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纸包,狂花峒主看见信封上,写的竟是:“留呈琼妹亲启星石。”只有八个字,一眼便可看清,便知大有蹊跷,来不及拆开,就冲进了密室。诸老一个不少,都在密室里,独不见金星石。狂花峒主诧问道:“星石呢?”诸老见她手里拿着一封信,神色极是惶急,情知有异,郑七指着一道门户,道:“进屋取东西去了。”狂花峒主知道门内是金星石的卧室,立刻奔了进去,哪知竟没打开。诸葛昌走了过去,道:“峒主,让老朽试试。”洞内机关都是他设计的,自知开启之法,结果也没打开,叹道:“室内另有密道,金兄料已走了。”狂花峒主吼道:“他怎么能就这样甩手一走,还不快追!”追,密道业已封闭,只有仍从正式的门户去追。狂花峒主领先便向密室正门冲去。四极奉金星石面谕,须保护狂花峒主和金邈,前往指定地点送信,由于密室狭小,没有进来,这时朱万正与金邈,并肩堵在门口。狂花峒主急道:“躲开!”意料中,朱万、金邈必躲,没有收势,便冲了过去。那知朱万、金邈并没躲,如非收势快,几乎撞在一起。狂花峒主大怒,道:“朱万,你想干什么?”朱万作揖陪了一个礼,道:“峒主息怒,山主如果存心想走,这时出去也难追得上了,信内或有去向,何不先看一看?”狂花峒主立被提醒,没待朱万话完,已经把信拆开,里边只有一张信纸,却附着另外一封信,封上仅写着:“密启。”信中套信,仍是一个谜。狂花峒主立刻展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的是:“琼妹:密柬无人时再行拆阅,慎无外泄。范凤阳今非昔比,上官逸亦不可靠,行止务请与四极密切协同,不可稍忽。书橱中另有诸老密柬各一件,请代取出转付,七兄如将月魄牌赐赠邈儿,万不可受,以免贻祸无穷。小兄行踪难定,将以一身了结恩怨,今生已矣,愿卜来生,此颂妆安小兄金星石绝笔”从信中语句,不难看出,毒臂神魔金星石,是彻底地悔悟了,发妻的规劝,金邈的孝行,二子的丧生,以及最最宠爱徒儿的叛离行动,在在都感动他,打击着他。尤其金邈的孝行,给他的感动最深。他静静的想了一天一夜,方才把利害关系想清楚,如果再蛮干下去,金逊居间调停不成,首先就要自裁牺牲。金邈是否能保全,也在未定之数,没有多大把握,到头来究竟为了什么?如此一经想通,便毅然决然地安排了今日之会,一切在事先,都已准备妥当,交代清楚之后,飘然而去,以示决绝,一点也不再留恋。狂花峒主看到后来,珠泪不禁滴流,忍着辛酸,打开书橱,把金星石留给诸老的信取了出来,当面交割,内中也有上官逸的一件。诸老匆匆看完,郑七果把月魄牌取出,瞟了一眼金邈,微一犹豫,终于向上官逸道:“雷雨之后,至宝已被范凤阳得去,月魄牌已归无用,权当纪念,赠与令郎把玩,务希笑纳。”话完,便把月魄牌,向上官逸递去。上官逸心计有多深,怎么敢要,连连后退,固辞不受。郑七又向上官敏道:“敏哥儿,你拿去,就当伯伯送你的纪念品吧!”上官敏道:“就为了这个臭东西,闹得鸡犬不宁,害得我武功也学不成了,不要!”郑七叹道:“老朽这次回去,再不作出山之想,这件东西留之无用,就放在此处,留赠有缘,请恕失礼,老朽要先走一步了。”把月魄牌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走了。于鹏、雷登,跟着告辞也走了。蛇叟把诸葛昌拉到一边,不知谈了几句什么,又去找罗昆、巫无影,只听罗昆说道:“欢迎之至,路上多个伴也热闹,范凤阳那个畜牲,如敢生事,我们正好合力干掉他。”原来金星石的信中,除了每人赠了一本益气延年内修的秘谱以外,还分别有所进言。提醒郑七的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是以郑七当众留下月魄牌才走。警告蛇叟和诸葛昌的,是因为三人特长,正是范凤阳所急需的人才,提防路上遇劫。罗昆性子急,心里又有气,故一口说了出来。由于郑七把月魄牌留在密室,都怕落后受嫌疑惹祸,是以不差先后,全都急着离开了。树倒猢狲散,先前惟恐得不到,现在势力一分散,谁要谁倒霉,连多看一眼,都怕受嫌疑。人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动物,贪婪、自私、多疑、善嫉。外带着还最怕死!出了神兵洞,上官逸率领两处负有职司的,作别自去。巫无影这才问道:“峒主,信送什么地方?如果不嫌累赘,我们护送你们一程如何?我跟二哥,去死不远,不能看着老大,单独步险,我们还要找他。苗虎他们还年轻,峒主如有碍难,可把他们带去,帮不了大忙,看看门,守守夜,料还能成。”苗虎道:“我也不年轻了,一块儿来的,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朱万极是难过,道:“峒主,要不就先别散,多几个人,就多几分力量,等把信差到,再作打算怎么样?”狂花峒主道:“好吧,二位呢?”她问的是阴山所余二鬼。青面鬼玉李玉道:“我们老四还在公孙启那里……”朱万截口道:“这包在兄弟身上,先跟我们一道走吧。”李玉忖知金逊还跟公孙启在一处,这点人情,料还请得通,自然再无异议。于是,这一队人也走了。神兵洞霎时成了一个空洞,藏污纳垢几十年,随着毒臂神魔金星石的觉悟,这群恶势力,也归于烟消云散。历年以来,金星石搜集的珍珠宝器,价值连城,一件都没动,这会不会招到宵小的觊觎,尤其是那枚月魄牌?