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听着雪槐布署,暗暗点头,想:“七弟确是世所罕见的良将,便在如此激怒之中,指挥调度,也仍是有章有法,人所难测,我只想到诸候联军听到败讯后可能不敢再攻射阳,他却能布下疑兵,则就算万一攻射阳的联军仍不退兵,见了莫猛疑兵也会给吓会去,同时又迷惑了定天公主,定天公主听说七弟大军仍在射阳,必不防备,便可打她个措手不及。”天安。当敬擎天将诸候联军龙首原大败几乎全军复灭的消息告诉天音圣母时,天音圣母猛地站了起来,惊呼道:“这怎么可能,七十万对三十万啊?”敬擎天也是一脸惊怒,道:“这小子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但当年我根本没想到,他的潜力会这么大。”“现在怎么办?”天音圣母看向敬擎天,眼中露出惊慌之色,道:“诸候兵败,天下几已无兵可调,他手中却有三十万大军,一旦兵临城下——?”她眼底惊慌之色全落在敬擎天眼里,敬擎天心中暗哼一声:“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道:“兵临城下,好啊,这不正是我们所有的吗?再加上魔门就更好了。”“你的意思是一切照旧?”天音圣母露出疑惑之色。“是。”敬擎天点头:“一切照旧,按时举行诛魔大会,烧死冷灵霜,彻底激怒雪槐,让他发狂,他发狂,魔门自也不会袖手,那么这面的正教呢,难道他们会袖手旁观吗?这一场道魔大战,再无人可以消解得开,教主最初设想的不正是要这样吗?”“但雪槐手中三十万大军。”天音圣母对雪槐手中的大军始终心存疑虑。“这个教主完全不必担心。”敬擎天摇头:“人多并没有用,雪槐虽有三十万大军,但主心骨就只他一个,待教主神功大成,出手杀了他,三十万大军也就烟消云散了。”“但我神功急切难成,而他兵锋眨眼即至,却是无法抵挡。”天音圣母摇头。“我们为什么要抵挡。”敬擎天嘿嘿笑:“我们走啊,让五观三寺带领正教去抵挡好了,拼个同归于尽最好,他们挡不住也没关系,就让雪槐三十万大军进天安来,他想怎么就怎样,想杀谁就杀谁,如果能一刀砍下大皇帝脑袋那就更妙,到时教主振臂一呼,天下共诛此狂魔,大事不就成了?”“妙啊。”天音圣母终于解开了心中疑惑,击掌大赞,当即召来定天公主,道:“你去请天子下诏,就说魔势猖狂,诸候兵败,但正气不可消,诛魔大会按时举行,以助长我正道浩然之气,这道诏令你可亲去承天寺宣读。”定天公主奉命去了。敬擎天听了她的安排,暗暗点头,想:“玩这种小聪明,她还是有两手的,好,好,好,此一回若还不天翻地覆,我敬擎天也真的只有认命了。”五天眨眼即过,到了预定的诛魔大会的正日子。这天早上起了好大的雾,天上的太阳看上去就象蒙了一幅厚厚的面纱,显出一种怪异的暗红色。大校场上,人山人海,天下群豪,加上看热闹的百姓,至少有十几万人,不过定天府武士早有准备,四面戒严,分区警戒,百姓不得进入观礼区与群豪相混杂,因此虽是人头涌动,到也并不显杂乱。点将台上,新洒了黄土,天音圣母、定天公主、法一等七大掌门,以及十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主掌门分两排就坐,中间设香案,辅以红绸,这是为天子准备的,天子祭天毕,诛魔大会便可正式开始,不过天子还没来。点将台左面,搭了一个木台子,宽与高都是三丈,每一根木头上都浇透了香油,浓郁的香味在大校场中弥漫。冷灵霜盘膝坐在台子上,她被制了穴道,但神智是清醒的,她的脸,看上去有些苍白,但却极为平静,她的眼里没有惊惧,没有愤怒,甚至看不到伤感,那种眼光,是一种殉道者类似于佛的庄严宁静。但若是细心的人,还是可以从她的眼光里看到一丝期待。“槐哥,槐哥,你在哪里呢?你是恼了我吗?今天是我最后的日子,你难道真的不愿再见我一面吗?”冷灵霜在心底轻轻呼唤,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抬眼看天,雾散了,太阳开始吐出它的火舌,以前的她,总是不惜一切要躲开这种太阳光,但现在却觉得,给太阳这么晒着,真的很舒服。“槐哥,现在要是你抱着我,一起躺在草地上,该是多么的幸福啊,如果我们还有了孩子,看着他们嬉闹。”想到孩子,冷灵霜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梦幻般的神情。人太多,说话声形成一股巨大的嘈音,那种情形,仿佛有几十万只苍蝇在嗡嗡的叫,两个人只要隔到一丈以上,几乎就没有办法正常的对话,除非扯开嗓门叫,事实上,几乎是不自觉地,所有人都提高了嗓门,这种嗡嗡声也就越来越大。没有人注意,有一种类似于涨潮的声音,悄悄的混在这嗡嗡的嘈杂声中,如果是静夜里,那就可以分辩出,这种类似于涨潮的声音其实是细而急的脚步声,由于过多和过于密实,所以听上去才象是潮水。太阳越来越火辣,天音圣母有些不耐烦了,看向定天公主,道:“天子怎么还不来,叫人去催一下。”“是。”定天公主点头,叫来一名宦官,命他立即去皇宫催驾。宦官飞马而出,到大校场的口子边,却突然出了怪事,地下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马的一只后蹄,马惊跳起来,一下把那宦官摔出去老远。