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威一掌劈开那道彩虹,谁料那彩虹却一卷把桌上的“银鳞夺魄刀”和“三才金风”两刀法都摆走了。敢情,那道彩虹女的主人志不在史威,以声东击西之法,达到了目的。这分功力,心智,计算,手法之巧,确也到了令人叹为绝妙的境地。台上一阵大乱,黄山四皓之首甘明眼快,看出那彩虹的另一端,是操在一条纤小蒙面人之手,于是顿足飞身追了出去。黄山四皓够人物,也够沉着,老大退出去之后,其他兄弟三人竟是端坐不动,未加理会。史威引颈发出一声胜利之啸,镇住了骚动的群雄,大家的视线回到了史威的身上,这时再也不关心那受伤倒地的史莒了。北剑程中和抢到了史威前,拍着他的肩头,表示了祝贺之意后,朗声宣布道:“各位高宾!南刀史烈史大侠独子史威,力战获胜,荣任七省武……”“且慢!老大有话说!”三九散人文尚义掠身而回,正好拦腰截断了北剑程中和的宣布。北剑程中和微露不悦之色,硬直地抱拳道:“老前辈有什么指教?”三九散人文尚义道:“老夫觉得老弟未免宣布得太早了!”北剑程中和道:“众目暖暖之下,威儿一掌致胜,乃是不容否定之事实,难道老前辈另有所见不成?”三九散人文尚义道:“老夫也承认史威得胜是事实。”北剑程中和道:“这不就得了!”三九散人文尚义道:“事实固然是事实,但程老弟你,就此宣布史少侠即为南七省武林之首,似乎仍有私之嫌。”北剑程中和剑眉耸了一耸,似己被激怒了,只见他脸色一阵变换,终于吸了一口长气,压住心中怒火,强笑道:“晚辈愚昧,尚请老前辈明白见示?”三九散人文尚义道:“老夫刚才好似曾听得程老弟说过,比武得胜之后,仍得在大家考查三年之后,才能接掌南七省武林大权,不知老弟还记得这话否!”北剑程中和一怔道:“确有此事,但晚当时说的是施少侠。”三九散人文尚义“啊!”了一声,道:“这一规定原来是专为对付施少快的,老夫这就无话可说了!哼!哼!…”专为对付施少侠,这话有多难听,确然显得无私有弊,而三九散人文尚义最后那二声“哼!哼!”更不知包含了多少轻蔑。北剑程中和脸色一变,深怪这位三九散人文尚义成心给他难堪,故意鸡蛋里找骨头,但事已至此,站在他的立场,却确有一正视听的必要,于是他提高声音,一则答复三九散人,再则希望有所了解地朗声道:“那也不尽是为施少侠而定,如史威不是晚辈深悉其为人,心性人品堪为南七省武林之首的话,同样也考查三年之后,才能接掌南七省武林大权。”凭他北剑程中和时下如日中天的声望,他认为史威的人品心性没有问题,原也说得过去。可是三九散人文尚义又有说词,道:“老弟,就你个人对史威的了解,似乎不能代表‘大家’两字的意思吧!”北剑程中和一愕道:“老前辈可是认为晚辈…”三九散人文尚义哈哈一笑,截口道:“老夫不是指责你,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规劝你,譬如老夫我,我就不甚了解史少快的为人,但并不能代表大家都不了解史少侠,反过来,嘻!嘻!老弟你。…”话声一顿,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也不必多说了。凭他三九散人文尚义在武林中的身份,比起北剑程中和来,只高不低,目前唯一不同的是,一个为隐逸高贤,一个则是掌握实力的风云人物。但在尊老敬贤的古社会里,三九散人文尚义虽不时当,他的一句话仍有其足以抵消北剑程中和的竟见的力量。何况,北剑程中和原就不是专横不讲理的人,三九散人文尚义这一表明观感。确为这件事情带来了问题,他一时无以否认。他讪讪一笑道:“老前辈说得有理,晚辈谨谢教正。”真的向三九散人行了一礼。三九散人文尚义原对北剑程中和极为不谅解,想不到北剑程中和竟然不再强辩,显然也深具从善如流的美德,他大出意外之下,不由一怔,也忘了回礼。北剑程中和又道:“不过,晚辈仍有一个提议,当着各大门派帮会和各方英雄在此,请求选出数人,以考察史威,不知老前辈认为当否?”这很合理,不容异议。三九散人文尚义能认为不合理么,当然只有点头道:“只要大家不加反对,自是可行。”北剑程中和当即大声征询南七省武林朋友道:“各位有无异议?”南七省武林朋友够身份说话的人,差不多都和史威交情不恶,而且大家在怀念南刀史烈杀身成仁,为南七省武林带来了无尚光荣的心情之下,早把史威视为继承南刀史烈接掌南七省的当然人选。对于北剑程中和的话,自然是一唱百和,不仅没有异议,而且很快的就推出了九位代表。他们是:铁胆金钩闻一凡,九头太岁钟竞年,子母神拐李仲元,冲天银鹤胡大招,六如神手王明,青风居士万松月,衡岳二友杨志清和潘云华,以及北剑程中和。北剑程中和虽不是南七省武林中人,由于南七省武林朋友相信他,把他当做自己人,所以给了他这份荣誉。