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寇氏包了二十多个饭团,用篮子提着,动身往鬼门关而来。这一天是六月三十日,当这一天的太阳下山,然后再由东方升起的时候,就是她要杀人的日子了。她一路慢慢走着,每走一二里路,还停下来歇歇,因此谁要是看见她,都会以为她是普通人家的妇女,而绝不会想到她就是杀人魔。晌午时分,她走到了鬼门关下。山麓树林中,立刻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是磨刀老人,他迎上她,笑着道:“你来了,路上辛苦吧?”寇氏笑了笑道:“不,怎么您老亲自下来呢?”磨刀老人道:“老朽不放心,所以亲自下来等侯,顺便看看成家兄妹他们。”寇氏把篮子递给他,说道:“我替你们每个人准备了两份,一份今天中午吃,一份晚上吃。”磨刀老人接过篮子,称谢不迭。寇氏问道:“有没有发现杀人魔?”磨刀老人摇头道:“没有,只见到几个好奇的武林人士,老朽已劝他们离开了。”寇氏道:“明天就是七月一日了,假如杀人魔真打算杀人的话,应该会把石像抬上去才对?”磨刀老人道:“是的,也许就在今天夜里。”寇氏道:“当杀人魔出现时,你们打算如何对付她?”磨刀老人道:“老朽打算擒她,如果办不到,只好……”寇氏道:“只好怎样?”磨刀老人长叹一声道:“只好杀死她了,老朽虽然久已不开杀戒,但对于杀人魔这种人,最好的办法便是以杀止杀!”寇氏点点头。磨刀老人问道:“那两位姑娘没有消息吧?”寇氏道:“没有。”磨刀老人又长叹一声道:“那么,你回家去吧。”寇氏道:“明天还要不要送饭来?”磨刀老人道:“不要了,明天我们可能会与杀人魔发生一场激战,这地方十分危险,你不要来涉险。”寇氏道:“好的,我不来就是了,希望你们一战成功,再见!”说毕,浅浅一福,拜别而去。磨刀老人伫望她走远之后,随亦转往江边山麓而来,在江边一带的密林中找到了成家兄妹及王健一等人,将饭团分给他们,又叮咛他们一番,才带着剩下的六个饭团飞登鬼门关上。回到鬼门关上,进入藏身的林中,见温程林三人仍在原地处守望,当下将饭团分给他们,道:“每人两个饭团,一个现在吃,一个晚上吃,不过要一起吃掉它也可以。”温兆祺问道:“是那位寇女土送来的?”磨刀老人道:“是的,这位妇人十分不错,若不是她,咱们可要挨饿了。”林笛歌问道:“山下情况如何?”磨刀老人道:“没事,老朽已吩咐他们小心守候,一旦有事,由成幼慧赶来报讯。”四人一边交谈,一边拿起饭团吃了起来。程哲彦道:“杀人魔到现在还不见踪迹,我觉得有些不对劲……”磨刀老人道:“程堡主有何高见?”程哲彦道:“我觉得杀人魔可能不打算在此动手杀人了,因为毫无疑问她已知道咱们正在这里等着,而华云翔归志彪和涂丘二女已在她手里,如果她决定在此杀害大刀王松,必定以杀害华云翔四人为要挟,强迫咱们离开此地,但现在却还没有一点动静,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不打算在此杀人。”林笛歌点头道:“六哥说的对,小弟亦有此感觉。”磨刀老人道:“要是她换了个地方,那对于她的杀人立像,岂非有‘美中不足’之感?”林笛歌道:“芮兄是说:她要是不敢把大刀王松的石像拿到这里和涂、丘、归、华四位摆在一起,不等于自灭威风么?”磨刀老人道:“对了。”林笛歌道:“但她不一定要在七月一日之前将石像摆到此处,她也可以等待几天,等咱们离开此地之后,再将石像运来。”磨刀老人道:“无论如何,目前咱们除了在此守候之外,已无别的办法了。”这时,温兆祺已吃下一个饭团,他似乎还没吃饱,望着剩下的一个饭团,舐了舐嘴唇,笑道:“寇女士包的饭团味道真不错……”程哲彦把最后一口饭送入嘴里,接口笑道:“可惜分量少了些。”林笛歌道:“咱们把今晚的一个也一齐吃下吧?”