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灰色人影,疾如鹰隼般地直扑下来。「璜儿快退!」瞿稼轩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左手抱紧怀中的小铁盒子,右手翻掌一扬,振臂疾推,发出一招劈空掌力。霎时间,只听轰地一震,劲风四溢,腾、腾、腾一阵脚步踉跄,徐璜桩步浮动,一连退後七八步,才勉力停下身来。说时迟,那时快,呛啷啷一阵龙吟清越,青光一掠,铜冠子穿身过去,拦住那两个人,怒叱出声:「站住!」那两个人冷冷地笑了一下,突然一声清啸,各自探手一抽,唰唰一连两声,眼前耀起两道金色光芒,更不答话,呼呼一阵劲风顿起,两条金色软鞭,幻起满天鞭影,挟着耀眼的金光,直向铜冠子头上压盖下来。铜冠子高叫一声:「来得好!」猛地挫腰盘步,拧肩昂首,手中的青钢长剑横天一掠,力起一式「把火烧天」他将自己数十年的内修功力,提足九成,功行右臂,劲贯剑身,成心硬接一招,看看来人有多少能耐。这一式「把火烧天」刚刚招发及半,只听呛啷啷一阵金铁乱鸣,闪出一簇火花,双方人影一分,各自退开数步。铜冠子心里暗暗一惊,暗自忖道:「这两个人的功力,极为不弱,这两根软鞭的力道好沉!」心中如此闪电转念,立即又长剑横胸,昂然上前两步,左手剑诀上指,脚下稳移缓动,立即就要展开峨嵋剑法,斗斗这两个突如其来的人。忽然瞿稼轩在後面叫道:「三师弟!请让我来会会这两位朋友。」铜冠子剑式一收,长剑捧到左手,应声旋身,横跨两步让到一旁。瞿稼轩依然是由徐璜背在身上,走上前来,站在原先的地方,抱拳一拱沉声说道:「两位朋友都是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么?」这两个人闻言微微一震,两个人四道眉峰微微一皱,立即冷冷地反问道:「老儿!你是何人?」瞿稼轩淡然一笑,说道:「老朽峨嵋派太阳神针瞿稼轩,两位既然是南海毒龙尊者门人,南海与峨嵋之间,既无旧怨,又无新仇,但不知两位缘何而来,可否请两位给老朽还个明白?」这两个灰衣人扯动一下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老儿!你妨碍了我们诱取墨麟铁甲蛇的毒涎,这份罪名就够你老儿担当的。」当时徐璜禁不住勃然大怒,厉声叱喝道:「你们胡说!」瞿稼轩伸手轻轻拍着徐璜的肩头,沉声说道:「璜儿!住口。」他又抬起头来说道:「两位此言差矣!方才老朽一行上山,一发现『毒龙砂』和『毒楠香』,便知道是两位在此地引蛇,老朽等特地弯道而行,唯恐有所惊动,而怕让两位因此徒劳无功,两位如何反倒说老朽等妨碍了你们诱取蛇涎?事有是非曲直,两位如此说话,则是非曲直何在?」这两位灰衣人当时互相对视一眼,彼此哑然而笑。其中一人向瞿稼轩说道:「老儿!你好利的一张嘴!」瞿稼轩这时候睑色已然沉重,朗声说道:「并非老朽嘴利,而是两位理曲。两位如果说不出原因,如此无端启衅,老朽要向两位要点公道。」灰衣人纵声大笑说道:「老儿!凭你们这几个人,还敢向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下讨取公道?我看你是在老虎头上拍苍蝇,有些活得不耐烦了。老儿!老实告诉你,若问我们两人的来意,你将手上那个铁盒子先交给我,那就是我们的来意。」瞿稼轩愕然地咦了一声,皱起一双眉头说道:「原来两位是为这件东西而来的么?」