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幼慧道:“怎么说扯不上关系呢?她杀害令尊,就证明令尊与她有某种关系存在,而且令尊住在长江下游,正合了她唱的‘君住长江尾’那一句,所以……”华云翔怫然不悦道:“好了!好了!事无证据,请不要乱猜好不好?”成幼慧一怔道:“你……怎么生气啦?”华云翔默然不语。成智雄较为懂事,心知妹妹的猜测对他是个“侮辱”,当下开声呵斥道:“妹妹,你不要乱讲!”成幼慧嘟嘟嘴道:“我不是乱讲,我是根据各种迹象推测而来的,你不觉得那位寇大娘对他特别爱护么?”成智雄怒道:“你再说,我打你了!”成幼慧似乎很怕他,顿时噤若寒蝉。华云翔的心情却愈来愈沉重,他虽然坚不承认父亲和杀人魔曾有感情方面的纠葛,但是内心深处,却早有这种怀疑,自从发现寇氏即为杀人魔之后,他就想到了她唱的这首歌,也怀疑到她唱这首歌的含意,可是他一直不敢说出来,也怕大家想到这件事,因为这件事若然属实,那么寇氏之成为杀人魔,等于是父亲造成的,而自己就要负起无法承担的道义上的责任了。此外,最使他害怕的还有一点:他害怕寇氏可能即是自己的生母!他这样怀疑是有根据的,第一:父亲虽说母亲因生自己难产而亡,但自己每当要求前往拜墓,父亲总是推说坟墓远在数千里外的北岳而不肯去;第二:他见到寇氏时,有一种亲切之感,就好像儿子见到了母亲一般。当然,他很害怕这种怀疑成为事实,他宁愿自己的母亲已经死了,而不希望寇氏即为自己的母亲。成智雄看见他神色凝重,以为他对妹妹的推测感到不满,乃向他歉道:“华兄,舍妹年幼无知,口没遮拦,盼勿见怪。”华云翔摇摇头道:“不要紧……”他走去一旁,席地盘膝坐下,闭目调息起来。这时,王健一在傅赵二人的呼唤下,悠悠苏醒过来了,他没有再说甚么,只是流泪不止。归志彪劝道:“少镖头不要再伤心了,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令尊是因何而死的,那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不能把大刀王松被杀害的原因说出来,因此也不知底下该说些甚么才好。其余之人默默无言,心情均甚沉重。就在众人相对沉默的时候,突有一人悄无声息的由附近一株树身后面转出,姗姗来到众人的面前。大家一见之下,个个面色大变。来者非别人,竟是杀人魔寇氏。王健一一见是她,登时双目发赤,霍地跳起,拔出钢刀厉吼道:“好个狐狸精!你来得正好,我跟你拼了!”他踉跄上前,奋力一刀向她刺去!寇氏伫立未动,直到看见他的刀刺到身前,才轻轻一拂衣袖,冷冷道:“滚开,你要为父报仇,还不到时候!”王健一全身本无一丝力气,被她的袖子一拂之下,顿如纸鸢遇上飓风,偌大一个身子顿时离地飞起,跌出寻丈开外,一头撞上树身,虽未头破血流,却又再度昏死过去了!傅赵二人大惊失色,急忙爬行过去,一看少镖头只是撞昏过去,才放下心来。归志彪怒吼道:“杀人魔,你已杀害了他父亲,难道还不满足?”寇氏冷冷一笑道:“如果我要取他性命,他早就死了!”归志彪喝道:“那么,你来干甚么?”寇氏道:“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明年七月一日,我还要处死-人,希望你们识相一些,不要再来干扰,否则我不再对你们客气!”语毕,转身欲去。归志彪大喝道:“慢着!”寇氏徐徐回头道:“何事?”归志彪沉声道:“磨刀老人和温、程、林三位堡主怎么样了?”寇氏道:“他们很好,只是无法行动而已!”归志彪道:“好,现在我们把话说清楚,你杀害了我们五人的父亲,要我们放弃报仇那是万万办不到之事,你敢不敢跟我们约定一个时间和地点,大家做个了断?”寇氏微微一笑道:“由大刀王松之死,你对令尊之死也该心里有数了,你当真要报仇?”归志彪一字一顿道:“家父也许有该死之罪,但你这种女人一样不能留在世上!”寇氏笑道:“好吧,等你们恢复了功力,并准备完成之后,可随时去找我,我在梵净山大悲庵候驾便了!”语声一顿,又道:“不过,我也要把话说清楚,你们一旦踏入梵净山之后,便是我们姐妹会的生死大敌,那时可别怪我下手无情!”说完,纵身飞上树梢,一闪而没!众人望着她消失的树梢,发楞良久之后,涂香香才转对华云翔启口道:“华云翔,你怎么不跟她说话?”