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长风猜她八成是吴姥姥,便道:“正因为大悲师太已经亲到,你们一定得下决心作个抉择,现在瞎姑奉命出城去见老菩萨,必然提起昨夜的事,等她一回来,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门内道:“不管她怎么说,见了老菩萨,咱们还可以分辩,你若不快走,万一被发现,咱们就百口莫辩了。”郭长风说道:“姥姥,我体会得到你的心情,但事到如今,你们纵能瞒过一时,迟早仍会被查觉,公孙姑娘嘱我寻找真正的林庄主,现在,我已经替她找到了,今晚来此,就是为了接公孙姑娘去眼他见面。”门内道:“你是说,找到了林先珲本人,不是替身?”郭长风道:“不错,而且对当年情变经过,也已全盘了解,姥姥,你请公孙姑娘过来一下,让我亲口对她说,好吗?”门内道:“不行,咱们穴道桩制,根本无法行动,只是我的位量比较靠近门边而已。”郭长风道:“你可知道这门钥匙在什么地方?”门内没有回答,显然在思索沉吟。郭长风又道:“姥姥,这件事关累公孙姑娘非浅,你我都是局外人,但咱们都希望他们父女能骨肉团聚,不要铸成遗恨终生的大错,我只求见公孙姑娘,把事实真象当面告诉她,如果她不愿意跟自己的亲生父亲相晤,我立刻掉头就走,绝不勉强……”门内轻吁一声,道:“好吧,你一定要进来,行动必需快,不可停留太久。”郭长风忙道:“我知道,请问这铁门的钥匙……”门内道:“你向右首数过去,第七块砖,由上数下来第十一块,是一个暗门,钥匙就在里面。”郭长风急忙依数寻去,果然,那块砖头是活动的,轻轻一按,便应手转开,露出一个暗洞。洞里挂着一串钥匙,却有三柄,形状都很相似。郭长风取了钥匙,便想去试开门锁。门内突然道:“慢着,三柄钥匙必须按顺序各使用一遍,才能启开门锁。顺序一乱,就永远打不开了。”郭枚风道:“可是,这三柄钥匙形式一样,应该用哪一柄才对?”门内道:“三柄钥匙形式虽然相同,但柄部却刻着不同的花纹,第一次要用刻着龙形的,然后用虎形图案的,最后用风形的,而且,每柄转动的匝娄,也不一样……”郭长风一面低头检视,一面焦急地道:“这锁是谁造的?偏有这么麻炳。”门内道:“别忘了,关中黄家是天下第一巧匠。”郭长风已经找出刻着龙纹的一柄,急道:“姥姥快说吧,要转几匝?”门内道:“第一柄,转一匝半,然后反转半匝,第二柄,先转三匝,然后反转一匝,最后一柄,只须正转三匝,不必反转……”她在解说,郭长风便依言投钥,三柄钥匙一一用过,“唏”的一声轻响,大锁果然应声启开。郭长风长吁了一口气,连忙拉开了铁门……门内漆黑,伸手难辨五指,郭长风迫不吸特地跨了进去,低声道:“公孙姑娘……吴姥姥……你们……”金库里寂然无声,没有回应。郭长风突然发觉事情不妙,急忙转身欲退……可是,就在他发觉不妙的刹那,“砰”然作响;身后的铁门竟自动关闭。郭长风大吃一惊,手腕急探,已扣了五支铁木签和三柄飞刀。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吃吃而笑,道:“郭大侠,何必这样紧张,已来之则安之,咱们已经恭候多时了。”郭长风不答,一扬手,三柄飞刀电射而出。“叮叮叮”!一连三声脆响,三柄飞刀全部射空,由壁上反弹回来,坠落地上。里角声音又笑道:“真正对不起,这铁铸的金库,地方太小,实在不够郭大侠施展身手,墙壁也太厚一些,飞刀只怕很难射穿它。”郭长风废然垂下手臂,不再作无益出手。他已经听出那声音并非发自屋中,而是由夹壁内的传音管传送进来,难怪语音显得含糯不清,难以分辨说话的是谁。这表示金库内根本没有人,一切安排,只为了要诱他进入陷阱。郭长风知道已经中计入困,心里反而镇定下来,对自己的安危,他并不重视,只盼外面的田继烈和林百合能够及早发现危险,尽快退走。于是,他缓缓吸了一口气,面对铁门,盘膝坐下……金库内不仅设有传音管,暗中还藏着窥视的装置。郭长风刚坐下,那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进来,道:“这样才对,库内虽然未备座椅,能坐下谈谈总是好的。”郭长风淡淡一笑,道:“谈什么?”那声音道:“可谈的多着哩,譬如郭大侠刚才提起,关于林元晖真身和替身的问题。”郭长风冷冷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那声音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想郭大侠会说实话,郭大侠是聪明人,一定不会做傻事。”郭长风笑道:“那你就错了,越是聪明人,才越会做傻事,这就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聪明常被聪明误。”那声音道:“其实,关于林元晖的真假,咱们也并不重视,如果郭大挟不愿谈这件事,咱们就换个题目,如何?”郭长风道:“既然一定要谈谈,咱们应读先从自己谈起,至少,你得先自我介绍一下,让郭某人知道在跟谁谈话?”那声音道:“郭大侠只要知道我是玉佛寺门下就够了,用不着问我是谁。”郭长风道:“玉佛寺门下很多,够资格跟郭某人谈谈的,却没有几人。你若不自我介绍,郭某只好猜一猜了。”那声音道:“好!郭大侠请猜。”郭长风想了想,道:“听你的口音,是个女人,而且年纪不算小了。”那声音道:“唔!不错。”郭长风道:“你既能代表五佛寺,在寺中的身分想必不低?”那声音冷冷道:“嗯,也可以这么说吧。”郭长风道:“玉佛寺中有身分的人,不过三数位面已,你当然不可能是大悲师太,再往下猜,只有瞎姑和麻姑,我猜你八成是麻姑,不错吧?”