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道:“请恕在下健忘,兄台怎么称呼,提出此问,谅已胸有成竹,可否明白见示?”那人道:“大侠事忙难怪,无名小卒不值一提,如有成竹就不敢麻烦大侠了。”萧天细味语言,含意并不友善,不由暗中注了意,歉然说道:“同行人多,照顾难免欠周,望多包涵,目前解药现成,吃了神智俱失,就像房兄情形一样,生死任人操纵,但如不吃,后果或许更加严重,在下不能随便主张,兄台之意,认为如何决定才是?”那人道:“能够拖长几天时间,总比马上就死的希望多些是不!”萧天道:“在下就宁愿作个明白鬼,生死关头,乃见气节。”那人道:“那就听凭各人的志愿为何?两害相权取其轻,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萧天明知这人有问题,但事关群雄性命,也不可轻率从事,便道:“在下适才也许说的不清楚,药就在这里,谁愿意吃请随自便……”也许是情绪激昂,催动药物运行,忽又痛得弯下腰去,自然,这是作做。刘礼揣知其意,接口说道:“我搀大侠回屋休息去,不怕死的请跟着来。”三十几个人,跟随去的竟只有四个。萧天似是痛得已不能说话,指了一指房飞,似是也要把他带去。韦辉会意,上前招呼,哪知竟不听使唤。萧天发觉这一怪异现象,灵机忽动,试着喊道:“房飞跟我来!”奇了,房飞竟如斯响应,霍地站了起跟在身后,丝毫不显迟疑。萧天惊咳异常,真没想到,毒药竟如此厉害!到了屋里,搬搬垫垫,教大家都有了坐位,叹道:“四位尽量摒息纳气,延缓药毒发作时间,容在下另想办法。”这四个人的名姓是赵允、周方、吴明、陈志,异口同声道:“能和大侠同死,这是我们的光荣。”轩昂壮烈,不逊房飞。萧天慨然说道:“在下但有一口气在,必设法使四位度过难关。”合眼思索了刹那,即对韦辉刘礼道:“悄悄去把张俊他们弄来,谨慎一点,提防还有装死的暗桩。”韦辉刘礼领命去后,侥幸没再发生意外,先后把五友越墙弄了进来,也没有惊动店堂中的那个不知名的人。张俊、房清的伤势,也许经过自疗,并不如刘礼适才形容的那么严重。张杰、吕佩、沈仲,因为事前已经服过珍姥练治的百毒丹,第二次入毒不深,人都已经清醒过来。只是张俊、房清受的是内伤,还不宜行动。张杰、吕佩和沈仲,也仅反应迟顿,并无大碍,萧天悬系的一颗心,顿时轻松了很多,一经探问,始知各栈,俱有老魔暗桩。萧天沉思刹那,道:“这样看来,李彤可能没有走远,一旦发觉五友被我们移来,或许有意外行动,不可不备。”取出剩余的两颗百毒丹,用水化开,分成五份,先着房飞饮一份,对赵允等人说道:“此药能解百毒,是承一位前辈奇人所赐,原有十颗,在下与七友,业已各服一颗,本已无事,奈因内奸尚未查出,故不得不装作一番,掩饰贼子耳目,静以观变。四位如果信得过在下,可即服用,纵不能完全去净余毒,十天半月,当可制压。稍时贼子万一……”赵允截口道:“大侠无须再说,纵是毒药,兄弟也要服用。”立即取过一份,仰头服下。周方、吴明、陈志,毫不迟疑,亦各取一杯服下,这表示对于萧天的充分信任。萧天又另取出两颗绝情峰特制伤药,分给张俊和房清服用,并着韦辉守在门外,刘礼则去店堂观察动静。这才抽出时间,默默地筹划解救群雄的办法。当然,最好是回山求援。只要把消息通知管烈,再由管烈去转报老少群侠就成了,放开脚程,施展提纵术,一天就可办到。但是,目前能够行动的只有自己和刘韦等三个人,防护伤者,尚嫌人力单薄,怎么还能分人告急。倘如不立即采取行动,候到天亮,群雄必被陷害弄走,岂非误事机?有什么办法才能够留住群雄?左思,右想,仅仅想出两个不大可靠的办法来。时间在辩天苦思里,不知不觉溜走。张杰、赵允等人脸上的灰暗神色,也在无形中逐渐减退。突然,重浊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复由近而远,以及一连串房门合声,萧天已知群雄回房。忽又转念,觉得不对。群雄如已服过解药,必像房飞那样,神智迷失,如果没人带领,怎么还能够认识自己的房间?难道房飞有诈?瞥望房飞,正在行功,了无异状,但他的确又没有听到任何指点群雄的声音。不对劲!两者之间,必有一方出了问题。房飞抑是群雄?要不然,就是那个……那个……嗯,想起来了,他叫吉庆。吉、纪字音很近,莫非他是北纪的后人,一定是……先不能妄断……除非他又弄了花样?这件事关系重大,必须弄清楚,再不能上当!一念及此,霍的跳下床来。适时,房门微启,刘礼一闪而入,见萧天似乎要出去,讶然问道:“大哥要去何处?”萧天道:“群雄何以能自行回房?”刘礼道:“纪庆给他们吃的,似乎不是原来那瓶药。”萧天道:“适才前边该留一个人,这是一大疏失,原来那瓶药还在不在?”“他带走了。”萧天再问道:“你是说他出去了?”刘礼道:“去了东来栈。”萧天道:“不好,马上他们就会发现沈仲失踪,找到这里来!”环顾屋中诸人,俱都行功未醒,不胜焦灼道:“贼众我寡,又持毒功,这几位朋友又都没醒,移动都难,万一群雄再受控制,简直是死路一条!”刘礼道:“事情逼到这里,也是没有办法,我守后窗,老韦守门,大侠在房上两面策应,顶多把命赔上,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萧天道:“也只好这么办,人醒了赶快通知我,仍以离开客栈为上策。”