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已是一日又尽的黄昏了,崔易禄吩咐掌柜从速备办晚餐,匆匆用毕,便进房取出一套女用衫裙,另有一盒脂粉,要替傅小保开始换装打扮。傅小保看看那些娘儿们使用的东西,从内心深处发出一种羞涩之感,腼腆说道:“前辈中伏负伤,不知还能跋涉奔波,出手对敌不能?要是伤势未愈……”他本能的有一种临事退却的心理,虽然知道改扮女装业已势在必行,却总盼能推拖一刻,也是好的。崔易禄笑道:“不碍事,我自觉内腑依旧平静,伤势早愈,何况你我换装潜往,未见得便会真的动手,快些吧,别婆婆妈妈的耽误时间了。”傅小保无奈,只得木然坐下,任由崔易禄替他在脸上涂脂抹粉,勾眉点唇。说来也怪,那崔易禄看起来粗鲁丑陋,却对这种女孩儿化装技俩,纯熟无比。两只手掌滑腻柔嫩,在傅小保脸蛋上一阵揉弄,不消一会,已将他打扮成一个千娇百媚的美貌女郎。他顺手取了一面镜子,递给傅小保,站起身来笑道:“嗯!你自己再照照有什么破绽没有?立刻换上女装,我也去换装去。”说罢,便转入自己卧室去了。傅小保一手执着菱镜,凑在脸上一照,我的天,他真要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镜中映现的,竟然半分也不似自己本来面目,但只见黛眉含媚,樱唇现俏,居然活脱脱成了个绝色女郎。他堂堂昂藏丈夫,如今被扮成了女娇娥,心里那份羞惭,真非笔墨所能形容,只觉得身上一阵燥热,两朵红霞,刹进浮涌两腮,镜中丽人,倒反显得份外娇美艳丽。要不是为了酬报师门重恩,他怎会委曲求全接受这种折辱人的主意?望望镜中人影,想想恩师际遇,他忍不住心头一酸,滚落两滴委屈的泪水,泪水顺腮而下,在那涂脂抹粉的面颊上划了两道浅浅泪痕。他喟然叹了一声,无可奈何地换上女装,但却再也没有勇气拿起镜子来审视一下了。片刻之后,崔易禄从房中缓缓踱了出来,傅小保遽然抬头,不觉眼前一亮。原来那崔易禄除了面庞丑恶无法修变,仗着身材纤小,这一换上女装,竟然出落得娉婷婀娜,甚是撩人。假如将丑脸遮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丑绝人寰的男人。傅小保见他学作女儿忸怩行路,维妙维肖,一时只觉心中闷气全消,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道:“前辈这样装扮,即使没有金牌,相信刁家寨的人也万万看不出你的本来面目,这一点,晚辈万难及得。”崔易禄故意掏出一条丝绢,掩住檀口,娇声道:“傅公子休得取笑,奴家心里又何尝不忐忑难安呢?常言道:‘学做和尚学撞钟。’事到如今,叫奴家也无法可想呢!”这几句娘娘腔调,听起来珠润玉圆,莺声呖呖,果然像煞了女孩儿,傅小保又想笑,又心惊,说道:“前辈真是绝技,非但姿态酷似,连声音也能改变过来,端的叫人好生佩服。”崔易禄突然又改换了粗声,笑道:“小伙子,别尽吃豆腐了,时间不早,要去就得快些。”两人相互检视一番,已无破绽,傅小保担心锈剑太过招眼,因此仅仅携了缅刀。崔易禄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悄悄越墙出店,一前一后,向大巴山疾奔。出得大竹河镇甸,天际一片澄蓝,柔风习习,明月如水,二人都不禁精神一振,崔易禄笑道:“这等月朗星稀,大好夜景,只可惜咱们不能踏月漫步,仔细领略,却匆匆赶去抡刀弄剑,拼死觅活,人生在世,也未免太由不得自己了。”傅小保听了这话,也不禁感触良多,叹道:“前辈这话甚对,一个人匆匆数十寒暑,又能有多少足遣愁怀的明月之夜呢?只可惜往往连这么一点洗涤尘事的机会,有时也无法把握享受,可见人生一世,是难逃既定的命运安排的。”崔易禄嘴唇牵动,似在偷偷窃笑,但转瞬却又一皱眉头,沉声说道:“时光不早,咱们紧赶一程,不要到得过晚,天明之后,就不好下手啦!”说着,轻扬罗袖,身法陡地加快了一倍多,捷如脱兔,向前飞驰。傅小保记起他昨夜小觑自己脚程的事,心里不忿,暗地一咬牙,提足真气,迈步就追。