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竹剑客的剑势的确无法后发先至,但是他那破竹剑尖上忽然隔空发出一股无比钢刃的剑气,这样使他的竹剑无形中增加了三尺有余,天全教主那曾料到这等怪招,当下吓得瞪目不言。指着背后山坡,破竹刺客道:“那老道士可是你干的?”天全教主冷笑道:“是又怎的?”破竹剑客喃喃道:“真料不到这些年来,武林中还真出了几个人哩,这厮年纪轻轻,一身贼功夫可真了得啊——”他虽说得喃喃低声,但是奇的是天全教主却如一个字一个字钻入自己耳中一般,听得清清楚楚。不禁暗暗大惊,天全教主心道:“怎么他晓得我年纪轻轻,我已经尽量把声音装得苍老了……”破竹剑客仍旧喃喃道:“嗯,武当山的牛鼻子给人宰了,本来也不管我老儿的事,可是谁叫我和蓝石老道有交情呢?我老儿也不想动手,可是这两个凶手也不要想走,等到山上的老道发现知道了,我老儿立刻就走。”这老儿重三覆四地又喃喃说了数遍,似乎觉得百般思考之下,这是最好的一条计较了。暗暗叫苦,天全教主心道:“你口口声声不要管这事,其实是管定了的,等到武当老道发现了之后,着实不好办哩。”他反身对洪耀天打了一个眼色,忽然嘻嘻应道:“老前辈,隐迹武林四五十年,使后生学者不得胆仰神风英姿,小子今日真是三生有幸了。”破竹剑客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天全教主道:“当年老前辈一剑纵横武林,东海珍珠岛主之名,震撼寰宇,复经这数十年之隐居,只怕剑术已接神明了。”他以为这一捧,对方总该谦虚则个,那知破竹剑客老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竟承认了。干笑一声,天全教主道:“所以,晚辈以为……”话方说了一半,陡然一剑挥出,直射向破竹剑客软腰穴,同时赛哪咤洪耀天亦一声长啸,双掌如剪攻出——破竹剑客倒真没有想到他这时候会突然动手,只见他竹剑虚空一点,猛然向左一跨,洪耀天的一掌正好拍到,他反手一把抓出,看都不看,五指所趋,全是腕上要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洪耀天暗暗道:“武林中有道是‘闭目换掌’,却没有听说闭目一抓认二穴的功夫啊。”破竹剑客身形了无老迈之感,只见他左掌抓出不及一瞬,右手已自攻出三剑,招式之猛,世所罕见。怒吼一声,猛退一步,天全教主喝道:“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是你什么人?”怔了一怔,破竹剑客随即呵呵大笑道:“哈哈,我这徒儿在江湖厮混了这些时候,原来混出这么好听的一个浑号出来啦,哈哈,一剑双夺,还要震神州,那岂不比我这老儿还凶了?”暗自恼怒,天全教主心想:“唉,我真糊涂得可以,试想姓乔的那手灭猛无比的剑招,除了这老儿还有谁教得出?”洪耀天望了天全教主一眼,看他眼色有事,天全教主一生计算于人,这时竟无法善后,他急怒之下,反手一掌拍出,一棵碗口粗的楠树竟然应声而折。微微一笑,破竹剑客道:“从你年龄上看,你该是武林第三代的人物了,可是也许第二代中都没有几人及得上你的功力,当今武林小辈要数你第一了。”天全教主生性何等狂傲,但是这话出自破竹剑客之口,他也不禁微感得意。但是忽然之间,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慕天雕,那深不可测的危险人物。但是他立刻在心中道:“除了那先天气功,他的功力岂能及我?我究竟比他年长功深啊。”想到先天气功,他立刻又想到那次他乘着群雄大闹伏波堡时,也混入堡中要地,假装身具先天气功耍弄伏波堡总管的事。那时也是先用上乘内功把大树震得中枢折断,然后再虚击一下,使大树应声而落,现在想起来,这先天气功真是自己唯一不如慕天雕的地方。他心想:万俟真这老家伙又在搞什么?