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永湘摇头道:“不!这点伤算不了什么,我得亲自去寻大哥……”竹杖翁正色道:“罗老弟,你一向处事稳练沉着,怎么一点小小变故,就这样沉不住气了?如果你能去,我决不拦你,可是你的伤口还在出血!”罗永湘道:“老前辈的关注,我很感激,但旋风弟兄义共生死,如今大哥下落不明,安危堪虑……我怎能坐视不理呢?”竹杖翁冷冷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们是结义弟兄,当然情意深重,我姓董的只是个外人,又何必多管闲事,自寻烦恼……”罗永湘惶然道:“老前辈仗义相助,待我恩重如山,这话叫我如何担待得起!”竹杖翁道:“我平生行事,全凭好恶,一辈子不会说客套话,老实告诉你,咱们并非震于霍宇寰的名声武功多么响亮,企图攀龙附凤,而是了解你们旋风十八骑抚孤赈贫的义行后,由衷敬佩,才决心交你这个朋友。”罗永湘忙道:“老前辈言重了。”竹杖翁接着道:“你若也拿董某人当朋友看待,就留在此地等候消息,如果一定非去不可,那也容易,咱们就算白认识你一场,从此两不涉……”罗永湘苦笑道:“老前辈别说下去了,我照您的吩咐,总可以了吧?”竹杖翁道:“既然如此,索性把这幅图也给我一同带去,咱们自会打听出图上画的是什么地方,一切都不用你操心,如能找到霍大侠,我会带他到这里来。”说完,将丝绢揣进怀里,领着庄德祥径自去了。罗永湘长叹了一口气,只得废然躺回木榻上。躺了几个时辰,又挣扎着坐了起来,探头向楼外张望……天色渐渐暗了,由城楼望下去,街上店铺已经都亮了灯,竹杖翁却依然未见回来。罗永湘暗想:打听消息怎会一去半日?难道又发生了意外?但转念又忖道:如果打听不到消息,应该早就回来了。既然迟迟不回,很可能是已经打听到什么线索,现在正继续求证之中。可是,他们既是分头打听,不可能同时都获得线索,其中至少应该有一个人先回来,为什么两人全没有消息呢?啊!一定是发生意外了!不对!不对!即使发生意外,两人也不可能同时遭遇变故呀?会不会是找到了图上那座石牌坊,两人正按图索骥,便查机关密室,还没有结果……罗永湘思潮起伏,一会儿忧心忡忡,一会儿又自己宽慰自己,不知不觉,时间已到了深夜。街上灯光由密而疏,市尘逐渐沉寂,竹杖翁和庄德祥仍然杳如黄鹤。罗永湘无法再等下去了,决心亲自入城。于是,从木榻上挣扎着跨下来,寻了根布带,将左边断臂牢牢扎住……谁知就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两条人影如飞掠上城楼,前面是庄德祥,后面却是秦仲。罗永湘吃惊道:“怎么不见董老前辈?”庄德祥一面喘气,一面笑道:“小的们正是董老前辈嘱咐回来向三当家报喜讯的,大当家已经有下落了,连同行的各位,都在石将军府后花园内。”。罗永湘诧道:“哪个石将军府?”庄德祥道:“就在离同仁堂药铺不远,也就是荷花图上画的那座石牌坊。”罗永湘“啊”了一声,说道:“大当家他们都平安吗?”秦仲一躬答道:“大伙儿都平安,只是被困在水池底下机关里,一时还不能脱身……”接着,便把霍宇寰等如何寻觅罗永湘,进入石将军府,如何发现水井秘道,如何搜索同仁堂,以及如何中计误入荷花池……等等经过,说了一遍。罗永湘既惊又喜,忙道:“董老前辈手中已有机关图,为什么还不能救他们出来?”秦仲道:“因为那池底机关只有一道入口,能进不能出,另外虽有一道出口在楼房地下,却又只能出不能进,现在大当家他们被困在水池底,外面无法进去,也没有办法传递消息,必须等他们自己寻到出口,才能脱身。”庄德祥道:“董者前辈正在出口等候,为了怕三当家心急,才特地叫小的们先回来说明,如果三当家愿去石将军府,小的们现在就护送您前去。”罗永湘皱眉道:“这么说,大当家他们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脱身了?”庄德祥道:“虽然暂时尚未脱身,但有四当家在一起,迟早能寻到出口的。”罗永湘连声道:“那石将军府在什么地方?赶快带路吧!”秦仲和庄德祥搀扶着罗永湘上马,一人控缰,一人随侍,缓缓下了城墙。罗永湘早已迫不及待,双膝一磕马腹,道:“走快些!我支撑得住……”正催马疾行,却忽听蹄声如雨,一骑快马由身后飞也似赶上来。三人回头看时,马背上坐的竟是董香儿。两骑相近,董香儿猛可勒缰停马,急急问道:“罗三叔往哪里去?”罗永湘笑道:“你回来得正好,霍大哥他们已经有下落了,咱们一块儿去吧!”董香儿却气吁吁道:“别忙着去,你先看看这幅图画是什么意思?”说着,匆匆将半幅丝绢递给了罗永湘。那丝绢和荷花绘制机关图的一幅同样颜色和质料,显然是由同一条绢上撕下来的。上面用炭笔画一座山谷,谷外有二辆马车,谷内却画着许多小孩子,和一些房屋。图画很潦草,绢上更沾满泥污,以致使画中景物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罗永湘看后,诧异地道:“这又是荷花给你的么?”董香儿道:“是的,我随尾在车后,整整跟了半天,直到天黑以后,她才有机会把这幅图画揉在泥丸里,用弹弓偷偷射给我。”罗永湘道:“你有没有打听清楚,车中坐的是什么人?准备往哪里去?”董香儿道:“我没有打听,我是亲眼看到的,车上除了曹乐山和两名贴身手外,还有一个咱们做梦也想不到的人。”罗永湘惊讶道:“谁?”董香儿道:“就是上次在曹家别墅假扮迎春丫头,那位姓林的姑娘。”罗永湘吃了一惊,道:“你是说林雪贞?”董香儿道:“不错,正是她。”罗永湘骇然道:“她怎会落在曹乐山手中?”董香儿道:“看那情形,好象不是林姑娘落在曹乐山手中,倒像是曹乐山落在林姑娘手中似的。”罗永湘一怔,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董香儿道:“他们中途停车换马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林姑娘用刀押着曹乐山下来,对随车同行的李驼子和迎春指挥呼叱,好象很神气的样子。”罗永湘道:“这就奇怪了,就算她真的制服了曹乐山,却准备押解他们到什么地方去呢?”董香儿遭:“我也是这样怀疑,所以一直尾随在车后,但又不敢过份逼近,就写了个小字条,偷偷用泥丸弹射给荷花,问他们欲去何处?这幅图画,就是荷花给我的覆信。”罗永湘又摊开丝绢细看,突然变了脸色,急问道:“那马车走的什么方向?”董香儿道:“由静安门出城以后,便绕路向东,直接驶上往陕、晋去的官道。”罗永湘紧接着又问:“车上除了曹乐山之外,其余的人有没有被制住穴道?”董香儿摇头道:“没有,那驼子李七和迎春丫头,还有一名赶车的刀疤汉子行动都很自由……”罗永湘连声道:“糟了!糟了!这一定是曹乐山的苦肉计,若不是赶快阻止,后果不堪设想!”董香儿说道:“图内这座山谷,究竟是什么地方?”罗永湘无暇为他解释,匆匆将丝绢交给庄德祥,嘱咐道:“你们代我致意董老前辈,就说‘秘谷’有险,我必须立刻赶去,大当家他们脱身的事,全仗董老前辈鼎力相助,等见到大当家,也请他们尽快赶回‘秘谷’,千万别耽误。”