谁知任他施展了全力,崔易禄却似绝未使劲,但始终保持超越他一两丈距离,傅小保把吃奶的气力全用出来,依旧赶他不上,不由骇然忖道:难怪他昨夜那等小看我,果然轻功远在我之上,这么看起来,此人武功机智均非我能及,今夜倒应该多听从他的主意才行。至此,他才死心塌地放弃了矜持羞恶之心,一心一意,紧随崔易禄身后,疾驰赶路。崔易禄好似对刁家寨周围设卡按桩的地方甚为熟悉,领着傅小保东转西拐,沿途都躲过明桩暗卡,抵达大寨后进墙外时,不过才三鼓刚过,夜色正浓,恰是行动的最好时机。傅小保旧地重遇,感触特别多,寨上一草一木,一屋一窗,对他都是那么亲切和熟悉。何处是儿时游地,何处是练功习武的处所,这些这些,都是那么深刻的镂印在脑海中,今生今世,他也无法忘记的。而现在他又来到旧时所在,但却怀着另一种迥然不同的奇异心情,似喜又似悲,似愧又似恨,一时间,正如倒翻了五味瓶一般。越进围墙,崔易禄便用一条丝巾,将面庞掩住,轻轻凑在傅小保耳边,说道:”奇了,这几日寨里明明在赶办喜事,怎的今夜不如往常热闹?咱们且慢去后寨,先到厅外打听个所以然来再说。”傅小保茫然没有主意,随口应了,崔易禄整了整面纱,悄声又笑道:“你跟在我后面,咱们且别掩藏身影,大胆撞它一撞试试。”果然,他领着傅小保两个转身,闪进一条通道路上,突然间又旋展出女子行走姿态,忸忸怩怩领头直向前厅而行,神情步子,自然之极。傅小保逼不得已,只好也硬着头皮,裴作畏羞模样,移动碎步,紧跟他身后,心中却怦怦狂跳不止,脑中极力思索,万一有人查问,该如何答对才好。刚刚转过庑廊,迎面碰见两名提剑执灯汉子,巡视经过,傅小保一见那两人,心里猛地一跳,连忙止步,低垂头颈,不敢仰视。原来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刁天义的得意弟子,“鸡脚神”李升和“吴二爷”吴能。他分明记得李升、吴能二人已被自己连同另一名洛伽岛门下生擒,放置在一片密林之中,未料到竟然这么快已被人救回大巴山。不消说,他们一定又将自己行踪详细报告了大寨,自己此来,刁家寨只怕早已设阱以待了。这些念头,只不过闪电般在脑海中一阵疾转,就在这一刹那间,四人迎面相对,已无处可避。傅小保心下着忙,正欲迅捷出手,先将李吴二人制住,前面的崔易禄却早已直迎上前,娇声说道:“二位大爷,可曾见到咱们老当家吗?”李升与吴能似乎一愣,脚下倒退了半步,凝神向二人身上身下打量了一眼,“鸡脚神”李升诧问道:“你们老当家的?如今老当家的不少,但不知你问的是哪一门派?哪一位老当家的?”崔易禄掩住嘴吃吃笑道:“二位大爷真会说笑话,老当家的虽多,如今正主儿也不过两方面,除了蛇形门,还不就只有洛伽岛?其他的再狠,也压不了大巴山和东海的去,二位大爷,你们说可对吗??”那“吴二爷”吴能哈哈笑了起来,道:“不错,依大姊这么说,自然不是找咱们刁老当家的了?我看二位姊姊全都眼生得很,敢情你们是找的东海易岛主易老当家的吗?”崔易禄本不知他们是刁家寨的门下,听了这话,自然顺水推舟,笑道:“这位大爷猜得再对没有,咱们正是要找易岛主,不知他老人家可在厅上?”吴能点点头,道:“正在大厅上,与厉老前辈等人喝酒闲谈呢,咱替你回一声。”说着,转身就要退回去。崔易禄原是随口胡扯,见他竟然要献殷勤,倒吃了一惊,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吴能的衣袖,道:“不敢劳动大爷啦,咱们自己去吧!”吴能本是个色鬼,隔着面纱,没有看清崔易禄那张丑脸,但凭声音身段,只当崔易禄必是个美貌妞儿,再被他纤纤玉手一拉,魂儿早已飞上半天。他暗忖着这两女衣着朴而不华,了不起只是个婢女丫环之流,色心一起,腕肘一翻,便来捏握崔易禄的手臂,口里笑道:“大姊怎地这么客气,咱替你回一声,原是应该……。”话未说完,突感崔易禄居然滑如泥鳅,身子一侧一拧,他一把抓了个空,这一惊,忙把话头收住,讶道:“……敢情大姊还是个会家子?这倒失敬得很。”崔易禄趁他一拉落空,已由他身侧闪过,扭转头含笑答道:“大爷夸奖,咱们在洛伽岛,也曾学过三拳两脚,只是跟二位大爷不能比就是了。”傅小保见李升、吴能两人面上俱有惊容,知道不能再跟他们纠缠,忙也跟着一侧身子,想从二人之间穿过。他脚才跨出,不料李升、吴能不约而同,两人一齐探臂,将他一拦,李升嘿嘿笑道:“这位大姊更是脸嫩,连头也不抬,难道给咱们看一眼,也会看掉一块肉去?”