他赶到了,以三敌一,还有希望。他忙从镶中抽出一支火箭,射了出去,那红色的火花在空中是多么的美丽,但在场的三个人却迷毫没有欣赏的情绪。破竹剑客知道他是在搬救兵,但却无动于衷,一脸不在乎的样子。就在这时,突然山峰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天全教主吃了一惊,暗道:“糟啦,武当的牛鼻子怂怕已经发现啦;”他不禁抬起眼来望了望破竹剑客,只见他双目紧闭,似乎在站着入定,但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这老儿必然千涉。果然破竹剑客道:“你放心,人家老道士在做早课,年轻人少浮燥,耐性子等下去,只等有人来我老儿调头就走。”洪耀天哭笑不得地望着教主,教主望着洪耀天,这时候那钟声响得更急促了……口口口口口口时间倒溯向前,当天全教主发出第一支绿色讯号箭召唤洪耀天的时候,前山的山径上有两个人疾奔而有着。“嗨,二哥,瞧。”“咦,这火焰箭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武当道士放的吗?”“不,我认得这箭——天全教的。”“天全教?他们来干么?”“难道要寻武当派的碴克?”他们两人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望着曙光初放的天空,这时候,一只乌鸦从山后面飞了过来,打了一个圈儿又飞了回去,不一会,那乌鸦再次飞过山头,接着“咔”一声,又是一道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爆开。由于那火焰升到高空才爆开,使两人无法断定放箭者是在山上或在山下,他们两人对望了一眼,左面的说:“仇三弟,你说怎么着?”右面的道:“慕二哥,我看咱们分头搜一搜吧。”话落一手指山上,一手指山下。不用说,这两人就是慕天雕和仇摩了。沉吟了一下,慕天雕皱眉道:“我真不知天全教的匪类到武当来干什么?”仇摩道:“就是不知才要去搜一搜呀——”慕天雕颔首道:“好罢,我们谁上谁下?”仇摩道:“我……我搜山上!”慕天雕笑道:“碰见她的话,告诉她我来啦。”不知怎的,仇摩竟是俊脸一红,回首胡乱道:“她……?”慕天雕微微一笑,反身跃起,就从陡峭的山壁边冲了下去。仇摩呆了一下,他的眼前浮起一个清丽绝伦的倩影,她是如此的美,甚至那头上的道冠也适足增加她的风韵。但是,那影子是那么的浮渺虚无,还有……那古板可恶的出家装束……口口口口口口武当以拳剑名闻天下,代出高人,但当今近代中以剑术能列天下高手之林的并不多,严,格地说,只有一个那便是容貌美绝而正在修有的道姑——慕小真。自从前掌门玄真道人在塞北一战中失踪之后,武当派的气数便仿佛走了下坡,而继任人玄相老道又素性淡泊,也无意于在风波淘天的江湖中惹事生非,因此以天下第一大派的武当门下一亮有十多年在武林中没有新手出现。大家都以为武当派称雄天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只有极少数的高手不以为然。其中最有信心的是慕小真,她并不认为没没无闻便是衰败,因为至少有十年之久,八大宗派有一半以上无高人出现。而在这短短的一年中,江湖上纷纷出现了许多的年轻高手,譬如:崆峒的神龙剑客仇摩和陇西大豪之子安仲仁。黄山的虬髯客顾宏、少林的智能和尚……还有不知师承的剑客岑谦,以及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地的内心在飞扬,以一个少女能挤身天下武林第一流的地位,是何等的荣耀,但她完全被师父禁足在山中练功夫。她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使,去请玄妙道姑,却偏偏遇上了天全教的大魔头洪耀天。