何出易主。现在变成了凌烟阁在前面跑,秦琼在后面追。秦琼又惊又愧,大呼小叫的。凌烟阁一边跑,一边笑道:。秦老二,几年不见,你的功夫怎么没半点长进?是不是烟花巷钻多了,身子掏空了?哈哈,想不到名满天下的‘金锏无敌’秦老二,居然会认错穴道,哈哈!”秦琼气急败坏地道:“你高兴什么?焉知你没有认错?”凌烟阁大笑:“我绝对不会点错的,何出哑穴已被我封住,他绝对不可能说话了!”没想到何出居然就笑了一声:“谁说的?”凌烟阁一呆,蓦地也是一声惊呼,像是又一个被蛇咬了一口的人,何出又像一条青蛇一般被凌烟阁扔了出去。秦琼和凌烟阁二人并肩站在一起,惊恐地瞪着兀立在岩石上的何出。何出在被扔出时是头撞向岩石的,可他不知怎的居然就好端端的立在了岩石上!煮熟的鸭子居然会飞?秦琼和凌烟阁压根儿没想到何出武功竟是如此出色,从方才显露出的武功看,何出显然内力深厚,而且精擅“移穴换位”神功。何出气哼哼地大声道:“你们两个狗才,为什么怕我说话?”居然还会有人怕何出说话,这让何出感到挺开心的。于是他就开始笑,笑得直打跌。秦琼阴笑道:“好,很好!”手一扬,两根金光灿灿的金锏便已到了手中。凌烟阁也大喜道:“不错,一点都不错!”玉箫挥了几挥,发出悦耳的低鸣。两人又都齐声道:“找对了,找对了!”“找对了”的意思就是说,他们已确定秘笈确实是在何出手中,何出的武功当然也只可能是从《太清秘笈》中学来的。两人相视一笑,举手三击掌。啪啪啪三声脆响过后,一黑一白两条人影已经迅雷不及掩耳地闪到了何出立足的岩石上,玉箫金锏,一齐戳向何出胸腹部的大穴。何出猝不及防,眼前一黑,已被二人袭来的巨力震得直飞了起来。这二人本就是黑道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天下能接下这二人联手的人也已寥寥无几,何出自然更不能。一大口鲜血从何出口中直喷出来,直喷向秦琼和凌烟阁。二人前冲本就极快,自然无法躲过,被喷了个满头满脸。秦琼和凌烟阁都是惨叫连声,似乎被血箭射得不轻,两人双手蒙面,惨叫着逃开了。何出落下来,脑袋正撞上了岩石,一下就晕了过去。方家桥在宋朝元盘踞虎山的几十年中,建了不少客栈。宋朝元已死了二十年了,来这里的外地人不像以前那么多了,客栈大多又变成了仓房或住家。可是八月中秋时节,镇上来了许多带刀佩剑的江湖人物,仅存的几家客栈都住满了,还有不少人干脆在河滩上搭起了布篷。方家桥的人不安起来,但不安中又隐含着兴奋——莫非又有什么人要学宋朝元占山立派吗?应该说,万家桥的男人女人中不少是原先虎山派的门下弟子,会几下武功。方家桥人习武,已成传统。连石呆子和癩痢老六,也都有几手绝招。八月十六一大早,睡眼惺松的石呆子就过了河,奔牛棚而去。他抢了三百两银子,总觉得对不起何出,因此总想拉何出去喝酒。刚走到牛棚门口,石呆子便已叫得山响:“何出,喝酒去!”一只脚刚迈进牛棚,石呆子的手腕就被人扣住了,空有绝招也使不出。石呆子生气了,喝道:“你是谁?何出呢?”他的睡意已全消尽,他已看清那人不是何出。那人锦衣金冠,风度翩翩,面上带着开朗迷人的微笑,将石呆子拖到了门外,温言道:“阁下是何出的朋友吗?”石呆子奇道:“你问谁?”石呆子不知道“阁下”二字是做什么用的。那人愣了一下,手上加力,石呆子痛得杀猪般大叫起来。那人冷笑道:“说,你是不是何出的朋友?”石呆子怒道:“我当然是他朋友。哎哟!你他妈的干什么?要把手捏断了,老子杀了你!”那人又是一愣,放开手,微笑道:“对不起。请问你贵姓大名?”石呆子甩甩乌青的腕子,痛得直吸气:“人家都叫我石呆子,老子听了很生气。”那人自然不敢叫他“石呆子”了。由此可见,石呆子这人有时候并不呆。那人道:“原来是石兄——”石呆子憨厚地纠正那人的错误:“我不叫‘石兄’,老子是石呆子。”那人忍住怒火,勉强笑道:“你知道何出上哪儿去了?”石呆子一呆:“何出不在?”那人道:“不在。”石呆子奇怪了:“怪呀,这狗日的猫到哪里去了?”那人问道:“你真不知道?”石呆子不高兴了:“这是什么话,老子怎知他现在在哪里?老子是来找他喝酒的。”那人每听到石呆子自称“老子”,眼皮就会忍不住跳一下。他虽已明白这石呆子是个混账加二百五,但还是气得够呛。有气也没办法,暂时还得忍着。因为石呆子是何出的朋友,他要知道何出的情况,只有先笼络好这个石呆子。那人微笑道:“是吗?这样吧,我陪你去喝几盅,怎么样?”石呆子咧开大嘴一笑,满口黄牙:“你明说要我请你喝酒不就结了,何必弯弯绕绕地不痛快呢?”他拍拍口袋,骄傲地大声道:“老子有的是钱!”他居然敢在一个锦衣公子面前吹嘘自己“有的是”钱!那人哭笑不得,既已碰上石呆子这种人,也就只有自认倒霉了。老方酒店。人很多。两碗酒下肚,石呆子已是天晕地眩,满面红光,小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马,你老……哥够……够哥们意思!”那人自称复姓司马,石呆子自然要叫他“死马”了,幸好那人还没报出自己的全名“司马鹤”,否则,石呆子非叫他“死马活”不可。提起司马鹤,武林中没人不知道。司马世家是武林世家之一,百年来雄踞芜湖,傲睨江南。司马世家的财力雄厚,武功更是独树一帜。惟一遗憾的是,司马世家人丁不旺,几代单传,司马鹤的父亲司马庄已于七年前暴亡,偌大的司马世家的所有财富和权力,都已集于司马鹤一身。司马鹤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年轻人,司马鹤是武林最富有的年轻人,司马鹤也是武林公认的几个美少年之一。这么一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却也会屈身于一个深山小酒店里,赔笑于石呆子的唾沫星子之中,岂非咄咄怪事?司马鹤开始套问何出的情况。石呆子大着舌头,知道的猛说,不知道的乱说。酒店中大部分是刚来方家桥的江湖人物,他们都竖起了耳朵,听石呆子胡说八道。老方暗暗吃惊:“看来这姓何的疯子还真有点来历?这些人大约都是为找他来的。怪不得上次有人白送他三万两银子,又有四个女人请了他一顿好酒呢!”一个小混混,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吸引力?老方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石呆子说着说着,身子就滑到桌子下面去了。无论司马鹤怎么踢、怎么叫,也不动了,转眼间就打起了呼噜,打得山响。司马鹤无奈地摇摇头,微笑着看了看四周的酒客。那些人都在吃吃喝喝、说说笑笑,支起的耳朵早已耷拉下去了。司马鹤叫过老方,指着石呆子对老方道:“这个人喝醉了,你扶他到你床上去躺一躺,再给他烧盆酸汤醒醒酒!”老方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