吴能更是色胆包天,方才崔易禄那儿没有占到便宜,如今见傅小保未蒙面纱,俏脸可以看到小半,又在夜尽之际,左右并无旁人,他存心要揩揩油,闷声不吭,疾探左臂,闪电般将傅小保的左手一把扣住,装着要看他面貌,右手手掌已到了傅小保胸前,这才接口笑道:“对呀,就把大姊那俏脸儿赏给咱们看一眼,又有什么要紧……。”傅小保只为心虚,被他扣住左手,连一丝反挣之力也不敢用出,突见这色鬼意犹未足,探手过来,心里那份气,就再也按撩不住了。他因嗓音粗响,不敢开口,但却鼻孔里轻声“哼”了一声,身形向左半旋,灵巧地将吴能的手掌躲过,同时左手贯力一挣,一股强劲内力,逆冲腕肘。“吴二爷”万料不到这两个洛伽岛使女竟然都有一身出奇武功,右掌探空,方自一怔。遽觉左手扣拿人家腕肘间的地方似有一股奇热之力向外猛涨,自己的手腕若握着一团烧得滚烫的炭火,心中大骇,不由自主地急忙松开左掌,晃身后退了两大步。前面的崔易禄见傅小保面上怒容隐现,知道他又沉不住气了,担心他若是过于发火,岂不要糟,连忙探手一把拉住他的衣角,笑道:“妹子,走吧,别尽耽误时间了。”说着,又故意扭转头向吴能、李升笑道:“麻烦二位大爷啦!”转身就想离去。哪知他方才移步,突觉眼前人影一晃,那“鸡脚神”李升竟然抢身横剑拦住去路,面含狞笑,说道:“二位大姊慢行,这样更深夜半行走,二位可知道现在寨中规矩?”傅小保知他必是指的护身金牌,探手便想掏出来给那小子瞧瞧,心里暗骂道:什么规矩,了不起就凭那块破牌子吧,少爷早给你准备好了。但崔易禄却连忙偷偷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暂时别将金牌取出,然后故作不解地问:“咱们是才从洛伽岛调来不久,准备侍候二岛主大喜的,贵寨有什么规矩?咱们还不太懂,要请二位大爷多多指教。”李升因见他们闪避身法甚是玄妙,冷眼旁观,总不相信凭两个洛伽岛使女,会有如此身手?心中疑问丛生,因此在拦路查询,听他们果然不明白规矩,越发认定其中必有蹊跷,冷冷一笑,右手用力一抖长剑,剑光颤动,发出一阵嗡嗡之声,沉声说道:“二位大姊各负绝艺,果不愧东海名门弟子,好生令人佩服,但二位既是奉命由东海赶来协理喜事,想必知道此处夜间走动,须得随身携带证明物件……。”崔易禄不待他说完,装得恍然大悟,笑道:“啊……我当什么规矩,你敢情是指那护身用的金牌子吗?”李升脸色微变,道:“正是,二位大姊如有金牌,我等须验后才能放行,若是没有金牌,我等职责攸关,却是循不得私的。”崔易禄笑道:“二位克尽职司,倒是难得,咱们自应遵命。”扭头向傅小保道:“妹子,你就把那块金牌取出来,请这位大爷过过目。”傅小保探手入怀,取出那面金牌,却不递给李升,顺手交给了崔易禄。崔易禄双手捧着金牌,恭恭敬敬送到李升面前。那李升接牌在手,和吴能二人轮流细细反覆看了好几遍,那金牌分明不假,正是寨中信物。但他乃心机深沉之人,细看半晌,突地心中一动,堆笑向崔易禄道:“咱们这种金牌,奉命凡属内眷,必须每人一面,这一块既是这位大姊的,可否也请将你的一面,也赐借给咱们看看?”崔易禄听了这话,不由一愣,心想自己百密一疏,怎的就没有想到这一点,要不然那天夜里多偷几块,也无难处,现在如是拿不出来,岂不就露出了马脚?他心里虽慌,表面上却极力镇静,笑道:“这一点,咱们却没有听岛主吩咐过,大爷这么说,待会见了咱们岛主,定然记住向他再要一面便是。”李升突然脸色一沉,目中精光暴射,凝神向二人又仔细打量一番,却附在吴能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吴能点了点头,神气活现的向二人道:“你们在此稍待,不得允准,不可擅离,否则,哼……。”说完,大踏步便向厅上走去。崔易禄暗惊暴露,向傅小保偷偷递了个眼色,待吴能行到身侧,连忙侧身似要让路,口里笑道:“大爷这意思,是误会咱们不是洛伽岛的人了?二位要不相信,咱们就跟二位往厅上岛主面前对质如何?”吴能尚未答话,崔易禄早趁言语之际,暗中已蓄了十成内力,话音才落,人如电掣般闪身而上,迅雷不及掩耳的一把扣住吴能的脉门。吴能混身一软,要叫尚未叫出声来,早吃崔易禄骈指疾点了“期门”死穴。