两个老家伙都生性高傲,一言不合便打将起来,她在一旁又不能插手,等到玄妙师太施展生平所学,仍不免为洪耀天点了公孙穴之后,她娇叱一声,抽剑而上。她当时根本忘了师父的告诫,她一方面是为了师姑着急,另方面是有股豪气,她想以洪耀天来祭剑。那知洪耀天哈哈大笑道:“小道姑,老夫没空和你计较。”话落便率了天全门下一拥而去。她当场怔在一旁,她梦想了许多年,希望能一层生平所学,但对方竟不屑一击,她那会想到,对方根本不知道她的功夫竟在她师姑之上。于是,她想到了力伤天全贼子而救自己的哥哥——全真首徒慕天雕,天下武林未来的至尊!因为全真武功再加上他那股正气,绝对所向披靡,一向高傲的她,也为之折服。她为他么幸,但她更遗憾的是不能与他相处,一叙天伦之乐。但在她那少女的心房中,已自闯入了另外一个英俊的人儿,那两道剑眉,一双大眼睛,老是半笑伞嘲地瞪着自己;那个神龙剑客——仇摩,想到仇摩,她的芳心便突突地跳着。她自己也不明了,为什么会如此心烦,但少女的天性,使她保留了这些少的,但也是最重大的秘密,她羞于请教别人!就是一这个晴朗的早晨。慕小真那纤织的身形,虽然披上了一件宽大的道袍,但也不能掩住她那秀丽的姿容。她双眉紧颦,坐在一株梅花树下,对着身前清溪中的细流出神。水中呈显出一个模糊的美女,那是她的反影,一片梅花悠悠然地飘了下来,却把这幅大好的静景给打得粉碎。懒散地站起身子,她想:“这该是练功夫的时候了。”于是,拔出了长剑,她摆了个剑式,她忽然有个奇特的感觉,她自觉是处在天下高手环伺之中,他们都瞪视着她,仿佛耳边山风似的阵阵地吼着:“看!武当的七禽剑法。”她觉得其中只有哥哥一个人是善意的,而她非常直觉地连想到仇摩——也是用剑名手的神龙剑客,仍是那付半笑不笑的死相,瞪着自己……一想到他们,慕小真觉得微微不服,因为,她自信以她这手八十一招“锁心剑”,不难重振她当年蓝石师祖的雄风。原来她师祖蓝石道长,当年能与白鹤的师父鸠夷子齐名天下,便是靠着这手“锁心剑”,不过见过他这成名绝技的人,真是少之又少,自为便是一流高手,以蓝石老道的功力,以较次的七禽剑法便足可应付裕如了。小真自幼便有学武的天才,玄相老道格于造赋,自己苦练未成,便把一点希望寄托在徒弟身上,幸好蓝石道长当年唯恐失传,便把自身的经验,全夹注在剑谱中,因此她费十年之功,终于有了今日的成就。这也就是说,她已有了窥视天下武林至尊的资本。沉默了十年的天下武林,在这一年之中青年高手辈出,而最令人触目的是,其中有三个是异姓兄弟:岑谦、慕天雕和仇摩,他们的武功和声望,几乎都在伯仲之间。仇摩最年轻,但成名最早,崆峒的神龙剑客,真是家喻户晓,当年曾力克天全教四大堂主,单剑匹马,横扫江湖。而慕天雕虽还没名号,但曾打败了万俟真,是天全教的大劲敌,而且又是全真门下三十三代高足。岑谦虽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但一来他能居三人之长,二来也曾剑诛九尾神龟,并砍伤洪耀天,这还不能看出他潜力之强?口口口口口口观里传来几声长短不一的钟声,她惊觉地道:“是早课的时候了。”说着忙纳剑入鞴,疾奔回观去。她两袖轻挥,玉足微踏碎步,身子端的是轻灵飘忽,远望而去,活像凌风驾云的青衣仙子。她忽然听得身后数丈处也有衣带风声,她极迅速地一拧身,硬生生地急奔之时,转了个一百八十度。正在她转身之际,身后那人已按捺不住惊道:“平步青云”她虽没和“他”相处多久,但这慷昂的声调,她是觉得何等的熟悉,因此她右手将正拔出一半的宝剑,轻轻往下按,已自弹入鞘中。但眼前的人,竟不是她想到的仇摩,而是一个黑脸的人,她猛吃一惊,把正要出口的招呼,硬生生地吞了下去,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那黑脸者迷惑地瞪着她,良久,方才呐呐地道:“石姑……真人……”小真从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认出了他,一迷儿不错,他正是仇摩,于是她想到了,神龙剑客精于易容之术的。