华云翔摇摇头,冷漠地道:“没有甚么好说的,我们和她的仇恨,已不是在口头上所能了结的了。”涂香香道:“她说将在梵净山大悲庵等候咱们,这话会不会是骗咱们的?”华云翔道:“我想不会。”涂香香道:“你要不要去?”华云翔道:“要。”归志彪道:“咱们五人一道去,不要邀请帮手。”华云翔道:“对。”成智雄道:“两位若不嫌弃,我们兄妹仍愿助诸位一臂之力。”华云翔道:“成兄盛意,在下心领就是,刚才她说的话并非恫吓之词,我们五人为报父仇,决心与她一拼,贤昆仲乃局外之人,不宜插手此事。”成幼慧道:“我们七剑堡的宗旨即在锄奸除恶,这件事我们怎可不管?”华云翔没有再开口、他的神情十分坚定,令人感出再无“商榷”余地了。归志彪起身走去王健一身前,向傅赵二人问道:“贵少镖头没事吧?”傅天申道:“还好,大概少时即可醒来。”归志彪仰头望望天色,说道:“天快亮了,等天亮的时候,若有船只由此经过,你们即可搭船先返歇神滩去……”赵克平道:“在下等昨天中午吃了放有软骨药的饭团时,恐怕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够恢复功力。”归志彪道:“我们四人大约在晌午时分即可恢复,不过在下腿伤尚未完全复元,恐怕也要再静养数日才能行动……”他说到这里,回对华云翔问道:“华兄,你现在感觉如何?”华云翔道:“小弟觉得已恢复六成了。”归志彪再向涂丘二女问道:“你们两位姑娘呢?”涂香香道:“我也觉得有些力气了,大概再过两个时辰便能行动自如。”归志彪道:“你们三位恢复功力之后,就上山去看看,设法把磨刀老人和三位堡主带下来。”华云翔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运气调息。不久,东方已现鱼肚白,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归志彪走去江边等候,希望有船只经过,等了好一会,果然见到附近江上出现一艘渔船,乃大声呼唤道:“喂!那位船家,请过来一下!”那艘船距岸边约右二十几丈,照说船上那渔人应该听得见归志彪的呼唤才对,但那渔人却相应不理,好像没听见似的。归志彪又大声喊叫道:“喂!老兄,请你过来一下如何?”那渔人还是不理睬。归志彪大为恼火,高声道:“老兄,你是聋子不成?”那渔人这才遥遥回答道:“去你妈的蛋,你是甚么东西敢骂老子是聋子?”归志彪道:“你过来,我们要搭你的船!”那渔人道:“你瞎了眼!老子是捕鱼的,可不是载人的渡船!”归志彪道:“我们给你银子!”那渔人道:“老子不要银子!”归志彪大怒道:“混蛋,你捕鱼不就是为了赚银子么?”那渔人道:“不错,可是老子就是不载人!”归志彪气得直顿足,骂道:“他妈的,老子走了十多年江湖,就没见过你这么不通情理的混蛋!”那渔人回骂道:“你才是混蛋,你想哄老子过去,像上次那个秃驴一样抢劫老子的银子?哼哼,告诉你,老子这回不上当了!”归志彪道:“我们不是劫匪,我们要搭你的船去歇神滩,你要多少钱,我们就给你多少钱!”那渔人冷笑道:“你少来这一套了,老子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这次任你说的天花乱坠,老子也不再相信了!”涂香香听他们对骂不休,便起身走到江边,大声道:“喂,那位大叔,我们真有急事要搭船去歇神滩,请你做做好事如何?”那渔人一见出现了一个姑娘,大感意外,叫道:“咦,你是个姑娘么?”涂香香答道:“是呀!”那渔人道:“不是劫匪?”涂香香笑道:“你看我像个劫匪么?”那渔人高兴起来,立刻收渔网,撑船驶了过来。归志彪又气又好笑,轻骂道:“他妈的,这家伙不是好东西,我叫破了喉咙他都不肯,一看到你,居然就肯了。”涂香香微笑道:“这是你们男人通有的毛病!”归志彪发窘道:“你是说我们男人都是……都是色鬼?”涂香香笑而不语。不久,渔船靠过来了。渔夫年纪不大,只有三十来岁,模样很粗野,倒不像是个色鬼。归志彪道:“喂,老子求你老半天你都不肯,怎么一见到这位姑娘,你就肯了?”渔夫咧口哈哈大笑道:“不要生气,看到这位姑娘,我才知道你不是劫匪,上次有个和尚搭我的船过江,讲好要给我银子,谁知后来不但不给银子,反而把我的几两银子抢去,所以我不得不谨慎一些。”归志彪道:“你怎知这位姑娘不是劫匪。”