那声音道:“你怎不猜我是瞎姑?”郭长风道:“因为你能看见屋里的情形,证明你并不瞎,你躲在夹壁内不敢露面,足见你自知不是郭某的敌手,那是因为你身负重伤,真气已破……”“嘿嘿!”没等他把话说完,屋角突然传来一阵冷笑,道:“郭大侠,你一向以精明自负,这次却猜错了。”随着话声,屋角墙壁忽然自动向左右移退,露出一座方形铁龛。这铁龛,就跟在玉佛寺后殿佛堂中所见神橱一般模样,龛前黄幔低垂,里面透出微弱的光亮,莲座上,端坐着一个披金袈裟的女人。大悲师太。郭长风突然觉得浑身冰冷,仿佛一下子跌进冰窖里。他倒并非全为了大悲师大的意外出现而吃惊,最主要的,却是替田继烈和林百合担心。大悲师太不仅到了襄阳,而且入城坐镇,亲自布置陷阱,监视老福记钱庄的武士们居然毫无所觉。显然,钱庄内必有秘道和外间相通,这一来,田继烈和林百合一定也凶多吉少了……大悲师太两道深井般的眸子,似已看穿了他的心事,冷冷笑道:“郭大侠,想不到会是贫尼吧?其实,道理非常简单,关中黄家精擅机关布置,这儿又是咱们经营多年的地方,怎会没有秘密通路。”郭长风苦笑道:“在下也想到这儿有秘密通路,只是没料到师太会亲自坐镇指挥,这样,未免太看重我郭某人了。”大悲师太道:“郭大侠何必如此谦虚,你能凭三寸不烂之舌,将贫尼自幼抚养长大的人说得叛师反逆,这份功夫。岂是麻姑她们能应付得了的?说再得,贫尼只好亲自出面。”郭长风道:“师大别误会,公孙姑娘只是跟郭某人交易香罗带,并未叛师。”大悲师太截口道:“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公孙茵自己都承认了,郭大侠何须再替她掩饰。”郭长风道:“她承认了什么?”大悲师太道:“从偷赠解药,助你脱逃开始,到约晤北门城楼被破获为止,全都坦认实供。”郭长风笑了笑,道:“就算这些都是真的,公孙姑娘也只是出于骨肉天生,想见见自已的生父,并没有反叛玉佛寺的意思。”大悲师太冷哼道:“轻信煽惑挑拨,置母亲血仇不报,二十年养育之恩不顾,盗药泄密,私纵外敌,这还不是反叛是什么?”郭长风道:“公孙姑娘并未置养育之恩不顾,但她有权了解事实真象,不愿受人蒙蔽利用,这并没有情。”大悲师太道:“郭大侠这话,敢情指贫尼就是蒙蔽她,利用她的人?”郭长风道:“在下没有这么说,师大要怎样想,那是师太自己的事。”大悲师太冷笑道:“好!咱们不必争辩这件事,二十年养育苦心,算贫尼白费工夫了,现在贫尼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还想带她去见林元晖?”郭长风毫不迟疑地道:“只要郭某人不死,迟早一定要使他们父女团聚,误会冰释。”大悲师太道:“既然郭大侠有这份决心,贫尼愿意成全你,不仅把公孙茵交你带去,并且立即退出襄阳,不损寂寞山庄一草一木。”郭长风一怔,道:“是吗?师大突然改变主意,想必有交换条件?”大悲师太点点头,道:“不错,但条件并不苛刻,只须一件东西来交换,就行了。”郭长风道:“不用说,那东西八成是秦天祥持有的男用香罗带?”大悲师太道:“郭大侠不愧是个聪明人,你办得到吗?”郭长风沉吟着没有回答。大悲师大又道:“贫尼一向行事,不愿意转弯抹角费唇舌,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郭大侠先后两次进人红石堡,甚至断送了知交好友的性命,你和秦天祥早已结下血仇,何况,那香罗带并不是你的。谁得到都与你无关,于己无损,于人有益,何乐而不为?”郭长风想了想,道:“师太如此急于要得到那条罗带,不知那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处?”大悲师太道:“这一点,你不用知道,也不必问,反正咱们是交换,你若能取来香罗带,贫尼便得此撒手,不再过问林元晖父女的恩怨,否则也自有取得罗带的办法,只不过,那样对郭大侠就不大方便了。”郭长风笑道:“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师太对取得那条罗带,早已安排周密,胸有成竹,怎么忽然又想到要郭某人代劳了呢?”大悲师太道:“贫尼是出家人,不愿为此事多造杀孽。”郭长风哈哈大笑道:“出家人也戒贪,师太已经得到一条女用香罗带,又处心积虐,想得到那条男用的,未免大贪心了吧?”大悲师太怫然变色,道:“郭长风这是不肯同意交换了?”郭长风道:“我没有说不同意,问题在东西不是我的,秦天祥跟我又不是朋友,自然不会把香罗带白白送给我,师太若一定要我去办,至少得蛤我充裕时间。”大悲师太道:“你要多久时间才能办到?”郭长风道:“我得先找到秦天祥,再等机会下手,最快恐怕也得十天半月。”大悲师大摇头道:“贫尼只能等你五天,能否办到,你自己估量决定。”郭长风开口十天半月,本来就是“漫天叫价”,准备对方“就地还钱”,其实,有五天时间,秦天祥一定会赶到,已经足够了。再说,公孙茵既已落入大悲师太手中,自己又中计被困,田继烈和林百合的遭遇如何?犹未得知,能够先脱身,不让田继烈和林百合涉险,无论怎么说,总是合算的事,至于能否取得香罗带,到时候再说吧……主意打定,却故作为难之色,半晌,才叹口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如果实在办不到,希望师太再宽限我一天。”大悲师太道:“最多只能五天,无法宽廷,如果时间不够,郭大侠尽可要杨百威再放信鸽催促,叫秦天祥早些赶到就行了。”郭长风心弦一震,不觉怔住了。