适时,窗外忽然传来一声冷呼。很明显,两人对话全被窗外人听去了。萧天喝道:“什么人?”他本想震破后窗,冲将出去,又怕巨响对于行功诸人不好,是以仍从前门走出去的。就这刹那功夫,追到后窗外,哪里还有一个人影!检视后窗,完整无损,仍不放心,急忙问道:“老刘,有没有人进屋?”刘礼道:“没有!怎么,人走了?用不着摸了,是纪庆的声音,这小子不知交的是什么心?”萧天道:“别管是谁了,仍照前议行事,警醒着点。”交谈至此中止。冷哼人未再现身,究竟是谁,那声哼又含蓄着什么作用?不得而知。隐身在三家客栈中的暗桩,也没有意外行动。今天才二月十八月,残缺的部份不大,光线还很亮,风可是一阵比一路强烈,尽管山下的积雪已消,夜里还是很凉萧天隐身房坡,静伏不动,那滋味可不好受。但身受群雄倚重,无论责任、道义,都不容有丝毫退避或松懈。他就那么忍受着。他之所以能够得到杜丹的信任,群雄的爱戴,就全凭这般凛然正气与不避艰险困苦的刚毅精神。从吃晚饭中毒到现在,中间轻过的波折,虽然不少,时间却没有多久,顶多不过两个时辰左右,月亮刚刚接近中天。萧天估计也就是子初光景,距离天亮,起码还有四个时辰。他非常不解,群雄已全被制住,七友也有五人中了暗算,李彤、纪庆,乃至三个客栈的伏桩,何以不来对付自己?为什么?有什么理由或顾忌,使得贼子们不敢动,或是不愿意动?对了,不是不敢,而是不愿意。从初二到十八,半个多月了,贼子们已经摸清楚自己的个性,断定自己必然不会舍弃群雄而独自离去。明天挟制群雄一走,断定自己必然暗中跟去,等着到了沈阳,或是将到沈阳的时候,再动手不迟。哼!教我自行去投到,作梦!除了这个企图,还能有什么?噢!还有那个冷哼人,不管是谁,武功都比自己高,倘如刘礼中不幸而言中,那个人的确就是纪庆,岂不更加扎手!接着,他又想到他那两个不太成熟的办法。终于,他下了决定:“计无万全,身当其冲,纵不成熟,也非冒险一试不可,绝不能坐视群雄,被贼子们裹胁而去!”阴月西斜,夜色将尽萧天估计所料不错,贼子们并无必要动刀动枪,不会再来生事。回到房里,行功的人已次第醒待,也许是药力已经行开,发生效力,张杰吕佩几人的神智,也已完全恢复,就连负伤的人,精神也大为好转。萧天甚感欣慰。赵允道:“大侠灵药神奇,复不避风寒,代为防守,使小弟得庆重生,此恩此德,没齿难忘。”萧天道:“这是份内的事,赵兄不必过谦,只惜所带不多,无法尽救群雄。”赵允道:“不知贼子伏桩已否查明?”萧天道:“就已发现的已有五人,俱系天南金氏爪牙,武功颇不庸俗,张房二友,即为彼辈暗算,所幸尚未施展毒功,故在下尚能救治,否则,就更棘手了!”赵允道:“小弟不自量力,愿与匹夫们一死相拚!”房飞也道:“也算我一份!”萧天道:“万一匹夫驱使神智已失的群雄,群起阻挠,各位又将如何应付?”房飞愤然道:“难道就看着兔崽子把群雄带走?”萧天道:“在下现有一计,各位看能否使得?”示意刘礼打开后窗,查看再无窃听之人,方始压低声音,将自己所想到的办法,说了出来。也不知他的计划内容好坏,但见众人悄悄溜出房间,刹时走得一个不剩,连两个负伤的也被背走了。月色清明,寒风如刃,积雪经风吹起,漫空飞扬。山林深处,一场奇异而惨烈的搏斗,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地面上鲜血斑斑渲染了一大片,在积雪衬托下,愈加红得刺眼!死伤的人,想必移走了,场地上仅剩下四对人,犹在酣战未已。人影纵腾!寒光闪耀!间或传出一两声兵刃撞击的巨响!敌我双方,武功俱已高达炉火纯青地步,每一招,每一式,俱极精微老练,变化不可捉摸。这场搏斗,若非空前,亦属罕见。斗场即在杜丹参场前边空隙地上。较搏的四对人是:单掌开山刘永泰对常山老怪郑七。严和对医魔巫无影。刘智刘信双战阴山三鬼。珍姥对神机妙算诸葛昌。来的虽然仅有六个敌人,却没一个不是江湖上久着成名的赫赫人物。六个老妖怪,算准了参场此刻空虚,乘隙而来,目的在日月双宝。参场这边,公孙启一行四人未归,兰姥和雪山魈已走,还攒走了印天蓝,晓梅和霍弃恶疗伤正当紧要关头,杜丹仍旧昏迷不省人事。其余的人,不足以应付这个场面。所能赖以防护安全的五行阵,固有诸葛昌这个大行家亲自跟来,已不早恃,由他带领,势如破竹,守值人员,自然抵挡不住,还被伤了不少。形势所迫,就连朝阳牧场老场主刘永泰,也不得不暂时停止进修,出来应战,这才把六个老魔的凶锋,勉强遏住。在这场激烈的搏斗中,唯一奇异的地方是,不论敌我。每个人手里的兵刃,都是金星石特制的那种铁手。十五夜里,从余平等手里,夺下的五件兵器,全都派上了用处。今天是十七,六个老魔是在初四得到的,拿在手中,秘密揣练,已经有十四天的功夫,运用上自然比较纯熟应手。严和与刘氏弟兄,到手也有了三天,心爱非常,天天在手里挥舞,所以也不如何生疏。珍姥刘永泰,是看到六魔拿着这种兵刃,才临时从霍弃恶身边,抓起来用。刘永泰身高力大,原就使用重兵器,还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十一个人里,包括敌我双方,就只苦了珍姥。她原本用剑,剑的路子,着重轻灵巧快,跟铁手硬砸击,性质完全不合。故在接手之后,盲抢瞎打,简直不成章法。参场的人,无不暗中替她担心。