灰衣人呵呵冷笑道:「深山得宝,见者有份,老儿!你如何能独吞?」瞿稼轩顿了一下,旋即大笑说:「这铁盒之内虽然是一件珍贵的东西,老朽却无法分给两位,因为这是峨嵋本派不传之秘的『虚灵七式』剑招秘笈。无论就情就理,就武林道义,乃至就朝廷王法而言,两位不能强分峨嵋一杯羹!」灰衣人眼睛从那铁盒子上扫了一眼,接着说道:「老儿!你打开铁盒子让我们看一看,如果真是你们峨嵋的剑术秘笈,也实在引不起人的胃口,老实说,你们这些自称剑派的功夫,倒真是不值得一顾。」铜冠子长剑立即交到右手,一振手腕,洒出三朵碗大的剑花,怒叱如雷,挺剑掠身而出。瞿稼轩朗声叫道:「三师弟!你暂退到旁边去。」他喝止了铜冠子,自己却含着微笑向灰衣人说道:「南海毒龙尊者自称是功盖宇内,毒镇八荒,想必这门下人也是独步人间的高手。峨嵋立派武林,虽然也薄有微名,但是断然不在两位眼内,老朽今日偏不量力,倒要请教请教!看看毒龙尊者门下,究竟功力高到何种地步,能使两位猖狂如此!」瞿稼轩这几句,说到最後,笑意全收,声色俱厉。铜冠子一听二师兄要自己动手,不觉大急,脱口说道:「二师兄!你的腿……」瞿稼轩呵呵笑了一阵,然後朗声说道:「三师弟!今天我就是以一个瘫痪了双腿的残废人,来斗斗自视甚高的南海毒龙门下,我要他看看峨嵋派是否如此一文不值。」他说至此地伸手向铜冠子,喝声:「剑拿来!」铜冠子不敢阻拦,双手递过长剑,瞿稼轩将小铁盒藏在胸前,右手执剑,左手拍着徐璜的头说道:「璜儿!收饮心神,凝听指挥。」徐璜朗声应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挺了一下腰杆。罂稼轩手中长剑一横,左手屈指轻轻一弹,一阵悦耳的龙吟,悠然良久,就在剑鸣龙吟声中,瞿稼轩敞声笑道:「两位朋友!你们是否愿来尝尝老朽这样背在别人身上的剑术?」灰衣人本已经将金色软鞭系到腰间,看去仍旧像是草绳一样,此时一听瞿稼轩如此一说,意外地哦了一声,不屑地说道:「老儿!你是否因为残废,不想活着受罪,要我们超度你?」话音一落,立即就听到嗖嗖两声,两根金色软鞭,宛如金蛇乱闪,向瞿稼轩左右夹击而来。瞿稼轩立即朗声叫道:「璜儿进偏宫,闯三斜六。」徐璜随着话声,身形飘然晃动,依着瞿稼轩的指示,脚步一点也不慌乱,三六变化,分毫不差。瞿稼轩却在这一阵闪让当中,避开两根金色-鞭,手中长剑反穿一点,-肘递招,一式「秦王背剑」,凌厉无比地倒刺身旁来人。这两个灰衣人身法灵活无比,闪避自如,两根金色软鞭,呼呼之声不绝,围着瞿稼轩猛攻。这一时间,只见鞭影重重,剑光纵横,在金光闪闪之中,还见那青森森的剑芒穿梭游动,而且在呼呼嗖嗖的鞭声剑啸里面,还不断地听到道:「磺儿进三断三!」「盘六退三。」「盘三切六!」「………………-」这一串的叫声,听在旁边宗岳的耳里,不觉暗自点点头。孔素棠见状问道:「岳哥哥!你看这位瞿老前辈如何?」宗岳轻轻说道:「真亏他老人家,能将三六变化融合到两仪四象的变化当中,更难得的徐璜兄能凝神一志,配合到如此恰到好处。不过……」宗岳眼睛注视着场子里的变化,口中轻轻地说道:「这两位南海毒龙尊者的门人,功力极为不弱,看来目前并未使用全力,时间一长,只怕瞿老前辈难以支撑下来。」孔素棠忽然说道:「这两个人以二对一,太不公平!岳哥哥,你去助一掌,把他们打跑可好?」宗岳点点头说道:「瞿老前辈倒罢了,恐怕徐磺兄已经难以支持十招以上,棠妹!你与我掠阵,待我过去解围。」他说着话,向前走了几步,朗声说道:「瞿老前辈!