她哂然笑了,但其中孕育着多少分的娇羞?仇摩也不知为何,自己面对着她,会如此地手足失措,他像一个受惊的孩子,见到她轻笑了,方才有些释然,于是他也木然地浅笑了。他无言地瞪视着她,而她却低垂着脸儿。武当山上一片清静,只有枝上小鸟偶而高啼数声,黄金色的阳光,如金粉般地撒在他们身上。个真呐呐地道:“你变啦”忽然,她自觉失言,因此,她别过脸去,仿佛地上有着极端引入注意的东西似的。仇摩莫明所以地接了一声道:“噢!”忽然,他恍然大悟,忙掸搓那双黑手道:“该死!怪我太粗心了,你看!”话落用手往脸上一抹,那还是黑脸,已自恢复了秀士书生的潇洒面目。小真闻言很自然地回过脸来,她有些不知所措了,在窘迫之中,她进出了一句道:“你到武当山来干吗?”仇摩一路上曾自己瞎编了好些理由,但此时他竟急得忘得一干二净,他灵机一动,找了不成理由的理由道:“我跟慕二哥来的。”见他说的像个小孩似的,小真不禁哼了一声道:“哟,仇大侠不是看不上我们武当派吗?”知道是指他和她师姑门口的那段事,不禁有点赧然,接不上口了,仇摩道:“我……我绝没有轻视你的意思,是老师姑先诉说我们崆峒的。”面对着她,仇摩自觉言辞拙劣极了。小真想到了他们两个门口时,仇摩是何等高傲,辞锋锐利,而现在怎会结结巴巴起来了?她不忍再逼他认错,虽然她并不知何以他会如此低声下气。她只是装得冷冷地说道:“你才来一会儿?”仇摩莫明所以地点点头。小真松了一口气,因为,她那手九九八十一式“锁心剑”并未被他窥视到;忽然,她有个奇待的念头,她想:“神龙剑客一人称青年高手之一,我要替本派取这争雄天下的名头,何不先用他作试金石?况且,也可以看看他是否真是名不虚传?未经世道的她,根本未想到失败这方面。只见她玉嘴微斜,贝齿轻咬口角,一付天真憨态,却又娇柔万分,但那鬼精灵的头脑,现在又葫芦中不知在卖什么药。因此,仇摩只有耐心地等着她说话。心中有了打算,小真忽然尽量装得很庄严的样子道:“仇大剑客,你既然说我们武当不有,和我师姑架了梁子,我倒要讨教三啦!”她把听过的几旬江湖话,拉拉凑凑地冲出了口,总算没有辞不连意。见她忽又反口,闻言一怔,仇摩急道:“慕真人!”小真看他那付窘急相,实在忍不住耍笑出声来,她忙一拧身,往左边的一片林子中窜去道:“快来”仇摩不由自主地跟了前去。忽然她依稀地听到她的讪笑声。他不觉有些愤怒,因为,他误认她是在瞧不起他,他长啸一声,一股英豪之气,终于憋不住了。他施展崆峒神功,快若流星般地往她的身旁冲去。小真从身后的风声可知,仇摩已施展全力而为了,她心想:先斗斗轻功也好。她一声不响,也自施展全力,那本来已经飘忽的身形,一这下更见轻灵,有如星丸般地在山石花木之间跃来跃去。仇摩雄心顿起,也一步不放松。他们事先并没有议定以何地为终点,因此就好像一对情侣在捉迷藏,男的要追上女的,而女的偏不让他触及。但他们的内心可不像开始时那种感情洋溢,现在,崆峒、武当这二派的后起之秀的他和她,是以本派真传在相互斗胜,他们现在的内心,是充满了责任心与荣誉感。有好几次,仇摩快赶上她了,但她武当钓“平步青云”绝技,也决非易与,她对此山上的形势是何等熟悉,一花一木的位置全了然于胸,因此她只清轻踏碎步,猛然转向,仇摩就会冲过丫头。这种捉迷藏式的斗轻功,在前面的就占了便宜,因为主动之权在地。但她奔跑了近一个时辰,仍摆脱不了仇摩,虽然一再闪躲,但也不过换得片刻的喘息。她是一个女子,女子在身体方面的先天条件是输于男性的,她知道再比下去,对她是决无好处。她心中对仇摩的喜悦,更加深了一层,因为她知道神龙剑客的是名不虚传:捷如神龙,不见首尾,而身后不远之处,已传来他那兀自神定气昴的呼吸声,这象征着仇摩内力的精纯,而仇摩对她也更加爱慕,因为一个女子能如此貌美而功力又如此之强,实在是不易的。他曾在伏波堡中窥伺慕天鹏的有动,因而见到了姜婉,他虽然非常关切慕天雕,但男子的天性使他多少有点妒嫉慕天雕。因为,婉儿是如此的可爱!