李升原不过心中生疑,尚未料到这二人果然是奸细,吴能被制,他急忙振腕出剑,还想出手援救。但他这里身形未动,傅小保肩头微晃,欺身而至,猛伸左臂,向他肩头抓下来。李升吃了一惊,忙不迭塌肩翻腕,肘间一拧,长剑变刺为削,横扫傅小保腰际,同时张口大叫:“有……。”有奸细三个字,才叫出一个,崔易禄恰在这时业已弄倒了吴能,扭头回顾,见傅小保偏在这紧要关头,却不下辣手,若等李升叫出声来,那时就不堪设想了。他心念才动,李升已经张口要叫,心里这一急,也顾不得遗留血迹,操起吴能手中那柄长剑,贯劲向李升背心掷了过去。长剑去势如风,刚在李升正要喊叫时,“卟”地贯穿前胸,戳了进去。那李升登时叫不出声来,双手捧着从前胸透出来的剑尖,踉踉跄跄,向后便倒。崔易禄心狠手辣,一晃身赶了过去,探臂一掌,拍在李升后背心“灵台”重穴上。同时抓住他的衣领,一手代他撩起前襟,顺手就堵在他口中,不使他喷出的鲜血,留下痕迹来。只不过霎眼之间,崔易禄举手投足,连毙了辛升、吴能二人。但夜深人静,方才李升那一声叫喊,虽仅只叫出一个字,却好像已经惊动前面其他巡夜的人,一阵脚步声,已向庑廓走来。崔易禄两手捉着李升的尸体,低声向傅小保叱道:“还呆着干什么?快拖着那家伙,跟我来!”话毕,脚尖一点地面,人已如巨鸟般凌空拔起,落在左边不远处一间房顶上。傅小保急忙依言行事,捉着吴能的尸首,也忙飞身上房,两人才伏身房瓦隐住身形,下面庑廊中已出现另两条人影。那两条人影来到李升、吴能送命的地方,轻轻“噫”了一声,全都停了脚步,只听其中一人说道:“怪了,这是谁的长剑?会遗落在这儿?”另一个人也惊呼起来,道:“不好,这儿还有血迹,我说刚才听得有人叫了一声,你还不相信,瞧吧!必是谁出了事,遭人暗算了,赶快到厅上报告去。”先前那人俯身也在地上看了一会,又用手蘸着血污拿在舌头上舔舔,道:“真的,一点不错,正是人血。”说罢,扭头向厅上便跑。傅小保和崔易禄伏身屋顶,掌心中早就扣了两枚金莲子,但他心里总是记着“七指姥姥”古若英的训诫,一直不忍用暗器下手杀害那两名蛇形门弟子,转眼之间,那两人已奔离庑廊不见了。崔易禄用肘端碰了傅小保一下,提着李升尸体,伏腰沿着房脊向后奔去,傅小保随后也越过房脊。崔易禄用手向前面一栋高大楼房一指,低声道:“如今形迹已露,千万不能再硬闯,咱们把这两具死尸先行移放到那栋房顶上,寻地方避一避再说。”傅小保顺着他手指望去,见那高楼正是刁家寨内眷居住的地方,便跟着崔易禄,迅速地两三个起落,跃登屋顶。刚将二具尸首放在承雨檐里取回金牌,前面大厅上陡地响起一片急锣声,傅小保心急,道:“怎么办?咱们到哪儿去躲呢?”崔易禄一声不响,拧身倒纵退下屋顶,足尖才沾地面,略为一使力,“唰”地从一扇窗子外穿窗进入室中。顿时,室中传出一声不太大的惊呼声,但那声音一发即止,隔了一忽儿,崔易禄已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向仍留在房上的傅小保招手。傅小保并非没想到入室躲避,但他自幼在刁家寨生长,知道这下面一间卧房,正是刁人杰一个宠妾居住。他曾为刁人杰义子,因此甚不欲冒然撞进义母的卧房,尤其是一个年龄与自己相差无几的义母。但是,崔易禄不管这些,早已先行入室,而且,想来他也已经将室中女人制住,这才会再来招呼他。他本想不下去,当不得前寨此时已经人声鼎沸,十余条黑影,均已跃登房顶,孔明灯此亮彼熄,正在各处照射搜索。虽不见得会搜到后寨,自己留在房顶上终嫌不妥,只得一横心,反身飘落地面,也跟着越窗进入室中。房中灯火依旧,傅小保那位年轻义母已被崔易禄点了穴道,平平放在卧榻上。傅小保才进室中,就见那女子亵衣外露,崔易禄手中却掂着一面金牌,笑向自己道:“为了这捞什子,险些露出马脚来,所以我一进来,便首先想到借她这东西用哩!”傅小保下意识总觉得他这么男女不分,动不动就解人家妇女裤带上系着的东西,毕竟不是大丈夫所应为。但他此时也无心和他谈论这些,仅只向榻上瞥了一眼,拉过一条被子,盖在那女人身上,这才说道:“崔前辈,这儿乃刁家寨后寨,居住的全系内眷,咱们躲在这儿,并不安全。”崔易禄咯咯笑道:“傻子,你我扮了女装,正该往女人堆里挤才能隐蔽形踪,这儿是内眷住处,那岂不更好吗?”