你如此斗法,武林少见,堪为峨嵋一派凭添光彩,这两位南海毒龙尊者门下,如今也当识趣含愧退去,这场拚斗,应当到此为止。」瞿稼轩突然一招「天外飞虹」,掠开两根软鞭的劲道,口中喝道:「璜儿退六盘旋!」徐璜果然依言一挫身影,挺腹蹬腿,闪电後退六步,疾地一个盘旋,正好扑到宗岳的身边。那两个灰衣人齐声厉喝:「老儿!那里走!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周年,看你能逃到那里去!」两条人影,挟着两道金闪闪的鞭影,直如风卷残云一般,扑将过来。宗岳这时将身一横,双手平胸向外一伸,口中说道:「两位请暂停手,在下有事想请教!」灰衣人正如此作势猛扑,突然间感到一阵劲道直涌过来,不由地脚下一个蹭蹬,赶紧敛气沉桩,停下身形,四只眼睛,四道精光,盯住宗岳,厉声问道:「你是何人?是否想代这老儿一死?」宗岳微笑说道:「在下宗岳,中原武林末学後进,今日作客峨嵋,既不想代人一死,也不愿插手拚斗,只是有几句话,要向两位略进一言。」那灰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之後,便向宗岳厉声问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宗岳不慌不忙缓缓地说道:「方才瞿老前辈也曾说过,峨嵋一派与南海毒龙尊者,远近无怨,何苦如此无端生事?挑起两派争端?……」宗岳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那灰衣人一声断喝:「小子!你想藉此拖延时间,好让那老儿从容逃去么?今天我若让你们逃出百步之外,算我枉为寿龙尊者的门人。」说着话,伸手一摸腰间,取出一截黝黑竹筒,捧在手中。宗岳含笑从容,摇着双手说道:「两位稍安毋躁,南海毒龙尊者以弄毒享誉武林,二位是尊者门人,这毒上的功夫,想必早得真传。不过,我要奉告二位,此时此地,二位纵有万毒齐发的功夫,也不能动我们一根毫发。」那灰衣人,果然被宗岳这种自若的神情所震慑住了,两个人手捧着那截黝黑的竹筒,迟疑不决,半晌没有动静。宗岳这才呵呵大笑,朗声说道:「武林之中,不打不相识,两位虽然与瞿老前辈略有误会,但是,一经各释嗔念,便是同道友好。两位如果能以在下之言尚有是处,就请到瞿老前辈居处,彼此盘桓数日,杯酒言欢如何?」那灰衣人两对深沉的眼光,紧盯着宗岳,良久,终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两人都将那黝黑的竹筒子收藏起来,毫无表情地说道:「姓宗的朋友!再见了!你要是够朋友的,请驾临南海一行,我弟兄要好好的接待於你。」宗岳闻言豪然笑道:「两位盛情,在下何敢推却,只待此间事情完了,自当前来拜望令师,并向两位致候,两位既然要走,在下不便强留,待我送客上道。」说着话,飘然举步,走向下山的方向,举手肃客,这两个灰衣人环视一周,昂然迈步动身,飘然向山下落去,顷刻之间,走得无影无踪。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拚斗,如今又这样突如其去,顷刻间烟消云散,独秀-上,还归一片宁静。过了一会,才听到瞿稼轩说道:「多谢宗少侠适时相助,否则再要对峙下去,璜儿难挨十招,老朽也要断魂在那一双奇怪的鞭下。」徐璜闻言愧然低下头,脸上掠过一阵惭愧之意。