公主岭古木掩映中,有一座畸形建筑。说它畸形,是因为外观像庙,里边却无神社。这里就是北霸胡梦熊的老巢,原系山神庙,后经改建,前面大殿改成聚义厅,后面就是他住家的地方,两旁路院,是亲信爪牙栖息之所,这只是初创业时的规模。胡梦熊发达以后,喜其隐秘,故未放弃,并且还增建了几栋房子,不过,家眷却搬走了。搬往什么地方去了?只有他的几个盟弟知道,而这几个人,在晓梅初出关时,已经全部丧生剑下,等于替他消灭了活口。保全了机密,除开他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就连现在的第二号人物,铁掌金梭冯麟也不知道。两三年前,他勾搭上一个女飞贼衣萍,现在更把她撤到公主岭,作了压寨夫人,用以抛饰他真正的家眷。这是他鉴于目前情况险恶,准备万一发生意外变化,自己能逃,还有个去处,不能逃,也不致绝后。人不自私,天诛地灭,他这么做,情理上倒也无可厚非。除非有事,胡梦熊再不离开公主岭,就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衣萍只知道他的原配已死,自己便也以压寨夫人自居,尚不知被蒙在鼓里,冯麟的看法,和她差不多。这一天,吃过晚饭,胡梦熊和衣萍,正在房里闲话家常。隐约之间,觉得房上似乎有轻微的衣袂风声。胡梦熊有过前次经验。宛如惊弓之鸟,最是敏感。说实在的,在当前环境下,他也极是难处。他惹不起毒臂神魔金星石,也惹不起范凤阳,更惹不起公孙兄妹。神兵洞瓦解,他也听到了消息,又多了一个上官逸。关于前者,金星石或范凤阳如有委派,他还不敢公然违抗,无奈这一对魔师逆徒,又已形成水火,极不相容,如果双方都有委派,意旨恰又不同,听谁的好?对于上官逸,还可以不卖账,但如上官逸假传圣旨,又该怎么应付?至于公孙兄妹,对他更无好感,一个应付不好,马上就能血溅庭阶。是以听到衣挟风声,立刻扇熄灯火,就出去了。当他到达房上,衣萍亦已悄无声息地到了他的身侧。这说明衣萍的武功,最少是轻功,不在胡梦熊以下。胡梦熊觉察了,心头暗暗一懔,来不及说什么,先查敌踪要紧。尽管月亮已经升上树梢,奈何古木阴森,到处都可以隐藏行迹,又能查看得到什么!胡梦熊叹道:“凡事有利就有弊,有这片树林挡着,外人轻易找不到这个地方来,但如真有高手来到,这片树林,恰又成了别人的护身符,唉!”一叹而止,似有无限感慨。衣萍道:“山高风大,也许是听错了。”胡梦熊道:“但愿如此,可惜不是。”衣萍道:“关照桩卡,加点小心就是了。”夫妻俩飞身扑下,查看了一下桩卡,俱未出事,也没发现什么,这才回转。一宵平安无事,第二天一早,冯麟过来问过了好,道:“听桩卡上的弟兄说,大哥大嫂昨夜似是发现过什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胡梦熊道:“恐怕真是听错了,目前处境甚难,关照兄弟,不管发现哪路上的人,即刻引来见我,切忌妄动。”又谈了一会闲话,冯麟告退辞出。从这天起,加强了桩卡的实力,但也从这天起,天天都发现有人侵入,等到追出查看,总是晚那么一步,就是看不到影踪。弄得上上下下,全都不安起来。是不是真没看到影踪?不,有人看到了,并且还被询问过,严厉警告不准声张。否则必追取性命。谁能不怕死?只有胡梦熊和冯麟,被瞒得死死的。来人是谁,问的又是什么呢?公孙启带着未婚妻印天蓝和姗姗,伴送金逊,到达神兵洞,晚了两天一夜,匆匆进洞,穿行一周,一个人影也没见着,便匆匆地走了。哪里去好?在冷静推敲之下,仅能确定这是弃洞而走,金星石的去向和企图,毫无端倪可寻。朱万起码应该留个信号,有所暗示,但也没有发现片纸只字,在这种情形下,金逊的事,只好先放在一边。其次想到的,便是霹雳神婆的安全,这在公孙启的心目中,占的份量也最重。是故毫无选择,四个人便又奔向锦州。一夜紧赶,第二天天亮不久,就赶到了。又晚了一步,悦宾栈已成一片瓦砾,余烬犹未全熄。公孙启有如万丈高楼失足,一颗心凉到底。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切未到伤心处。霹雳神婆是他家的老佣人,抱过他,领着他长大的,在公孙启的心目中,这个脾气火暴的老婆婆,无异就是他家庭的一员。两行痛泪,不禁涔涔而下。大火还不仅烧掉悦宾栈,范凤阳的家宅,以及左右邻居,也都烧了,波及得很广。奇怪的是,竟无一人巡视火场,邻居也不见一个。这不合情理,也显示出不寻常。印天蓝道:“这不像失慎引起的火灾,到我家一问就知道了。”公孙启如梦初醒,道:“跟我来!”当先疾步而去,所走的路线,并不是去印家的道路。印天蓝道:“走错……”也只说出这么两个字,已有所悟,即住口不言。公孙启听如未闻,脚步愈快。姗姗跟在身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欲发问。印天蓝向她摇了摇头,示意禁声。不久到了马家店,公孙启一步冲了进去,见这里平安无事,方才松了一口气。一大早,客人忙着结账上路,马千里的义子马逵,正在柜台上照料店务,一眼看见公孙启,狂喜说道:“今天小店请客,没有结账的不要了。”几步跨出柜台,迎着公孙启道:“我的公子爷,你怎么才来?”公孙启急道:“悦宾栈发生了什么事,人都怎么样了?”马逵道:“燕老板垂危,婆婆重……”公孙启截口道:“人在什么地方?快领我去。”