庄德祥惶恐他说道:“可是,三当家,你的臂伤……”罗永湘已经勒转马头,大声道:“我会舍命守护谷口,只盼大当家他们能尽早脱身及时赶来接应。”口里说道,人已催马疾驰而去。董香儿急叫道:“罗三叔,等我一起走,咱们要想追过马车,必须另抄快捷方式……”两骑快马,转眼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秘谷”近了,林雪贞真是越想越得意。这一路兼程疾赶,总算快到目的地了,想不到如此狡诈的曹乐山,居然被自己整治得服服贴贴,一点花招也不敢施展,同行几名贼党,一个个俯首帖耳,唯命是从,叫他向东不敢朝西,叫他站着,他就不敢坐下。想想这份威风,已经够神气的了,再想想抵达秘谷以后那份光彩,真是“举世荣耀,尽在此时”了。她不知道铁莲姑在不在谷中?也不知道霍宇寰回来了没有?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曹乐山被生擒活捉,而且是由自己千里迢迢押回秘谷,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谁也不能否认。他们不是蔑视自己,以为自己非依赖旋风十八骑才能替师报仇吗?好!现在让他们睁大眼睛瞧瞧,没有旋风十八骑帮助,我林雪贞一个人,一柄刀,还不是照样把凶手生擒活捉?换了她铁莲姑,哼!下一辈子也别做这个梦!能将铁莲姑“比下去”,才是最快意的事,从今以后,谁不知道林雪贞的名字?只有林雪贞三字,才够身份跟霍宇寰三字相提并论,她铁莲姑算什么?呸!马车转入小路,从车窗望出去,那条浅浅的小河已经横亘在面前。林雪贞忽然喝令停车,同时吩咐众人统统离开车厢。等大家都下了车,这才得意地道:“知道我要押解你们到什么地方去吗?”迎春摇头道:“不知道。”林雪贞笑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那地方名叫秘谷,就在这附近不远……”迎春等人莫不心里暗喜,表面却故作惊讶道:“秘谷是什么地方?”林雪贞道:“秘谷就是旋风十八骑的总寨所在,由这条小河逆水而上,便是谷口。不过,那地方很隐密,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去的,我也不愿这样悄没声息的进去,所以咱们得准备一下。”迎春道:“准备什么?难道姑娘要咱们涉水步行?”林雪贞道:“那倒不是,我的意思是要你们弃车乘马,而且,要把你们三个大人,用绳子捆起来,背上插上纸标,好让谷里的人都知道你们是我押解回来的。”迎春道:“姑娘,咱们又不会逃走,何须插标上绑,这般折辱?”林雪贞喝道:“少废话,照我的吩咐做,车厢里有绳子,你们互相动手捆绑,这儿一共四匹马,正好一人一匹。快些!”迎春望望曹乐山,又央求道:“姑娘,求你体念我家老夫子有伤在身,等到了谷口再绑如何?”林雪贞道:“不行,小河尽头就是谷口,现在不绑就没有时间了。”迎春道:“那秘谷谷口,果真就在这条小河尽头?”林雪贞道:“我骗你干什么,这条河,就是由谷口流出来的。”迎春忽然暧昧地笑了笑,轻吁道:“既然是真的,咱们也不必再受这份闲气了。”说着,向驼子李七一呶嘴,喝道:“动手!”驼子李七双掌一分,十指箕张,向林雪贞肩肘处疾扣了过来。林雪贞还不知道自己上了当,沉声叱道:“你在找死!”刀锋疾转,飞斩李七的手腕。驼子李七不知用了个什么手法,双掌迎着刀锋只一翻一旋,十个指头竟同时扣住了刀背,轻轻一拗,钢刀便折成两截。林雪贞大惊失色,连忙掷去断刀,转身扭住曹乐山,扬声喝道:“谁敢再动一动,我就先要他的命。”曹乐山接口道:“真的吗?我倒不相信呢!”反手一掌,拍在林雪贞左肩上。林雪贞被打得连转了三个身,“蓬”然一声摔倒地上。到现在,她才发觉自己落在别人算计中,几天来的踌躇满志,全被这一掌击成粉碎。可惜,一切都太迟了。她挣扎着刚站起来,又被刀疤熊三挥鞭缠住足踝,扯翻按倒,用绳子捆了个四马攒蹄。荷花在旁边看得暗暗摇头叹气,空自着急,却无力相助。曹乐山吩咐着:“把这丫头先搁在车里,熊老三去上游侦查一下,看这丫头说的是不是真话。”刀疤熊三受命去后,迎春便忙着为曹乐山解去手上布条,一面谄笑道:“老爷子真是计无空出,若非利用这丫头带路,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霍宇寰这座秘谷哩。”曹乐山得意地道:“更难得的是,途中这几天时间,正好将手伤调养痊愈,就算霍宇寰现在赶回来,咱们也用不着畏惧了。”布条解开,曹乐山双手果然已经完好如初,丝毫看不出受伤的痕迹。迎春道:“恭贺老爷子手伤痊愈,又得神剑,从此威镇天下,谁是敌手?由今天起,再也不须借用那霍宇寰的名号啦!”曹乐山也显得睥傲不可一世的样子,将十个手指搓得“毕剥”作响,仰面大笑。不片刻,刀疤熊三回来禀报道:“这丫头没说假话,小河尽头便是谷口,山壁上还刻着七个字。”曹乐山道:“刻的什么字?”刀疤熊三道:“桃花源头是儿家。”曹乐山哈哈大笑道:“对极了!那地方正是他们的老家,今天就是他们回老家的日子了。”刀疤熊三道:“不过,以属下所见,那山谷形势险要,易守难攻,而且,谷中好象已有准备。”迎春吃惊道:“怎见得已有准备?”刀疤熊三道:“我看见谷口有多人把守,两边山头上也有许多妇孺和孩子,在安置擂木滚石。”曹乐山哂道:“区区妇孺,何堪一击?咱们尽管从从容容进去,且看谁敢螳臂挡车。”举手一挥,五个人重又登上马车,沿着小河向谷口驰去。这一次,荷花竟自动放弃了车辕位子,抢着挤进车厢,坐在林雪贞身边……马车抵达小河尽头,果见谷口并肩站着十余名大汉,人人刀剑出鞘,似已等候许久了。为首一人,正是无为道长,左手持着七星令牌,右手倒提长剑,厉声道:“停车!请曹乐山下车说话!”曹乐山不禁微微一怔,讶道:“旋风十八骑果然不简单,消息竟如此灵通?”迎春低声道:“看来他们的确早有准备,老爷子千万不可大意。”曹乐山冷笑道:“纵有准备,又能如何?熊老三,停车!”刀疤熊三勒住马缰,和驼子李七同时飞身落地,分立在车门两侧。曹乐山又对迎春道:“带着宝剑随我下车,这丫头交给荷花看管,等一会杀进山谷的时候,就拿她当先开路,叫他们不敢擅动擂木滚石。”迎春一面答应,一面叮嘱道:“荷花,留神一些,别被她逃了。”荷花连忙点头道:“放心吧!我会盯着她,逃不了的。”车门启开,迎春捧着“青虹剑”当先下车,曹乐山整一整衣衫,轻咳了一声,才缓跨出车门。无为道长将剑牌一合,注目问道:“阁下就是兰州同仁堂的曹乐山吗?”曹乐山含笑颔首,道:“不错,正是老朽。”无为道长喝道:“我且问你,河间府暗算金刀许武,月窟山冒名行凶,杀害杨永祖和魏青松,保定陈家酱园的血案,还有皋兰凌云堡,兰州啸月山庄,西倾山单家牧场,万源钱庄的贺员外……这些凶案,都是你下的毒手?”曹乐山耸了耸肩,笑道:“亏你好记性,竟背得出这些流水账。反正老朽也懒得核对,这些人既然不是别人杀的,就算是老朽杀的吧,你还有什么话说的?”