傅小保又道:“但,这间房,乃是刁家寨掌门人平素常来的卧房,如果等一会他到这里来,那可如何是好?”崔岳禄一听,眼中突地射出两道异样光芒,凑过头来低声问道:“什么?你说这女人就是刁人杰最宠爱的小老婆吗?”傅小保皱眉点头,道:“正是,据我所知,他是经常住这间房间的。”崔易禄又郑重其事的问道:“那么,他一共有多少宠妾,平素专爱的,有几个?”傅小保心里有些不悦,冷冷答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崔易椽咯咯笑起来,压低了嗓门,缓缓说道:“但是,你别忘了咱们是干什么来的?刁人杰宠妾房中,极有可能便是你要寻的灵蛇剑谱藏书所在,小伙子,咱们还不趁现在快搜,要等什么时候才动手呢?”傅小保一跳,混身血液加速循转,一颗心紧张得差一些要从口里跳出来,叫道:“果然,那咱们趁快动手搜吧!”说完,跃到床后,拉开锦帐,便开始将那些堆放在床后的大箱子,一个一个搬下来,打开乱翻胡找,找完一个,又开另一个。他这么忙忙碌碌,一口气寻了七八口大箱,但那些箱中除了锦衣彩服、金银珍宝值钱的东西之外,别说剑谱,连写着一个字的纸片也役有。他心里急得不得了,抬头却见崔易禄悠哉悠哉,斟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望着自己,盈盈而笑。傅小保真有些气他不过,但又不便叫人家也帮助自己翻箱倒柜寻东西,一赌气,低头又找开了另一口大箱子。当他正急急乱翻着箱中衣物,地听崔易禄冷冷说道:“似你这样找,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今天夜里,时间是无论如何不够了。”傅小保正在心急如焚,闻言不悦地道:“晚辈为了师门剑谱,受了许多委屈,今夜就算把刁家寨翻过来,也得将剑谱找到才罢,前辈如果无意协助寻找,在下自会独自承当搜寻之责。”崔易禄笑道:“并非我不肯帮忙你翻箱倒柜,实在如此白忙,也无甚益处,眼前就有可循捷径,你又何必一定要死心眼翻箱子呢?”傅小保立时停了手,仰面诧道:“前辈有何妙计,敢请明告。”崔易禄用手指着床上那女人,道:“刁人杰如将剑谱收藏在这房里,她岂有不知道的?咱们只要摆布她一番,不愁她不老老实实说出来……。”话音尚未落,陡听得房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不止一人,不一会,脚音在房门外停住,接着门上响起“笃笃笃”敲门声。傅小保霍地跃起来身来,一晃肩,欺到门后,右手轻按腰际,“铮”地轻响,缅刀已撤在手中,一面探手便要去拉开房门。但他的手刚刚触及门柄,突觉被一只软绵绵的手掌遽然按住,扭头见崔易禄业已立在身后,向他挤目示意,不可妄动。崔易禄带开傅小保,自己迎门而立,却压低了嗓门,轻问道:“是谁?这样夜深了,敲门干嘛?”一面用手在腰间围了围,那意思叫傅小保赶快将缅刀藏起来。傅小保刚把缅刀重围在腰间,房门外已有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十五姨睡了吗?寨主有令传下来,前面大寨已经发现有奸细,叫咱们后寨里多多当心,门窗要小心严谨,别让歹人混进寨来。”崔易禄捏着鼻子暗地一笑,道:“胡说八道些什么?好端端地,那会有什么混到后寨里来?十五姨刚睡熟,你们别在这儿鬼叫鬼嚷的,回头倒害咱们挨骂。”门外声音略顿,停了一会,似乎几个人在议论不忿,只听有一个较为粗重的妇人嗓音在说:“这会是谁?说话这样跋扈,难不成咱们奉了寨主令谕知会大家,倒落了不是啦?秦嫂,你问问她,看是哪一个仗着主子,看不起人的臭丫头?”另一个声音又说:“唉,算啦吧!还用猜吗?准是玉梅那小蹄子,她近来狂得不得了,仗着少寨主看中了她,只当自己真成了少奶奶,也难怪她瞧咱们这些粗婆子不上眼,谁叫咱们早生了几十年呢!”崔易禄听得脸上竟然一红,但他咬咬嘴唇,硬生生将满腔怒火又给压了下去。虏门外那粗嗓门又嘀咕说道:“哼!什么狐媚子的东西?仗着粉脸漂亮,越来越没把咱们看在眼里,老娘要是退回去三十年,哼!这寨里那还有这批狐狸精立足的地方。”