马逵道:“都在印家,我爹……”公孙启那里还听得下去,返身就走,边走边道:“我认识路,你照顾生意吧!”话落人已出店甚远。马逵仍旧跟去了。说请客,就当真请客。乐得少数爱占便宜的客人,乘机会溜之大吉。好在还有伙计,多数客人,仍是付清了账才走。印天蓝的家,成了难民窝,不仅悦宾栈的东家和伙计,全在这里,遭受池鱼之殃的旅客和邻居,也全在这里。霹雳神婆的伤势,并不如马逵形容的那么严重,睡得十分香甜燕南天也不致有性命危险。反而是黄天爵,左肩胛骨已碎,虽不致死,残废的厄运是定了的。印家的总管丁太,却作了牺牲品,死在范凤阳的毒掌之下。马千里成了大忙人,照护伤者,安抚受连累的邻居,忙进忙出,累得精疲力尽,憔悴不堪。院子里边停着五口棺材,除了丁太,另外四个都是旅客。公孙启夫妇到的时候,马千里正在椅上打盹,马逵上前把他唤醒,见着公孙启,精神不由一振。公孙启先看了一眼受伤的人,见都睡得很好,悬心方才放落,便没惊动他们。印天蓝重返故居,更是感慨无限。这还是她随同晓梅出去查访失踪矿工的下落,第一次回来,不料倚为臂助的丁太,却因她之故,遭了范凤阳的毒手。她对自己的能够生还,并不如何兴奋,对于丁太的死,却感到莫大的沉痛。问起经过,马千里叹道:“这次是无妄之灾,范凤阳找的不是他们,而是旅客,但旅客住在悦宾栈,神婆怎能不管?”公孙启奇道:“什么样的旅客,会值得范凤阳如此重视?”马千里道:“你再也不会想到,旅客竟是天南金氏门下,更不会想到,这次如非毒臂神君适时出现,把范凤阳惊走,救下神婆夫妇,后果更是不堪设想。”神魔终于改了神君,金逊不由感到一丝安慰,但因这次事件,乃至十年来的辽东变乱均系由老父一人引起,又不禁感到无限惭愧,是以反而把头垂得很低。公孙启道:“金兄,伯父这一转变,对人对己都好,金兄应该高兴才对。”金逊长叹一声,道:“事情还很难料,家父行事一向莫测高深,迹象预示有意回转天南,若然,中原又将多事。”马千里道:“半个多月以来,事实演变惊人,且到前厅再作详谈吧。”到了前厅,印天蓝已着下人准备酒食,老少五人,相继入座,马千里一边吃喝,一边便把金星石与范凤阳对掌受挫,以及以后各种安排,扼要说了出来,然后叹道:“神兵洞一举一动,俱在范凤阳严密监视之中,悦宾栈这次事件,就是他的预谋,目的就在截留那封信和诸葛昌。”四人听后,莫不震惊!公孙启沉忖刹那,道:“果然是他!”马千里听得不明不白,讶然问道:“是谁?”公孙启道:“这事等晓梅来了以后再说,先谈目前的,范凤阳已否得手?”马千里滔滔不绝,说出以下经过:就在神兵洞散伙的第二天,近午时分,悦宾栈来了一个中年人,声言要将栈房包用一天,当时头夜的旅客已走,栈房虽然空着,但这种事,伙计作不了主,便报告了栈东夫妇。黄天爵恰正与燕南天夫妇闲话近来的事情,得讯之后便跑下楼来,仔细打量那个中年人,文质彬彬,决非道上人物,不由问道:“尊驾贵姓,包租栈房有何贵干?”中年人未语之前,先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说道:“好好的金矿,还大有前途,不知为了什么,说散伙就散伙,并且还勒逼着马上就得走。在下邹风,奉命打前站,如不事先办好食寄,这一千口子人,到了怕没地方住,东家务必帮个忙。”黄天爵道:“可是金家矿场上的事?装运矿砂的车辆,经常都从这里过,怎会不知道。散伙也好,工人也该回家了,开栈房就是给人方便的。没问题,房间都留给你们了,真要是矿工,小栈特别招待,不算钱。”邹风道:“那怎么成,矿工虽然多干了几年,这次算账,一个没少给,每个人都有几百两黄金,东家肯与方便,在下已代他们感激不尽,怎能不收钱,盛意心领。就这一家还不够,我还得别处去跑跑,晚上见。”留下十两银子作定金,就告辞走了。黄天爵还当一件稀罕事,上楼说给燕老夫妇听。霹雳神婆甚是高兴,还以为是公孙兄妹,硬逼着金星石,解散了金矿。派人一打听,所有大小客栈,都被人包下了,异口同声,都是为遣散的矿工安排的,愈加深信不疑。哪知傍晚来的,竟是狂花峒主那一群人,没有一个是矿工。霹雳神婆认为受骗,邹风也没再露面,说什么也不接待他们。狂花峒主眼看要闹僵,才把神婆夫妇请到单间,说出近日以来的经过,并且还拿出来一封信,请神婆看。信很简单,是打尖的时候,从伙计手中转到的,内容只说:“锦州客栈,已全包下,可分开住。”说到范凤阳的狠毒,狂花峒主还无意说出晓梅已遭毒手。这句话,可把霹雳神婆说红了眼睛,切齿恨道:“好吧,你们住,尽管住!话先说明白,我可不是为接待你们而留客,而是要借你们,引来那个畜牲,叫他索性把我老婆子也成全好啦!”说时,老泪纵横,悲难自胜。狂花峒主道:“畜牲要来,我们合力对付他。”霹雳神婆道:“不成,等我老婆子死了之后,你们爱怎么对付他,再怎么对付他。”燕南天说好说歹,才把她劝上了楼。匆匆吃过晚饭,狂花峒主一行,熄灭了灯,养精蓄锐,以备应变。一更梆鼓响了,平安无事。二更梆鼓又响了,仍然没有风吹草动。三更天,隔着一道墙,范凤阳的家宅那边,突然起了火。火势一起,便烈焰腾空,浓烟烈火中,硫磺的气味非常重,十分明显,是范凤阳有意放的火,蓄意乘乱行事。伙计准备钩竿冷水,还打算抢救。霹雳神婆喝道:“客栈不要了!你们都躲开,别妨碍手脚,误送性命!”狂花峒主死劝活劝,才把她劝活了心,一起退到对街的房上。意料中,范凤阳必定要现身。哪知这个阴险的东西,极工心计,并不如众人所料,连个影子都没露。由于两家中间有一道高墙,悦宾栈在北边,又是上风,火势一时蔓延不过来,范家的左右邻舍可就惨了,波及得很快。