无为道长怒目叱道:“你这老匹夫,杀人如麻,满手血腥,居然还自鸣得意,毫无悔改之心,难道你就不怕恶贯满盈,报应临头?”曹乐山毫不生气,笑道点点头,道:“曹某固然满手血腥,旋风十八骑也不过是啸聚山林的绿林盗匪而已,彼此半斤八两,却不知那报应先光临到谁的头上哩!”无为道长喝道:“老匹夫,你别以为有百鱼暗器和一柄宝剑,便敢在旋风兄弟面前卖狂,须知咱们霍大哥的鱼鳞宝刀,同样是神兵利器,纵横江湖,向无敌手。”曹乐山大笑道:“不错。如果霍宇寰在这里,也许还能跟曹某周旋个三五招,可惜,他人在兰州,远水难救近火,即使兼程赶回来,只怕为时已晚了。”无为道长朗声说道:“你以为霍大哥不在谷中吗?”曹乐山哂道:“难道他在吗?”无为道长重重哼了一声,道:“就让你这老匹夫见识见识。”说着,剑藏肘后,向侧退开了两步,微微欠身道:“有请大哥。”谷内一声敞笑,守谷汉子们纷纷退向两旁,一条魁梧大汉,带着老少十余人,缓步走了出来。这人身着蓝袍,背插长刀,脸上垂着面纱,只看身材、衣着和威势,正是霍宇寰。曹乐山一怔,-时间,脸上笑容都凝成寒霜。迎春等人更是怵目惊心,不由自主,都暗暗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霍宇寰纵声大笑,说道:“姓曹的,没有想到吧?石将军府那些机关,竟未困住霍某人?”曹乐山愕然道:“你当真是霍宇寰?”霍宇寰笑道:“此地不是月窟山庄,难道还有假冒的人不成?”曹乐山道:“除非你敢摘去面纱,让曹某见见你的真面目,否则,令人难信。”霍宇寰道:“好!今天你已经插翅难逃了,就叫你认识认识霍某人的真正面目吧!”一面说着,一面果然举手摘下了面纱。面纱后是一张浓眉环眼,虬髯绕腮的方脸,威猛中透着几分刚毅之气。曹乐山并未见过霍宇寰的面,看了仍然不认识,便低声问道:“迎春,这人是不是霍宇寰?”迎春道:“婢子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不过据荷花说,霍宇寰生得虬髯粗犷,正是这副模样。”曹乐山皱眉道:“他不是被困在石将军府吗?怎会反而赶到咱们前面了?”迎春道:“咱们走的官道,当然要迟缓些,他一定是抄快捷方式小路赶回来,所以比咱们快。”曹乐山恨恨道:“果真如此,一番心血只怕又成了画饼……”迎春道:“老爷子手伤已愈,又有神剑,难道竟无把握取胜于他?”曹乐山喟然道:“霍宇寰也有宝刀,何况人数多我数倍,虽有犀利暗器,总无法一举将对方全部杀死,再说他们分明知道我的暗器厉害,却毫不畏惧,可能已有预防的方法,一旦引起混战,彼众我寡,反而不妙。”迎春道:“那么,老爷子的意思是──”曹乐山道:“现在动手,咱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不如暂且退去,等天色入夜以后,我再只身潜进谷内,先杀了霍宇寰,其余诸人,就不足为患了。”迎春四顾一眼,低声道:“如果人家不容咱们退走呢?”曹乐山道:“无妨,林雪贞在咱们手中,谅他不敢拦阻,你们先退回车上去,由我亲自断后。”迎春因见霍宇寰突然现身,心里也萌生怯意,忙把青虹剑交给了曹乐山,轻轻道:“老爷子请多留神。”同时,向驼子和刀疤熊三递了一瞥眼色,三人逐步缓移,缓缓向马车退去。曹乐山持剑横胸,全神戒备着,以防旋风十八骑会出手拦截。本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旋风十八骑煞费苦心,为的就是要缉捕曹乐山,既然相遇,岂肯轻易放过?可是,奇怪得很,霍宇寰明明看到曹乐山准备退走,却没有出手拦截,只冷然一笑,道:“姓曹的,你已经见到霍某人的真正面目,要降要战,就该早作决定,难道竟想一走了之吗?”曹乐山嘿嘿笑道:“既然已经照面,你我迟早都要决一胜负,但曹某今天却不想逼你动手。”霍宇寰哂道:“莫非你手伤还没痊愈,不敢应战?”曹乐山道:“笑话!曹某要想取你性命,不过举手之劳,但听说你在谷中豢养许多妇孺小孩,曹某不愿杀伤无辜,权且让你多活一天,现在你回去安排后事,曹某在谷外等候,明日清晨,咱们都不许带人帮助,就由你我两人,在这河边桃树林内决一死战,你意下如何?”霍宇寰仰面大笑道:“这话当真吗?”曹乐山道:“自然是真的。”霍宇寰道:“既如此,你先把林姑娘留下来,霍某人也遵守约定,让你们退走。”曹乐山摇头道:“姓林的丫头,暂时还不能释放,不过,曹某答应决不难为她,明晨之战,你若胜了曹某人,还怕曹某不放人吗?”霍宇寰道,“你这是怕咱们不守信诺,想留她作为人质?”曹乐山道,“就算是这样,也未尝不可。”霍宇寰想了想,道:“好吧!就此一言为定,明日清晨日出时,霍某在此恭候……”无为道长突然大声道:“大哥,不能放他们走!这老匹夫狡诈百出,千万不能相信。”其余旋风十八骑弟兄也纷纷嚷道:“索性现在把他宰了,何必再等明天……”“大家一齐动手,别跟他废话!”“杀!杀!杀……”群情激愤,呼叱连声,好象真要一拥而上。霍宇寰挥手拦住了众人,正色道:“不许动手!你们只图逞一时之快,难道不顾林姑娘的安全?”无为道长忿忿地道:“大哥不要上当。这老匹夫一定是发觉咱们已有破解鱼形暗器的方法,自知不敌,才想趁机溜走……”霍宇寰沉声喝道:“二弟,住口!”无为道长似也发觉自己失言,连忙住口,不再出声。霍宇寰向曹乐山一摆手,道:“你们请吧!但最好记住,今夜歇宿处不要离开谷口五十里范围,否则,发生任何后果,霍某人恕不负责。”曹乐山冷笑道:“放心!咱们既然来了,胜负未分,决不会离开的。”他口里虽然说得镇静,心里却暗暗震惊,同时又自己庆幸没有鲁莽出手,想不到“百鲤图”的秘密已经被霍宇寰获悉了,看来他们的确已有破解之法,不然,怎会如此从容?“纸刀”暗器果真失效?仅凭一把“青虹剑”如何能胜得霍宇寰?曹乐山想到这里,不禁心虚胆怯,紧握着剑柄,一步一步向后退。霍宇寰和旋风十八骑果然屹立不动,毫未拦阻。其实,他们何尝不想拦阻,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家肚子里明白,在场众人,谁也不是曹乐山的对手……敢情那“霍宇寰”既不是真的,所谓“旋风十八骑”,其中一部分也是临时装扮拼凑充数的。当罗永湘扶伤赶回秘谷时,谷中除无为道长外,只有几名在老鸦岭受伤的兄弟,而曹乐山趁虚掩至,情势危急,不得已,才想出这条“空城计”。于是,罗永湘假扮霍宇寰,另选小兄弟凑足十八骑,硬着头皮,出谷迎敌,却故意与无为道长串演“双簧”,虚张声势。好在霍宇寰长年以纱遮面,极少显露本来面目,这一着险棋,居然把曹乐山瞒过了。曹乐山心虚欲退,罗永湘更是已不得他快走,能拖过一天,就算侥幸,那里还敢拦阻。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忽然发生了意外变化……自从抵达秘谷,荷花就一直想帮助林雪贞脱身,只因情势尚未分明,没敢妄动。及至“霍宇寰”出现,荷花心里一喜,竟未细辨真假,便匆匆替林雪贞解开了绳索。林雪贞诧异地问道:“你不是曹乐山的手下吗?为什么反而帮我?”荷花连忙以指按唇,轻嘘道:“小声些!