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指追魂久子伦脸阴沉得可怕,停在胡眉身前五尺左右,一字一顿地说道:“听着,也替老夫传个口信!一,江三的内伤很重,但是要不了命;二,我要先天无极派不准动侯国英那女娃一根毫毛;三,那个缺德鬼小子要再敢对她动一点鬼脑筋,他就将是天下最倒霉的人。”话一说完,和秦岭一豹许啸虹转身走去。胡眉这一急确实非同一般,拔腿就跑。她知武凤楼等三人带着粉面二郎侯玉堂回京,必然骑着马匹。以狮王雷震之富,风雷堡中岂能缺乏良驹?别看只有两个多时辰,说不定已出了百里之外。最不利的是,黑夜能施展陆地飞腾,到了大白天反而不能狂奔飞跑。巴不得弄到一匹好马,才有追上他们的可能。可这黑更半夜,荒郊僻野,叫她到哪里弄马去?她万般无奈,只得把轻功提到极限,一路飞奔下来。一直到天色大亮,才把身法放缓了一些。但已累得筋疲力尽。往好处估计,离武凤楼一行恐怕还得有五十里差距。她心急似火,热汗如雨。她也是个执拗的女人,不然怎么能名列六怪?遂又加紧了步伐,向前赶去。到了该吃早饭的时候,胡眉来到了一座集镇。这座集镇是农村中常见的那种早集,眼下正是三秋大忙季节,赶集的人来得更早,散得也更早。吃早饭时,卖东西的虽然还有些没散,可买东西的却已寥寥无几了。胡眉进镇后先奔了一家饭店,为了抢些时间,她是想喝点汤水,买点吃的东西就上路。哪知刚到饭馆门前,一眼看见门东旁一棵垂柳树上正好拴着一匹菊花青大马,不光鞍辔鲜明,而且还神骏异常。她只看了一眼,一颗心直喜得几乎跳了出来。心想,太好了!正想马匹,还真有人给姑奶奶送上门来啦。她本来是强盗中的巨魁,只要需要,天王老子的东西她也敢伸手就拿。狂喜之下,连饥渴也全忘了,毫无顾忌地来到那匹马的旁边,解开了缰绳,怕烈马欺生,手腕用上了力道。左手一领马缰绳,一只脚刚想踏镫,猛觉右肩上突然一紧,三根手指正好前二后一按在她的琵琶骨上。胡眉在江湖中也是成名的狠角,对身后来人的身法之快认穴之准,岂有不识货之理?明知若要硬拼,一条右臂决难保住。但她为主心切,拼着舍去一臂也要抢走骏马,好能及时追上武凤楼他们。遂提聚全力,出其不意地一个靠山背,硬撞身后那人的前胸,左手的缰绳也宛若一条毒蛇向身后缠去。她是恐怕落在人手误了大事,才情急拼命。这一靠一缠。直如电光石火,迅猛凌厉。实指望一拼得手,大不了被身后那人捏碎了琵琶骨,那也值得。哪知身后那人的功力不光高她太多,刁钻的心眼也远胜过她。在她这一靠一缠突袭下,陡觉身子撞空,同时有一股子极大的引力吸得她向后飞撞。不过,不知为什么那按在右肩头的三指没使力道却自动松开了。由于引力太大,想使千斤坠也来不及,正好重重地撞在店门东边的墙上,直撞得灰土弥漫,胡眉的全身骨节也几乎撞散了架。她知道遇上了棘手人物,心中一凛,强撑着翻身站起,向摔自己的那人一眼看去,不由她目瞪口呆,愕然惊奇。原来,身后那人不仅不是个凶神恶煞,威猛太岁,反而是一个十八九岁的文弱少年。只见他面如美玉,秀眉星目。身穿紫色彩绣花袍,脚登紫色厚底官靴,腰系丝绦,肋下佩剑,正笑嘻嘻地看着胡眉。胡眉揉了揉眼睛,想再看真切一些。那个紫衣美貌少年仍是笑嘻嘻地说道:“看你穿戴很好,长得嘛,也算顺眼。就是身上藏有一把杀鸡的小刀,显得有点儿匪气,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马匹。要不是看你血奔心似地狂跑,必有急事,情有可原的份上,我早就屠了你啦!算你命好,大爷我也有烦心的事,滚吧!”听了美貌少年的话,胡眉的心里更是一寒。自己的一切,叫人家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自己藏得很严密的那把狭长利刃也没能逃过他的一眼之下。