但是,在他的心目中,慕天雕的妹妹——小真,也迷毫不逊于婉儿,而小真,正在他前面不及十步处疾奔着。一种男性特有的冲动,加快了他的步伐。小真已奔出了树丛,而眼前是片土场子。仇摩见状大喜,因为在这种场合中,她那凭借地形上的优势而作的腾挪功夫,将是无用武之地。因此,他发出了一声如龙吟般的清啸,他的身形,像飞箭,像流星,迅地划空而前。小真感觉到背后那劲风之强烈,而且空气是阵阵激荡,如波如浪,她骇然了,这等功力实在胜过于地。因此,她毅然地驻足停步,忽然转过身来。在如此的冲劲之下,她竟轻易地完成了这三步动作,而且是如此轻描淡写,飘追如仙,仇摩正自加速最高速度,那还停得下来,而这时他俩之间才不过五步距离,小真夷然地微笑了,这是考究他轻功的最后一步测验,因为,至少自己能悬崖勒焉,而他呢?其实仇摩的功力高,速度比她快,停身自是更难。但是,仇摩见到她那倩美的笑容,不知是在讪笑他,还是在鼓励他?他决心作一个前所未有而大胆的尝试。他并未减低自己的速度,而又跨出了一步。就在这提脚之时,他已发动了全身的功力。他猛地吐气开声,两掌往小真与他之间的那块地上一拍,他一脚踏实之时,也用力一蹬,藉着这同时而至的三股往上的力道,他身形猛地上窜。在空中,他旋转不已,以消去往前冲的力道,一空气被他这急速地转动,因而激起了一股旋流,发出滋滋地尖声,仿佛旋风似地,更把他的身形托上,他口中吐出了悠然的长啸,配合着他那逐渐停止转动的躯体。眼看他要往下落的时候,他手中忽然抛出一物。原来是方才他一拍之时,顺手一抓,已自抓了一大片硬土,而他此时将硬土抛出之际,双掌迅速一翻一拍,藉这轻微反击之力,他那仿佛三两棉絮似地身躯,已自飘回在原地。而他两手拍出的力道,纯系一股推力,那片硬土竟迷毫未损,也落在原地。小真见他的身手是如此的惊人,心中暗暗折服,不禁脱口而出地赞道:“好俊的功夫,玉面顿时飞红,仇摩忙笑道:“岂敢与姑娘的‘平步青云’相比。”小真见如此高手犹夸赞自己,当然芳心大为受用,但仍嘟起小嘴道:“你老跟在我后面干吗?”她明明是要和人家比轻功,但现在反倒派起仇摩的不是了,怪的是仇摩可也真是威风尽无,怔了一怔道:“我,我想璧还一物。”话落自凄中掏出一幅白色的绢布,上面还有斑斑血迹,这是小真的袍角,她撕下来给他里伤的。她见到仇摩如此珍重她的一迷一物,内心涌起了无名的欣慰,但嘴中可不能软,说道:“送你算了。”仇摩见她仍是十分冷淡,又接不上腔了。小真心中也是在打鼓似地,见他仍通红着脸,堡丛在当地,不禁暗暗恨骂道:“傻小子,你那股勇劲跑到那里去啦”她为自己抑制不住的情感震惊了,这是她自皈依三清以来,从未有过的冲动啊!她的师父——玄相道长曾一再说她不是修道人的格局,但她至少曾想尽力往苦修的意念上努力。现在,她明了了,她已完全不能自制。她为自己的内心而喟叹,于是,她低下头,左脚轻轻在地上前后地踢着,忽然,她不经心地踢着了一块小圆石子。那石子急速地滚动而前,她双目无意识地看着它前进,于是,她见到了一只布履,猛地踩住了那石子。地羞涩地瞄了他一眼,而脸儿仍娇羞地垂着。忽然,她发觉,他那如火炬般的目光也正射向着她。她急忙闭起眼睛,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心神,背过身子。在这一刹那间,她冥冥中似乎见到了“天下第一”这四个大字,她渴力对自己说:“不要把他当作仇摩,他是你竟争武林盟主的对手呀”可是,她的心海中萦绕不已的,还是他那身形。他是在她修有了十多年来,唯一能闯入她心海中的男子,她并不知道太多事情,但她只是直觉地喜欢他。但是,仇摩尽可能在短短几天中,战胜了她苦修的意念,而对她那问鼎天下的雄心,究竟有否澈底的摧毁力呢?两雄相遇,必有一伤啊,她无声地背对着他。仇摩迷糊了,他望着秀丽的背影,欲言不得。忽然,她激动地吐出了二十几个字:“久仰崆峒百禽剑法冠绝天下,武当弟子慕小真有心领教,敬请仇大侠赐招!”