邻人梦中惊醒,逃命要紧,呼爹喊娘,乱成一片。更深夜静,声音传得很远,不消多久,半边城都被惊动了。马千里和丁太先后赶到,得知真象,火是范家纵放的,自然不会救,悦宾栈这边,得防备范凤阳乘隙偷袭,不能救,居民人力单薄,想救救不了,如果不及早躲开,说不定还要把命赔上。丁太意良不忍,大声道:“乡亲们,火是范凤阳放的,提防他还要杀人!请携带贵重的东西,先到印家躲一躲,事后再妈巴子的算账!”他一边喊,一边挨户劝,还没劝几家,一声惨号,便受了暗算,连人都没看见,就冤枉地死掉了。霹雳神婆闻声扑了过去,看清丁太已经无救,便破口大骂起来。她一动,燕南天和黄天爵自是如影随形,跟着一起行动。这样一来,狂花峒主自无坐视之理,于是,她那一批人,也无法不动,阵容立见空隙。适时,暗影传出范凤阳的阴森话声道:“把信交给诸葛昌,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今夜都别想活。”闻声而不见人,也听不出他准确的方位。诸葛昌扬声道:“你如收起凶心,今夜不再滋事,老夫跟你去。”范凤阳道:“作梦,单你一个空人不行,拿着信出东城等我。”诸葛昌道:“你太过份了,要信办不到。”表现得倒也够朋友。范凤阳道:“峒主怎么说?”狂花峒主气极,道:“信在我手。要,就自己来取!”霹雳神婆几次都没听准他的位置,骂道:“范凤阳,你这枉披人皮的畜牲,有种就别藏头露尾。”范凤阳嘿嘿一阵阴笑,道:“霹雳神婆,今夜可没你的事,烧了你的客栈,本场主有的是钱,给你再盖新的。你如横插一脚,那可就不能怪我了。”霹雳神婆道:“老婆子找你另外有账算,和他们不相干,你倒是敢不敢滚出来?”范凤阳又是一阵阴笑,道:“你不提起,本场主还真忘了。晓梅辱我太甚,我已将她处死,你如怕她泉下寂寞,本场主就一并成全你,等着。”话落又起,道:“峒主,我最后提醒你,信交给诸葛昌。”狂花峒主道:“老娘也最后告诉你,要信自己来取!”范凤阳声调一转冷道:“四极在我眼中,不过土鸡瓦狗,倚仗他们没用。留神,本场主来了!”声落人现,十丈外出现一个金衣人,但却纹风未动,众人心弦,顿时紧张。四极横列狂花峒主身前,不敢稍离。霹雳神婆却猛扑了过去。罗昆比她近,先一步到达,历喝道:“畜牲招打!”双撞掌兜胸猛击过去。金衣人冷嗤一声,觑准来势切近,方亮掌迎击。轰然震响声中,金衣人寸步未移,罗昆却飞摔房下,未再起来,意料非伤即死。“嘿嘿嘿!”适时,四面都起了冷笑声,伴随嘿声,又出现了三个同等高矮,同等装束的金衣人,一面一个,远远地把住四方,不知谁真谁假?巫无影没有唤住罗昆,紧随而起,稍微落后一步,惨变已生。这时,范凤阳话声又起,道:“三叔住手!这是我座前的四大金刚,你不是他们的对手,护送信件没你的事。在老鬼心目中,你还不如四极份量重,带着八秀和十二神卫,回转天南去吧。二叔已经无救,我会好好地安葬他,你不必管了。除开诸葛昌和那封信,谁都可以走。念在同门一场,这是我最后的忠告。”不怪他狂,手下人都这么厉害,罗昆竟然一招都接不下。巫无影在他唤三叔的时候,已经止步,闻言恨道:“你很好……”底下的话,气得再也无法出口,挥手示意随在身后的苗虎等人,重行退回原处,以增厚狂花峒主实力。这并非示怯,徒死无益,衡量目前形势,只有集中力量,或可死中求活,确保信件不失。霹雳神婆奔至中途,见罗昆已经出手,不愿与他们联手,故即收势止步。燕、黄二人自是与她同进退,罗昆一招送命,三人不禁大骇,始知狂花峒主早先之言,并非过份。小贼范凤阳,确已今非昔比,一身成就,已经高到罕绝地步。马千里原和丁太,一东一西,安抚邻居,这时他已到了三人身侧,道:“看来小贼已早生异心,否则这四大金刚,短时间内,何能具此不凡身手?公孙公子不知何事耽延,至今未来?”霹雳神婆道:“晓梅一死,他何能不怒,必是找到绝缘谷去了,殊不料小贼会在此出现,稍时剧战一起,马大侠务必乘隙突围,火速给他送……”“信”字尚未出口,范凤阳话声又起,道:“三叔,你这算何意?”这时巫无影已把八秀和十二神煞,在狂花峒主周围,又多布置了一圈防守,并且全把兵器取在手中,是以小贼有此一问。巫无影斥道:“你用不着假仁假义,杀不绝我们,休想把信取走。”范凤阳长叹一声道:“随三叔怎么说好了,金逊勾结公孙启,意图出卖我,老鬼在获知内情后,不予制止,这能怪我?信送何处,交给何人,与我有切身利害关系,如何能不过问?既然全把我当眼中钉,再说也是废话了,信我一定要留下,甚至溅血五步,也在所不惜!话就说到这里为止,赶快商量答复我。”狂花峒主以次诸人,全都聚精会神,握紧兵器待变,没有人再答理他。这时火势业已延烧甚广,悦宾栈终于也被波及,火舌吞吐,浓烟滚腾,薰风热浪,已向对街逼来,火星更是漫天飞舞。范凤阳等的似乎就是这个时候,嘿声阴笑道,“这就是你们的答复,可别再怪我!”话声甫落,四大金刚,已经向前逼来。剧战一触即发,情况顿呈紧张。霹雳神婆道:“这边交我们。”丁太是死在街左的,她认定范凤阳就在街左,故已转换方向对东,所指的自然也就是东边。四大金刚,步子很大,但却很慢。这是功心战,有意使对方之心理呈现过度的紧张。到了这个时候,范凤阳犹未现身,这更使对方无从揣测,四大金刚之中,有无范凤阳在内,或是另藏何处?四大金刚向前每跨一步,狂花峒主这边的人,心弦就是一紧。双方的位置,现在都在房上,房上不出平地,有的地方毗连,有的地方隔断,遇到隔断的地方,四大金刚必须飘过。这一飘,众人的心,就像要夺腔而出,也随着飘起。