按理说,胡眉就该认栽快走,哪知她一来悬心主人江剑臣的伤势,二来看少年人很和气,三来实在太需要马匹,她竟然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送到美貌少年面前,软声求道:“公子眼亮,小女子确实有急事要办。这叠银票,不下千两,请公子爷把坐骑卖给我吧!”说罢,见那少年尚无允意,又忙不迭地从身上掏出三颗龙眼大的珍珠,与那叠银票合在一起,又送到少年面前,苦苦哀求道,“这是我身上的全部财物了,都给你,马匹我也只骑三天。请公子告诉我个地点,事完后,我把马匹给你送上府去,这总行了吧?”那紫衣美少年秀目微翻,仔细地看了胡眉一眼,沉声说道:“你这么需要快马,是为了逃命吗?”胡眉苦笑了一下说:“为了小女子我这一条贱命,我值得这么低声下气吗?”那少年眼珠一转,说了声:“我依你,钱你先收下。”一面说着,一面轻轻地拍了那马两下,然后把缰绳递到胡眉手中。胡眉只求借马,哪顾得多想?嘴里道谢,身子已飞上马鞍,一抖丝缰,两腿夹鞍,身躯前俯,迅疾向集镇外驰去。那匹菊花青马,真不愧为一匹良驹,又快又稳,眨眼间便离了集镇。胡眉知道,越耽搁越难追上武凤楼他们。手中缰绳连连抖动,身躯越伏越低。她正庆幸自己因祸得福,有此巧遇,不料,自己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而且还非常修长柔嫩,她心头一惊,刚想运肘甩肩去撞身后之人,就所身后那人说道:“再不老实点,我可真的捏碎你的琵琶骨了。乖乖地坐着,有你的好处。”接着,又有一只手臂伸出,双手一搂胡眉的纤细腰肢,左右两手各有一指分别贴在她的“命门”、“鸠尾”两大穴上。胡眉出道以来,向以狠怪泼辣出名,今天却被一个俊美少年一出手就制得她一点也不能妄动。连气加急,她的狠劲就上来了。刚想拼死挣扎,身后那少年笑道:“我俩正好同路,年貌也算相当。一切听我的,有你的好处。”胡眉冷哼了一声说:“该我倒霉!你狠吧,早晚你会后悔的。”身后少年轻声一笑,说道:“六个一齐来,小爷我也不睬。何况你这一只折腿的狐狸!”这一句话可把胡眉吓傻了!人家不光认得自己,就是自己兄妹六人,人家也不放在眼里,她泄气了。马行迅速。那少年丝毫不在意行路客旅的惊诧与观望,一直到中午时分,竟然没有打尖吃饭的意思。奇怪的是,那匹菊花青驮着两个人一路奔跑。却并不显得乏力。这时,那少年的双臂又搂紧了一点,笑着说道:“喂,我陪着你挨饿,陪着你颠簸,连我的爱马也不心疼,还不能使你感动吗?你怎么不向我靠紧点!”别看胡眉二十七八岁了,却仍是处子之身,人虽泼辣怪戾,一旦有男人把她紧紧地搂着,又真刀实枪地调起情来,她反倒身躯颤栗,心慌意乱起来,连气加急,连话也不会说了。幸好,那少年没有继续胡闹下去。又到了一座集镇,那匹马的鼻孔已喷出了白沫。紫衣少年才按辔勒马放缓了下来。一直走到镇里一家饭铺门前。这时,已是夕阳西下。那少年挟制着胡眉一同跳下马来,把缰绳递到一个店伙的手中。只说了一声:“好好照料。”就携着胡眉的手,一起走进了饭铺。由于集镇太小,饭铺也不大,几副座头早已坐满了吃饭的食客。见他二人男的俊美,女的娇艳,无不以惊羡、奇异的眼神齐齐地望了过来。那少年可不管这些,把一个店伙计叫住,指着中间一张大桌子吩咐他说:“将这一张桌上的人,往别处挤挤。”他说得很轻巧,又很自然,仿佛一个骄傲的王子向臣子下达命令,又象似少主指使仆人。那个店伙计刚一迟疑,中间那张桌上的食客早已分端碗碟往别的桌上挤了过去。胡眉早已看出那四个食客都是中州一带江湖人物,身上也都藏有刀剑。她对这个紫衣少年,更加莫测高深了。正在吃饭之间,忽然一个五十多岁的驼背老人闪了进来。