仇摩急道:“慕……”他实在接不下去,因为,忽然之间,他自觉任何对她的称谓都是不适合的。迅速地转过身来,小真那幽暗的目光仿佛是想告诉他:“与其来日千戈相见,不如今日私下比个胜负。”她是个温柔可爱的女子,但也是一个有着强烈事业心的女人,但仇摩又那能领会到她的一番苦心?这是武当弟子对崆峒门下正式的邀请,事关两派声誉,并非是个人之间的单纯问题。仇摩惶恐了,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怯势,想当年,他初出江湖,独闯天全教总舵,也迷毫未有怯意。他吞吞吐吐地道:“身无佩剑,碍难从命。”他想以此避过算了,实在说,他也没有更好的理由。好胜心最强的他,惊讶了,神龙剑客竟会临场退却!仇摩也为自己的有为而震惊,他几乎是没经过大脑,话便说出了口。她初是高兴,因为天下高手之一的仇摩都不敢与她为敌!但是,她迅速转喜为怒,因为,相反的,威名日振的仇摩更可能是不屑舆她为敌,她心中恨声道:“你们男子都瞧不起我们是不是?”她把仇摩看作洪耀天那种人!怕地再迫自己出手,仇摩抽身想走,但一时又舍不得离开她——他自上次别后,时时刻刻都没忘过她。忽然,山脚下升起一支红色的流星,仇摩想起慕天雕还在山下探这些流星的真情,忙对小真道:“你哥哥在山下有事,我失陪了。”也不等她回话,忙一转身,迳往山下那流星升处扑去。他心中暗自透了口气,因为他自认可以胜过她,但他更不愿伤她的自尊心——每个练武者皆有胜负之心的,小真不料他走得如此之快,心中十分懊悔方才自己的孟浪,因为她也明白,不管是何种理由,仇摩是绝不会也不想和她交手的,她自觉有点欺人太甚了。她想追上去解释,她并不是存心的,她实在很喜欢他,但她踌躇了,到底,他们才见过两面,不过一月的交情呀,当她念及到仇摩所指的是慕天雕——她的大哥哥时,她开始心急了,这是因为手足亲情,她望着已缩成一点的仇摩的身影高叫道:“仇大侠”但仇摩连头都不回,不知是他误会她还在挑他动手,还是根本没听到?而山谷中却冷冷地传来了不绝的回音,仿佛是讽刺她似地。她怅然地眺望着那方向,正在这时,观里的钟声突然打破了周遭的宁静,她留神细听,这是紧急集合的讯号。她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但她仍是缓缓地走回观去,口中喃喃地念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口口口口口口山风四起,吹乱了她心田中的禾苗。而仇摩的脑海中,也没有片刻的安宁。他为自己的木讷而懊伤,但也为慕天雕担心。他施展了崆峒神功,又加上下冲之势,这份速度可真惊人,但他仍觉得太慢,他要更快!更远离开方才不名誉的怯场处,而也为的是,更接近慕天雕,那儿势必有场罕见的激战但他多少会失望些,因为事实上慕天雕和蛇形令主的这场斗争,已接近尾声了。景物如飞矢般往身后掠过,忽然,他听到一声沙哑的长笑道:“本令主先走一步。”仇摩听出那就是蛇形令主。接着,听得洪耀天那老儿狡笑道:“姓慕的,老夫再陪你走两招。”仇摩曾在二百招内被蛇形令主所伤,其实上次他根本无心作战,他那时仍念念不忘小真的容姿!武林高手门技,绝不能有迷毫的分心,因而他败得不甘心,他誓舆蛇形令主再决雌雄。因此,他机伦地往那发声处扑去,正在这时,他听到慕天雕高声道:“全真门下誓为武林翦除巨贼”他那股正义之气,在这几个字中,完全表露无还。仇摩心中更是倾服慕天雕,因为武者并非是挟技横有之徒,最主要的是要有正义二字。他听得前面八九丈的林子里,正有一个绝顶高手在奔驰,他直觉地判断,这是在兔脱中的蛇形令主。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虚系上的腰带二垣是由几股白金缠卷而成的,他想:“只要能阻止他,便可与慕二哥夹击了。”想着,不由自言自语地冷笑道:“蛇形令主,今天总算有个公道”他飞身上树,见得前面有条数尺宽的小溪,两旁芳草萋萋,杂花盛开,景色颇是宜人。