大悲师太微微一笑,又道:“这件事,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再无异议。现在,贫尼还有另外三个人,也想跟郭大侠谈谈交换条件,不知郭太快有兴趣没有?”郭长风愕然道:“另外三个人?”大悲师太道:“这三个人,都是郭大侠的朋友,一位姓田,一位姓林,还有一个姓林的贴身丫环,名叫樱儿……”郭长风脑中“轰”地一声,几乎当场晕了过去。大悲师太冷笑道:“怎么?郭大侠若是不愿意谈他们,那就作罢了?”郭长风忙道:“愿意!愿意!什么交换条件?师太请说吧。”大悲师太却慢条斯理地道:“郭大侠最好别答应得太快,这次的交换条件,或许比上次困难。”郭长风已经变成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连连点头道:“只要郭某办得到,任何条件我都答应。”大悲师太道:“条件很简单,贫尼想跟郭大侠打听一个人。”郭长风道:“谁?”大悲师太道:“就是昨夜在北门城楼上,帮助郭大侠脱身的那位暗器高手。”郭长风心中一动,轻哦道:“师太是问他呀……”他忽然发觉这是个难得的“讨价”机会,必须好好把握,才能为自己扳回“劣势”,是以,话说了一半,便故作神秘地住了口。大悲师太道:“听瞎姑回报,那人的暗器手法,不在郭大侠之下?”郭长风笑笑,道:“师太这是太抬举我,郭某这点雕虫小技,岂敢与-代宗师相提并论。”大悲师太道:“这么说来,那人也是武林中顶顶有名的人物?”郭长风不答反问道:“师太是想打听他的名号?”大悲师太道:“不错。”郭长风道:“用什么作交换?”大悲师犬道:“田继烈和林百合主婢的性命。”郭长风摇了摇头,说道:“这条件不够。”大悲师太道:“什么?三条人命,交换一个名号,还不够?”郭长风道:“不瞒师太说,这三个人都是郭某的朋友,对郭莱来说,份量自然很重,但若跟那位暗器大师的名号比起来,别说三人性命微不足道,再加上三条人命,也不够份量。”大悲师太道:“噢?一个姓氏名字,居然会如此珍贵?”郭长风正色道:“若是平常人,姓名只不过一个记号而巳,但这位前辈早巳退隐多年,如今为了了结一件当年恩怨,才再度出山,重返江湖,这是他老人家等了许多年的机会,一旦名号被人泄漏,对方必然惊惧远遁,不知何时再有第二次机会,师太说这名号不珍贵吗?”他信口胡诌,大悲师太却越听越惊,不住点头道:“好!你说吧,要什么条件才愿意交换!”郭长风假意沉吟了一会道:“如果我要求带走公孙姑娘和吴姥姥,师太也答应吗?”大悲师太道:“这不行。因为她们已经属于另一个交换条件,要等你取来香罗带,才能交你带走。不过,贫尼可以答应绝不难为她们。”郭长风略作思索,道:“那就另换一个条件吧,师太向我打听一个人名,我也向师大打听一个人。”大悲师太道:“你想打听谁?”郭长风道:“师太对寂寞山庄的一行一动,全了如指掌,想必在庄中布置了内应,咱们就以此人作为交换如何?”大悲师太大笑了起来,道:“这等于要贫尼自断臂助,未免太苛刻了吧?”郭长风道:“我已经答应替师太取得香罗带,交换公孙姑娘,从此以后,师太已不再过问林家恩怨,留下此人在庄中,实际已无用处,但寂寞山庄却不能容忍一个内奸永远隐匿在身侧。”大悲师太道:“哦,这话也有道理,只不过,此人虽非玉佛寺门下,却替玉佛寺出了不少力,倘若因此断送了他的性命,贫尼终觉于心不忍。”郭长风耸耸肩,道:“我若泄漏了那位老前辈的名号,也觉愧对他老人家,既然如此,就作罢算啦。”大悲师大忽然嘿嘿一笑,道:“好,贫尼答应这个条件,你先说出那个人的名号!”郭长风道:“在下是被困的人,要说也应该由师太先说,以防变卦。”大悲师太冷哼一声,道:“贫尼若说了真话,你却用个假名号来搪塞,谁知是真是假?”郭长风道:“如果我先说出那位老前辈的名号,师大突又食言,我岂不成了‘血本无归’?”大悲师太不悦道:“贫尼是何等身份,岂会骗你?”郭长风也道:“在下纵谈不上身份地位,却一向千金一诺,从不食言。”大悲师太道:“依你要如何?”郭长风道:“为了公平起见,咱们谁也不必先说,各用一张纸,将要说的名号,写在纸上,然后,请师太放出田继烈和林百合主婢,在我离去的时候,互相交换纸柬,彼此各凭诚意,倘若虚假,天诛地灭。”大悲师太想了想,道:“好吧,依你的。”说着,伸手向壁内一按,金库铁门霍然而开。她果然并非虚词恫吓,库门外,铁橱内,站着田继烈和林百合主婢,两名哑童和瞎姑则分立左右。田继烈三人个个俯首垂臂,显然都被制了穴道。大悲师太向两名哑童一招手,道:“取纸笔来……”郭长风道:“且慢,请先替他们解开穴道,在下得问问清楚,看他们有汉有受伤?或者被灌了什么迷药?”大悲师太道:“何须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瞎姑,解开他们的穴道。”瞎姑恭应一声,在三人颈后各拍了一掌。田继烈抬起头来,大声道:“郭老弟,别管咱们的死活,千万不能答应她什么条件……”郭长风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你们若没有负伤或喝过失魂毒酒,就先退出去等我,一切我自会应付。’林百合说道:“我们都很好,你自己呢?”郭长风笑道:“我也没事,承这位师太亲口答应,今后不会再过问林家的恩怨了,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林百合半信半疑地向大悲师太望了一眼,恰好大悲师太也正用一双深井般的目光注视着她。四日相触,林百合连忙收回目光,对郭长风道:“她真的不再对付我爹爹?真的答应让你和咱们回去?”郭长风道:“的确是真的,师太是有身分的人,决不会轻诺寡信的。”田继烈仍不放心,又叮咛道:“老弟,你可要多仔细考虑,别太容易相信口头的承诺。”