但她功力深厚,所知渊博,看出用剑将更受限制,是以宁愿冒险,也临时取用这种并无把握的兵器。正因为她知道的多,兵器虽不称手,攻击不能发挥威力,封、拦、格、报、点、拨、勾、划,拆解防守,却头头是道。诸葛昌展尽所能,也无法占到多少便宜。刘永泰和郑七,棋逢对手,势均力敌,全都是高大威猛同一类型的人物,你狠,他就更凶!“当!当!当!”那阵阵金铁撞击的巨响,也以他们这一对,制造出来的最多。严和看出今天事态严重,如容六魔得手,势非血溅参场、死伤多人不可。他虽然觉得佛光透体,受益不浅,然而究竟进步多少?他自己并不清楚,是以对付巫无影,出招换式,谨慎异常,战战兢兢,只求能把老魔缠住,便是侥天之幸,又怎敢放手施为。最艰苦的还是刘氏昆仲,年纪轻,历练少,以二敌三,人数上也吃着亏。不过,年轻也有年轻的好处,没保留,没顾忌,初生的犊儿,不知道怕老虎,心理上根本没有敌人的存在,两天之前,霍弃恶和晓梅在斗场上的表现,也给他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与无比的鼓励。敌人愈多,敌人愈强。也就愈是他们力求表现的最好机会。在这种心理的支配他们攻得猛,守得严,身手灵活,快速如电,兵器挥舞,有如骤雨疾风,人影腾纵,不亚飞梭织锦,那威势,那活跃,如以生龙活虎形容,似乎都嫌不够劲。三鬼岂是易与,经验又如何老练周到,李玉发现刘氏兄弟,如此勇猛泼辣,心里不由得暗暗冷笑道:“小子,先让你们疯一阵,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够疯狂多久?”示意鲁衡吴禄,稳住阵容,联合游斗,攻少守多,消耗对方体力。综观全局,以刘氏兄弟最生动,最出色,便如看在行家眼中,也以他们最幼稚,最危险,时间一长,后果实难预料。四处搏斗就在这种情况下激烈进行着。一个时辰过去了。珍姥已从手忙脚乱中,渐渐稳定下来,从完全守势中,间或也可给予敌人狠厉的一击。那沉重的铁手,在她手中,也已不再笨拙。刘永泰相对郑七,仍旧是绝打、猛攻、狠拚、硬架,谁也不软放松,谁也不干示弱,须发蓬飞,额头俱已见汗。这是力气的较搏,也是生命的赌注,谁先力弱,谁就得溅血当场。生死胜负,悬于一发。严和依然稳扎稳打,从攻守的进展上,可以看出他对自己有了信心,也对敌人有了认识,不再那么绑手绑脚,不敢施为了。他已对巫无影展开了反击,尽管仍然是守多于攻,但这毕竟是一大进展,仍是可喜的。相对的,医魔巫无影也愈发的无隙可乘了。刘智刘信,攻守进退,愈见严密,如臂使指,兄弟恍如一人,凌厉悍猛,丝毫不见松懈。三鬼为了加速他们体力的消耗,也已转守为攻。月移中天,两个时辰了。场中已经起了变化。珍娘与严和,已能与对手分庭抗礼,攻守裕如。诸葛昌与巫无影,虽已失去优势,却未显露败象。刘永泰和郑七,则已由快打猛攻,缓慢下来,相际两丈,绕场游走,你瞪着我,我盯住你,看出对方破绽,方始进攻,一击不成,则又跃开,再绕着圈儿转。就这样倏合谀分,数理抵隙,重点进攻,也可以说,籍着机会喘气休息。这种打法的危险性,较之快打猛攻,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其关键在于注意力须集中,谁的精神若稍微分散,只消一点点,则是见了血。鲁衡这个刘信不察其伪,以为有机可乘,却不知道三鬼联手有年,彼此心意相通,鲁衡显露破境,却有朱禄掩护。因此,刘信乘隙进击鲁衡,将实之际,吴禄铁手则已触及刘信左肋。但刘信并非单独应战,而是与擢兄联手较战,兄弟之间,本就互相配合策应,故刘信失察反陷于危旁观者清却及时予以补救,以攻破攻,挥动铁手,猛砸吴禄右侧背。这时,彼此的大致位置是:刘氏兄弟以背相倚在梭心,三鬼成品字形在外围,鲁衡与刘信面面相对,青面鬼王李玉在右,吴禄在左。由于彼此均在穿游走,这种位置,只能说是鲁衡诱摄时的大致情形,并不是固定的。不仅这种形势不固定,且刘氏弟兄以背相倚,也极是不固定。这一对小弟兄,极是灵活,有时如此,有时合力并攻一人,置背后于不顾,往往这种攻势,是佯攻、虚拟作势,甫进两步,可能倏又反并,变化无方,虚实不可测,只是在鲁衡诱招的时候,恰以背倚罢了。这种位置与能于流动性的情形,倘使不先了然于心,便很难解释以一连串的连续攻打招敌破解动作。鲁衡所施的诱招,极是平常,佯装脚下一袢,身形向左颠踏,也就是向李玉那一边颠踏。刘信垫步前扑,铁手挺直扎向鲁衡心窝,自是想乘他立足未稳,把他放倒。殊不解这是三鬼一贯的把戏,吴禄的动作,不但比刘信快,而且比刘信早,是以刘信铁手还未递实,本身已经受到严重的威胁。刘智这时背对着信弟和鲁衡,仅能藉二人移动所带起的微风,判断背后的概略情况,但吴禄动作却逃不过刘智的视觉,灵敏的反应,不用再看背后情况,已如目睹,立挥铁手,猛砸吴禄。吴禄这时已到刘智右后方,刘智想要砸他,不仅须转身,而且还得反腕递招才能快,才能发挥策应的实际效果。可是自己的背后,屏薄尽撤,整个的卖给了李玉。鲁衡颠踏,刘信进击,李玉明明可救应却不救应,等的就是刘智的这个空隙,焉有放弃之理。刘信看不见吴禄,却看得见李玉,李玉当动不动,已经引起这个鬼精灵的疑心,故当李玉偷袭刘智,刘信立即舍弃鲁衡,反击李玉,并扬声喝道:“休得伤我四哥!”这一声喝,大有文章。至此,他已发觉鲁衡之奸,也看清了全场,更恨透了鲁衡,几乎使自己上当,要给鲁衡一个报复。