我不是帮你,而是为了报答霍伯伯,他待我太好,何况我也是孤儿,我不能眼看着谷里的可怜孩子惨被屠杀……”林雪贞道:“原来你也认识霍大哥?”荷花道:“是的,我由西倾山跟随他同到兰州,他被困在机关里,也是我暗中传出消息,才脱险赶来……现在伯伯已经跟曹乐山照面了,咱们必须助他一臂之力,阿姨,还能够动手吗?”林雪贞道:“当然能够,喏!我的兵刃还在这儿,咱们杀出去吧!”荷花却道:“别急,你暂时仍躲在车厢里,假作被捆住的样子,等他们先动上手,再出其不意,从背后杀过去。”林雪贞点点头,道:“好主意,这一次管教曹乐山再也逃不掉了。”两人商议妥定,仍伏在车厢内静待机会,不料等到最后,却听见曹乐山跟“霍宇寰”订下了次日清晨的约会,竟要不战而退了。林雪贞埋怨道:“霍大哥也真是,既然已有破解暗器的方法,为什么不立刻动手,还等明天干什么!”荷花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已经脱身,恐怕曹乐山会伤害你。”林雪贞道:“他们不敢动手咱门就先动手吧。”说着,提起绣鸾刀,便想推门冲出去。荷花道:“等一等,迎春和李七爷正向车门退过来,等他们再退近一些,我推门,你就冲出去下手。”林雪贞应了声:“好!”提气蓄势握刀而待。迎春等三人逐步后退,渐渐退到马车旁,刀疤熊三移向车辕,迎春和驼子李七却正好背向着车门。荷花觑得真切,突然推开了车门。林雪贞连人带刀,一跃而出,手起刀落,正劈在驼子李七背后驼峰上。李七发出一声惨呼,当场倒地。林雪贞一招得手,心里大喜,飞快地一旋身,刀锋横扫,又把迎春拦腰砍成了两截,这突然的变化,不仅震惊了曹乐山和刀疤熊三,连罗永湘和无为道长等人也惊呆了。林雪贞转瞬间连杀两人,胆气顿壮,一面挥刀扑向刀疤熊三,一面大叫道:“霍大哥,还不动手等什么?”刀疤熊三武功虽然不及驼子李七,但因已有警觉,立即举刀迎敌,和林雪贞激斗在一起。曹乐山见变生肘腋,情知脱身无望了,一横心,也拔出了“青虹剑”。罗永湘却看得暗暗跌足,无奈林雪贞已经发动,总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对无为道长低声说道:“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许多了,二哥请退守谷口,小弟拼了这条性命,去助林姑娘……”无为道长道:“不!你以大哥的身份扼守谷口,那老贼总有些惮忌,还是由愚兄去的好!”罗永湘道:“二哥,咱们都不是老贼的对手,但你是唯一没有负伤的人,谷中数百妇孺孤儿,全仗你保护,怎可轻易涉险,小弟人已残废,死不足惜,无论如何,咱们不能让大哥毕生心血毁于一旦。”无为道长道:“正因愚兄未曾受过伤,才有力量跟老贼一拼,你重伤在身上去岂非白送性命。”罗永湘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二哥还跟小弟争论这些。”无为道长沉声道:“你若还当我是兄长,就听我的吩咐,我去了!”话落,一个飞纵,人已向曹乐山扑去。他深知曹乐山的鱼形暗器诡异难防,是以一出手,便欺到近身,不使曹乐山有施放暗器的机会,左牌右剑,连环击出,宛如狂暴风雨般卷了过去。怎奈曹乐凶手中,乃是一柄削铁如泥的上古神剑,无为道长心里存着顾忌,不敢跟他的剑锋相接,招式一发便收,威力简直无法发挥。无为道长明知这样纠缠下去,难以取胜,心念转动间,决定集毕生功力,作冒险的一击。他双手各有一种兵刃,长剑主攻,七星令牌主守,这时候,招式忽变,竟然舍长用短,将七星令牌当作短剑使用,迅快地接连攻出三招。曹乐山挥剑格拒,毫不退让。三招一过,无为道长突然转身便走。曹乐山乘隙欺近,挺剑直刺无为道长的右肩,低喝道:“着!”喝声中,只见无为道长突然陀螺般一个旋身,反手挥剑,也向曹乐山扫了过去。这是拼着两败俱伤的打法,曹乐山若不变招,固然可以一剑刺穿无为道长的肩胛,自己也难免被对方扫中,不同的,只是受伤轻重差别而已。曹乐山当然不愿同归于尽,连忙抖腕变招,青虹剑一沉一挑,迎向无为道长的长剑。双剑交击,“当”地一声脆响,无为道长的长剑已被拦腰削断。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那间,无为道长左手七星令牌业已对准曹乐山小腹猛戳过去。他拼着长剑被毁,为的正是要换取贴身相搏的机会,这一招,险中求胜,也是他以毕生功力,作孤注一掷。可惜他却低估了曹乐山。当七垦令牌的尖端堪堪触及曹乐山小腹的时候,曹乐山突然也像陀螺般一个旋身,竟和他错肩而过。两人一合又分,等于互相换了个位子,七星令牌顿时落空。无为道长发觉不妙,已经太迟了,还没来得及转过身躯,背部已被青虹剑砍中。锋利的剑锋,由肩后直划到腰际,几乎将他整个身子劈成了两片。无为道长踉跄冲出七八步,张大了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身子一阵摇晃,终于扑倒地上。罗永湘目睹无为道长惨死,不禁惊骇欲绝,急忙吩咐道:“大家赶快退回谷里去……”可是,旋风弟兄却人人激忿填膺,谁也不肯后退。“燕子”陈朋含泪大叫道:“二哥已经死了,咱们还活着干什么?不如跟老贼拼了吧!”大伙儿正当悲愤激动,听了这话,更似火上加油,齐声怒吼,纠纷撒出兵刃,蜂涌而上。罗永湘急道:“兄弟们,千万不要逞一时意气,大哥就快回来了,咱们只有坚守待援……”旋风兄弟平时对罗永湘言听计从,十分敬重,如今却因为无为道长被杀,激发了同袍义愤,大家都奋不顾身要替无为道长报仇,竟无人理会罗永湘的拦阻。十余人一拥齐上,刀剑纷举,立刻爆发了一场惨烈的血战。曹乐山仗着手中是一柄上古神剑,独战群雄,傲然不惧,转瞬间,竟被他连伤了三四人。但群雄早已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一个个舍死忘生,前仆后继,踏尸狂攻,毫不退缩。有的人甚至不惜挨上一剑,冒死硬冲上前,用“黄蜂针筒”贴身攒射。曹乐山面对这些憨不畏死的敌人,反而有些胆怯了,虚晃一剑,飞身而起,掠出了重围。群雄只当他想逃走,发一声喊又冲了上去。谁知曹乐山却将青虹剑暗交左手,右手伸入怀中……罗永湘远远望见,急忙惊呼道:“兄弟们,快退!老贼要施放暗器了……”话犹未毕,曹乐山的右手已闪电般扬起。只见几道淡灰色的光影一闪,当前三个人立即应手而倒。旋风弟兄虽然都知道曹乐山有一种“鱼形暗器”,然而,在光天化日之下,亲眼看见他施放伤人,这还是第一次。那只是几道淡灰色的光影,举手之间,便杀死三个人,的确够使人震惊的了。群雄发觉暗器犀利难防,不由自主都停下来。曹乐山却嘿嘿冷笑道:“原来你们并不知道破解的方法?老夫竟险些上当了。”说着,右手再度扬起,又发出三道光影。这一次,大家都有了戒心,全神凝注了,总算看出一点端倪。敢情那三道光影,乃是三枚薄如纸片,形如小鱼的飞刀,破空无声,一闪而至。群雄急忙挥动兵刃,向空格挡。可是,那三枚鱼形飞刀,竟像蝴蝶般轻盈,随着挥舞的兵刃,在空中一个折转,仍然疾射而下。只听三声闷哼,又有三人被暗器射中,倒了下去。