林百合接道:“如果他要留下来,咱们也宁可不走,大家生死在一起……”郭长风笑道:“不会的,你们放心先走吧,我只跟师太再谈几句话,立刻就走了。”田继烈等三人被他一再催促,只得怀着满腹疑团,退出了老福记钱庄。郭长风吁一口气,道:“现在请拿纸笔来吧。”大悲师太却意味深长地冷冷一笑,道:“难怪郭大侠如此帮助寂寞山庄,贫尼总算知道缘故了。”郭长风笑道:“师太是出家人,可别尽往歪处想,那是罪过的。”大悲师太道:“男女相悦,本极平常,可是,这位林百合跟咱们茵儿虽系异母姐妹,面貌却太相像,郭大侠可别重蹈当年林元晖的覆辙才好。”郭长风听了这话,心头微震,没有再分辩,只用一阵笑声支吾了过去。不片刻,哑童取来纸笔。郭长风先写好一个纸柬,折叠整齐,等大悲师大也写妥了,说道:“请师大将纸柬交给瞎姑,在下的一份也交给她,然后烦劳瞎姑送我到后院天井,在下取得纸柬便离去,另一份由瞎姑带回面陈师太,这样谁也不吃亏。”大悲师大道:“可以,但贫尼要忠告郭大侠一句,如果纸柬内所写不实,可别怪出家人没有好生之德。”将手中纸柬交给了瞎姑,吩咐道:“照郭大侠的话行事,送他走后,立刻回来见我。”郭长风也将柬交给瞎姑,道:“两个柬形状一样,你要仔细拿着,别弄错了。”瞎姑眼睛看不见,的确怕弄错,只得将大悲师太给的一个捏在左手,郭长风的一个捏在右手,小心翼翼出了铁栅门。郭长风紧随在后面,将近后院天井,忽然驻足道:“好了,不劳远送,师太急等回报,请把我的一份给我吧!”瞎姑停步,刚想把左手纸柬递给郭长风,突觉浑身一麻,背心上已挨了一指。郭长风轻轻取了纸柬,低声笑道:“昨夜承你一掌之赐,现在我可以点破你的枯皮神功以作报答,但我不喜记仇,姑且放你一马,请回去面告令师,就说郭某人言出必行,也希望她遵守承诺,善待公孙茵,五天以后,派人来七贤楼酒楼,听取消息。”话落,身形微闪,人已掠突飞起……瞎姑愣在那儿,惊出了一身冷汗郭长风说得不错,他本可趁机下手,破了她的真气,为什么竟白白放过机会呢?※※※马车仍停在街角,田继烈和林百合主婢都在车旁焦急地等侯着。一见郭长风由钱庄后院飞掠而出,三人急忙迎过来。郭长风挥挥手,道:“先上车,有话回去再说,吩咐四周暗桩全部撤回,用不着再监视了。”林百合主婢如言登车,田继烈也跨上车辕,一面驶动马车,一面发出“撤围”的信号。郭长风飞身一跃,上了车辕,趁车行途中,才将经过情形,对田继烈大约说了一遍。田继烈道:“你并不知道那位暗器高人的姓名,纸柬中写了些什么?”郭长风笑道:“我只答应告诉她那人的名号,并没有说知道那人姓什名谁,所以在纸柬中写了‘残月斩’三个字,这也不能算是骗她。”田继烈道:“我想,她也未必肯真的指出寂寞山庄内奸是谁。”郭长风道:“这却难说,她目的在取得香罗带,为了达到目的,连公孙茵也愿意放弃,何在乎牺牲个把眼线内奸。”田继烈道:“咱们何不把纸柬打开来看看?”郭长风点点头。说道:“我早已怀疑庄中有奸细,而且,那必然还是个能参与机密的亲信人物,这次若能查出他是谁,我”他一边说,一边打开纸柬,目光接触到纸上字迹,突然脸色一变,话音也一顿而止。田继烈在驾车,没有注意到郭长风的神色,问道:“纸上有没有姓名?写的是谁?”郭长风不答,只摇着头道:“不会的,这一定是大悲师太的离间……”田继烈回过头来一望,也不禁骇然失声道:“怎么会是他?”郭长风连忙揉紧纸柬,放在右掌心搓成碎粉,举手挥洒,掌中碎纸迎风而散,然后低声对田继烈道:“这件事,暂时不宜让百合她们知道,只能你我两人暗中查证,即使是真,也得要有确切的证据才能下手。”田继烈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叹道:“如果他真是奸细,实在太可怕了,为了安全,咱们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后凡事须防着他一些。”郭长风沉吟了一下,沉声说道:“要查证真假并不难,先且别动声色,等回去以后……”两人低声交谈,马车已出城直驶寂寞山庄。回到庄中,已近黎明时候,大伙儿却并无倦意,约齐了杨百威,聚集在林元晖的卧室,商讨应付之策。林元晖听说公孙茵已被大悲师太扣起来作为交换人质,不禁暗自伤感,慨然道:“我真不懂香罗带究竟有什么秘密,值得如此争夺?已经得到了一条,还想夺取另一条?”郭长风道:“从种种蛛丝马迹看来,香罗带必然与天山石府的神药秘技有关,令人费解的是,庄主身为物主,并不知道香罗带中有何秘密,大悲师太和秦天祥都是外人,反而洞悉香罗带的珍贵,这是什么缘故?”林元晖道:“那条女用罗带现在我处,咱们索性将它当众拆毁,看看里面有些什么秘密,诸位以为如何?”郭长风摇头道:“不必如此,女用罗带原系公孙玉儿携去的,公孙玉儿去世,罗带就一直在大悲师太手中,纵有秘密,也早已被大悲师大得去,否则,她就舍不得交给公孙茵送回寂寞山庄了。”田继烈道:“这推断报正确,据我猜测,庄主的令尊既然出身天山石府,两条罗带很可能是当年神医旭老前辈所赐,神医仙逝后,天山一门医道就此绝传,显然,那些绝传的秘学,八成就藏在两条香罗带中。”林百合接口道:“果真如此,爷爷在将罗带传给我爹的时候,为什么却只字不提呢?”田继烈道:“或许他是碍于师命,或许另有难言的隐衷。”林百合道:“若说是出于天山神医的授意,那表示他根本不愿意天山秘学流传于世,为什么又把秘密藏在罗带中?若说爷爷另有隐衷,他老人家又何必将两条罗带当作传家之物?”田继烈无法解释,只好苦笑着摇摇头,不说话了。杨百威道:“在下认为,咱们目前不必急于忖测香罗带有什么秘密,最好先商议一下,是否真替大悲师太夺取另一条男用罗带?”