当然,这是心理状态,是感觉,心并不能真个飘起。但那滋味,那随着四大金刚进逼的步调,所产生的恐惧,却更不易忍受,更能促成精神的崩溃,乃至不战而屈。这种战法,如果用在一般敌人身上,可能生效。范凤阳用来对付同门,却选错了对象,产生了反效果。这些同门也是人,恐惧自所难免;但是,继之而来的,则是更高的怒火,更深的愤恨;那怒火,那愤恨,所汇集的力量,也是不可估计的。临街的一面,大火已将封巷,范凤阳的武功虽已精进,依然是血肉之躯,照旧禁不住烈火焚烤,纵然不在四大金刚之内,从这一边来的可能性亦不大,为了便于应战,人手略有移动。狂花峒主师徒带着金邈,已经移到第二层房坡上,四极挡在身前,杨青由于双臂已断,跟她们在一起,左边,不,由于方向已变,应该说是右边了,这边是霹雳神婆夫妇、黄天爵和马千里。现在的左边,是诸葛昌、李玉与蛇叟。巫无影带着八秀十二煞,散列在第三层房坡上,临街一面,分去两个人,目的只在监视,报信,以防万一。四大金刚的分布是,正东正西各一人,另外两个在北边,中间约有四丈间隔,并非并肩。十来丈距离,即使再慢,也要不了多少时间。就在双方接触、剧战已起一刹,突从意料中不可能隐身的火巷中,竟然腾起一条人影,以不可言喻的速度,直向第二层房坡上落去。临街房上预布的两个人,竟没发生作用,反而是狂花峒主的弟子,首先发现报的警。四极如斯响应,转身迎拒,来人已临头顶。火光照耀下,竟是邹风!此时此地,如何会有局外人?四极便把他视同范凤阳,八掌齐扬,汇击一点。邹风来势速,四极应变快,双方掌力,迅告接触。一声大震,宛如地裂天崩。房子塌了架,房上的人随同梁瓦,齐向房中落去。狂花峒主却先一刹,击出一股金黄色的掌风。邹风刚被反震飘起,目的未达,犹待施展千斤坠,发现那股异色掌风,如遇蛇蝎,双袖一抖,人已借势向东弧形落去。适时远处暴起一声厉喝:“畜牲大胆!”声起犹在百丈开外,声落已近斗场。邹风果是范凤阳矫装,闻声知人,道:“老鬼,饶你三次不死,这是第二次了,走!”声落人影已窜,临走的时候,助了金衣人一掌,才使霹雳神婆夫妇重伤。金衣人压力一轻,一掌伤了黄天爵之后,才衔尾遁走。四大金刚另外三人,闻令已先遁走,就这样,八秀十二煞,又死了四个。来人果是毒臂神魔金星石,停都未停,便已追了下去。狂花峒主急声呼唤,也没有应。事后检讨,四大金刚的武功,是禅门功力,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高得骇人,罗昆的死,是死于功力相克。霹雳神婆习的亦像禅门功力,复有燕黄二人相助,尚稍占上风,而巫无影用的是兵器,故能无损,死的四个,则是功力太差。马千里是在霹雳神婆催促下才退下来的,没敢走远,料理善后,便成了他的事。狂花峒主原想留下帮忙,马千里怕把煞星再招来,婉辞谢了,但却约定,信送到后再来。青面鬼王李玉的目的不同,并且也不知道信究送何处?决定要等盟弟吴禄的消息,便与病判杨青留下,就便协助办理善后,昨天匆匆设灵祭奠之后,狂花峒主就带着人走了。现在李玉由丁太的长子丁元陪着,出去找寻墓地,就便办好坟葬准备事宜。死者入土为安,也免得影响印家,上下不安。出于意外的迅速,在公孙启到达锦州的第五天晚上,晓梅带着大队人马,就赶到了锦州,较预计提早一半时间。公孙启怕再出事,动不敢动,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相差一天时间,金逊原想追踪狂花峒主而去,也被公孙启晓以利害,给强留下来了。公孙启不敢动,又不放心让金逊单独上路,深怕万一出事,将来无法向朱万交代。金逊也不是不了解公孙启的苦衷,自不便强人所难,何况再往深处一想,老父孤掌难鸣,处境尤险,将来仍有赖公孙兄妹的协助,留是留下了,顾此虑后,内心的急燥,并不下于公孙启。晓梅一到,两个人全都长出一口气。霹雳神婆见到公孙启,伤势仿佛就好了一半。她亲耳听到范凤阳的狂言,任凭公孙启怎么说,她都不信晓梅还活着,总以为公孙启是在安慰她,现在亲眼看到晓梅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并且亲口向她解释:“神婆,我的确中了范凤阳的暗算,南齐的毒经也被贼子抢去了,幸有奇人相助,实际并没有死,您看,我不是好好的么?”接着她便把无名神尼相助的往事,说了一遍。霹雳神婆这才相信,嘴里还不住地念佛。这是一幅感人的画面,不仅公孙兄妹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少群侠也莫不为神婆的真情,深受感动。大头鬼吴禄也随着大队来了,盟兄盟弟聚在一起,更是感慨丛生。青面鬼王李玉感念公孙启不究旧恶,愿留下相助,直到范凤阳授首以后再走。公孙启不能接受他这份盛情,劝勉一番,婉辞谢绝了。第二天阴山五鬼仅余的三鬼,告别走了,但在临走之前,合盘托出神兵洞的一切变化,提供参考,综计要点,大概是这样的:一、范凤阳机缘凑巧,已把绝缘谷武林至宝得去,不仅已将万世魔功练就,且精禅门艺业广身修为,已无法测度,手下又有四大金刚相助,武功亦高得骇人。二、以毒臂神魔金星石修为之高,且曾一度受挫。三、人寰五老与范凤阳同谋,武功自亦今非昔比。四、郑七的月魄牌,已留在神兵洞密室。五、神兵洞绝缘谷两处恶势力,金星石已全权委托上官逸解散,矿工遣回原籍,应得工资亦不得克扣,惟至今尚未见矿工过境,上官逸是否有所图?不得而知。