渔夫笑道:“我看得出来。”归志彪一哼道:“我看你这家伙不是好东西,见了女人就眉开眼笑!”渔夫把脸一扳道:“你是要搭我的船还是要跟我吵架?”归志彪一笑道:“好,老子不跟你吵了,我们有几个人要乘船去歇神滩,你的船可坐几人?”渔夫道:“坐四个可以,多了就不行了。”这时,华云翔及成家兄妹已走过来,归志彪便向傅赵二人说道:“你们三位就乘他的船先去歇神滩吧?”傅赵二人点点头,当下扶着王健一上船坐下。归志彪道:“还可坐一人,成姑娘也坐船回去吧?”华云翔道:“不,还是归兄你陪他们回去的好,归兄腿伤未愈,坐船回去正好。”归志彪道:“我倒以为该让给成姑娘。”华云翔道:“成姑娘明日即可恢复功力,在此多待一天不妨。”归志彪道:“但是我的体力马上就可复元,我应该留在这里才对。”华云翔道:“不,正因为归兄体力即将复元,因此应该护送他们回去。”归志彪听到护送两字,才领悟的点点头道:“也罢,我陪他们回去,你们呢?”华云翔道:“小弟与涂丘两泣姑娘复元之后,便要上山看看磨刀老人和三位堡主,如果他们不能在今日复元,只好陪伴他们等到明天了。”归志彪道:“要是方便的话,你可将他们背下山,再雇一两只船乘回歇神滩。”华云翔点头道:“好,看情形再说吧。”归志彪于是上船坐下,向那渔夫笑道:“喂,要不要先讲价钱?”那渔夫道:“如果只是你一人,我就跟你讲价钱,现在则不必,到了歇神滩,随你的意思好啦!”说罢,将船撑离岸边,即顺流驶去。华、涂、丘及成家兄妹仍转回林中坐下各自闭目调息起来。果然,到了这天晌午时分,华云翔和涂丘二女都感到体力完全恢复了,华云翔便道:“你们两位姑娘就在此陪伴成家兄妹,我一人去即可。”涂香香道:“我们陪你去不行么?”华云翔道:“大刀王松已死,杀人魔已去,你们没有必要上山了。”丘惠珠道:“好,你速去速回,别叫我们等太久。”华云翔点点头,向成家兄妹一拱手,即寻径上山而来。他由峭壁左边上山,虽然没有通上鬼门关的山径,但山上树木极多,一路扳着树木攀登,倒也十分好走,约莫顿饭工夫之后,已然登上鬼门关峰巅。一登上鬼门关,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感到四周太静了,静得没有一点生气!他快步朝杀人魔放置石雕人像的地方奔去,奔到石像前一看,顿时面色遽变,双目发直,震骇欲绝的大叫道:“天啊!”磨刀老人和温、程、林三位堡主不见了么?不,他们四人仍跌坐于石像前的地上,但是个个垂头于胸,而胸前一片殷红!那是鲜血!他们四人胸口都被人刺了一刀,已经死了!杀人魔说他们很好,但他们却已经死了!华云翔浑身发冷发抖起来,两眼瞪得大大的,过了好半天,才又大叫一声,扑到磨刀老人跟前,一把抱住老人的身体,颤声大叫道:“芮老伯!芮老伯!”但是磨刀老人已气绝多时,没有一点反应了!华云翔不禁泪如雨下。他万万料不到杀人魔心肠如此之狠,竟然连磨刀老人和温、程、林三位堡主也不放过,他一直以为杀人魔只杀她认为“该死”的大刀王松,做梦也想不到竟连这四个“不该死”的人也杀了!她为甚么要杀害四人呢?这四人在她下手杀害大刀王松的时候,已中了她的软骨药而无力行动,为甚么还要杀害他们呢?他悲愤欲绝,咬牙切齿道:“杀人魔!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我不把她碎尸万段誓不为人!”他激动得不能控制,全身因愤怒而发抖不止,恨不得立刻抓到杀人魔将她撕成一片片!但是,他还是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怒火,找到一颗石头,在石头上写下“磨刀老人及三位堡主已遇害,速设法上来”几个字,然后走到悬崖边缘,把石头投落峭壁下去。他知道涂丘二女和成家兄妹一定会听到石头落地的声音,而找到自己投下的石头;他希望成家兄妹能够在涂丘二女的协助下登上鬼门关,来处理这个善后。投下石头之后,他才有心情察看周围的一切,大刀王松的石像他已看过不止一次,现在引起他注意的是石像前的一滩血,那显然是大刀王松的血,血从不像前一路洒到临江的悬崖边缘,可以想见大刀王松在被处“去势”之刑后,即一路奔向悬崖,纵身投入百丈下的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