那紫衣少年秀眼陡然一亮,竟然站了起来,向他打了一下手势。那驼背老人来到饭桌跟前,一不开口,二不伸手,只是默默地站着,对于其他的一切丝毫不加理会。就连身为六怪之一的胡眉,也没有引起他瞟一下眼。紫衣美少年放下筷子,很亲切地揽着那驼背老人的肩头,把嘴附在老人的耳边咕唧了一阵子。那驼背老人仍是木然地站着,一动也不动。看样子,紫衣少年好象真急了,将手松开,把脚一跺,说:“我就是不回去!你绑上我,我也不回去。你快闪开!”说也奇怪,那驼背老人始终站在那里,象一个木头人似的。那紫衣少年发起了脾气,玉齿一挫,恨声骂道:“死驼子,你也来欺负我!你真该死,该死一千遍,一万遍!”骂着骂着,手腕一翻,一把一泓秋水似的短剑早已握在手中,嘴里仍是不停地骂着:“该死的驼子,再不闪开。看我不戳你个千孔万洞!”话没说完,短剑已泛起无数的剑光,向那驼背老人刺去。胡眉大吃一惊,就想拦阻,但一眼看么,那凌厉的剑势只是沾上了驼背老人胸前的衣襟,那紫衣美少年就停下手来,把剑往地上一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刚才那骄横任性的脾气一扫而空,哪里还象一个佩剑的青年壮士,反而象一个讨糖吃,遭到大人拒绝而撒娇耍赖的女孩子。胡眉的心骤然一紧,对眼前这个有时横有时娇的美貌少年和那个深沉莫测的驼背老人的来历,一下子恍然领悟了。原来那驼背老人就是西岳华山上天梯苍龙岭碧云庵庵主慈云师太驾下的杂工管事,二十年前就是个武林煞星的郭天柱,外号人称哑阎罗,也叫快刀哑阎罗。其实,他既是假哑巴,又是假驼子。据说,他的刀快如闪电,内力也深不可测,年轻时,路过关西地面,有一伙也是以快刀称雄的悍匪七人和郭天柱狭路相逢,要试一试郭天柱的快刀,各以一枚铜钱抛向郭天柱。郭天柱竟能在七枚铜钱快要坠地之际,抽刀一挥,将七枚铜钱全部砍为两半。七人被一刀慑服,投入他的麾下。二十年前,因杀孽太重,被大批仇人逼入华山。一场血腥的拼搏,仇人虽然死了大半,但郭天柱也力气将尽,眼看要被敌人碎尸粉身,被慈云师太发现,赶走仇人,救下了郭天柱。郭天柱从此顿改前非,解散了麾下盗伙,在慈云庵主手下当了杂工头儿,人也变得更加深沉,有时一连几天也难得说一句话,忠心耿耿地跟定了慈云师太。相传郭天柱一生只服二人,除去慈云师太以外,另一个就是和慈云师太共称武林双奇的五岳三鸟的恩师无极龙了。胡眉从郭天柱身上,推想到那紫衣少年肯定是慈云师太的唯一传人女屠户李文莲。也只有她,才敢在哑阎罗郭天柱面前发横撒泼。面对这么一个早年的江湖煞星和一个当代的武林女屠,别看胡眉身列六怪,也吓得花容失色,不知所措。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两个人只要有一个不高兴,都能勾销了她的生辰八字,她不禁吓呆了!女屠户一哭,只见郭天柱脸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木然呆滞的眼神投向了胡眉一下,一弯腰拾起了短剑,拂拭了一下剑锋,连看也未看,只信手一丢,就插回了女屠户李文莲的剑鞘之内,眼力之佳,手法之准,十分惊人。完了以后,头也不回地走出饭铺。胡眉的眼神再回到女屠户李文莲的俏脸上,只见她含着一种诡诘的微笑,正望着自己。胡眉心里刚暗道一声“不好”,女屠户李文莲已寒下脸来,冷然说道:“看样子,你知道我们是谁了?”胡眉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抖颤了一下,只得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女屠户笑了,笑得那样好看,那样坦然。