温兆祺哈哈一笑道:“正有同感,我不怕挨饿,却最怕没吃饱!”说着,拿起第二个饭团吃了起来。程哲彦和林笛歌也不想留下吊胃口,跟着吃起第二个饭团,磨刀老人本来不想再吃,但看他们三人都吃了,觉得不便单独留下自己的一个,于是也吃了起来-温兆祺风趣的笑道:“我总觉得,把食物带在身边,倒不如放在肚子里较为方便。”磨刀老人也笑道:“温堡主胃口真不小,这一个饭团抵得上三碗饭呢。”温兆祺道:“我一顿要吃五碗才能饱。”程哲彦道:“芮兄,那位寇女土的身世我不太清楚,她怎么独自一人住在江边?”磨刀老人道:“据说她嫁了个负心汉,那家伙在十多年前就弃她而去,她举目无亲,只好独居江边。”程哲彦道:“她丈夫真是傻瓜,我觉得她长得很不错啊!”林笛歌道:“正是,她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程哲彦道:“她为何不改嫁?”磨刀老人摇头道:“谁知道呢,也许她把名节看得比甚么都重要之故。”程哲彦道:“她现在看来也不过四十许人,再嫁也还不晚。”林笛歌笑道:“六哥是不是对她有意?”程哲彦笑道:“别胡说,我是在为她着想,她一个人住在那里,实在太可怜了。”林笛歌这:“六哥一生未娶,也实在该找个伴儿才对,要不然到了老得走不动的时候,谁来服侍你呢?”程哲彦搔搔头,笑道:“我也很后悔早年没讨个老婆,但是现在年纪大了,谁还肯嫁我这个老头子?”林笛歌道:“六哥并不老,今年不过五十八岁罢了,当然若想找个伴儿,她的年纪最好是在四十以上为佳,太年轻了不容易侍候。”程哲彦笑道:“得了,你别再替我出主意了,我是一只野驴,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温兆祺起身四顾道:“这附近不知有无泉水,我口渴得很……”说到此处,突然面色一变!磨刀老人发现他神色有异,一怔道:“温堡主怎么了?”温兆祺面上突露惊骇之色,失声道:“奇怪,温某忽然觉得浑身不舒服……”磨刀老人微惊道:“怎么个不舒服?”温兆祺似乎站立不住,坐回地上道:“全身无力,骨头好像酥软了似的。”程、林二人紧张起来,一齐问道:“会不会是昨夜遭了凉?”温兆祺摇头道:“不,绝对不是遭了凉!”磨刀老人道:“老朽替你把把脉看。”说着,站了起来。就在这时,他的面色也变了!原来,他也感到全身骨头发酥,没有一丝力气!他心中大惊,叫道:“怪哉!老朽也感到全身无力,这是怎么回事呀?”他也站立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程、林二人一惊而起,也立刻感到骨头发酥,浑身软弱无力,不禁大骇道:“不好,咱们中毒了!”温兆祺吓了一跳,愕然道:“中毒?这怎么会?咱们并未吃了甚么东西,怎么会中毒呢?”林笛歌的身形摇了摇,也一屁股坐回地上,惊叫道:“怎么没有,咱们吃了饭团!”磨刀老人心弦一震,脱口道:“这不可能?寇女土乃是华云翔的义母,她不会下毒谋害咱们的!”林笛歌嚷道:“一定不错!毛病一定出在饭团上面!因为咱们除了吃饭团以外,并未吃下别的东西!”磨刀老人也不禁疑心大起,惶声道:“林堡主不会认为是寇女士下毒的吧?”林笛歌道:“可能是杀人魔知道她在为咱们准备食物,便偷偷潜入厨房下了毒!”磨刀老人道:“这倒是可能糟了!成家兄妹和王少镖头等必定也吃了饭团,他们一定也中毒了!”说到这里,手攀身边的树身,勉强站立起来,道:“老朽下去看看……”温兆祺也挣扎起立,问道:“芮兄还能走么?”磨刀老人道:“试试看。”他向前跨出几步,却再也支持不住,双膝一屈,跪倒下去了!温兆祺叫道:“不成,咱们先设法解毒再说七弟,你身上不是带有解毒丹么?”林笛歌道:“有的,但不知管不管用,咱们中的毒,好像与一般毒药不相同。”温兆祺道:“反正你的解毒丹有益无害,快拿出来吧!”林笛歌急忙探怀摸出一只大如桃子的玉瓶,拔下瓶塞,倒出十几粒小如虾眼的药丸,递给温、程及磨刀老人每人四粒,道:“快咬碎吞下!”