群雄虽然不怕死,目睹这种宛如鬼魅妖物,令人防不胜防的神秘暗器,也不禁为之心惊,身不由己,急急向后涌退。曹乐山狂笑道:“名震天下的旋风十八骑,也不过如此!”但见他振臂连挥,飞刀连绵出手,-时间,惨呼四起,人影纷纷倒下……罗永湘眼睁睁望着群雄尸横遍地,五指握拳透掌,心如刀割。可是,他紧咬着牙关,极力强忍住满腔悲恸,不让眼泪流出来,就像石雕泥塑般,不言不动,巍然屹立在谷口。他的左臂伤处正流着血,心头也在滴血,泪水在眼眶里滚动,身躯颤抖,摇摇欲倒……肉体的创伤,加上精神的震撼,早已不是他的体力所能承当的了,幸亏有一个人在暗中支撑着他,才使他还能挺直身躯,没有倒下去。那个人,就是“泥丸神童”董香儿。自从罗永湘假扮霍宇寰出现,董香儿就亦步亦趋,一直躲在他的衣袍后面。董香儿跟着他,一则固然是为了扶持他虚弱的身体,二则也是预布的伏兵,准备在“空城计”万一失败时,出其不意,一举制服曹乐山。如今,这些安排都不幸落空了。一番苦心,功败垂成,“十八骑”留守兄弟竟在飞刀下死亡殆尽……董香儿见情危急,低声催促道:“罗三叔,咱们还是赶快退回谷里去吧,再迟就来不及了。”罗永湘断然道:“不!小兄弟,你快些走,我却不能,此地就是旋风兄弟埋骨之处,离此一步,别无死所。”董香儿道:“罗三叔,何苦这样?老贼的暗器无人能敌,咱们退回谷里,也许还能抵挡一阵,站在这儿岂非白白等死么?”罗永湘摇摇头,道:“明知是死,我也得死在谷口,我答应过霍大哥,死守谷口,等他回来。”董香儿道:“可是,你这样死了,有什么意义?咱们退守谷内,不是一样可以等他回来?”罗永湘深吸一口气,凄然道:“小兄弟,老实告诉你吧,谷内根本无险可守,就凭那些擂木滚石,如何挡得住曹乐山?我若坚持不退,那老贼摸不透虚实,或许还有所顾忌,一旦退避。谷中数百名无辜孩子,很快便将惨遭屠杀。”董香儿惊道:“果真如此,咱们岂不是无处可退了?”罗永蜘点了点头,道:“所以,你也不必再回谷内,趁现在还有脱身的机会,赶快离开,逃命去吧……”董香儿道:“罗三叔,你这是什么话?难道‘童叟双奇’竟是贪生怕死的人?”罗永湘道:“话不是这么说法。你们并不是旋风盟下弟兄,没有义务与秘谷共存亡,倘若因此受到伤害,那会叫咱们死不瞑目。”董香儿冷哼道:“不管你怎么说,反正你不走,我也决不离开半步。”罗永湘叹道:“小兄弟一定不肯走,我也无可奈何,但你必须先答应我两件事。”董香儿道:“好!你说吧!”罗永湘道:“第一件,除非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下,你不能露面,也不可出手。”董香儿道:“可以。”罗永湘又道:“第二件,无论我遭遇何种情况,即使已经气绝身死,你都要支撑住我的身子,不止它倒下去。”董香儿骇然道:“这──”罗永湘低喝道:“禁声!老贼已经走过来。”董香儿偷眼望去,果见曹乐山左手倒提青虹宝剑,右手斜举,指缝间夹着三枚鱼形飞刀,一步步向谷口走来。但是,当他走到距离罗永湘还有十丈开外之处,发现罗永湘竟然屹立不动,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罗永湘巍然屹立,宛如一尊铜人,只对曹乐山怒目而视,并不开口。两人对峙了好一会儿,曹乐山反而有些胆怯,后退一步,扬了扬右手道:“姓霍的,你还有什么话说?”曹乐山这句话,使罗永湘和董香儿,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谢谢老天爷,总算还没有被他看出破绽来。罗永湘心里略定,冷冷的哼了一声,仍然没有开口。在这种情况下,他既不能退,也不能拔刀迎敌,唯一可行的办法,只有故作神秘,仅量少说话,才能使对方摸不透虚实。摸不透虚实,曹乐山就不敢贸然出手,这样,时间才能拖延下去,而时间多拖延一刻,便多一线希望。曹乐山见他木然屹立,并无丝毫惊怯之意,果然迟疑起来。于是,又扬了扬手,沉声道:“霍宇寰,你死到临头了,还敢装聋作哑吗?老夫只须一抖手,立即就可取你性命。”罗永湘恍如未闻,依旧挺立不动,面上毫无表情。曹乐山又揶揄地道:“你仔细看看,旋风十八骑已经全部死在老夫‘纸刀’之下,林雪贞也将被生擒活捉,现在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岂能与老夫抗衡?”罗永湘仍不开口,只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故作不屑之状。其实,他早已望见林雪贞被刀疤熊三逼退到二十丈以外,此时正披头散发,陷于苦战,情形十分危急。林雪贞的武功本来就比刀疤熊三略差半筹,又因见曹乐山发出‘纸刀’,旋风十八骑纷纷倒地,心里一慌,连遇险招,几乎伤在熊三刀下。罗永湘虽然替她着急,却无力分身相助,只有私心祝祷,希望她能多支持一会,等待霍宇寰和援手赶到。以时间计算,霍宇寰若能从“石将军府”顺利脱身,现在,也该赶到了,难道其间又发生了意外?罗永湘内心如滚油煎熬,表面仍须力持镇定,不敢露出丝毫表情,这种苦撑待援的苦况,实在比丧命在“纸刀”下更甚十倍。曹乐山三番两次用话试探,始终不见罗永湘开口,心念疾转,突然若有所悟,冷笑道:“姓霍的,你装聋作哑,既不应战,也不开口,莫非想跟老夫拖延时间,等候援手吗?哼!老夫可没有耐心久候,你再不说话,老夫就要出手了。”说着,脚下斜退半步,三枚飞刀已高举过顶了。罗永湘知道无法再拖了,只得硬着头皮喝道:“老匹夫,你尽管出手,不必装腔作势,霍某人就站在这里,看你那劳什子暗器,能不能伤我一根毫发?”曹乐山狞笑道:“好!我倒要试试,瞧你是不是铜铸铁打的金刚。”话落,手腕一抖,三枚飞刀破空射出。三枚薄如纸片的飞刀出手,轻飘飘似乎毫无力道,但却奇快无比,凌空一闪,已到了罗永湘的头顶。罗永湘巍然挺立,不避不让,就像根本没有看见。董香儿躲在背后,只觉得罗永湘的身子轻微震动了一下,那依靠在自己肩上的份量沉重了许多。无法避免的结果,终于发生了。他知道,那依靠在自己肩上的,已经不再是运筹帷幄,足智多谋的“百变书生”,而只是一个躯壳。但这躯壳,充折着武林中最珍贵的道义,仍屏障秘谷中数百名无辜孩子的安危。董香儿也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这一-那间,惊惧和悲痛,几乎使他要哭出声来,可是,他忍住了。他噙着泪水,奋力支撑着罗永湘的身体,把满腔悲愤,都化作了力量。忽然间,他发觉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而且,已经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仅能挑起道义的重担,即使因此而死,也了无遗憾。曹乐山发出了三枚“纸刀”,急忙地又扣了三枚。可是,当他凝目细看,却发现罗永湘仍然不言不动地站在原地正瞪着两眼,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纸刀”淬毒,中人无数,怎会失了手?