又听另外有人在劝道:“得啦,得啦,反正是人家的天下,咱们这些老婆子只好委屈点,生这种闲气,短了阳寿倒划不上来。”有人叽咕怒骂,有人叹息劝慰,有人牢骚满腹,熙熙嚷嚷一阵乱,人声也就逐渐远去,大约又往旁处敲门去了。崔易禄向傅小保伸了伸舌头,笑道:“好险,要非这些厌物牢骚太多,差一点儿就露了破绽,这一来好啦,咱们就冒充那个什么玉梅的丫头,保管再没人敢撞进房里来。现在,咱们快开始审问审问这女人,不要尽耽误时间了。”说着,行到床边,一探手,掀开被子,挑亮灯火,傅小保细看那女人正是自己认识的,鹅蛋脸儿,弯弯的眉毛,说起来因为她是刁人杰的第十五房姨太太,比自己长了一辈,但年纪却与自己相若。本是寨中一个使女的女儿,名叫春儿,小时候还跟自己一道捉蟋蟀,捏土泥人儿的,后来被刁人杰看中,就收做了十五房姨太太。他此时见了春儿,难免又勾起许多旧时回忆,同时,自然而然又想到刁淑娴,心中一阵迷惘,暗自忖道:这算哪门子呢?老子讨了个比女儿还要小的太大,却把女儿嫁给一个跟她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老头儿,这刁家寨主,当真是乱了。崔易禄将那春儿从床上拖了起来,解开穴道,却向傅小保借了匕着,抵在她喉咙上,沉声喝问道:“咱们问你一件东西,你要是知道,趁早实说,咱们决不难为你,否则,你可仔细看看这是什么玩意儿。”春儿只吓得混身颤抖,冷汗直流,张口想要答话,但结结巴巴却说不出话来。可怜她自来娇滴滴何曾受过这种惊吓,崔易禄手中匕首抵在她雪白细腻皮肤上,真如抵在一个熟透了的水蜜桃上,略为着点力,只怕就破了。傅小保见了心中不忍。低声说道:“前辈休得吓唬她,她是个不会武的人,你这等威势,她那能答得上话来。”崔易禄一笑收了匕首,仍旧递还给傅小保,一面笑道:“果然你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儿,好吧,看你的面子,咱们跟她和和气气谈谈。”他换了一副面孔,又向春儿说道:“姨奶奶,你可知道,你们那老当家的,把两本上面全是舞刀弄剑的书本,收放在什么所在呢?”春儿脸上一片茫然,一面抖,一面左右看看崔易禄,又看看傅小保,半晌以后,才吞吞吐吐道:“……什……什么……书本?我……我不……知……道……。”崔易禄突的把脸一沉,威胁地说:“胡说,刁人杰自己也讲拿回来交给你收放着的,你胆敢不承认吗?”春儿更是猛的一惊,一个身子不由自主向傅小保这一面倒过来,哀声求道:“真的……我……说的全……全是实话,我委……实不……不知道……。”崔易禄好像故意要吓唬她,一把将自己脸上的蒙纱扯了下来,一张丑脸,直逼她面前叱道:“你再说不知道?我宰了你……。”春儿怕得向后直缩,不觉就距傅小保越近,蓦然间,她猛的拧身,出人意外地一把就将傅小保抱住,叫道:“姊姊,你救救我,我是真的不知道呀!”傅小保忘了自己身作女装,才被她称做“姊姊”,只感到脸上燥热难当,躲也不好,不躲也不妙,急得一叠声只叫:“快放开手,快放开手,有话好说,快不要这样。”岂料那春儿见他心肠软,似比那麻面丑女人好说话得多,越发牢牢将他搂住,哪肯放手,只把个傅小保急得一张俊脸,直红得比关云长更甚。崔易禄反而幸灾乐祸地咯咯笑了起来……。倏然间,房门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崔易禄陡地收敛笑声,疾伸左臂,又点了春儿睡穴,将她平放床上,然后拳腿落下地来,闪到门后,沉声喝问道:“是谁?”门外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道:“你们都是谁呀?这么半夜了,还在开心嘻嘻哈哈笑闹,不怕寨主知道怪罪吗?”崔易禄隔着门答道:“你管呢,咱们爱笑笑,难道还不行?”门外那女子似乎被他顶撞得一惊,略略停了停,带着怒意地问:你是谁?说话这么顶撞人?”崔易禄答道:“我是玉梅,你要怎么样?”说完,还向傅小保做了个得意的鬼脸。哪知他这句话一出,房门外突然吃惊叫了起来。崔易禄更是得意,贴近房门,又道:“嚷什么?你没事还不快滚,尽在这里惹厌!”门外那女子似被“玉梅”两字吃惊非小,嗫嚅又道:“你……你究竟是谁?”崔易禄不耐,答道:“告诉过你,我是玉梅,难道你会是聋子?”