马的惊跳引起了天音圣母的注意,她眼尖,一下就看到了抓着马脚的手,立时腾地站起,叫道:“有人作怪。”她在点将台上过于打眼,这一站起来,立时引起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先是一齐看她,随即顺着她的眼光转头看去,便都看到了那只手。那只手这时已经放开了马蹄,马惊跑开去,手却并没有缩回去,而是以手肘撑地,往土里一抓,竟抓出把头发来,然后是一个人脑袋,认得的自然知道是铁流儿,但群雄中认得铁流儿的并不多,且地行术也极为罕见,眼见从地底下扯出个人脑袋来,不免惊呼声四起。铁流儿先是闭着眼睛的,听到惊呼声,猛地睁眼,嘻嘻一笑,随又闭上眼睛,抓着头发的手再往上扯,慢慢的把整个人都扯了出来,却是头下脚上,全身只以手肘支地,就那么倒立着。地行术本来颇为奇异,加之铁流儿这一手也确实要点功夫,仅以手肘支撑,全身倒立,那份平衡就不好掌握,一时间彩声四起。听到喝彩声,铁流儿乐了,翻身跃起,做个四面揖道:“在下铁流儿,外号鬼扯媳妇脚,奉承各位老少爷们个小玩意儿,见笑见笑。”冷灵霜先前一直沉浸在幻想中,这时嘈音突停,耳边一静,自也就听到了铁流儿的话,她听雪槐说起过云山六友的事,知道铁流儿,以为雪槐也来了,急睁开眼来,却并没有见到雪槐,眼眶一下子就湿了。自上次雪槐激怒之中撞墙而出,冷灵霜就再没见过雪槐,她给天音圣母囚着,自然不知道后面的事,只以为雪槐是恼了她太傻太执着,不肯来见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伤心着,这时以为雪槐来了却又不见,从希望到失望,那眼泪自是再控制不住。天音圣母不识铁流儿,但知道不是好路数,脸一沉,喝道:“拿了。”这时韦绝王鹰等都已回来,定天公主手一挥,韦绝厉叱一声:“又是你这只土鳖儿,看老夫收拾你。”急扑过来。他是铁流儿的克星,照理铁流儿该望风而遁,但铁流儿却没动,而是猛地伸手,叫道:“慢来。”扫一眼群雄,大声道:“在下这套小把戏,大伙儿可能看不上,不过没关系,正戏马上开场,我数一、二、三,大家伙都把眼睛擦亮了,一、二、三。”三字落音,突地里惊天动地一声轰响,地皮震动,灰尘冲天而起,那种感觉,就仿佛突然之间天崩了,地裂了,所有人都惊跳起来,冷灵霜身子不能动,秀目却猛地睁大,脑中闪电般想到了雪槐,冲口而出:“槐哥。”土尘慢慢的散去,惊看原因的群雄突地发现眼界宽了许多,大校场四面本来都是民房,这时所有的民房却都不见了,大校场本来很大,这时却更大了十倍不止。民房哪去了呢,原来所有的民房都在刚才那一声惊天动地的轰响里倒塌了,最奇怪的是,房倒了,却突然多了一道墙。怎么可能多出一道墙呢?难道这些民房的后面本来就有一道墙?所有人都睁眼细看,看清了,却不由自主的一齐往里吸气,却没有惊呼声。是的,没有惊呼声,当一个东西过于惊人几致于超过人身所能承受的极限时,惊呼声也就被遗忘了。那道墙不是普通的墙,是一道盾墙,组成墙体的不是砖,而是一面面半人多高的黝黑青冷的铁盾。盾墙后面,是无数的士兵,人人引弓搭箭,数不清的箭头在太阳光下反射着让人全身冰凉的寒光。挤在大校场上的,包括各地群雄和定天府天音教人众,总数约在一万人左右,乍看上去,乌压压一大片,很有气势,但如果往外看,向盾墙后面看,这几个人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因为盾墙后的士兵几乎看不到头,无论往哪一方看,都远远超过大校场中的人数。但可怕的并不是人多,而是杀气。所有的士兵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喊杀,甚至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出声,但那种无形的杀气,却有若实质般,凉嗖嗖的压下来,让人觉得后背心冰凉一片。封住了所有人的嘴而无法发出惊呼声的,正是这种无形的杀气。群雄中有那细心的人突然发现了另一件怪事,先前围观的近十万百姓不见了,这么多的人,是在什么候突然离去的,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四面合围的盾墙只在铁流儿立身处有一个缺口,形成一条长长的甬道,铁流儿双手叉腰,扫一眼目瞪口呆的群雄,猛一吸气,长声高呼:“天海之王到。”随着他的呼声,甬道尽头转出一人一马,那马全身赤红如火,从头到脚,竟没有一根杂毛。而马上的人却是一袭白袍如雪。“槐哥。”冷灵霜猛地喜叫出声,泪如雨下。而几乎与她的叫声同时,所有士兵一齐开口高呼:“天海之王,天海无敌,天海之王,天海无敌。”三十万人同声高呼,声浪之巨,天风海涛不足喻其势,场中群雄只觉耳发鸣,身发颤,心发麻,虽然来的大都是玄功好手,却无不心惊肉跳。雪槐坐下火龙马一声长嘶,霍地发足,便如一道火云掠过,到铁流儿面前猛地住脚,竟是说停就停。雪槐举手,巨大的声浪嘎然而止。偌大的大校场上,刹时间鸦雀无声,针落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