曹乐山不禁有些惊疑,身不由己地连退了两步。但罗永湘只是直挺挺地站着,并没有出手还击的举动。曹乐山试探着道:“霍宇寰,老夫的纸刀滋味如何?比你那纸刀强多了吧……”罗永湘屹立如山,毫无反应。曹乐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骇然暗道:“这厮不知在弄什么玄虚?若说他已经中刀,尸体不可能屹立不倒,若说没有被射中,他就该出手还击,这样不动不响,真令人莫测高深。继而又转念忖道:“此人不除,终是后患,今天不杀他,以后更难有机会下手,索性再射他三刀,看他如何?”想到这里,凶心又发,一抖手,又是三枚“纸刀”电射而出。这一次,他看得十分清楚,三枚纸刀分射罗永湘的咽喉和左右太阳穴,一处也没有空落,全部射个正着。然而,罗永湘仍然昂然挺立,连眉头也没有皱一皱。曹乐山怔了怔,不觉恍然失笑道:“纸刀见血封喉,中人无救,一个人已经连中六刀,那里还有命在,老夫险些被瞒过了。”笑着,剑交右手,大步向罗永湘走来。谁知刚走近到十丈左右,忽听一声冷哼,罗永湘的右臂突然举起,作拔刀之状。曹乐山大吃一惊,忙不叠踉跄倒退,一时收势不住,几乎跌进小河里……等到惊魂甫定,发觉罗永湘只不过抬了抬手,并没有真正拔刀追击,竟再也提不起勇气近前查看了。这时,一阵急剧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不片刻,十余骑快马飞驰涌到。曹乐山回头一看,不禁魂飞魄散……为首一骑马上,坐着个背插宝刀的虬须大汉,赫然正是霍宇寰。群雄目睹谷口横尸遍地,人人悲愤填膺,各擎兵刃,飞身下马,便向曹乐山冲来。荷花突然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挥手叫道:“伯伯!小心飞刀暗器,千万不要鲁莽……”霍宇寰连忙拔出鱼鳞宝刀,同时将磁石砚台握在手中备用,沉声道:“大家先助林姑娘一臂之力,这老匹夫自有愚兄对付。”话犹未完,孟宗玉早已掠空而起,扑向刀疤熊三。孟宗玉脚刚落地,另一条人影也接踵赶到,一声不响,挥剑便向刀疤熊三砍去。这人竟是跟林雪贞素不和睦的铁莲姑。群雄见铁莲姑已经出手,也都齐声-喊,一拥而上。刀疤熊三,本来稳居上风,眼看就要得手,突然被群雄乱刀齐下,心里一慌,登时连中了三刀一剑。曹乐山看出情势不利,早扣了三枚纸刀,但因霍宇寰在旁虎眈眈,不敢贸然出手。霍宇寰也深知他的暗器犀利难防,全神戒备,没敢轻动。两人对面僵持着,一时都不敢出手。那边的刀疤熊三,却已遍体鳞伤,岌岌可危。曹乐山心里暗急,故意阴恻恻笑道:“久闻霍宇寰英雄自负,原来也不过是个倚多为胜的小人而已。”霍宇寰切齿作响,冷声道:“像你这种奸诈无耻的匹夫,人人得而诛之,用不着再讲什么江湖规矩。”曹乐山冷笑道:“对老夫不讲江湖规矩,倒也罢了。难道是对你自己的弟兄,你也不顾结拜的道义了?”霍宇寰厉声喝道:“霍某人怎么不顾结拜道义了?”曹乐山月剑尖朝着谷口遥遥一指,说道:“那一位,想必就是有名的百变书生吧?据说你们义共生死,情如骨肉,你居然狠心叫他做了你的替死鬼。”霍宇寰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扭头向罗永湘望去。忽听荷花尖声大叫,道:“伯伯,伯伯当心暗器了……”霍宇寰急忙回顾,三枚纸刀已电射而到。他来不及思索,大喝一声,将磁石砚台迎着纸刀飞掷了过去。这只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至于磁石砚台能否抵挡纸刀?他实在一点把握也没有,是以,砚台掷出后,立刻横刀护身,向后连退了好几步。谁知竟出现了奇迹。那磁石砚台和纸刀相遇,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竟将三枚纸刀一齐吸住。但因霍宇寰用力太大,砚台带着三枚纸刀掠空而过,“噗通”一声,掉进小河里去了。曹乐山的纸刀暗器发必中人,从未失过手,一见三枚纸刀竞被一块黑忽忽的石头吸飞,不禁大惊失色,连忙探手入怀,想再取三枚……荷花急叫道:“伯伯,快出手,别让他再取暗器……”霍宇寰也发觉曹乐山手里的三枚纸刀,业已全部发出,如果再让他有取刀发射的机会,自己却没有第二块磁石砚台可用,岂不危险?心念动处,人已如旋风般冲了上去,寒光飞卷,一口气劈出三刀。曹乐山无法从容取出纸刀,只得挥剑招架。两人一个是成名宝刀,一个用的是上古神剑,本来还难断高低强弱,不料正在这时候,却听见那边传来了刀疤熊三的惨叫声。惨呼之声,凄厉惊心,曹乐山心神微分,剑招不觉略慢了慢。霍宇寰立即趁隙出刀,喝道:“着!”刀剑相交,火星迸射,曹乐山踉跄倒了五六步,仰面一交,掉倒地上。霍宇寰天生神力,这一刀虽然没有伤着曹乐山,却已将他左手虎口震裂,长剑险些脱手-出。曹乐山一个翻滚跃起身来,再也不敢恋战,沿着河岸飞步奔逃。霍宇寰毫不放松,衔尾疾追。这时候,刀疤熊三已被群雄乱刀齐下,砍成了肉酱,众人怒犹未熄,又掉头围截曹乐山。可是,大伙儿都没有注意到,曹乐山趁奔逃时的空隙,已经又暗暗扣了三枚纸刀。黑龙徐康和袁大牛最先赶到,正截住曹乐山的去路。甫一照面,只见曹乐山举手连挥,两人就倒了下去。巧手韩文生和铁莲姑紧跟着也到了。曹乐山把手一扬,喝道:“让我者生,挡我者死!”韩文生见徐,袁二人中刀倒地,心里已震骇莫名,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铁莲姑,同时急叫道:“九妹快退……”其实,曹乐山每次只能发射三枚纸刀,刚才用去了两枚。仅余一枚在手中,如果韩文生和铁莲姑一齐出手,固然有一个人难免会伤在纸刀下,但曹乐山也将没有机会突围脱身了。韩文生这一阻挡,无形中等于给了曹乐山一次脱身的机会,立即由二人身侧飞掠而过。等霍宇寰追到,曹乐山不仅已经突出重围,而且趁机又扣了二枚纸刀。面对着三枚犀利难防的纸刀,霍宇寰不得不喝令群雄停步,以免造成更多伤亡。曹乐山居然也停了下来,狞笑道:“姓霍的,你再也没有石头可用了吧?老夫这儿,却还有七八十枚纸刀,足可把你们一个个斩尽杀绝。”霍宇寰横刀平胸,两眼瞬也不瞬注视着他的右手,冷冷道:“老匹夫,你也不用卖狂,即使你那暗器再厉害,但一次只能发三枚,咱们若一齐出手,同样可以把你剁成肉泥。”曹乐山点头笑道:“不错,老夫一次只能发三刀,可是,这三刀中只须有一枚射中了你,岂不就值回成本了么?”霍宇寰怒叱道:“你伤了霍某许多弟兄,霍某但求与你并骨偕亡,何惧一死!”曹乐山道:“你若死了,剩下这些土鸡瓦犬,老夫不用纸刀,也可将他们收拾下来,旋风十八骑从此就要在武林中除名啦。”群雄都怒不可遏,纷纷喝道:“旋风兄弟宁愿同死,不求独生,老匹夫,你有种就出手,用不着废话。”曹乐山耸耸肩,道:“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肯留人到五更。老夫就成全你们了吧!”说着,一抖手,纸刀又破空射出,他已经失过一次手,有了戒心,所以仅发出一枚纸刀,另外两枚仍扣在指缝中,以便应付突然的变化。