郭长风道:“这一点,不用商议了,咱们既已答应了她,此事又关系公孙姑娘安危,当然要履践诺言。”杨百威道:“如果罗带中真藏着天山石府失传的秘学,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尼姑?”郭长风叹道:“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求能使林庄主骨肉团聚,就让她得个便宜吧。”杨百威道:“那咱们原来准备诱使各大门派离开襄阳的计划,是否还要依计行事呢?”郭长风道:“当然按原订计划行事,天一亮,你就去青牛宫传讯,务必要使他们午刻之前离城。”杨百威道:“万一他们不肯相信,又谅怎么办?”郭长风道:“你只要把话传到就行了,我会另通知金沙双雄,叫他们配合行动,各大门派知道七贤楼客栈群雄都已离开襄阳,一定不甘落后。”杨百威迟疑了一下,似乎有话想说,终于没有说出来便告辞而去。他一走,寂寞山庄也开始忙碌过来。田继烈首先在庄中作了一番布置,又唤过断魂刀马魁,密语嘱咐一阵,接着,山庄中一连派出好几拨快马,先后向南驰向荆州。郭长风自己留在庄里等侯青牛宫的消息,却命人持密函人城,对金沙双雄暗作指示。于是,襄阳城中谣诼纷起,落脚在七贤客栈的武林群豪,共约二十余人,都在金沙双雄率领之下,飞骑出发,往南追去原本杀机密布,暗潮激荡的襄阳城,突然平静下来,表面看,一场酝酿多日的风暴,似乎已经过去了。只有青牛宫方面,仍然毫无消息,时已近午,也未见杨百威回来。田继烈放心不下,对郭长风道:“事情恐怕有意外变化,是否该派入去青牛宫探探消息?”郭长风笑道:“不用性急,我已经早有安排了,大约那些和尚道士太好客,留杨兄在庙里吃素菜了吧。”田继烈愕然道:“你人在庄中,何时作了安排,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郭长风道:“并非我有意瞒着老爷子,而是庄中耳目太杂,既有秦天祥的眼线,又有大悲师太的奸细,稍一不甚,那就会……”正说着,一名护院武士进来通报道:“有个自称姓金的人,要见田老爷子,说是给老爷子送礼来的。”田继烈怔道:“姓金的?我并投有姓金的朋友呀?”郭长风笑了笑,道:“先请他进来吧,也许一时记不过来,见面就认识了。”武土去不多时,带进来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汉子,身上未携兵器,左手抱着一只磁瓶,一身精悍之色。田继烈只觉此人,面目陌生,从未见过。那汉子却对田继烈很热络,一进门便欠身施礼,笑嘻嘻道:“老爷子,长远不见,您老人家还是这么健朗。”郭长风摆摆手,遣走了护院武士,低声道:“我替老爷子引介引介,这位朋友姓吕名-,外号独臂猴王,陇西‘神手会’的二当家。”田继烈哦了一声,忙道:“原来是吕二哥,幸会!幸会!”所谓“神手会”,其实就是扒窃帮,在黑道中也算一大门派,会中人数众多,遍布大江南北,势力仅次于丐帮。这位独臂猴王吕-,便是有名的神偷,未成名前,有一次失风,被人砍断了右臂,同道都以为他从此废了,谁知吕-他却发奋图强,苦练成一套出神人化的窃技,利用右臂假手来掩护,竟渐渐成为此道高手,步步高升,登上二当家的宝座。二当家就是全会的二爷,除了会主龙头大哥以外,可以指挥全帮弟子,掌执法大权,地位颇高。田继烈虽未见过吕望,也久闻其名,连忙起身延座,以客礼相待。吕-抱着磁瓶落了座,恭敬地道:“敝会乃江湖末流,一向无颜与高人长者论交,但敝会对田老爷子和郭大挟,均是心仪已久,能蒙不以卑微见弃,衷心至感荣幸。”郭长风道:“既是自己人,就不用说客套话,这次能得吕兄亲自出马,还须多多仰仗大力相助。”吕-欠身道:“不敢当,在下绝对尽力而为。”接着,将磁瓶轻轻放在桌上,道:“幸不辱命,请郭大侠过目。”郭长风笑道:“我就知道,有吕兄出马,不会不得手的,但田老爷子还不太清楚,请吕兄把青牛宫的情形大略谈谈!”吕-点点头道:“敝会在青牛宫早已布了线,今晨接到郭大侠密函后,在下就混了进去,丁蓬丁老大也依计行事,佯作离城,逢中绕道折返,已将青牛宫暗地包围监视-郭长风道:“杨百威的行踪如何?”吕-道:“-百威是近午时分抵达青牛宫的,目前还在宫中跟各大门派饮酒叙谈……”田继烈突岔口道:“吕兄请等一下,你说杨百威是什么时候抵达青牛宫的?”吕-道:“近午时分,距现在不到一个时辰。”田继烈脸上顿时变色,目注郭长风道:“他天亮就离开寂寞山庄,现在才到青牛宫,这半天时间到哪儿去了?”郭长风微微一笑,道:“还用问吗?当然是去见大悲师太啦!”田继烈矍然道:“这么说,老尼姑并没有骗咱们,姓杨的真是内奸?”郭长风道:“不错。”田继烈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可是,她为什么会告诉咱们真话?达却令人费解。”郭长风道:“理由很简单,因为杨百威‘脚踏三条船’,既受秦天祥派遣,又被玉佛寺收买,如今再和咱们暗通声息,这种行径,已引起老尼姑的不满,欲假手咱们将他除去,其次,杨百威只不过玉佛寺收买的一名奸细,幕后必然还有老尼姑的心腹藏匿在庄中,去掉一个杨百威,对她并无损失,也等于同时切断咱们和秦天祥的内线,一石三鸟,何乐而不为?”田继烈愤愤地道:“这老尼姑的手段,竟然这般阴险毒辣!”郭长风道:“她为了得到另一条香罗带,处心积虑布置达二十年之久,欲达目的,自然不择手段。”田继烈道:“可是,她明明知道香罗带不在寂寞山庄,为何不直接对泰天祥下手。却总在林元晖身上用功夫呢?”郭长风道:“那也许是因为红石堡地势险要,防范较严,不容易下手,所以才利用寂寞山庄将秦天祥引出来,同时,她也料定秦天祥急于获得另一条女用罗带,因此,在公孙茵雇我之时,便故意将罗带送还寂寞山庄。”