在河对岸约两丈处,便是一大片竹林。这时正有一个人扑奔那片林子,仇摩看得仔细,那身黑衣,不是蛇形今主又是谁?他忙大喝一声,有如春雷乍起地道:“贼子休走,神龙剑客在此”那料随风而至的,竟是一声阴狠已极的冷笑。仇摩往那溪岸奔去,只见在对岸右首那面也奔来了一人,隔有五六丈之遥。那人奔的甚是迅速,边走边喊道:“三弟,那贼子走到那里去了?”仇摩知是慕天雕,心中大喜。忽听林中一声暴喝二这雄伟的声音,他们是何等熟悉,仇摩和慕天雕都大喜,异口同声地喊道:“岑大哥,快追蛇形令主”语声未歇,只听得蛇形令主那沙哑的声音大喝道:“去”接着是一阵猛烈无比的拳风声,中间夹着岑谦一声闷喝,仇摩和慕天雕大惊,知道是自己的喊声使岑大哥分了神,心中都是又急又懊悔。又听得哗啦一声,岑谦那瘦长的身子从林中连连闪跌而出,竟压断了好几枝碗口般的巨竹,他再退了四五步,方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慕天雕仇摩还顾什么蛇形令主,忙扑上去,只见岑谦从地上慢慢起立道:“好险,好险。”仇摩见他胸衣上已被抓裂了一大块,白晰的肤肌都呈现在眼前,真是险不容发。二人见他伤势无碍,都松了口气,一时倒反无话可说。岑谦无言地看着两个义弟、慕天雕知道他心中十分惘然,忙大声道:“天佑正人,必灭此贼”周遭的空气受了激烈的鼓动,竟嗡嗡作响!仇摩茫然地注视着苍天。岑谦木然地立着若有所思,也不遮掩胸衣上的破洞,良久,他嘴角上却浮起了一迷奇异的苦笑。等到武当的道士们赶到时,天全教的党羽早已逃之天天了。当今武当派玄相真人,望着地上玄虚真人的尸体,沉痛地喃喃道:“师兄,师兄,我们一别整整四十年,好不容易戒期已满,你却遽然先去,最后一面也见不着,咱们枉做一场兄弟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天全教的人要杀害与世无争四十年的玄虚道人,那么,是误杀么?玄相真人挥手命弟子把玄虚道人尸身收殓。他强抑住悲怀,缓缓转过身来,重新接见这新近名震江湖的结拜三兄弟。作了一揖,岑谦道:“道长神风仙骨,岑某得而拜见,幸何如之。”玄相真人在岑谦的脸上凝视了一会,答道:“岑小侠不必多礼。”他的目光移到慕天雕的脸上,他更仔细地打量着,隐息了十年的全真门,忽然出现了传人,在这武林中怕要算是近年来第一件大事了。还有更重要的,慕天雕是道长的得意爱徒的亲哥哥。最后他的眼光落在剑闯天全教总舵的青年名手仇摩身上,仇摩的年轻,使这位老道长在心中发出喟然浩叹,是的,岁月不饶人,他们是老了,但是令他欣慰的是,年轻的一代已经长成,他甚至可以从这些少年英俊下一代的身上,看到即将发射的万丈光芒。忽然,他发现仇摩的目光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光采,正注视着自己的身后,于是他侧目后望,只见自己的爱徒慕小真也正望着仇摩。他怔了一怔,从那相交的四目中他看出一种异样的温声,那种感觉对于这位老道长来说虽是有些陌生,但是饱经世故的他却能敏锐地体会出来,不知不觉间,他清瞿的面颊上浮出一个慈祥的微笑。他暗暗道:“我第一眼就知小真不是玄门中人。”分离的时候到了,岑谦、慕天雕和仇摩必须离开武当山了,而慕小真,却不得不留在山上。小真依在慕天雕的身旁说:“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再来?”慕天雕享受着这天伦之乐。但是当他想到自己身上的重担和烦恼时,他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心想:“和五雄斗赌的还没有过,我怎能断定我能保全性命下得了六盘山?”于是他抚摸着小真的头发,缓缓地道:“百花齐放,好鸟啼春的时候,我会再来的。”他们辞别了武当掌教,也辞别了雄伟的武当山。