他顿了一顿,突然想起一事,心中一动,忙又道:“喂,你是哪一位呢?”门外冷冷回答,道:“我吗?我就是玉梅。”崔易禄一跳,心想糟了,急又问道:“喂,你是哪一个玉梅?”他叫了数声,门外却再无声音,崔易禄大急,探手拉开房门一看,门口空空荡荡,早已没了人影,连忙又缩回来,向傅小保叫道:“不好,那臭丫头必是溜去声张唤人了,咱们不要久留,这就快走吧!”傅小保望望满室凌乱箱笼,茫然无主地道:“但是,我的剑谱还没找到……。”崔易禄不待他说完,探臂拉起他一只手,同时一抖袖角,将灯火扑灭,急匆匆越窗而出。原来那玉梅虽是丫环使女,为人却是机警,平素因得刁天义垂青,也私下学了几手拳脚。方才在房门外一听崔易禄竟然冒充自己名字,心念疾转,便猜出必有蹊跷,是以闷声不响,转身飞奔下楼,一到了楼下,这才放声呼叫道:“不好啦,来人呀!十五姨房里有了奸细啦!”这一叫,后寨登时纷纷大乱,大群粗壮仆妇提棒抡棍,一拥而至,一叠声连问:“在哪里?奸细在哪里?”玉梅告诉了十五姨卧房,自己又飞也似奔往前寨,才到楼门,迎面撞着正在搜寻巡夜的刁虎、刁豹,忙将十五姨房里发现奸细的事,匆匆说了一遍。刁虎、刁豹哪敢怠慢,一面放出信号火前,一面提剑飞跃上房,双双直奔后寨楼房。崔易禄和傅小保脱身出屋,只不过片刻工夫,整个刁家寨已是人声鼎沸,前前后后,灯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霎眼间,由前寨风驰电奔般扑来五六条人影,个个身法迅捷,俱见功力不凡。此时,崔易禄和傅小保立身楼房屋顶,形迹业已暴露,不禁心里甚急,傅小保急道:“前面无法硬闯,咱们快向后山暂时避一避。”他自幼在刁家寨长大,对于寨上形势路径,可说了若指掌,这时候当先领路,迳奔后山,崔易禄再也作不出主张,只得紧随身后,逃向后山。但是,他们才不过离开后寨五六丈远,奔到一处略为空旷的草坪上,陡听得迎面一声低喝:“站住!”草坪旁一丛矮树后面闪身现出三个提剑汉子,拦住去路。傅小保运目望去,心里一寒,原来正是“刁家六剑”中的刁狮、刁猿、刁熊三人。他倒并非忌惮这三人武功,但却因这三人也是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后山隐秘之处,他们也一样清清楚楚。这时现身拦路,足见刁家寨对整个大巴山全有严密戒备,自己纵然闯得过去,要想再在后山藏身,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如今情势紧张,也容不得他多作思虑,心念一转疾转,脚下不由自主拿椿定下身来,用目向左侧一瞥,见丈许之外,便是一排矮树,矮树后光影阴暗,看起来似无人把守。当即一拧虎腰,右足一划地面,窜向左方,同时低声叫道:“前辈请随我这边来……!”谁知他呼声未落,倏忽间,陡听那一排矮树后一声梆子响,飕飕劲风扑面,数十支没羽细箭宛若一蓬疾雨般打到。傅小保暗吃一惊,力贯双臂,呼呼挥出两股掌风,将那一蓬箭雨震飞。但说也奇怪,那矮树之后,仿佛安排了什么机钮,射出的箭矢,竟然连绵不绝,连珠打来,其间绝无一丝空隙,给人匀力换气。他奋力挥落几阵箭雨,身后呼喝不止,刁狮等三人已经三剑合壁,跟崔易禄斗在一起。此时他进既不得,退亦不能,怒火上升,托地顿足凌空,拔起四丈多高,身躯悬空一连三个翻滚,已到了矮树树丛后。这才看见那些树后隐伏着前后三排之箭手,每排十二名,各抱连弩,轮番发射。傅小保冷冷一笑,沉气下落,抢在那些弓箭手阵中,展开身法,一阵滴溜溜旋转,掌拍指戳,膝碰肘撞,刹那之间,一口气弄翻了一二十名,其余的这才一哄四散。打散了埋伏的弓箭手,他扭头想要招呼崔易禄不必恋战,从速快退。但当他眼光望到那草坪上时,却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敢情心狠手辣的崔易禄就在这转眼之际,竟已将刁狮、刁猿与刁熊三人悉数打翻在地,不知是死是活?而左右三丈远近,却有三人分守截阻,将崔易禄困在正中,那三人全都是赫赫高手,包括洛伽岛两位岛主,以及那为虎作伥的霍昆。傅小保离开草坪早一步,似乎尚未被三人查觉,他偷眼见三人全都凝神贯注着崔易禄,心中一动,连忙噤声不语,悄悄矮身就躲在那丛矮树之后,静观变化。