六、刘冲不仅挟走秀秀,并且还带走了范凤阳所得珍藏。上官逸曾奉范凤阳之命,一度往搜胡梦熊,没有结果。基于这六点,与那夜实战情况,推敲范凤阳的实力和动向,得切四点推论。一、怀疑四大金刚,即人寰五老中人伪装,否则,范凤阳何能瞒得过金星石锐利观察,凭空出现四个绝顶高手?当然,以范凤阳心机的深沉,也不能全然不作另有其人的打算,这一点,首先必须查证清楚。二、矿工何以至今仍未见过境?上官逸、甚至范凤阳犹思盘踞,意图何在?继续盗采金砂,抑或另有诡谋?十之八九,矿工来自山东,回转山东,从大连渡海,即可在烟台登陆,如遇风顺,一两天的工夫就可以到,或是从营口上船,在滦东登陆,并不是非走锦州不可,是以这一点,亦有待查证。三、刘冲挟走秀秀,背叛范凤阳,如非活得不耐烦,便是另有企图的,他企图又是什么?霸占秘笈?抑是保护秀秀?上官逸搜寻他,何以特别着重北霸天胡梦熊的巢穴?四、金星石如非另有致胜之策,明知不敌,仍要苦苦追踪范凤阳,岂非不智之极?针对这四点,公孙启立即决定了如下对策:他自己带着四房妻子和吕冰、金逊,去绝缘谷,查证人寰五老动向以及与范凤阳勾结的程度。杜丹夫妇和霍弃恶,去公主岭,彻查秀秀是否落在胡梦熊处?同行的有刘智、刘信弟兄,严和与齐云鹏、纪庆,万一碰上范凤阳,务必联手拒敌,切忌逞强。绝缘谷事了,自己随后即去接应。其余的人,随待四老守家,城厢动静,由萧天负责、纪秉南父子,对于珍姥,虽不无芥蒂,但一经深思,除非珍姥卧底,纪家亦难免金星石毒手,何况珍姥实因背叛金星石,连累娘家亦遭灭门之祸,月前如非公孙启看着珍姥的情面,设法营救,纪秉南交加何能够重新生还?正如目前的金星石,不也由于金逊的孝行,感动了群侠,默默之中,已有意不究既往,恩恩怨怨,错综复杂,已难清算,只好不再提起。梅苓、玉莲、傲霜、雪梅,尽管不愿意离开夫婿身边,但一转念,此行凶险异常,跟去反会添累赘,也就无法再开口了。何益三不惜冒着大险并终于丧命所送来的那封信,仅余一角,就残篇推测,似与日魂牌有关,由于至宝已失,已不重要,只好暂不理会。同样理由,郑七留塞在神兵洞的那方月魄牌,也不再去取。事情就这样作了决定,并且立即展开行动。乌云掩月,天气闷热,似乎要下雨。入夜以后,绝缘谷陷入一片黑暗中,仅七星楼顶层,还亮着灯。几条人影,捷如狸猫,乘黑掠进,忽分忽合,不知是谁,也不知在干什么。刻许之后,似有一人,到了七星楼附近,一晃隐去踪迹,也不知是否另有其人,抑或其中的一个?顶楼内,二老一少,围着一张八仙桌,面对面地坐着。两个老人,一是步月叟孙新。一是灰衣叟辛艮辰。年轻人是此刻的少主上官敏。这时只听孙新斥责道:“你这孩子,今天怎这么不听话?”上官敏抗辩道:“你们是不是存心想害我?”辛艮辰斥道:“胡说,教你去练功,也算是害你?”上官敏道:“我心里现在乱得很,万一走火入魔怎么办?”辛艮辰道:“你不用歪缠,不愿意练拉倒,将来没出息,也不关我的事。”孙新接口道:“话不能这么说,武功不能一曝十寒,这道理你也不是不懂。听我的话,收摄一下心神试试看。傻孩子,我们如果会,能不教给你?”上官敏道:“要练也可以,把你们新近学会的心法教给我。这么说,是我师父冤枉你们喽?”辛艮辰道:“也不尽然,范凤阳那个王八蛋,曾经乱章摘句,请教过令尊,多少知道一点,只是不全,怎么能随便教你,万一出了毛病。怎么向令尊交代?”上官敏道:“家父料必又去追搜那本经典去了?”孙新道:“不一定,范凤阳的话,能够完全相信吗?”上官敏屈指一算,道:“出去四天了,没去搜经典,有什么事?”孙新道:“走的时候说是令师找他,也许在神兵洞。”上官逸道:“二叔可不能骗我。好吧,我就相信二叔一次,如果教我发现,你们暗中还和那个人面兽心的东西来往,连家父在内,我都六亲不认,说得出就做得到!”昂然起立,大步出楼而去,语气极是坚决。辛艮辰叹道:“不知老鬼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怎会变成这样!”孙新道:“别再说了,当年我们比他现在都大,还不是上了老鬼的恶当?弄得如今,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辛艮辰道:“大哥也真是的,还在这里拖个什么劲?有多少钱就给大家分多少钱,只要问心无愧就成了。老魔小魔都不好惹,再拖下去,势必又把我们拖进旋涡不可!”孙新道:“你说的倒轻松,你又不是没去神兵洞,老魔怎么说的,你难道没听见?如果不发够,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人寰五老又成了吸血鬼。老四老五就是去弄钱的,弄到多少就扣发走多少,不这么办,你还有什么好法子?”辛艮辰道:“别再说了,愈说我愈有气,从来就不跟我商量,现在的金砂,挖够了大家分不成?”孙新无可奈何地说道:“成色不一样,我的三弟。再说一个人分一大地金砂,怎么带法,又如何变钱?事情没有你想那么的简单。”辛艮辰愈气,霍的站了起来,道:“算我笨成不?我睡觉去了。”孙新急声喊道:“三弟!三弟!唉!”辛艮辰听如未闻,不顾而去。剩下孙新,望着窗外,呆呆的发怔。公主岭安静了几天,北霸天胡梦熊刚刚松了一口气,今夜忽又有了响动,屋瓦被人踏碎了,发出一声很清晰的脆响。胡梦熊暗暗骂道:“笨贼,胡老子就是倒霉,也轮不到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身上去。”