那枚纸屑般的小刀凌空飘飞而起,只一闪,已到霍宇寰的头顶。群雄大惊,有的失声而呼,有的抢步上前,准备用自己的身体掩护霍宇寰,有的则将兵刃脱手打出,企图击落那枚毒恶的“纸刀”……-时间,惊呼四起,人影乱闪,七八柄刀剑兵刃纷纷向空投射,就像爆开一蓬刀花剑雨。但是,那枚纸刀既轻又薄,竟然随着射来的兵刃升降浮沉,直如柳絮迎风,飞舞不定,而闪闪刀光,却始终不离霍宇寰头顶数尺方圆范围。霍宇寰见势不妙,忙举刀护住顶门要害,急急仰身倒逃。他身形一动,难免使四周空气,也发生流动变化。那纸刀显然也受空气流动的影响,竟跟着追射过来。任凭霍宇寰如何闪避腾挪,那纸刀仍然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挥之不去,甩之不脱。霍宇寰连退了三丈多,非但无法摆脱纸刀逼势,反而陷于危境。曹乐山呵呵大笑,手腕连扬,将其余两枚纸刀一齐射出,又迅速地扣上三枚。群雄望见,都骇然变色,大家虽有舍命之心,却为之束手无策。此际,孟宗玉突然问道:“师妹,你的金凤双环呢?”林雪贞正瞠目望着空中三枚飞舞攒射的纸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听了这话,怔怔地道:“什么……什么双环?”孟宗玉沉声道:“就是师父留下的那一对手镯,你放在什么地方了?”林雪贞“哦”了一声,道:“在我手臂上戴着呀。”孟宗玉喝道:“霍大哥危在眉睫,你留着双环不用,还想等什么?”林雪贞如梦初醒,这才记起“金凤环,百鱼飞”的警语,连忙卷起衣抽,将双环匆匆褪了下来。她只知双环可改为飞凤形状,能发而复收,至于是否真能克制“纸刀”?却毫无把握。不过,事迫到此,也只好盲目试它一试了,当下一抖手,将一支金凤射了出去。那金凤展翅飞起,带着一阵轻微的风声,由三枚纸刀之间疾穿而过,在空中绕了半个弧形,重又飞回林雪贞手中。奇事发生了。当金凤环掠过纸刀时,三枚纸刀宛如被磁石吸引的小针,竟尾随在金凤环后面,一串儿都飞到林雪贞手上。环上并没有磁性,那些纸刀,显然是因金凤双翅鼓风,带动了空中气流,才会跟着改变方向。这道理,正和纸刀能跟踪追射,并没有两样。“金凤起,百鱼飞。”当初铸造这“金风双环”的人,的确是设想周密,极尽巧思。群雄睹状,顿时爆起一阵欢呼。曹乐山却惊怒交集,大喝道:“老夫倒要试试你们有多少花样!”口里骂着,扬手连挥,不仅将手里三枚纸刀一齐射出。并且接连探手入怀,不停地取刀发射,一口气竟发生出三十余枚。但见刀光闪烁,漫空飞舞,数十枚纸刀直如大群蝗虫,向群雄飞射过来。林雪贞初试金凤环,便顺利得手,心里大喜,也将双环分别射出。两支金凤环左发右收,右去左回,好似穿花蝴蝶般在刀光中飞掠。金环过处,纸刀都改变了方向,就像小鸡跟母鸡,一群一群都投入林雪贞手中。转瞬之间,三十余枚飞刀,全被金风双环收去。韩文生振臂高呼道:“老匹夫已经技穷了,兄弟们,别让他逃掉,要捉活的!”一呼百应,旋风弟兄齐声-喊,蜂拥而上。曹乐山见纸刀已被破解,惊怒之下,只求脱身,急忙挥动着青虹剑拼命冲杀……老贼武功本已不弱,手中又是一柄上古神剑,所谓“一人拼命,万夫莫挡”。群雄只说“纸刀”破去,再也没有顾虑,却不料短兵相接,竟被他连伤数人,突围而出。曹乐山杀出重围,急急如漏网之鱼,沿着小河向前飞奔。旋风弟兄虽然伤亡惨重,仍旧奋不顾身,紧迫不舍。追了一程,眼看快要追上了,前面桃树林内突然闪出一个人,挡住曹乐山去路。出人意外的,那人竟是曹朴。群雄喜出望外,急叫道:“老夫子快截住他,别让他逃了!”曹朴右手仗剑,左手牵着一匹马,拦路喝道:“大家且慢动手,请听我说几句话!”霍宇寰和韩文生见他突然在这时现身,而且牵着马匹,心知必有原故,连忙分头约住群雄。曹乐山去路受阻,也只得停步,沉声道:“二弟,你我是一母所生,嫡亲同胞,难道你竟忍心反助外人来对付自己的兄长么?”曹朴摇了摇头,说道:“不!大哥,我正是不忍心见你惨遭报应,才苦等到今天,大哥,事到如今,你已经穷途末路,为什么还不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曹乐山截口道:“笑话!你以为我没有纸刀暗器,便到了穷途末路?就凭这掌中宝剑,你们未必能拦得住我,只要错开今天,鹿死谁手,谁也不敢逆料。”曹朴诚恳地道:“大哥,你如今只剩下单人只剑,还有什么作为,何不听兄弟良言相劝,从此洗面革心,痛改前非,仍有一线生机,否则,只怕很难离开此地了。”曹乐山冷笑道,“你不必跟我说这些废话,如念手足情份,就闪身让路,不然,就别怪我也不顾兄弟之情。”曹朴长叹了一口气,又向霍宇寰道:“霍大侠,千不念,万不念,求你念在他和我总是同胞骨肉,能否看我薄面,高抬贵手,放他一条生路?”霍宇寰为难地道:“这个──”韩文生大声道:“老人家只顾同胞之情,难道竟要咱们不顾结拜之义?旋风兄弟已有大半惨死在他手下,这是血海深仇,岂能不报!”孟宗玉也接口道:“曹乐山杀人如麻,满身血债,老人家,千万不可为了亲谊私情,忘了江湖大义。”韩文生又道:“这厮死有余辜,今天万万不能放过,老人家如感为难,请不必插手,咱们自会收拾他。”群雄都对曹乐山痛恨入骨,纷纷表示反对,甚至对曹朴也大有责怪之意。曹朴默然无语,似乎感到犹豫难决。曹乐山沉声道:“二弟,不用为难了,你若不愿帮助愚兄,尽可置身事外。”曹朴摇头道:“不!我怎能置身事外?咱们是亲兄弟,无论如何,你总是曹家的骨肉。”曹乐山暗喜,道:“那你就助愚兄一臂之力,咱们并肩联手杀出去!”曹朴迟疑了一下,道:“我若助你脱身,从今以后,你愿意不再为非作恶么?”曹乐山挥手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兄弟相助,何必先提条件。”曹朴长叹道:“也罢!谁教咱们是弟兄,大哥请先上马……”群雄见他竟然决定助曹乐山脱身,不禁变色。韩文生喝道:“老人家,千万使不得──”没等他说完,曹乐山已飞身上了马背,催促道:“二弟,快走!”曹朴向群雄一拱手,道:“这是老朽最后一桩心愿,求诸位务必成全。”话落,人也飞身跃起,跨上了马背。曹乐山立即催动马匹,沿着小河飞驰而去。群雄都怒不可遏,有的拔步欲迫,有的就掏出了飞镖暗器,准备出手追截……这时,霍宇寰突然一摆鱼鳞宝刀,拦住群众,沉声道:“等一等,不许莽撞!”群雄纷纷道:“难道就这样放他走了不成?”霍宇寰没有回答,只凝目望着两人一骑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竟布满了沉痛惋惜之色。大家不觉都循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那马匹才奔出数十丈,忽然“蓬”地一声,连人带马,一齐倒在地上。众人一惊,全楞住了。霍宇寰黯然长叹道:“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桩心愿,他是个倔强好胜的老人,决不肯让曹乐山死在外姓人手中。”韩文生诧异地道:“他用什么方法来杀死了曹乐山?”