田继烈长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被这些复杂的因果搅糊涂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是否要拆穿杨百威的身分?”郭长风摇头道:“不!咱们只能假做不知道,绝不可拆穿这件秘密。”田继烈道:“为什么?”郭长风道:“目前咱们和玉佛寺以及红石堡之间,正彼此勾心斗角,进行着一场斗智之战,杨百威却脚踏三条船,大可加以利用,一切都等秦天祥赶到,设法将那条男用罗带弄到手再说。”田继烈道:“但杨百威在青牛宫,很可能正用‘失魂酒’向各大门派下手。”郭长风道:“那些见利忘义的家伙,让他们尝尝苦头也好。”田继烈道:“各大门派虽然见利忘义,毕竟都是武功高强之辈,一旦被迷失了本性,势将掀起一场血腥杀劫,我看,还是赶快设法阻止才行……”郭长风指着桌上磁瓶笑道:“老爷子放心吧,‘失魂酒’已经被吕兄带来了,这儿不是么?”田继烈恍然一哦,忙向吕-称道:“多亏吕兄鼎力相助,否用后果堪虑。”吕-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他故意把“举手”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引得田继烈和郭长风都笑了起来。正在这时候,断魂刀马魁突然疾步奔入,气咻咻地道:“老爷子快请准备,秦天祥到了!”三人都吃了一惊,田继烈愕然道:“是真的吗?他怎么会来得这样快?”马魁道:“千真万确,现在人已快到庄门,同行的还有百步神拳应飞和花蜂柳寒山等人……”郭长风道:“既有柳寒山同行,秦天祥必然要当面指认林庄主的真假,老爷子快通知百合,由你们两人出面,先将他们挡在前庄,拖延一下时间,我和吕兄立刻去后院安排。”田维烈道:“如果他们问起香罗带下落或子母金丹秘方的事,应该怎样回答?”郭长风道:“你只须坚称林庄主和凤珠都没有离开过寂寞山庄,其他一概推说不知道,他若要见林庄主,尽管带他来见,但暂时别提我已跟大悲师太见面的事,也别泄漏我在寂寞山庄。”田继烈应诺,忙和林百合匆匆赶往庄门。林百合听说秦天祥来了,余恨未消,忿忿道:“他把我爹囚禁在红石堡,彼此早已情断义绝,居然还要找到寂寞山庄来,等一会我非给他难看不可。”田继烈道:“你假装气愤,对他冷淡些可以的,但也别太绝裂了,以免影响大局。”林百合道:“我是真的气愤,可不是假装的。”田继烈道:“纵然气愤,也须忍耐,记住咱们只是阻挡他拖延一下时间,一切都由郭大侠主持。”两人由断魂刀马魁陪着赶到前庄,秦天祥一行已经进了庄门,正向前庄大厅走来。双方在大厅门口相遇,林百合首先停步当路而立,田继烈和马魁分立左右。对方的百步神拳应飞和花蜂柳寒山。以及翠蝶四姬等一行七八人,见了这情形,也怔怔地停了脚步。秦天祥目光向田继烈和马魁迅速扫了一瞥,仰面打个哈哈,道:“百合,怎么啦?连外公也不认识了?”林百合理也不理,却对两名陪同秦天祥的护庄武士道:“你们是守庄门的武土吗?”两名武士同声道:“是的。”林百合道:“谁是领队?”其中一人跨前数步,欠身道:“属下就是”话犹未毕,脸上已“啪”的一声,重重挨了一巴掌。林百合冷冷道:“亏你还是武士领队,连规矩也不懂,有外客来了,未得允准以前,谁叫你让人进来的?”那武士抚着被打的脸颊,怔怔地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应飞等人都愕然变色。秦天祥也愣住了,好一会,才尴尬地道:“百合,这是为什么?几时把外公当作外人了?”林百合漠然道:“我不懂谁是外人,谁是亲戚,我只知道红石堡既然不容我去,我也有权拒绝红石堡的人到寂寞山庄来。”应飞连忙赔笑道:“原来是为了姑娘上次来红石堡的事生气,其实,那只是一场误会……”林百合把脸一沉,道:“阁下是谁?你是凭红石堡属下?还是寂寞山庄的亲戚身分对我说话?”应飞瞪了眼,脸颊胀得通红。田继烈怕闹得太僵,无法下台,忙低声道:“百合,有话进厅里坐下再说吧,不论怎样,既来了总是客人。”秦天祥一拱手,道:“敢问这位老人家是”田继烈道:“在下姓田……”林百合道:“田老爷子是我聘请的,现掌后庄总管,专门负责我爹的安全。”秦天祥哦了一声,道:“小婿患病多年,的确需人保护,有田兄在这儿,我也可以放心了,田兄,咱们好像有些面熟,仿佛在什么地方见过?”田继烈笑道:“堡主好记性,二十年前,在下曾因腿伤去红石堡求过药,与堡主有一面之识。”秦天祥目光连闪,突然身躯微震,失声道:“莫非是‘千里追风’田大侠?”田继烈道:“不敢,那是当年匪号,如今嘛,连蜗牛也追不上了。”秦天祥呵呵大笑,又关切地道:“田兄的腿疾想必早已痊愈喽?”田继烈道:“不错,痊愈是痊愈了,只是真腿换了一条木装假腿。”秦天祥故作惋惜之色,连声道:“可惜,可惜,若子母金丹能治疗外伤,便是十粒金丹,秦某也不会吝啬,无奈药不对症,爱莫能助,秦某真替田兄扼腕。”田继烈笑道:“好在损失了一条腿,终算保全了一条残命,堡主不必替在下惋惜,请入厅奉茶。”秦天祥似有无限感慨,叹口气,跨进了大厅。应飞望望林百合,也跟着低头而入。林百合对秦天祥和应飞都没有拦阻,却一伸手,挡住了柳寒山和翠蝶四姬,冷冷道:“对不起,寂寞山庄从不招待下九流人物。”柳寒山知道她是记恨易钗之仇,满脸谄笑道:“林姑娘,您是菩萨心肠,宰相胸怀,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柳某瞎了眼,开罪子姑娘,可是,现在我已经改邪归正了,秦堡主命我跟来,就是要帮助姑娘,将功赎罪的。”