放那声喝,是提醒胞兄,作势反击李玉,也非认真支援胞兄,实际存了算定鲁衡,必定追求,仍要反扑鲁衡泄愤。三鬼老江湖,二刘小精灵,电光石火间,各有各的如意算盘,各有各的目标,眼观八路,环听四方,还得留心瞬息错综的变化。谁的反应灵敏,谁的动作快速,还得应变能力强,谁便掌握了胜利的契机,获得丰盛的战果。但见人影交错闪飞,耳听连声“砰!砰!当当!”乱响,鲜血迭洒,兵器落地。吴禄回招自救,从下往上迎拒,甫转中身,刘智的铁手,已挟骇人劲风砸下,力量自然不易充分发挥。相对的,刘智身子业已转正,反腕也成正势,并且是由上下击。相形之下,一正一反,一上一下,一盈一虚,吴禄如何能够讨得了好?兵器相接,铁手即被砸落,连带着虎口也被震裂。刘智更不迟疑,顺势一脚把吴禄踢翻丈外,胞弟警告已先入耳,眼角也已看到李玉和鲁衡的动态。灵机电转,利害关系顿时判断清,铁手一顺,舍李玉,迎截鲁衡。刘信与他,骨肉相联,心意相通,放弃原来企图,侧击李玉,立刻配合胞兄,把虚式变成实招。刹那之间,换了目标,改变了战法。正侧顺逆,完全改观。这如电的反应和变化,立使优劣易势,掌握了完全的主动。人影倏合骤分。李玉被刘信刺伤右肩头。刘信改变对象和做法,系受乃兄的暗示,出于被动,行动自然稍缀颇失,幸而刘智支援及时,仅受微伤,背后被鲁衡划破一道三寸长的口子,虽未伤筋动骨,鲜血已经如泉涌流。鲁衡心黑手辣,急切求功,伤了刘信之后,再想迎拒刘智,时间上哪里还来得及!因为距离的关系,够不上重要地位,刘智也仅把鲁衡的右臂斜着划开一道口子,右袖刹时即被染红。吴禄只是右手虎口震裂,胯上挨了一脚,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损伤,这时已翻身站起,左手拾回兵器,又参加搏斗。这边的变化,首先影响到刘永泰。老英雄距离刘智刘信甚近,父子连心,不觉微微分了一点神。前边说过,他和郑七现在的法打的就是注意力,如今这一分神,立刻便为郑七所乘,比及警觉,应变已迟。这位牧场大家,时知格拒已迟,顿生拼命之心,身形微挪,视来招如不见,竟以攻还攻。郑七的铁手,分心直刺。刘永泰贴身近步,也扎的是心窍。两个人一般高大,用的又是同样的兵器;不同的是,邓七主动较先一刹,刘永泰以逸待劳,精力充沛,较快一刹。这种拚命的打法,出于郑七意外,同归于尽,尤非所愿,无奈撤招已经嫌迟,逼得选蕴就轻,也将身形一侧。说时迟,那时快,但听“嗤!嗤!”两声,血光立刻涌观,两个人的招式全没刺中所取部位,但是,两个人全都受了伤,胸前被划开一道血糟,恶战反而加快加剧,足见入肉本深,尚不致危及生命。这是贼人入侵,不同于较技,朝阳牧场那干弟兄,立即拥入场中,打算待下场主父子。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声清啸,激越入云,震荡耳鼓,威势慑人至极。六魔料知目的难达,一声呼啸,夺路遁走。先前入侵,惟恐不深,现在想走,反而给自己添了困难。甫离谷口不远,迎头遇见公孙启,前截后追顿成腹背受敌,形势极端不利。困兽犹斗,何况六魔拼起命来,并非易与,仅鲁衡因右臂受伤,被刘智杀死,吴禄虎口震裂,被刘信砍断一腿,被获生擒,其余四魔俱已带伤逃走。纷乱之中,珍娘也受了一点轻伤,朝阳牧场弟兄,为了掩护场主和刘信,更牺牲了两个人。检点伤亡,敷药裹创,诸事俱毕,天已大亮。杜丹平静地仰卧在木榻上,宛如熟睡,除了昏迷不省人事,别无异状。叫也叫不醒。心脏跳动,却正常而健旺。两天以来,全仗着灌服少许参汤,以延续生命。在公孙启和珍娘,料理善后的同时,姗姗陪着梅葳,走进了他的房中。屋子里布置得整洁而雅静,除了一床,一桌和四把椅子,还燃了一条檀香,文房四宝俱全,墙上挂着一幅松鹤长春图和一幅对联,还有一把松纹古剑,此外再没有其他累赘的东西。梅葳略一顾盼,对于杜丹,已经有了大概的了解:觅无琴飘稚,却具书剑,儒而侠者,了无市侩气。视物知人,不禁芳心暗可。姗姗悄声问道:“怎么治疗,需要什么应用的东西?”梅葳道:“茶水现成,什么都不需要。”徐步走至床前,看了一眼杜丹的气色,又翻了他的眼皮,然后取出一颗丹丸,用水研化,灌入杜丹腹中,笑对姗姗说道:“等药力行开,杜场主就会好了。”姗姗道:“那我们在一旁休息,待杜场主好了之后再走好不?”她对梅葳虽然已无怀疑,但杜丹没有苏醒,又怎能放心?梅葳是了解她的心意,笑道:“那就坐着等好了。”正合姗姗心意,便和梅葳在柱子旁,相对坐下。闲着没事,姊妹俩谈起心来。姗姗前在雪山,睁开眼所能看到的,除了家里的人,便是一望无际的皑皑雪,亦不知人间奸险。自到辽东,眼界顿宽,但仍无法了解,像金星石那么坏的魔头,何以还有很多人,愿意替他卖命?公孙兄妹,杜丹,乃至霍弃恶,这么好的人,何以总是吃亏?她无法了解,这到底是什么原故?对于事,自然也都觉得新奇。从梅葳的家世,谈到梅岭风光,从梅葳的师仇谈到蛊……对于蛊,在她的感觉中,新奇而又新奇。以杜丹武功,竟然丝毫无能抗拒,便被制倒,于是,她也要学。正当姊妹俩谈得兴致勃勃,忽听杜丹在床上唤道:“葳妹别走!”梅葳至为震惊!她给杜丹服下,仅是培元固本灵药,不能解蛊,杜丹何以会说出话来?更令她吃惊的是,自己从来没有和杜丹邂面,彼此随不相识,杜丹何以又能叫出她的名字来?匆促之中,她无法了解个中道理,为了查看究竟,一晃到了床前。