霍宇寰道:“那是一种名叫‘彩蛾毒精’的东西,沾肤立毙,奇毒无比,他从离开同仁县时,就藏在身边,早就有偕亡的打算了。”群雄听了这话,都为之感叹不已。霍宇寰又道:“彩蛾毒精的毒性历久不散,而且没有办法毁去,咱们必须赶快把孩子们迁离秘谷,以免受到感染。”铁莲姑应声说道:“我这就去告诉孩子们,准备好。”霍宇寰道:“举谷搬迁,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有,这许多死难兄弟,也需要收埋安葬,咱们的人手,已经很单薄了,大家辛苦些,都去帮忙准备吧!”韩文生道:“这些事不用大哥操心,小弟自会去料理,但不知道大哥准备把孩子们迁往何处去?”霍宇寰想了想,道:“只有单家牧场最适合,不过,那儿可能还有曹乐山的余党盘踞。”韩文生说道:“这个无妨,咱们可以派一部分弟兄先行,将贼人们解决了之后,封闭了山腹的要道,再让孩子们住进去,只是,这些死难兄弟们的遗骸……”霍宇寰黯然长叹道:“他们一生心血,都用在秘谷,就让他们长眠此地,为后世留下一处缅怀凭吊的地方吧。”说到这里,一阵心酸,热泪夺眶而出。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旋风十八骑纵横江湖十余年,竟在这一场血战中折损大半,剩下不过五六人而已。面对这些仗义捐躯的弟兄,便是铁石心肠,也将泪下。一时间,在场群雄都忍不住热泪纷坠,唏嘘难抑。竹杖翁董勋轻轻拍着霍宇寰肩头,含泪道:“老弟,不要难过了,人谁无死?他们为了自己崇高的理想而死,也算死得其所,当前该料理的事正多,还是节哀应变吧。”霍宇寰仰面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道:“不错,求义得义,但愿他们死而瞑目,英魂长伴灵谷,多多护佑那些可怜的孩子,让天下无助孤儿,都能重获温暖的家,永不受流浪飘泊之苦。”接着,举手拭泪,又回头对孟宗玉和林雪贞两人说道:“霍某跟双龙镖局龙氏兄弟还有三月之约,必须履践,一俟此间事了之后,尚要劳动二位,同往太原府去走一趟,当面对龙氏兄弟,作一番解释。”孟宗玉连忙欠身道:“自当从命。”霍宇寰又向“童叟双奇”殷殷致谢,然后,亲自抱起罗永湘的遗体,迈着沉重的脚步,朝谷口走去。竹杖翁低声对董香儿道:“来!小顽皮,别尽站着发楞,快帮大伙儿收拾收拾!”董香儿向荷花招招手,道:“喂!小丫头,你也不要闲着。”荷花一扭身子,道:“我才不管呢,我要到谷里去玩。”董香儿不悦道:“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想着要玩?”荷花一翘嘴角说道:“怎么不能玩?我刚来,伯伯就要搬家了,谷里是什么模样?我还没有看见哩。”说着话,追随在霍宇寰的身后,径自飞奔入谷而去。董香儿摇摇头,老气横秋地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回头见林雪贞正瞪眼望着自己,连忙伸伸舌头,把下面的话咽下肚去。林雪贞似乎满肚子的不高兴,嘟着一张小嘴,冷声说道:“师兄,刚才霍大哥要咱们同去太原做什么?”孟宗玉道:“当然是为了劫镖的误会,向龙氏兄弟解释?”林雪贞冷哼道:“我就不懂,这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随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孟宗玉脸色一板,正色道:“师妹,不许说这种话!”林雪贞道:“为什么不能说?咱们在这儿拼命,他们坐在家里享福,难道还要咱们去太原解释赔罪不成?”孟宗玉道:“人无信不立,这不是谁对谁赔罪,而是霍大哥曾经亲口答应过他们……”林雪贞抢着道:“当初霍大哥根本就不该答应他们,这件事从头到尾,双龙镖局并没有丝毫损失,还有什么值得解释的!”孟宗玉沉声道:“事情由咱们而起,霍大哥只是替咱们出面,师妹,你说这种话,实在太不应该了。”接着,又用手指了指四周,道:“你自己看看,今天旋风十八骑落得如此惨况,霍大哥毕生心血,几乎毁于一旦,这些都是你一手造成的大错,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该惭愧死了。”林雪贞叫了起来,道:“你说什么?这些怎么能够怪我?”孟宗玉道:“我且问你,曹乐山是你带到秘谷来的吗?”林雪贞抗声道:“我又不是存心替他带路,谁知道他们会暗施诡计。”孟宗玉又道:“那么,当他发出飞刀暗器时,你为什么不用金凤双环?”林雪贞道:“当时我被姓熊的缠住,脱不开身……”孟宗玉沉声低斥道:“事到如今,你还有脸争辩?若非是你任性胡为,又怎会引狼入室?怎会有此悲惨的结局?幸亏荷花传讯,罗三哥舍死坚守谷口,否则,这谷中数百名孤儿,岂不都要惨遭屠杀?”林雪贞把头一昂,大声道:“别人编排还不够,还要你把罪名都加在我头上?告诉你,少管我的事……”孟宗玉喝道:“我是师兄,就有资格管教你!现在师父去世了,我这做师兄的不仅要管束你,甚至责打你也可以。”林雪贞冷笑着扬起半边脸蛋,道:“哼!你敢打一下试一试……”“拍”!话犹未毕,脸上已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孟宗玉指着她的鼻尖,叱喝道:“这只是给你第一个教训,从今以后,我要负起了掌门师兄的责任。”说完,拂袖转身,自去协助清理战场了。林雪贞脸上火辣辣地,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泪水在眼眶里滚动,一时又气又羞,楞在当地,竟忘了该如何是好。她一向没有把孟宗玉当作师兄尊重,只因为孟宗玉对她百依百顺,即使她有任性的地方,他也不敢说她半句。在她心目中“师兄”二字的含意,等于就是“仆奴”和“出气筒”,可以任意呼来叱去,支使调遣,孟宗玉总是俯首帖耳,柔顺得像一头小绵羊……想不到今天“小绵羊”忽然发了威,非但对她严词叱责,居然更动手打了她一记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很重,不仅打肿了她的脸,也打醒了她的幻觉。突然,她发现师兄已经不再是柔顺的羔羊,而是一头伟壮的雄狮。起初,她羞愤交集,真想一头撞过去,跟孟宗玉拼命。但渐渐却由心底泛起一缕奇异的感触──那不再是愤怒,而是一种惊喜的感受。一个正直、豪放、刚毅、英俊、充满丈夫气概的男人,不正是自己梦境中的白马王子吗?为什么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直到现在,才发现竟在自己身边?林雪贞轻轻摸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含情脉脉地望着孟宗玉的背影。从那壮硕稳健的身躯上,她仿佛看到了霍宇寰的影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