他自己也将四粒解毒丹送入嘴里,咬碎之后,和着津液吞下。磨刀老人原想赶下山去看看成家兄妹等人,但这时已知万难办到,只得爬回原地,苦笑一声道:“杀人魔这一着可真高明,现在她可以堂而皇之的在咱们面前出现了!”程哲彦道:“咱们只怕看不到她了,七弟的解毒丹若无效,咱们不久便将毒发毕命于此!”温兆祺道:“七弟,你对毒药认识较深,咱们中的是甚么毒?”林笛歌道:“现在还不知道,你们痛不痛?”温兆祺道:“不痛,只是四肢软酥酥的,好像骨头都溶化了似的。”林笛歌道:“再过一刻时,若仍无痛楚发生,咱们就死不了。”程哲彦道:“你是说你的解毒丹发挥了功效?”林笛歌道:“不,小弟有些怀疑,咱们中的可能不是毒药,而是一种软骨药。”程哲彦一惊道:“哦,是软骨药么?”林笛歌点头道:“可能是的。”磨刀老人道:“如果只是软骨药,那咱们不致于死,老朽听说服了软骨药会发酥好几天,然后不药而愈,是否如此?”林笛歌道:“是的。”磨刀老人叹道:“杀人魔真是厉害,现在可以断定将在此杀人不错了!”温兆祺苦笑道:“咱们将看着她杀人而一点办法都没有!”程哲彦道:“正是,如我料的不错,咱们不久就可见到大刀王松的石像了。”一语甫毕,突闻左方林中传来了声响,听声音似是有人穿林而来!温兆祺面一变道:“来了!”磨刀老人目光一凝道:“好像只一个人。”温兆祺道:“一个就够了,现在就是来了一个普通人,咱们也只有坐以待毙的份儿!”来人的脚步声渐渐迫近,到了距离约仅三丈之处,忽听来人喊道:“芮老前辈!芮老前辈!你们在那里?”磨刀老人神色一怔,开口答道:“是王少镖头么?”来人循声疾步而至,果然是王健一!他神色十分紧张,一看到磨刀老人,立刻发问道:“芮老前辈,你们是否也中毒了?”磨刀老人道:“正是,我们吃的饭团,可能被杀人魔暗中掺入软骨药,现在浑身软绵绵的他们六人是否也有这种情形?”王健一道:“是的,他们吃了饭团不久,个个叫嚷骨头发酥,说是中了毒。”磨刀老人道:“你没吃饭团?”王健一道:“没有,在下心情不佳,没有胃口,故未中毒,心想老前辈等可能也中了毒,故立刻赶上来看看这下怎么办呢?”磨刀老人苦笑道:“没有办法了,软骨药无药可解,要过几天才能痊愈,现在只有等着杀人魔来摆布了!”王健一道:“在下还可行动,先救老前辈等下山如何?”磨刀老人想了想,摇头道:“不,下山无用,杀人魔若要伤害我们,逃也逃不了,还是呆在这里的好!”王-一道:“可是,你们已无力与她动手了呀!”磨刀老人道:“不错,但老朽想看看她的庐山真面目……”王健一道:“老前辈认为她一定会在这里出现?”磨刀老人道:“不错!”王健一道:“仍将在这里杀害家父?”磨刀老人道:“恐怕是的。”王健一不禁急得团团转,连连叹气道:“唉唉,这该怎么办?在下一人之力,绝不是她的敌手,有甚么办法能阻止她杀害家父呢?”磨刀老人摇摇头,表示无计可施了。温兆祺道:“王少镖头,你能够行动,不妨赶去寇女士那里看看,也许会有所发现。”王健一神色微变道:“温堡主是说,那位寇大娘是杀人魔的同党?”温兆祺道:“温某人不敢这样说,不过我们是吃饭团吃出毛病的,你可以去查一查是谁将软骨药放入饭团中。”王健一道:“好,在下回去看看!”说毕,掉头欲去。温兆祺道:“且慢。”王健一转回身子问道:“温堡主有何指教?”温兆祺道:“你回到寇女土的居住,不要立刻进去,先躲在附近观察一番。”王健一道:“好的,若发现寇大娘真是杀人魔的党羽呢?”温兆祺道:“那时候,你只好见机而为,看能不能找到囚禁令尊之处,先将令尊救出来再说,总而言之,今后要看你的了,我们已无法帮助你。”王健一道:“是……”温兆祺道:“还有,如无发现,你最好能在明晨赶回此处。”王健一点点头,抱拳拜别,纵身疾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