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顶老者一见江涛以绝顶轻功,飞掠过江,脸色不由微变。但仍力持镇静,迎着江涛抱拳一拱,冷冷说道:“家主人密函相邀,目的不愿为外人得知。少侠却于光天化日之下炫露武功。莫非此来并无诚意?”江涛微微一晒,道:“若无诚意,在下岂会数次忍受戏弄,辗转来此赴约。敢问贵上何在?”秃顶老者道:“家主人早已洁樽恭候,特命在下来此导驾。”这话回答得十分技巧,言语中竟不肯泄露颜光南现在藏身之处。江涛淡然笑道:“阁下行事机警,那日南昌城夜市中已经领教过了。想必贵上对阁下十分器重吧?请教合甫上下如何称呼””秃顶老者道:“不敢当少侠谬誉。小老儿胜奚名谷,匪号‘秃狼’,请多指教。”江涛一怔,道:“秃狼奚谷……莫非太行‘一狼二豹’中那一狼?”秃顶老者傲然道:“好说,那是从前的事,如今咱们三兄弟已经技效仙翁门下。”江涛笑了笑,道:“以阁下等立寨太行,何等自在,怎么又改投了颜光甫呢?”奚谷神色一沉,冷冷道:“这是咱们的私事,不劳少侠动问。”江涛笑道:“好吧,既然阁下不愿说,咱们且言归正传。在下双剑已随身携来,不知贵上准备在什么地方见面交换?”奚谷不答,只侧身肃容,道:“请少侠上马。”江涛闪目又问:“那地方很远么?”奚谷冷然道:“不远,但也不近。等走到了,少侠自然就明白了。”江涛轻笑一声,道:“好口齿,不愧一代枭雄的门下。看来我只有俯首听命啦!”说着,飘身上马。秃狼奚芬也不再多说,自顾上了另一匹马,丝通一抖,向西北方驰去。两骑首尾相接,离开了江岸,渐渐行到一片荒凉的荒野之中。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江涛默察方向,发觉那秃粮奚谷忽儿向西,忽儿趋北,走走停停;既像在辨识方位又像在故布疑阵,并没有一定的去向可循。初时,江涛犹自极力忍耐;但行了两个多时辰,忽见奚谷由北转西,再由西折向南,简直又走了回头路了。不禁恼怒道:“究竟还要多久才能走到?”秃狼奚谷漠然应道:“快了,反正总在今天,绝不会迟到明日。”江涛怒道:“在下是诚意应约而来,假如你们另怀鬼计,却休怨在下不守信诺。”秃狼奚谷冷冷道:“少侠意欲如何?”江涛道:“我随时可以取你性命,然后再寻颜光甫算帐。”秃狼奚谷忽然哈哈笑道:“少侠真要这样做,何妨拔剑一试?”江涛剑眉一挑,道:“你当我不敢?”秃狼奚谷阴沉地道:“少侠别忘了,那梅剑虹乃天心教少教主,罗小梅更是红石堡主唯一遗孤;少侠若杀了奚某,明日一早,家主人便会将两具尸体分送天心教和红石堡这笔帐,却要记在少侠名下。”江涛心头微震,扬了扬眉,终于又把怒火压了下去,冷晒道:“你们也别忘了,假如他二人有分是损伤,非但很不到神剑交换,你们也休想保全性命。”秃狼奚谷笑道:“家主人志在双剑,并不想伤害他们。但为了防范意外,自不能不特别谨慎。只要彼此具有诚意,今日即可完成交换,少侠又何必急躁呢?”江涛长长吁了一口气,强抑胸中愤恨,道:“好吧!我就跟你耗上一日工夫,倒看你们有些什么花样。”于是,拿定主意不再开口,只紧随秃狼奚谷而行。任他转东起西,不再询问。那奚谷领路,在荒野中徘徊;又行了个把时辰,眼看天色已近黄昏,前面江水阻路。细看方向,竟然又回到午间动身的地方了。江涛不禁恍然大悟,敢情这一整个下午在荒野中大兜圈子,乃是颜光甫放布的疑阵。其目的,全为了试探江涛身后有没有其他可疑的人跟踪。他心虽恼怒,却又不得不对颜光南的缜密和狡猾,感到几分佩服。转眼间,日影西沉,暮色加浓,秃狼奚谷忽然勒缰飘身下马。江涛不言不语,也紧跟着甩镫而下。秃狼奚谷以手拢目,四下张望了一阵;然后从马鞍后取下一幅毛毯,平铺在草地上。