为了照顾杜丹方便起见,梅葳坐的是里边的椅子,是以比姗姗早到床前一刹。也就在她到达床前这一刹,奇事又生。一仞白光,倏从杜丹身上飞起,一晃即将梅葳罩没,瞬即消失无踪。杜丹适时即醒了过来,睁眼发现梅葳正站立床前,一把将她的柔荑,握在手中道:“葳妹真好,我以为你走了,原来是作了一个梦。”梅葳说:“你没有好,我怎能走。”杜丹道:“我好了你也别走,成不?”梅葳点点首,却没有作答。姗姗稍迟一刹到达床前,这一幕经过看在眼中,听在耳内,奇诧地说道:“葳姊好坏,原来你们认识,为什么要骗我?”梅葳有口难辩,仅含糊地支吾了一句。姗姗道:“你们很久没见,好好地谈谈吧,我在这里碍事,失陪了。”含笑出门而去。到达前边,刘永泰父子已敷裹伤处完毕了,公孙启和珍娘等人,正在谈论目前的事,看见姗姗仅单独一人推门走了进来,不由问道:“梅姑娘呢?”姗姗笑道:“她跟杜场主原来很熟,正在叙旧,我在那里不方便,就溜出来了。”梅苓笑道:“这就怪了,三妹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我不认识杜场主,她怎能认识?”她原已负伤,又赶了一天一夜的路,本该休息,只因等待治疗杜丹的消息,是以还没歇息。姗姗便把适才经过,说了出来。公孙启已明是无名神尼玩弄的手法,有意撮合这段良缘,便道:“也许他们见过,大姊不知道,杜场主现己无事,大姊尽可放心前去休息,日后定能知道原委。”侧顾姗姗,又道:“姗姗陪梅大姊休息去吧。”姗姗应诺,领着梅苓走了。从这件事,公孙启对于晓梅和霍弃恶的伤,也增强了信心。但,另一种忧虑,也从贼人动态,浮上心头,道:“老前辈,蜈蚣远离此地,毒臂神魔都派了人来,我料乱石岗的事,他也未必就能守约,我想前去接应一下。”珍姥道:“这是可能的,此处须人照料,公子不宜远离,老身斟酌带一两个得力的人,前去就成了。”公孙启道:“前辈去或者我去,都无不可,午饭后再决定如何?”珍姥道:“公子长途跋涉,必已劳累,杜场主现已无事,也请休息吧。”公孙启确也感觉疲乏,便不再客气,遂与珍姥,分别就寝。经过一夜酣睡,群雄精神异常饱满,终于跃蹬攀鞍,改变了原定的行程,策马奔向沈阳而去。从他们呆滞的眼神,不难看出,改变行程,并不是出于本愿,而是受药物所迷,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谁是引导人?至今尚未确切经人指出,但,住四个客栈里的群雄,是各成一路,分着走的,前后距离,不过一里来路,显示每一路中,最少有一个暗桩,另外还有一个负总责的。也就是说,混迹在群雄之中的毒臂神魔的爪牙,最少有五个。就在群雄离开客钱不久,易有七骑人马,却朝相反方向,奉了萧天之命奔长白山,是张杰,张俊,房清,吕佩,沈仲,房飞,周方。此行目的有两个,一是向公孙启求援,另一则是护送张俊与房清往医治伤势。因他二人伤势沉重,虽然跨鞍上,却不能任意颠簸驰骋,只得缓缓策马而行,以免伤势恶化。直到卯时,方入山径,崎驱路滑,甚是难行。这时,只见前面斜路上有座山庄,约莫二三十户,在那路口描秃树枝之上,挑着一只庞大酒葫芦,迎风摇晃,甚是醒目。由此可知,此处有座酒店,可供行人打尖。房飞向前望望,道:“这里有座山店,已是打尖时候,何妨沽饮三杯。驱驱寒气。”周方马鞭一拦,道:“不可如此,我等往来数次,未见山店。如今出现这二三十户人家,来得甚是蹊跷,莫非其中有诈?”张杰向前打量一眼,道:“周兄之言有理,咱们不必进去。”房飞甚为不乐,道:“几户人家,何值大惊小怪?房某却不信!”策动坐骑,遂自转入岔路。这一来,众人势必不能把他搁在此处,只好随在他的后面,猛加一鞭,同时进入这条岔道。亦不过一两句话工夫,业已进入这条忿道,但听房飞大喝一声:“退!”众人霍地勒住绳,陡见眼前景色一变,竟然是黑鸦鸦,罗沉沉,视界只能看见丈许周围,再远则看不见了。微然一顿之际,周方便带转马头,招呼众人道:“此处乃是陷阱,赶快随我退出。”紧急关头行动甚是迅速,七骑人马立往来路奔出。然而,方向已经迷失,众人虽警觉得快,亦是无法退往原来道路之上,只是浪费精神而已。经过一阵狂奔,张杰立刻出声喝止,道:“列位且停,似这等走法,只是徒费力气,我等何不弄清情况之后,再作一番打算,以免遭受奸人愚弄。”张杰这声招呼之后,众人立刻停住。周方叹口气道:“莽莽江湖,惊险叵测,此非诸葛武候水旱八阵而何?”话声方落,陡有一声冷笑起于身侧。这声笑,来得怪异,寒惨惨,冷森森,令人听来毛骨耸然,宛若遇见鬼魅一般,心情惶恐无以复加。由于笑声来得突然,众人不禁抽口冷气,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稍顿,周方朗声说道:“何方高人?请现身一见!”没有答腔,这事怪异已极房飞业已按不住心头之火,喝道:“大胆鼠辈,藏头露尾,算哪门子……”话未说毕“啪!”一声脆响,房飞挨着一个耳光,说时迟,那时快,呛呛呛连声,众人兵刃俱都出鞘,这些兵刃火光而成,甫一出现光芒四射,照见两三丈处毫发无遗。这都是一瞬间发生之事,众人靠得甚近,房飞挨打之际,看得清清楚楚,打房飞之人并未现身,看到的只是一只女人的手,白嫩嫩,软绵绵,五指指甲又尖又长,染着艳红之色,由此判断,打人者定是豆蔻年华少女。