他以为来的是毛贼,否则怎会把屋瓦踏碎,怒上心头,也没多想,就冲了出去。天刚黑,苍茫暮色中,他清楚地看到一个夜行人,小衣襟,短打扮,似乎还不知道踪迹已泄,犹在拢目四望。胡梦熊几乎气炸了肺,腾身出掌,便向夜行人击去。“砰”声大响中,又碎一片瓦。夜行人轻功不济,警觉亦极迟顿,应变可慢。极是意外的,胡梦熊反被震下房来。夜行人也没站稳,倒退两步,终于坐倒房坡上,瓦碎得更多了。“小子,留你活口,老子的踪迹立泄!”双手一按房坡,夜行人情势已扑下房来,居然把龙头掌舵的,当成了守桩卡的小喽罗,还要杀人掩踪迹,的确是有眼无珠,笨到了家的蠢货。羞怒攻心,灵智俱失,胡梦熊那张大白脸上,布满了杀机,迎着夜行人下扑的势子,扬掌便击。下三流的小毛贼,也是这样的轻藐他,欺凌他,如何能再忍受?多少天来所郁积的恶气,尽在这两掌中发出,恨不得把对方,击成血泥肉屑。一声更是惊人的大响,劲风怒卷四野。胡梦熊还不成,连退三个大步,还险险摔倒。夜行人落地即起,来势更快更猛。“小子,认命吧!”胡子分明都很长了,还被叫成小子,实在欺人太甚了。胡梦熊闯荡江湖四十年,也没受过这样的凌辱,暴提全身功力,硬封而上。夜行人扑得猛,避得更快,一闪躲开。胡梦熊迎架落空,掌风带着慑人锐啸,一扫而过,庞大的身形,也被自己的掌力,带得冲出数步,方才拿桩站稳。“嘿嘿嘿!胡梦熊,你还有什么话说?”夜行人没再进招,忽然问出这么一句。胡梦熊陡感一惊,凝视夜行人,面孔陌生得很,从未见过,不由诧问道:“尊驾是谁,来意如何?”衣萍、冯麟,闻警已先后赶到,成三角形,把夜行人夹在当中。夜行人毫无惧意,沉声说道:“看看我是谁?”随手摘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庐山真面。胡梦熊看清夜行人,脸色不由陡变。你道来人是谁?摘去人皮面具,露出来的,赫然是范凤阳阴森面容。胡梦熊岂只变色,三魂七魄也吓得飞走了一半,略定心神,强笑道:“原来是少主,梦熊不知,请怨失迎之罪。”范凤阳不答反问,语气森冷之极道:“人在何处?上官逸系奉我之命而来,何以不据实相告?”胡梦熊道:“人确来过,目前情况混乱,上官逸也未出示金令,难辨真假,属下不敢冒失,没有告诉他实话。他警觉难以存身,又走了。”范凤阳道:“来时几人,隐于何处?去向如何?”胡梦熊道:“一男一女,隐于寨后洞中,少主是否前去看看?属下跟到辽源,据告似去热河。”范凤阳哼了一声,道:“你既已知道本座找他,何故还要施护他们逃走?”胡梦熊苦着脸道:“属下身不由己,是被迫跟去的。”范凤阳声调陡转冷煞,森厉喝道:“你这身佛门功力,莫非也是被迫学会的?”胡梦熊态度愈恭,道:“这是二少主……”喝住胡梦熊,范凤阳道:“住口!你原已受他利诱,存有二心。说!你把他们隐藏何处?”胡梦熊道:“少主明鉴,刘冲来时,属下尚不知真象。”范凤阳几次都要出手,终因胡梦熊答辩的俱是实情,脚步纳得很稳,使他发作不起来,这时亦是如此,恨哼了一声,道:“口授抑或笔录?”胡梦熊道:“刘冲心绪欠佳,笔录多件,以助记忆,随便给了属下一份。”立从身上,取出一份抄件,道:“喏,就是这个。”连上两步,毕恭毕敬递了过去。范凤阳接在手中,瞪一瞥视,道:“不错,是匹夫的亲笔,你已经学会,这个已无用了。”随手纳入怀中。胡梦熊哀求道:“属下仅略窥初步门径,敬恳少主赐还。”范凤阳道:“一定还你,并且还另有厚赐,但非现在,一切须待本座调查清楚,证明你尚确忠于本座时方可。雪山那个丫头,匹夫如何对待?”胡梦熊道:“出入相偕,亲密异常,属下还以为是刘冲的夫人,不料竟被欺骗了。不过,那女子并非雪山衣装,是否另为一人就不知道了。”范凤阳冷嗤道:“你也是个老江湖了,衣服不能换?哼!匹夫欺我太甚,天涯海角,誓非把他找到不可。三日之后,绝缘谷敬待后命,我走了。”腾身而起,便向左侧一株树上落去。彼时月已上升,胡梦熊、衣萍相继跃上树消,仅见范凤阳背影,去如疾矢,几个起落,即已消逝不见,忽听冯麟喝道:“什么人?”火急转身,瞥见冯麟刚刚踏上正房房坡,而来人亦已从后房坡现身,冷森森的答道:“是我,范凤阳。半个多月不见,怎么二师兄不认识小弟了么?”月光映照下,赫然又是一个范凤阳!冯麟亦冷声相讥道:“范凤阳真多,刚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究竟哪一个是欺师灭祖的真凶实犯……”胡梦熊已凌空赶来,急道:“二弟住口!”他吓坏了,冯麟骂得太厉害,以范凤阳的狠毒与现在的修为,出手冯麟必死,是以急速赶来,以辨真假。极是意外,范凤阳仅冷哼一声,并没出手,露出半身,也没再向前移动一步,双眼却闪射森厉光芒,瞪视着冯麟。冯麟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似乎也豁出去了,毫不示弱,还蹬着范凤阳,也没有再作进一步的行动。胡梦熊脚落房坡,凝视范凤阳一霎,道:“少主多担待,属下今夜也糊涂了,适才离去之人,确与少主像貌一般无二,属下都分辨不清,二弟冯麟,来此不过半年,自然更难识别,失礼之外,祈勿见责。”范凤阳冷嗤一声道:“你认识他多久了?你们骗得了上官逸,骗不了我!”胡梦熊道:胡梦熊道:“早年在关内就相识,他来投奔我,恰巧几个盟弟在月魄追魂初到辽东时,俱已遇害,也正需要帮手,就把他留在出上了。怎么,少主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了?”