但声音还是充满了寒意,说道:“知道了就好。刚才哑叔叔对我说,我要找的人你知道下落。带我去吧!”胡眉赔着笑脸装傻道:“姑娘的话,我听不明白。请姑娘告诉我要去找谁?”女屠户李文莲俏脸一变,大声骂道:“该死的狐媚子,我这个样子象姑娘吗?清醒一下脑壳,再重叫我一声。”胡眉哆嗦了一下,喊了一声“少爷”。女屠户李文莲双蛾微蹙,抬手朝她左腮上掴了一个耳光,骂道:“该死的东西,我的父母早去世了,我上哪里去当少爷去?”胡眉怕她再打,忙喊了一声“老爷”。不料,女屠户一翻腕,又扇了她右腮一记耳光,恨声骂道:“说你该死,就是该死。诚心想咒我死得快是不?二十岁都不到,就喊我老爷?”胡眉傻眼了。女屠户李文莲一字一顿地教导她道:“糊涂东西,我是大爷,比小爷大一级,比老爷小一级的人物。记清了没有?再喊错,我抽了你的大筋,剥了你的狐皮。快带我去找缺德小子李鸣和武凤楼去。”胡眉原来是怕她叫自己带她去找江剑臣,心想要是夹在一个女魔王和一个女屠户中间,那可就设法再惨了!不料,她逼自己找的,也就是自己急需要找的人,欣喜地道:“他们就在前面,吃了饭我们赶快上路。”哪知道,她刚把一个馒头拿在手里,女屠户李文莲就劈手一把夺过,取了一锭银子抛在桌上,拉着胡眉走出了饭铺。胡眉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这个出了名的女怪要是跟她相比,可就一点也不怪了。怕再挨揍,哪里敢违抗?二人上马再追,刚出集不足二十里,在夜幕未张之前,早已一眼看见前面三人四马向东走着。胡眉知道华山派和先天无极派渊源很深,李文莲纠缠江剑臣之事也早有耳闻。所以,李文莲虽是出了名的女屠户。绝不会出什么大事,就对女屠户说了一声:“前面就是。”女屠户李文莲不光是出了名的急性子,在慈云大师极端溺爱的纵容下,更是骄横得不可一世。不然,也不会得了这么一个雅号。这时,一听说李鸣就在前面,连击三鞭,菊花青翻蹄亮掌,霎时追上了武凤楼他们。女屠户还未开口,胡眉已大喊一声:“武公子留步!”武凤楼、李鸣、曹玉各乘一马,粉面二郎侯玉堂是用大布袋装着驮在另一匹马上。三人中除去曹玉外,武凤楼和李鸣是认得李文莲的。别看她改了男装,二人早已一眼认出,武凤楼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女屠户背后有慈云师太撑腰,连自己的三位师尊五岳三鸟都得俯首屈从,何况他和李鸣?知她此来必和三师叔有关,先巴结巴结再说。遂朝李鸣使了个眼色,和曹玉爷儿但一齐翻身下马,深深施礼。武凤楼口称:“小侄武凤楼和兄弟李鸣、徒儿曹玉给姑姑磕头。”胡眉一听,要糟!怕武凤楼等三人挨骂,忙不迭更正道:“武公子,你喊错了!不是姑姑,是大爷。”不料,女屠户这一次却变了脾气,瞪了胡眉一眼骂道:“凤楼称我姑姑,是天经地义的。你多管的哪门子闲事!”吓得胡眉向后一缩身子,心里话:怎么又不充大爷了。女屠户李文莲性子虽然暴躁,却一点也不糊涂。她知道,要想得到江剑臣,光凭师父慈云师太发威也不行,必须取得先天无极派人的好感。所以,对这三个晚辈非常和气。一见三人磕头,喜在心里,笑上眉梢。难为她也知晚辈拜见长辈是要给见面礼的,伸手向自己囊中一摸,除去一点散碎银子,根本没有象样的礼物,心中不禁一怔。可她的为人刁钻调皮,泼辣大胆,什么事也不在乎。遂把玉掌一伸,以命令的口气冲胡眉喊道:“拿来!”胡眉一愣,不知她想要什么,刚一迟疑,女屠户已大声骂了出来:“该死的废物,愣什么?还不把马钱给我!”武凤楼爷儿仨也愣了,心想:什么马钱呀?可胡眉的心中已经雪亮,不取银票,只拿出那三颗上好的珍珠,恭恭敬敬地交到女屠户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