这三人来得好快,只那么转瞬之间,就已经截住了崔易禄前后去路,好像他们原来便隐身近处,此时不过遽尔现出身形来。傅小保自己隐身树后,遥遥望见霍昆业已撤剑在手,鬼手萧林更早将他那瞪目,注视着陷身重围的崔易禄,不禁暗暗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崔易禄却好似绝未将三人放在眼中,两眼-阵乱转,丑面牵动,先自咯咯一笑,娇媚万状的说道:“各位都是一代高人,像这样聚众围住我一个单身女子,不知意欲何为?”赤煞掌易斌正巧与他正面相对,闻言冷冷一笑,却转向鬼手萧林道:“老二,你问问这丑女人是什么来路。深夜闯山伤人,又为了什么?她若是不肯实说,便下手擒了她,交给刁寨主治罪。”萧林应了一声,振腕一抖手中钢爪,发出“嘶嘶”一片劲风之声,厉喝道:“兀那女子,适才这些言语,你都听见了吗?今夜你若不束手就擒,便休想活着出得刁家寨了。”崔易禄咯咯笑道:“姓萧的,我来干什么?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就是为了你来的呀!”萧林一愣,道:“胡说,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我来干什么?”崔易禄道:“咦!你不是近日就要大喜了吗?我今夜此来,正为了向你道喜来的,你干嘛这样凶神恶煞的?”萧林又是一惊,聚精会神,又向崔易禄上下打量一遍,只觉此女人身材似在哪儿见过,但那丑脸却是陌生得很,怎样也想不起来。赤煞掌易斌却心中一动,仿佛会过意来,冷冷向萧林说道:“老二,可是你又犯了老毛病,被人家找到这儿来啦?还不早些下手,空耗什么?”原来他听崔易禄调侃萧林的言语,误以为这丑女必是萧林的老相好,如今闻得萧林要与刁家寨联姻,才特地赶来取闹。这种猜想,顺理成章,是以他才示意萧林早些下手,除了后患,省得闹到刁人杰耳中,不是事体。这话把萧林问得尴尬万分,讷讷地反而不知如何是好?霍昆瞪着一双怪眼,尽在崔岳禄和萧林面上溜来溜去。倒是崔易禄原本一句调侃话,不想反倒吃了亏,脸上一红,叠时大怒,一晃肩,欺到易斌身前,扬掌就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那易斌身手何等了得,纵在意外,却丝毫不懂不忙,略一歪头,已自将一掌让过,沉声喝了一声:“下贱的东西,你是找死!”“呼”地一掌,也向崔易禄当胸推出。易斌潜练赤煞掌力,已达收发随心之境,这一掌仓促间推出,力道居然不小,劲风直卷,崔易禄不敢硬接,连忙脚下换步,疾转身躯,避开正面,探爪五指如钩,向他肩头抓去。两人一个照面,倏忽之间,已互换了三五招,崔易禄才知这赤煞掌易斌功力非同小可,不但内力淳厚,更且出手换招,应变迅捷异常,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存分毫轻敌之心。场中人影飘忽,劲风狂卷,没多久,霎眼已拆了五十余招,竟是半斤八两,难分胜负。霍昆看得心下骇然,皆因赤煞掌易斌此刻已是刁家寨上少数几个武功高强能手之一,自己与他相较,尚嫌功力不足,想不到今夜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丑陋女子,竟和他拼了个势均力敌,心想若不设法将来人擒下,刁家寨岂有宁静日子好过?他心念一转,立即剑交左手,右臂一扬,嗖地射出一枚号箭。那号箭夹着一溜红光,直冲霄汉,升到六七丈高处,“波”的一声轻响,炸成满天红雨,四散飘落,夜间望上去,煞是好看。就在号箭升空之后不久,陡然间,前寨传来“当当当”一阵锣声。不一会,两条黑影疾如飞鸟,向后寨飞驰而来,哪消片刻,已然停身场边。傅小保一看那两人,顿时猛吃一惊,原来其中一人银髯飘胸,正是刁家寨掌门人刁人杰。而另一个瘦削老者,身形特长,满头白发蓬松,身穿一件粗布蘑衣,双眼炯炯有神的。正如崔易禄所说,脸上泛着一阵青芒芒的光芒,令人一看便觉得阴森可畏,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