林百合叱道:“我没有什么用得着你姓柳的帮助。”柳寒山道:“姑娘不知道,现在有人在外假冒令尊,夺走了府上传家之宝,秦堡主特命我跟来指认。”林百合道:“那你就该到红石堡去,咱们这儿可投请你,快滚吧!”柳寒山还想央求,林百合脸色一沉,道:“叫你滚就快滚,再噜嗦-句,可别怪我命人赶你出去!”秦天祥忙道:“百合,看在外公份上,让他们进来吧,等一会的确有事用得着他……”林百合冷哼道:“咱们寂寞山庄是清白干净所在,不能容荡妇淫娃来沾染。”秦天祥道:“那就让柳相公进来,让四姬暂且在庄门略待片刻,这总行了?”田继烈也从旁调解,好说歹说,总算说服了林百合,放进柳寒山,却把翠蝶四姬赶去庄门候等。柳寒山虽不情愿,无奈被秦天祥所迫,只得眼看着四姬被押了出去。秦天祥处处忍让,不惜委屈求全,仿佛对林百合颇怀歉疚,对田继烈则一派亲切,大加笼络。入厅坐定以后,略加休息,秦天祥便提及正事,肃容说道:“百合,你母亲是我唯一独生女儿,血脉相续,不容争辩,过去的误会,外公也不必跟你再作解释了,总之,你们父女二人,就是外公的骨肉,你们的安危,做外公的不能不关心,这次为了有人雇凶寻仇,外公才把你爹接去红石堡,没想到竟有人假冒你爹,由郝金堂手中夺走了香罗带……”林百合冷冷道:“郝金堂是你老人家的朋友,利用替身假冒爹爹,不也是你老人家的主意吗?”秦天祥并不分辩,自顾接着道:“香罗带是你们林家传家之物,绝不能落在外人的手里,郝金堂做出这种卑鄙可耻的事,外公绝不会放过他,所以,亲自赶往洞庭……”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林百合却默然没有开口。秦天祥继续道:“可是,我在途中遇见柳相公,才知道香罗带已经被你父亲夺回来了,而且听说你父亲的病业已痊愈,武功也已恢复,十招之内,就胜了郝金堂,我得到这个消息,真是太高兴了,因此才连夜折返,赶来看看你们父女。”他一面说,一面注意林百合的反应,谁知林百合神情木然,一点反应也投有。应飞接着道:“姑娘,柳相公说的是真是假?令尊若在庄中。可否请来大家见见?”林百合冷笑说道:“你想见我爹做什么?”应飞说道:“我们是秦堡主的朋友,也是令尊的朋友,自然都很关心令尊的病情。”林百合道:“哼!只怕是关心香罗带的下落吧?”“这……”应飞尴尬地笑了,道:“那是府上传家之物,我们当然也很关心,怕它落在别人手中。”林百合撇撇嘴,道:“谢了,我爹在家,自是老样子,郝金堂夺去香罗带的时候我爹还在红石堡被囚禁着,他老人家,病情如何,难道你们还不知道?”应飞道:“这么说,竟是有人假冒令尊了?”林百合道:“是否有人假冒,我也不知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你应该去问他才对。”柳寒山急忙说道:“在下亲眼看见林庄主击败郝金堂,夺回香罗带,这事绝不会假。”应飞道:“当时林庄主他还在红石堡中,那人一定是假庄主了。”柳寒山道:“人可假冒,武功剑术怎能假冒?如果不是林庄主本人,岂能在十招内击败郝金堂?”林百合沉声道:“我爹有病在身,武功早已荒废,就算是他老人家本人,也不可能十招击败郝金堂……”秦天祥摆摆手,道:“大家都不用争论林元晖现在庄中,只要由柳相公当面一见,真假立可分明。百合,去请你爹出来一下。”林百合道:“爹爹有病,一向不见外客。”秦天祥说道:“那咱们就去后庄看看他,此亭关系重大,必须查个水落石出才行。”林百合还想反对,田继烈却抢着道:“既然外间发生了这种奇事,理当澄清一下,就让柳相公同去见见庄主吧。”回头对断魂刀马魁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去后院通报一声,就说秦老爷子带客人来见庄主,闲杂人一概不准在后院逗留。”马魁会意,应声而去。田继烈侧身肃容,道:“诸位请。”秦天祥站起身来,含笑道:“难得!难得!寂寞山庄有田兄这一番整顿,果然与从前大不相同了。”田继烈连忙道:“堡主谬誉,愧不敢当。”秦天祥又回顾了一眼,道:“怎么不见杨总管?”田继烈道:“杨兄有事进城去了,恰好不在庄中。”秦天祥道:“他现在负责的是什么职务?”田继烈道:“杨兄是前庄总管,专责对外,在下却负责后庄事务。”秦天祥轻哦了一声;似乎有些失望,未再多问,举步向后庄行去。众人鱼贯穿过回廊和花园,进人后庄院门,只见沿途俱有武土监视,戒备十分严密,而这些担任后庄戒备的武土,个个面目陌生,秦天祥和应飞都不认识。应飞脸色显得极不自然,秦天祥虽未露于神色,心里分明也不太舒服。走进林元晖居住的小楼,只见楼梯口站着四名带刀武士,其中一人手上托着木盘,竟是“神手会”的二当家独臂猴王吕。田继烈刚一怔,吕-已举步迎了过来,欠欠身子,恭敬地问道:“三位贵宾,是否都要上楼见咱们庄主?”秦天祥道:“不错。”吕-道:“对不起,请诸位将随身兵刃和暗嚣,暂时交由小的代为保管,离去前再奉还。”秦天祥怫然道:“怎么?”“我是林元晖的岳父,见女婿还得受这种待遇?”吕-道:“这是咱们小姐订的规矩,为了庄主的安全,请堡主务必原谅。”秦天祥怒目道:“百合,这真是你的主意?”林百合已得马魁的目光示意,缓缓道:“是的,自从爹爹从红石堡脱险回来,不得不加强防范,连我自己也不例外。”秦天祥气得连连摇头,道:“简直反了!反了!”田继烈忙上前两步,低声道:“请堡主息怒,这些规矩自然不是为堡主订的,但跟前还有外人在场,希望堡主多多包涵体谅。”秦天祥扫了柳寒山一眼,气愤略减,苦笑道:“好吧,算我这岳父白做了,我身上既无兵刃,也没有暗器,你们不信尽可以搜查。”说着,把双手高举过头,摆出等待搜身的姿势。