挨打之后,房飞的嘴角流着一抹血丝,急得怒吼道:“臭丫头,敢在房某面前弄鬼,若是好汉,你站出来,咱俩斗上几合,似这等鬼祟之举令人齿冷!”“哼!”暗中传来重重一哼,苍老,有力,分明是个年老男人,听声音便知,来人至少六十开外,而非一个少女。照估计,此处可能有两个人,出声者是一老人,出手者是一少女,而且他们关系可能是父女两人。房飞怒极,口不择言,一直骂不歇。说来也怪,暗中之人再之不曾出手,亦未现身,好似业已远去,对于房飞咒骂置若罔闻,周方却已大为震惊,向房飞喝道:“大敌当前,骂也无益,咱们出去要紧!”催动坐骑,缓缓而行。七人骑马,刚走数步,只见眼前出现一座破庙,来到山门一看,槛匾上写的是“山神庙”三个金宇。这山神庙古旧不堪,两扇山门已不存在,只有一个门框,横匝斜吊着,随时会有落下可能。进内便是庭院,也不甚大,穿过庭院是山神殿,神台上刻正点着一枝蜡烛,光芒摇曳不太明亮。张杰瞄了一眼房飞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刚才若听周兄之言,断无此事发生,事已至此,说也无益,咱们暂且进内稍歇再走。”用力叹口气道:“只好如此了。”七人下马,牵入庭院,由张杰、房飞挠掖张俊、房清,缓缓走入殿内。此时,殿内空无一人,高大山神倒在一边,神台上只点着一枝蜡烛;怪就怪在此地,山神庙内既然无人,何能点燃蜡烛?若以直觉推断,一定又是陷阱。是以,众人旋即提高警觉,除掉握紧兵刃暗中戒备外,更是各找方位站立,把伤者围在中间以待敌人现身。突然,烛光一闪,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间,殿中多出一个老者,此老白发如番。须眉雪白,戴一顶白色范阳帽,身穿一袭白袍,面如冠玉,几乎无处不是白的。他的双眼倏睁倏合,冷冷说道:“先前何人大胆,敢骂老夫臭丫头?!”房飞毫不含糊,一拍胸膛,道:“房某!”老人双目倏睁,精芒怒射,冷笑道:“黄口孺子,竟敢胡诌,何以见得老夫是女人?”大敌现身,危机重重,房飞竟然胆大包天,喝道:“鬼鬼祟崇手指就象一双娘娘手,道你臭丫头还是客气,惹起房某性情,少不得要你好看!”话声方落,老人陡然哈哈大笑……他的笑声出口,洪大惊人,震得屋顶尘土雨点般落下!可见此老内力充沛修为已臻化境。张杰此时跨前一步,道:“老丈暂歇,我这朋友并非有意触忽阁下,只因……”“你且住口!”老人倏然止笑,声若洪钟喝止张杰,又道:“老夫一甲子未曾发怒,何能跟小辈一般见识,只因黄口孺子口出不逊,若不惩戒难以服众!依照老夫本性,你等一个休想活命!也罢,你等若能说出老夫名号,便饶一次死罪!”老人之语,夸大狂傲,分明瞧不起众人。此话却使周方触动灵机,忙道:“前辈莫非……”倏然住口,老人看他一眼,道:“直讲无妨!”周方本是卖个关子,闻言即道:“非是晚辈不讲,唯恐前辈说话不算,前辈若肯带领我等离开此处,晚辈定然说出。”老人冷笑一声,道:“娃娃,你的算盘太如意了,老夫只说你等道出老夫名号,方才饶过你等一次不死,要想老夫带领出此阵去,必须另有约定。”周方道:“前辈意欲如何约定?”老人道:“一件一件慢慢解决,你先说出老夫是谁?”周方脱口说道:“前辈乃无极上人温如玉老前辈!”老人点头道:“然也,老夫不食言,就饶尔等一次不死,但,死罪已免,活罪难逃,尔等且尝老夫一指神通!”“且慢!”周方及时喝住老人道:“前辈乃世外高人,何必一般见识?”无极上人温如玉道:“也罢,老夫再跟尔等赌约,现在老夫坐在此处,由你们七人围攻,每人以三招为限,共二十一招,若能沾着老夫一毫一发,或者逼使老夫出手化解,即送你等出阵。”周方道:“两人负伤,何能算数?”无极老人道:“不难,老夫先将他们伤势医好,再行赌约,过来。”张俊、房清如言上前。无极老人略一凝视二人眼神面色道:“略将受伤经过与患处,说给老夫听。”张俊道:“晚辈二人受偷袭,应变稍迟,俱是左胸中掌,惟因已出招封解,故敌人掌力亦未完全打……”无极老人截口道:“且已服药自疗,伤势在好转之中,注意了!”张俊、房清,顿觉一股热力,从老人指尖,射入自己丹田穴中,刹那流遍全身,伤势翟然而愈。无极老人适时收指道:“伤势已康,可以出招了。”七人略一交换眼色,意会心通,各取有利方位,周方道:“恕我等放肆了!”声落招发,刀剑并举各人不同角度攻下。无极老人合目抱肘,不观不理,办不破解。张俊等人兵器如疾风骤雨攻下,岂料踞老人身前五寸,即被一股无形劲力,或弹或引被滑开,甚至兵刃互相蹬击,并未触及老人衣肤,遑论伤人。七人再度以眼神交换意见,二次出招。依然如故,徒劳无功。第三次出招,愈加狠厉。无极老人淡睁双目,震声喝道:“着!”屈指连弹,先后点中六人穴道,最后一剑,竟将老人衣彻划破,发出一声嗤响,无极老人大怒,喝道:“何人大胆,报坏老夫规约,出面答话,躲开,没你们什么事了。”最后两句,乃是对张俊七友而发,所封穴道,亦被解开。七友心知此间隐藏高人甚多,震峻至极,相偕退出大殿。想见一条白影,划身而过,随即听到无极老人喝声道:“大胆!”接着便是一声轰然巨震,劲风狂卷,殿瓦齐飞,声势之猛,好不吓人!掌风激荡中,殿前落下两人,一是无极老人温如玉,另为一不知名姓黑衣老人。七友耳中适时听到一缕蚊纳声音,道:“剧战将起,尔等火速离开此庙,伺隙逃生去吧!”七友情知功力太差,无法与这等遁世高人相比,遵嘱仓惶出庙。