又由皮囊中掏出一大包卤菜和一壶美酒,都放在毛毯上;笑着说道:“跋涉半日,想已饿了。荒野中未备佳肴,少侠休嫌简慢。”江涛冷冷一笑,道:“谢谢,我还没饿。”秃狼奚谷道:“少侠莫非怕酒菜中有毒?”江涛晒道:“有毒无毒与我何干?你若饿了,尽可自用;我等你吃饱喝足了,咱们再绕圈子捉迷藏也不迟。”奚谷哈哈一笑,老实不客气取酒畅饮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少侠不要误会,虽然多走些冤枉路,对彼此都是有益无害的。如今武林中贪婪之徒太多,千古神兵,谁不想据为己有?家主人思虑周详,决心选一处最安全、最隐密的地方,跟少侠单独晤面;实不欲此事传人外人耳中,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江涛冷哼一声,道:“世上贪婪之徒,还有比令主人更甚的么?”奚谷耸耸肩道:“这是少侠成见太深。其实,家主人……”江涛不等他把话说完,即沉声道:“我没有兴趣跟你闲聊。我只问你,颜光甫准备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面?”秃狼奚谷两手一摊,道:“不瞒少侠说,连奚某也不知道。”江涛目中精光一聚,佛然道:“什么”你不知道?”秃狼奚谷嘿嘿笑道:“老实奉告少侠吧,奚某受命在江边迎接,任务只是陆少侠闲逛半日;天晚之前,仍回原地。至于家主人真正安排跟少侠相见的地方,必须待入夜以后,听候进一步指示。”江涛双眉齐剔,怒道:“原来这半天徒劳,竟是你们有意戏弄!”语声中,猛然上步,探手一抄,登时将他挟脖子提了起来。秃狼奚谷毫未反抗,脸色也一片镇静,似是早料到江涛会有此一着。江涛叱问道:“颜光南现在何处?快说!”秃狼奚谷缓缓道:“不知道。”江涛怒喝道:“你若敢知而不言,休怪我用‘错骨分筋’的手法惩治你。”秃狼奚谷面不改色,笑道:“奚某奉命之时,主人已料想到少侠可能以酷刑逼问地址,所以连奚某也不让知道详情。如今想来,果然料事如神,算无遗策。别说‘错骨分筋’,少侠便是杀了我,也无法获得片语只字的。”江涛怒火鼓荡,几次想痛下煞手;但转念想想,又觉得颜光甫狡猾成性,这样做法并非不可能。于是只好忍耐着问道:“你且实说,那进一步指示,要何时才能知道?”秃狼奚谷道:“家主人吩咐,须待天色黑尽后,自有火光指引方向。”江涛沉吟片刻,恨恨的松手,道:“姑且再饶你多活一会;天黑若不见火光引路,你休想活命。”秃狼奚谷从容不迫吃喝完毕,就地挖了一个土坑,将残肴碎屑埋了。抖抖尘土站起身来,用手一指北方,道:“少侠请看,奚某并无虚言吧?”江涛凝目望去,只见正北方荒野中,果有一团火光在闪动。这时,夜幕甫张,光线犹未太暗;远远看去,那火光好像是一盏灯笼,高悬在六七里外一处土岗之上。江涛沉声问道:“你怎知那火光定是指引咱们方向而设的?”秃狼奚谷道:“少使如果不信,何妨过去一察?”江涛傲笑一声,道:“少不得要去察看察看。”说着,屈指连弹,点闭了秃狼奚谷两肩上穴道,低喝道:“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你肩上穴道受制,并不妨碍行动;但若想见机脱逃,却有些不太方便。麻烦你陪我同去一趟,待见到额光甫,我自会解开你的穴道。上马吧广秃狼奚谷淡淡一笑,如命而行,毫未反抗。江涛也飘身上了马,双骑并辔,直向那火光处驰去。不久,登临上岗,果然看见一盏纱灯,高挂在一株古张树上。灯下竖立着一具树枝扎成的指标,箭头遥遥指向西北。江涛略一检机,见油灯还是新点燃的。明知那点灯的人必然藏在附近,并不说破,圈马直趋西北。