“解剑岩”上送有的武当弟子,已成了一个个小黑点,他们的眼前似乎还飘浮着小真挥手的倩影。口口口口口口那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山下有人熙攘,他们三人踽踽而有。普天之下,此时此刻,像他们这样三人同有者的不知有多少人,但是他们恐怕是最强的一组了。表面上他们北有的目的在追踪天全教主的足迹,事实上慕天雕心中切望着能藉此有碰上自己的恩师,他要把自己当前的窘状告诉恩师,听取他的指示。于是,过了大别山,他们到了紫陵。天渐渐黑了,他们爬上了一块大岩石。岑谦道:“咱们就憩在这儿吧,这块石头平得像石床一样。”仇摩笑道:“只是露天有点不好。”岑谦道:“管它呢,难不成还怕老虎来把你拖了去?”慕天雕坐在石上,岑谦靠在他身旁坐下来,仇摩站在石上,远处的云霞由红变紫,由紫变黑,终于看不见了。当头上有两枝松枝盘虬着垂了下来,倒像是两把剑子在相斗。慕天雕凝视了一会儿,这些日子来所经历的打门场面二浮上心头。他想到一剑双夺震神州乔汝安和蛇形令主拼斗时的神灭凛凛,不禁脱口问道:“喂,大哥,一剑双夺震神州姓乔的究竟是出自何派啊?”岑谦不加思考地答道:“姓乔的是破竹剑客徐熙彭的弟子。”慕天雕惊叫,道:“破竹剑客?”猛咦了一声,仇摩道:“大哥,你怎么知道的?”吃了一惊,岑谦道:“我……我和他交过手!”慕天雕道:“咦,你什么时候和乔汝安交过手?”岑谦笑道:“在甘肃,我和他碰过一掌。”仇摩道:“只碰一掌你就认出他是破竹剑客门下?”嗯了一声,岑谦却站起身来岔开道:“你们瞧——”他双手一开一合,右手双指代剑,威猛无比地疾刺而下,带着一阵鸣鸣劲风。慕天雕识得这招,正是乔汝安的招式,他还未开口,岑谦已笑道:“试想这等招式,除了破竹剑客,天下还有谁能教得出?”仇摩道:“久闻破竹剑法威猛无双,难怪乔汝安那么厉害。”坐下身来,岑谦口中胡乱哼了半阙不知名的调子,开口道:“三弟,你去找点泉水来吧。”皱了皱眉头,仇摩道:“想得倒不坏,昨天是我打的水,今天该你和二哥啦。”岑谦把眼光示意慕天雕去打,慕天鹏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以目示意岑谦去打。仇摩见两人推赖,便笑道:“好,咱们豁拳决定,总没有话说了罢。”豁拳结果,慕天雕输了,他抓了抓头站起来道:“算我倒楣,水缸呢?”仇摩从背囊中取出一只瓶钵,慕天雕接过道:“你们在这里憩憩,我可说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哩。”仇摩道:“我瞧这山势,大约不远处就该有泉水的。”慕天雕挥了挥手,很快地从石岩上飞纵过去,石岩虽然甚是险峻,但是慕天雕却如在平地上飞奔一样轻松敏捷。跑了好几里路,却始终找不着水源,慕天雕跳上一棵高树,从地形上判断,他觉得东面一定该有山泉,于是他向东跑去。绕过一个山头,忽然他听到轰隆轰隆的水声,于是他加紧脚步向前,果然不久,眼前出现“小瀑布,水如银练般的向下倾-,便是站在数丈之外的慕天雕,也觉得脸上被水珠沾洒着。那瀑布水势甚急,不能走近打水,于是慕天雕向下望了望,只见瀑布直泻下去,也不知有几十丈深,下面却是好一片碧绿湖水。他绕到瀑布之左,沿着山石纵跃而下,瞬时来到大湖边,那湖水绿得出奇,就如透明的翡翠一般。忽然慕天雕发现一个人,从远处走过湖去,也不见那人作势提气,身形竟如一张枯叶一般隐隐飘在水面上,缓步而有。那分明是最上乘的“登萍渡水”功夫,这等上乘轻功愈是困难,像这人这般大步安闲地。在湖波上不当一回事地踱着,可使慕天雕大大惊骇了。“这人是谁?”他暗暗自问着。渐渐那人走近一些,虽然仍是背对着慕天雕,但是慕天雕已看出那人一袭青布道袍,头上一个道髻。他的眼眶逐渐润湿了,他的心剧烈地狂跳着,他一手捏着另一手的手腕,喃喃呼道:“师父,师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