即又听到无极老人喝道:“妖孽看拳!”嘿嘿嘿连声阴笑中,另一阴沉声音答道:“活冤家,死对头,这里风水不坏,你就……”话声为掌风遮断,激烈似不止无极老人与黑衣老人二个。树摇、山动,山神庙整个塌倒,未见一人逃出。但在声震天地,庙倒山崩之际,天光亦突然重现。七友耳中复又听到前面传声,道:“尔等侥幸,此间再无生者,阵已破,另一枚日魄在青……”声音微弱至极,至此而断,青什么?惜未能听全。七友幸逃余生,寻回马匹,仓惶出峡。甫上正道不久,迎面遇见三人,竟是珍姥,杜丹和梅葳。七友虽不熟识,但日前在天池会战中,却在场看到珍姥和杜丹面孔,忙即勒住马匹,上前相见,告以萧天所托与适才凶险经历,并出示萧天信物,用以证实所言。杜丹正容道:“本场正需人手,难得七位惠然肯来,请仍继续前行,传我令谕,着管烈引导各位,去见公孙大侠。萧天自有珍老前辈与我夫妇,前去接应,再行相见。”抱拳一拱,即与珍姥、梅葳,策骑绝尘而去。他和梅葳的婚姻,可说是梦中缘。英哥布是一个很大的镇市,位在通化县迤西二十余里,市面繁荣并不比通化县差多少,东西都比通化便宜,过往商旅,为了贪图这点小便宜,往往就住在这个镇,不再去通化。群雄到达这里,已将快晌午了,普通人都不会走得这么慢,何况群雄还骑着马?情况十分显然,路上出了毛病。光看他们进镇时的情形,有的两人合乘一骑,有的步行,就知道毛病是发生在马匹身上。也不知道是谁,半夜里在蹄子上做了手脚:有的扎上针,有的将蹄铁微微撬开,安上了铁砂或铁蒺藜,马一行动,这些小东西作了怪。群雄被药物控制,神智俱失,状如白痴,连稍微懂得一点事的小孩子都不如,马跛了,慢了下来,有的甚至不走了,群雄照旧骑在马上,了无反应,不闻不问,即使被颠下马来,挨了摔,只要还能动,再上,除此以外,再不知道多做一点事。是以离开通化,不过五六里,便已形成七零八落,乱得不成了样子,前后队也混杂在一起。直到天南金氏的爪牙随后赶到,费了很大的事,才逐渐调整就绪,继续上路。在这里,也就看出迷药的霸道和弱点来了。迷失神智的群雄,并不是任何一个魔崽子都能够指挥得动的,他们只听一个人的指挥,而这个人,也就是当初的下毒人。也就是说,当初四家客栈是分别下的毒,如今群雄只听原来与他们住在一起的那个下毒人的摆布。因此,这四个魔崽子,首先得把各自制服的人找齐带开,然后才能检查马。群雄已经成了傀儡,教他们检查右前蹄,绝对不会多管左前蹄,教他们清除铁蒺藜,也绝对不会拔针。这样检查与清除,自然不能完全,上马再行,不久又发现了类似现象,气得魔崽子自己清除,逐一检查,安全已经不成问题,进度可就慢了,甚至有的马禁不住剧痛,不能再走,有的竟而发疯跑掉了。因之,才落得这般狼狈,比起普通人走路还要慢得多。这种情形,完全落在隐伏在暗处的萧天及其同行人的眼中。在英哥布吃过午饭,再次上赂,一马双乘,且又部份步行,想快也无法快得了。魔崽子们原定两天赶到沈阳,现在已无法如愿,他们知道是萧天暗中捣的鬼,把萧天恨得要死,也知道萧天必定跟来,可就是发现不了萧天的踪迹。勉强赶到新宾,已近四更,人困马乏,偏又无法找到吃食与住处,迫得只好在檐下忍着,等候天亮。夜风刮面如削,赶路的时候还不大觉得冷,这一停下来,肚子里又空,这个罪可就受大了。四个魔崽子,各自把人安置避风的地方,教他们行功御寒,然后聚到一起,其中一人恨恨地说道:“萧天这个王八蛋,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分开来搜!”另一人道:“我赞成,反正天也冷,耽着更冷,即使找不到人,活动活动也比较暖和。”先前那人道:“萧天的剑术可不含糊,跟着他的那几个人,也有几下子,见面就下狠手,可别沟里翻船!”又一人道:“我看这是多虑,他们虽没吃迷药,可全中毒了!这个时候是不是还活着,都成问题,怎么能够来得了?活动一下倒使得,用不着那么紧张。”先前那人不以为然地说道:“你知道他是什么出身?又怎敢说他就没解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一点,总不会吃亏。”最后说话那人被驳,很不高兴,道:“别噜嗦了,我先往南去搜。”长身而起,往南飞掠而去。先前那人似极谨慎,道:“江成太粗心,我得跟他去,你们两个一路,别分开,也别走得太远,遇敌啸声示警,若无发现,半个时辰以后,仍在这里聚齐。”言讫,立朝江成去向追去。另两人,一名尤六,一名郭洪,则向北边搜去。分手的地方是关照口,往南往北均甚空旷,那个追赶江成的细心人,名叫李斌,是毒臂神魔六弟子彭化的左右手,故同行三人,全都很尊重他。时际二月中旬,辽东还很冷,树木尚未萌芽,李斌追寻了一段不仅没有发观萧天的踪迹,就连江成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一股不祥的意念,油然而生,不禁忖道:“难道江成已遭毒手?”想尽管这样想,没有发现死尸,没有看到打斗痕迹,自然不会放弃希望。略一顾盼,左侧不远,地势较高,还有几棵树,便飞纵过去,跃上树梢,拢目四下眺望。极目所至,疏疏落落,有几处人家,最近一处,约计也在两里开外。心里一动,便奔过去。在他的想像中,萧天如若跟踪,落脚处必也不会在城里,那么这种邻近关厢、便于展望的独立农舍,应是最好的栖身所在。两里多路,在李斌眼中,算不了什么,不消多久,即已接近。