果然,他们刚离开上岗,那盏纱灯也就熄灭了。行约十余里,荒野中又出现另一盏纱灯;这一次,指标方向却朝向正西。江涛不由哑然失笑,道:“颜光甫自负聪明,专喜行此掩耳盗铃的蠢计。这火光指路的方法虽然别致,如有人存心追踪,只消跟着咱们马后,一样能找到地藏身的地方。”秃狼奚谷微笑道:“少侠未免小看家主人了。”江涛讶道:“莫非他还有其他安排?”秃狼奚谷阴声道:“实不相瞒,经过日夜两度观察,百里之内已不容他人匿迹。何况咱们所走的路线,早由家主人事先划定,暗中均有高手伺察;岂能被人轻易跟踪而来!”江涛笑了笑,心里却在忖度:“不知道周刚他们找到颜光甫秘密巢穴没有?假如真似秃狼所说,只怕不易循迹赶到;那么,一切原定计划就很难实行了……”边忖边行,一路不断有灯光指引。所经之处,地势渐渐崎岖难行。江涛默查地势,发觉正沿着一道斜坡,蜿蜒向一座形势险恶的石壁前进。那石壁横亘如屏一面是百丈陡崖,一面是满布峻峨怪石的斜坡;看来好像是一道干涸了的旧河床。马匹在乱石中折转而行,份外来得缓慢艰难。而最后一盏纱灯所指方向,正是石壁顶端。江涛和秃狼奚谷都弃马步行,刚登上斜坡半途,忽听石壁顶上有人喝问道:“来的可是江少侠?”江涛却步应遵:“不错,还有贵同门秀狼奚谷。”石壁顶上答道:“少侠且请止步,秃粮奚谷迎宾职责已毕,勿须继续随行,着即退去。”秃狼奚谷应了一声,便待转身,却被江涛伸手拦住,扬声道:“颜仙翁何在?”石壁顶上道:“仙翁恭候已久,待少侠登上石壁,便可相见I。江涛道:“这么说,奚谷职责还未完,且等在下与仙翁晤面之后,再走不迟。”石壁顶上顿了顿,道:“少快莫非不相信仙翁已在此等候么?”江涛笑道:“那倒不是!但这石壁斜坡太险恶I些;人至半途,若被推石而下,很不好闪避,不得不麻烦责同门多护送一程。”石壁顶上冷哼道:“久闻少侠英名贯耳,原来竟是这般胆小!”江涛并不受激,只淡淡一笑,道:“这不是胆小,跟颜仙翁打交道。多少须警惕几分才行!”单掌一扣秃狼奚谷手腕,低喝道:“走!”忽听石壁顶上传来一声切齿咒骂,道:“姓江的,还我兄长的命来!”接着,轰然一声,一块千斤大石迎头砸落。秃狼大惊,连忙叫道:“刘老二,愚兄身不由己,千万别——”两条身影同时纵起,闪电般向石壁顶端掠去。乱石互撞,沙尘飞扬!若非江涛纵身略早片刻,两人即使不被大石砸中,也会被那飞射石屑所伤。江涛凝聚一口真气,右掌护胸,左手紧扣着秃狼奚谷;凌空跨步,身形微沉又起,飘然落在石壁顶上。但见一名满脸虬髯的粗壮矮汉,正举起第二块大石向下掷落。那虬髯大汉似未料到江涛身法会如此快捷,猛抬头,见江涛已登上壁顶,慌忙弃了大石,探手从腰际拔出一柄厚背鬼头刀,疾然劈到。江涛冷冷一笑,低喝道:“大胆!”屈指轻弹,一缕指风迎着刀锋射去。“铿”!一声脆音,那虬髯矮汉顿觉手上一轻,鬼头刀已齐柄而断。江涛就势欺身直上,五指箕张,一沉右腕,扣住了虬髯矮汉“曲池”穴……就在这时候,突闻一阵震耳大笑,道:“孩子们,掌灯迎宾!”随着笑声,迎面火光一闪,两道炽烈灯光直射了过来。映得石壁上纤毫华现。江涛凝目四顾,这才看清原来石壁顶端不过丈余宽一块平地,后面是乱石陡坡,前面却是百丈悬崖。对面二十丈外,另有一座孤立的小山,恰与石壁顶端平行。小山与石壁间,有一道简陋的索桥,这就是唯一的通道了。但见小山上纱灯高悬,一张虎皮交椅上,昂然坐着碧目仙翁额光甫;椅后,分立四男四女。人人劲装佩剑,虎视眈眈而待。颜光甫果真是老奸巨猾!敢请他费尽心机,竞选了这么一处“可望而不可即”的绝妙之地,作为晤面、谈判、交换神剑、人质的所在……——OCR书城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