此言一出,胡梦熊亦极感惊诧,不由注视起冯麟来,凝视半晌,也看不出岔眼的地方来,不由至感惶惑。范凤阳看出胡梦熊神情不假,道:“亏你还是老江湖,简直瞎了眼,到我这边来。站在我原先的位置,蒙着右眼,看他的左脸,然后再蒙左眼看右脸,看一看究竟是否不对劲。”胡梦熊如言照办,目光单注斜视,果觉冯麟脸上的反光,隐约似有变幻,再睁双眼正视,那种模糊的感觉,便不显著了,闭眼默意冯麟旧时轮廓,亦觉略有出入,不由诧问道:“老二,你如果还把胡梦熊当朋友,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冯麟从贴身处,取出一封信来,信封已显黄旧,道:“大哥拿过去看,就知道详情了。”胡梦熊急忙接了过去,立即拆阅。冯麟再不管他,移目范凤阳道:“尊驾眼力不错,我不是冯麟,但尊驾是否货真价实的范凤阳?自去年至今,范凤阳不知出现过多少次,却没有一个是真的!今夜又是两个,孰真孰假?好让仰慕的人失望。”范凤阳眸光一转,道:“听尊驾的口气,似是专为范某,冒名前来辽东的。今天你如愿了,何不开门见山,直道来意?”冯麟道:“在下仰慕的是真货,尊驾……”胡梦熊已将书信看完,急道:“二弟住口!”喝住冯麟,即问范凤阳道:“少主?刘冲来过又走了,详情适才已对上官逸说明,秘笈抄本也被骗走了,全怪属下得到消息太晚。少主如果另有吩咐,请移玉屋中一叙如何?萍妹去准备酒饭。”衣萍原在料理晚饭,故适才不在胡梦熊身边,这时见气氛不对劲,极愿用酒饭来冲淡目前的不合谐,立即告退离去。范凤阳没有答理她,手一伸,道:“把信拿给我!”胡梦熊道:“少主何苦叫属下作难。”范凤阳厉声道:“拿过来!”胡梦熊这才把信送了过去。范凤阳展平一看,只见信上寥寥数语,写的是:“梦熊大哥如晤,小弟被仇家暗算,幸遇恩兄,得以不死,但肢体已残,无法再侍左右,恩兄恰亦有事辽东,将尊函推荐,务祈视同小弟,则感德无涯矣。弟冯麟顿首。”事实自然不可能再推荐冯麟,是则眼前的冯麟,当是另外一个人,情中一再写的都是恩兄,不提真姓名,自是别有隐情,不便写明。范凤阳看罢书信,震声狂笑道:“无独有偶,吾道不孤了!朋友前来辽东,是找金星石还是投敌?”假冯麟没有理他,却向胡梦熊一揖到地,慨然说道:“半年相处,承大哥大嫂待我如弟,此情此德,没齿难忘。小弟必须告辞了,大嫂面前,请代致意。”昂然转向范凤阳道:“你是真货,我找的就是你,如果有种,山下一会,别连累旁人。”来明去白,交待得清清楚楚,话落身起,当先向山下奔去,胡梦熊连声呼唤,亦置诸不理。胡梦熊呼唤不应,只好转面挽留范凤阳,希望遏止这一不幸事件,范凤阳的厉害,确实难以测度,把假冯麟的话,居然当作耳边风,并没追去,却向胡梦熊说道:“半年之久,他究竟是什么来历,言谈之间,你岂能毫无所觉?想想看,最好据实答复我。”胡梦熊苦着脸道:“属下把他当成了真冯麟,怎会怀疑其他,少主岂非强人所难?”范凤阳阴沉地说道:“我可以饶他,随行部众可不会饶他,生死决于你手,说是不说?”胡梦熊不禁大惊,皱眉苦思,愈急愈想不起来,道:“少主,求求你,先止住部众,让属下盘问他。”范凤阳道:“你有把……”蓦一声急啸,范凤阳的脸色,不觉激变,立即改口道:“小看了他,走!”“走”字声中,人已电射飞去!胡梦熊在后紧紧跟随,竟是愈追愈形落后。穿过原始森林,视界顿时开朗,居高临下,看得尤为真切。激烈的拚斗,业已展开,假冯麟和一个金衣蒙面人,打得已是难解难分,除开他的这一对,另有三个金衣蒙面人,也都有了对手,由于相隔甚远,双方移动又快,无法看清面目。金衣蒙面人不多不少,正是四个,又是伴随范凤阳同行,应无疑问是四大金刚,是则范凤阳当也是小魔真身了。斗场是在一处略呈斜平的山坡上,烟尘滚滚,沙石乱飞,寒光闪晃,风雷俱发,声势之猛,甚至骇人。胡梦熊甫出林缘,范凤阳已接近斗场,用尽吃奶的力气,也是休想赶得上,只得一面赶紧,一面狂呼道:“少主手下留情!”他怕假冯麟吃亏,是以狂呼不止,内心里却极是惊诧,假冯麟何以会有早就埋伏的帮手,抑或是巧合,这批人又是谁?一连串的问题还没想清,场中已告剧变。他所最关心、看得也最真切的假冯麟,业已着了金衣蒙面人一掌,摇摇晃晃倒下去了。金衣人都被扑过去的一个大汉,挥动兵器,砸碎了头颅。范凤阳一声厉啸,猛扑大汉。不料籍从石后,又突然窜出一男一女,截伤了他。搏斗立呈白热化。这批人是谁?结果如何?假冯麟的真实身份及其生死,到底如何?胡梦熊随后赶来,接近斗场,不由呆住了。截击范凤阳的那个少女,他不认识,男的是杜丹、杜家参场的主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余的人何须再问,必然都是杜丹一伙的。这个老奸巨滑的巨寇,一晃身便隐在一处岗后。他原先是替冯麟担心,现在却不能不为自己的老命担心了,这些人全把老魔和小魔恨得入了骨,哪会有耐心听自己的诡辩?只要欺身过近,马上就被卷入旋涡,跟着遭殃。隐好身形,仔细凝视,没有看到公孙启,他才松了一口气,也才有工夫注意场中的景况。他这才看清,冯麟和帮助他的那个大汉,已经拥抱在一起,交情似乎非常深厚,心底又不禁产生一个希望。“嗯!”他嗯了一声,暗暗忖道:“何不借着冯麟的关系,化解目前这步灾难?”适时,场中变化,立刻又引去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