宗岳连忙拱手说道:「老前辈能在璜兄背上,从容攻招,而徐璜兄能耳听口诀,眼看鞭式,从容移动身形,此等功力不仅足以惊人,且为武林对手过招之际,留下一则佳话,老前辈休要自谦,徐璜兄更毋需抱愧。倒是晚辈冒昧插身其间,尚望老前辈以及徐璜兄幸勿介意。」瞿稼轩长叹一口气说道:「宗少侠!你这种尊重别人,自己虚怀若谷的行为,老朽真要自愧不如。」宗岳拱手含笑,正待说话,站在一旁的孔素棠姑娘忽然插嘴说道:「岳哥哥!你方才为什么对那两个人,一再容忍,没有动手的意思,究竟足怎么一回事?」铜冠子接说道:「那两个毒龙尊者门人傲慢跋扈,不可一世之态,为何独独不敢向宗少侠动手?难道宗少侠已经和他们在暗中较量过一手了么?」瞿稼轩也微微地点着头,一双眼睛盯在宗岳身上,显然也期待着他解开这两个谜。宗岳先向徐磺说道:「徐璜兄请先将瞿老前辈放在石头上稍歇一会。」徐璜果然依言将瞿稼轩慢慢放在一块大青石上面,他自己紧挨着瞿稼轩一旁,侍立在身边。宗岳这才说道:「南海毒龙尊者这两位门人,目空一切,狠毒粗暴,来此独秀-上,无端挑衅,武林败类行径,足以令人不齿。若在平时,这两个人早应除去,至少也免得他日贻害武林。但是,今天我却存了一点别的用心……」这话未了,在场的四个人,几乎是异门同声地「哦」了一声。孔素棠姑娘首先抢着问道:「岳哥哥!你有什么别的用心?难道还在他们身上,存有什么别的希望?」宗岳点点头说道:「棠妹说的不错,我正是在他们的身上,存有一线别的希望。」孔素棠姑娘当时也不过是随口问来,想不到宗岳倒是立即一口承认,这真是令人意外的事。宗岳会在这两个南海毒龙门人身上,存有什么希望?宗岳微微地顿了一下,立即又接着说道:「十年前,十绝魔君在邛崃假公开印证武学之名,将十大门派掌门,几乎一网打尽,中原武林命脉,几为之中断。但是,近十年来,十大门派後起有人,而且大家都立志复仇雪恨,重振-声,十大门派重兴有日,这自然是一件可喜的事,但是,棠妹!你知道为何今日大家还没有复仇的举动?」孔素棠怔了一下,立即说道:「十年来,十绝魔君的爪牙遍布,座下高手如云,要想一举报仇,也不是那样容易呀!十大门派的新掌门人,没有十成把握,不会贸然发动的。」宗岳说道:「对啊!今天十全老人、天羽秀士这许多高人,都在尽力栽培十大门派的力量,等到那一天足以一举击败十绝魔君,便自然要一致而起,复仇雪恨!」孔素棠姑娘咦了一声说道:「岳哥哥!你突然和我说上这些做什么?」宗岳也禁不住哑然失笑说道:「为了要说明我的用心,倒把话扯远了。我是说,十大门派要根除武林魔氛,报复当年十绝魔君谋害之仇,自己的力量固然是很重要,如果能得到别人的相助,岂不是更好么?」孔素棠哦了一声,顿时像是恍然大悟。瞿稼轩也不住地点头说道:「宗少侠用心良苦,原来想使南海毒龙尊者,将来能助我们一臂之力。」宗岳说道:「晚辈虽然不曾见过毒龙尊者其人,对他知之不深,但是,闻听人言,毒龙尊者为人虽然狠毒,手段毒辣无比,但是,却不是一个毫无理喻的人。而且此人弄毒之技,盖世无双,能得此人相助,岂不是武林之福。」瞿稼轩连连点头,说道:「毒龙尊者若能相助,不仅对十绝魔君的毒可以宽心,而且就远处而言,又但尝不是为武林做了一件大功德。渡化一个人,不啻救千万生灵,宗少侠!功德无量!」宗岳红着脸说道:「晚辈尚不知能否有此力量,度德量力,均怕难能胜任,老前辈如此说法,倒叫晚辈不尽惶恐。」瞿稼轩呵呵笑道:「心诚天下无难事,像宗少侠这等天纵奇才,尚有何事不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