吕-故作鲁莽,用右手假臂托着木盘,左手迅速探向秦天祥的腰际……等他的手已经按上秦天祥腰部,田继烈突然沉声喝道:“放手!秦堡主已声明未带兵刃暗器也就够了,还搜什么,下去!”吕-急忙缩手,诺诺应声,捧着木盆走向百步神拳应飞。应飞两手一摊,笑道:“我一向不用暗器,也很少携带兵刃。”田继烈接口道:“应长老是太极门耆宿,号称百步神拳,自然用不着兵刃暗器了。”吕-巷应一声,又将木盘,托向柳寒山。柳寒山见连秦天祥都未例外,只得自己取出摺扇,是兵刃,也是暗嚣,此外,再也没有了。吕-托着木盘,躬身退去。田继烈这才含笑廷客登楼,由林百合前导,一行五人,鱼贯进入楼上小厅。不多一会,凤珠搀扶着林元晖缓步走了进来。秦天祥乍见凤珠,神色连变,和应飞迅速交换了一瞥目光,两人都现出惊愕之色。柳寒山瞪眼注视着林元晖,不仅惊愕,简直已经傻了。林元晖面色苍白,神情萎顿,目光黯淡,举步蹒跚,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病入膏盲的废人。凤珠让他坐下,林元晖便茫然落座,叫他见礼,便拱拱手,似乎已分辨不出面前坐着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应该怎样称呼。林百合道:“姓柳的,你仔细瞧清楚了,在十招内击败郝金堂,夺回香罗带的,果真是我爹爹吗?”柳寒山呐呐地道:“这……模样有几分像,只是……只是神情不大相似……”田继烈沉声道:“柳相公,边件事关系重大,你可得说句肯定话,不能这样模棱两可。”柳寒山迟疑着道:“当时天色刚亮不久,他们动手时,我又躲得很远,,所以没看得太清楚……”林百合怒叱道:“既然没看精楚,为什么胡乱指认硬说是我爹爹干的?”柳寒山道:“因为……因为……”秦天祥摇摇手,道:“柳相公只说模样很像,并没有说一定是的,何况,他为了关切香罗带下落,本是一番好意。”应飞接口道:“是啊,香罗带是林家的东西,若是林庄主亲自收回,那是理所当然,怕只怕被歹徒冒名夺走,秦堡主才会来查证一下。”林百合哼声道:“幸亏只是为了一条罗带,如果他硬指我爹在外面杀了人,咱们还得陪着打人命官司哩!”秦天祥呵呵大笑,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凭咱们秦林二家的身分,就算真杀几个人,那些人必定有该杀的理由,那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一阵笑,将柳寒山的窘境轻易掩盖了过去。秦天祥话锋一转,接着道:“最近江湖中谣诼纷纭,甚至有人自称持有子母金丹秘方,准备待价而沽,你们听说过这个消息吗?”田继烈道:“不错,是有这个谣传,而且还说秘方是由寂寞山庄泄漏的。”秦天祥道:“岂止是寂寞山庄泄漏,谣言中更指名道姓,说那持有金丹秘方的人就是凤珠。”田继烈道:“噢?这倒又是一件疑案,凤珠不就在这儿吗?她何尝知道什么金丹秘方?”秦天祥笑道:“但外间的谣传,却绘影绘声,说得若有其事,凭心而论,当时连我也有些相信了,如今凤珠站在这儿,才觉得谣言之可笑,别说凤珠不知道金丹秘方,即使知道,也未必肯卖给外人,凤珠,你说是不是?”风珠衽检道:“多谢堡主明鉴,这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人,无中生有,胡诌出这些话来?”林百合冷冷道:“那人八成姓柳。”柳寒山急道:“姑娘,这可不是在下说的……”应飞长叹一声,道:“谣谗杀人,最为狠毒,我认为那故意散布谣言的人,必有可怕的阴谋,这件事,咱们绝不可等闲槐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来。”秦天祥道:“不错,那冒名掠走香罗带的鼠辈,也不能轻易放过……”林元晖一直虚弱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茫然,从未开过口,这时突然身躯一震,双目圆睁,举手在空中乱抓,气咻咻地叫嘶道:“是谁!是谁夺去了香罗带?小玉!小玉!快告诉我是谁?我非杀死他不可……”口里叫着,竟从椅子上站起来,笔直向窗口奔去。风珠急忙拉住,连声道:“庄主,你醒一醒,秦老爷子和客人都在这儿呢!”林元晖两眼直勾勾地蹬着风珠,大叫道:“不行,我绝不能轻要放过他,小玉,快告诉我,他是谁?”田继烈闪身上前,一掌拍在林元晖背心上,左手疾伸,托住了他摇摇欲倒的身子,低喝道:“庄主的病又狂了,凤姑娘快扶他进卧室里去。”风珠连忙应诺,林百合也上前相助,两人连拖带抱,将林元晖送入隔室卧房。田继烈这才吁了一口气,拱拱手,道:“好在秦堡主不是外人,否则,就太失礼了。”秦天祥皱眉道:“他近来是否常常发病?”田继烈道:“自从红石堡回来后,可能是受了惊吓,总是时发时好,很难预料。”微顿,又笑了笑,说道:“堡主在此地想必有几天留驻,在下已命人在前庄整理客房,备下薄酒,替堡主接风洗尘,诸位请!”秦天祥等都感到没趣,只得怏怏下楼而去。郭长风笑嘻嘻由卧室衣橱中跨了出来,鼓掌道:“妙极了,想不到庄主会表演得如此逼真。”林元晖摇头笑道:“还不是被逼出来的,这些年来,无时不在装疯扮傻,早就习以为常了。”林百合道:“刚才我看外公一直在打量风姐姐,或许他还以为风姐姐是假扮的哩。”郭长风道:“他对子母金丹秘方外泄的事,并不重视,他关切的是香罗带下落,想从凤姑娘神情中,推断庄主病势的真假……”正说着,脚步声入耳,吕-兴冲冲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