下弦月虽已西斜,尚未沉落,萧天果真隐身此处,敌暗我明,就这么过去,岂不易遭暗算。纵步躲在一棵树后,微露半面,仔细打量。农舍毗连,并非一家,但也不会超过三家,豁悄悄的,不闻人声犬吠,亦无灯光,谅全睡熟,不像有人埋伏模样,胆气略壮。这个家伙,的确谨慎得惊人,不足百丈距离,他还要看清前边的地形,藉着起伏微坡,一段一段地向前跃进。两只眼睛,更凝注在朝关厢那一家。他的判断并没错,他所注视的这一家农舍里,确实隐藏着人,但非萧天,而是纪庆,江成也在。这不透着蹊跷么?纪庆乃纪秉南的幼子,何以隐在此处,不跟李斌他们会合在一处,却又把江成留住不放?李斌已经进至三十丈以内,匍伏在一个田坎下,向农舍张望,更加聚精会神,欲进又接,半晌迟疑未动。纪庆悄声道:“江成,你想清楚了没有!”无法知道他跟江成曾经说过什么?江成似甚为难,微一踌躇,道:“你说的话可算数?”纪庆指天发誓道:“我若口不应心,教我五马分尸,不得好死!”江成慨然道:“好,就这么办,我答应你。”纪庆道:“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我也没有胁迫你,如果觉得靠不住,还可以出去与李斌联手,和我一战。”江成道:“君子一言,如白染皂,纵然粉身碎骨,亦所不惜。”纪庆道:“事成之后,我必不亏负你,现在可按预计行事,李斌城府甚深,心思尤其细密,你必须谨慎小心,切不可形之于色。”江成道:“这我知道。”推门走出,跃登房顶,佯装未见李斌,转侧顾盼,极似发现敌踪,忽又失去,正在找寻模样。李斌藉着月光,看清房上人确是江成,悬心顿释,几个起落方随后跃上房来,诧异地问道:“发现了什么?”江成旋身献掌,作势出击,似因听出话声是谁,故又含劲未攻,怨责道:“怎不打招呼,吓了我一跳,你难道没有看见萧天?”李斌诧道:“萧天?连个鬼影也没看见,你一向马虎,不是眼花弄错了吧?”江成愈发装得不高兴,道:“我马虎,就你精明,月亮这么亮,难道会看花?”李斌歉然道:“我是慎重,无心的话,你可别在意,把经过情形告诉我,咱们再仔细研究研究。”江成指着远处一处树丛,道:“那里是个小村庄,十来户人家,我搜到那里回头,还隔着五六十丈,很清楚地看见萧天一晃而没,才跑了过来的,一定就在这三……”房中适时传来一声轻微响动,截断了江成的话,作了一个手势,犹待说出自己的意见。李斌急伸一支手指,往嘴上一竖,示意噤声,然后移动手指,也往房下指了一指,点了点头,表示看法与江成一致,认为萧天就在房中。接着又一阵比划,即背着月光,从暗影处跳下房去,落地轻如鹅毛,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江成心中甚觉惭愧不安,李斌教自己留在房上巡风,亲身去犯险,而自己却与纪庆联合,存心算计他,但一转念,想到纪庆所说种种,又觉热血填胸,义愤不平。正与邪,顺与逆,无法面面俱到,从大处着眼,只要做得对,也就交代得过去了。李斌到达房下,悄悄掩到窗前。茅屋农舍,只有面向院心一面门窗,李斌的全副精神完全贯注在这一面门窗上,心想萧天如若突围,不管从哪一扇门窗出来,自己都能照顾得到,并可手到成擒。哪知房下并非萧天,而是纪庆,思虑也比他高一筹,摒息静气,隐在檐下,也不在屋子里。危机顷刻,杨斌犹懵然未觉,仍在轻移碎步,往门窗去,万一萧天不出来,他还准备进去。移动,倾听,目注门窗,眼看愈移愈近。蓦的,一缕奇香,随风扑入鼻孔,一阵天旋地转,翻身载倒,就此失去知觉。江成听到物倒地声,知纪庆业已得手,跳下房来,见纪庆已将李斌带进屋中,立即跟了进来道:“纪兄准备把他如何处置”纪庆道:“你先回去,设法把郭尤二人引来,再一同劝说,即或不从。我也担保不伤他们性命,如何?”江成道:“但愿言而有信,我去了。”回到关厢,尤六、郭洪还没回来,群雄形同木偶,仍呆坐原处行功,马匹来时一身汗,到后往树上一拴,禁不住风劲天寒,腹中无食,竟倒毙了二三十匹。他念及江湖闯荡,生性如蚁,不由心中恻然,趁着等人这段空闲,忽发慈悲,一匹一匹地解开缰绳,一阵呼喝把马群赶散,任凭去留,又等了片刻,眼看天就要亮了,尤六郭洪还不见踪影,料断或许也出了事,深恐纪庆等得不耐烦,只好再向农舍奔去。哪还隔着里来路,便已听到掌风呼呼,竟不知纪庆跟谁打了起来。原来江成前脚离开农舍,后脚就有人走了进去。纪庆还以为是江成去而复转,便道“你怎么又……”哪知抬头一看,进来的不是江成竟是彭化,心中砰然一震,立即改口道:“原来是六哥,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彭化一眼瞥见李斌,昏迷不醒,倒在炕上,不由诧问道:“他怎么样了?”纪庆支吾道:“好象是中了南齐的毒,小弟试予救治,竟然无效。”彭化哦了一声,道:“竟有这等事,据悉南齐的毒经,业已落在印天蓝手中,莫非贱婢……不对啊……”怎么不对?他没往下说,炯炯精睛,却盯在纪庆的脸上,眨也不眨。纪庆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暗忖:“适才经过,莫非被他看到了,待我试他一试!”因而问道:“什么不对,六哥何以不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