九位代表很快就集中到了台上。其中除了铁胆金钩闻一凡和九头太岁钟竞年两人算是深知史威的真正身份外,余人皆犹自蒙在鼓里。所以,铁胆金钩闻一凡和九头太岁两人在九人之中所占的分量极是微小。九人一集中,冲天银鹤胡大招便发了话道:“我们认识史威差不多都有四年了,早超过了三年的规定,很可以马上决定史威的是否获得通过,不知大家以为然否?”大家无不点头道:“胡兄言之有理!胡兄……”北剑程中和截口道:“且慢!待小兄问问文老前辈有何意见。”再问三九散人文尚义的竟见,无异等于给了他颜色看了。三九散人文尚义哪能等他开口发问,早接口道:“程老弟,有你的,老夫没有话说了!”三九散人文尚义话声甫落,台下却又有人接话道:“我还有话说!”人群之中走出一个中年妇人,手中抱着气息隐隐的史宫,紧接着这中年妇人身后是胡姥姥和二个陌生的面孔的人。彩虹女许萍,西令罗骥和幻影神龙徐不留都化了装,所以无人识得。云里金刚高天云挥着大袖走在四人之后,虎视眈眈,目射厉芒。北剑程中和微微一怔,道:“夫人,怒在下眼拙,未曾相识。”彩虹女许萍爱子成伤,怒恨交集,积怨如涛,哪还与他客气,冷冷地道:“你不认识我,我就不能说话了?”身步一飘,上了擂台,其势轻灵,快过闪电,看得北剑程中和心底一寒,不禁退了三步,保持一段缓冲距离。皆因,彩虹女许萍心记夫仇,二十年来痛下苦功,未尝一日稍松,是以进境非凡,其成就之高,早巳超过了北剑程中和。彩虹女许萍上了擂台,身后各人也齐身落于彩虹女许萍左右。北剑程中和躬身道:“夫人有话请说,在下并无此意。”黄山四皓老二老三老四,见云里金刚高天云跟在彩虹女许萍身后而来,大是惑然,他们尽可不屑答理别人,但对云里金刚高天云可不敢如此相待,何况,就在片刻之前,还得了他暗中不少帮助,此时虽见他怒容满面,意向难测,却又不能失礼,三人一齐起身,相迎道:“高兄,请坐!”云里金刚高天云一声冷笑,坐到黄山四皓之首甘明椅子上,一言未发。黄山四皓三兄弟,落得一个没趣,只有自话自道:“误会了,误会了,高兄想是误会了,”讪讪地坐了回去。那边,北剑程中和也替彩虹女许萍等四人设了座位,又特为史莒取来一张躺椅,彩虹女许萍放下史莒,附耳道:“孩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待为娘质问过那老贼。”听语气,北剑程中和已猜想到她是谁,眉头方一打皱,彩虹女许萍已然向他冷冷地道:“你过来,我儿子要亲自和你说话!”北剑程中和素以谦和著称于武林之中。深能体会彩虹女许萍这时的心情,同时,事实上也非移尊就教不可,于是大步走到史莒身前,俯身道:“少侠伤势如何了,本人很是抱歉。”史莒双目猛然一睁,道:“我很好,不劳前辈担心。”北剑程中和心底生寒,暗忖道:“此子委实令人可怖,身受此重伤,任何人也非死不可,而他此时目光仍能凝而不散,话声也劲而有力,不知将来要给我威儿带来多大的麻烦,”念动问,不免微微怔神。他哪知道,史莒要非报了“紫府金丹”,只怕早死多时了。史莒又道:“听说前辈已宣布史少快为南七省武林大权之继承人,不知确否?”北剑程中和暗笑道:“施少侠有何议异?”史莒道:“前辈认定是他胜了?”人家没胜,一掌几乎要了你的命!这话听来,似乎史莒的脑神经有了问题,彩虹女许萍秀眉一皱,心头一酸,几乎忍不住流下泪来。北剑程中和为人至为持重,如今史威已是大获胜利,眼看史莒落得神经错乱了,倒是不忍再刺激他,当下含笑道:“少侠认为该是谁胜了?”史莒神情镇静,又不似有神经病地道:“这要程大侠决断了,不过晚辈可以提醒程前辈一句,晚辈在受伤之前,大有将史少侠置于死地的机会。”北剑程中和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道:“是少侠你一念生仁,以致落败了!”语气之中充满了难以相信的意昧。史莒道:“老前辈不信么?”北剑程中和道:“不相信的人只怕不只本人一个。”史莒道:“晚辈有物证!”北剑程中和道:“本人极愿一观!”史莒道:“请老前辈会同文老前辈一验史少侠‘期门穴’四寸左右处,便知晚辈之言不虚。”史威一怔,低头瞧去,脸然立变,左手一翻,就待撕下那片衣襟。北剑程中和到底不愧光明磊落,喝声道:“威儿,不得造次!”史威缩手发出一声长叹,眼下北剑程中和的话他不能不听。北剑程中和道:“你把右手平伸过来!”史威苦笑道,伸平右手,走近北剑程中和。北剑程中和目中棱芒一闪,已然看清史威那胁下衣襟上有一个被指力对穿的小洞,心头猛震,愣然道:“过去送请文老前辈过目。”史威正要转身行去,三九散人文尚义已是哈哈大笑道:“不用过目了,老夫早就看到了,现在就看你的了。”北剑程中和沉吟有顷,向史威一挥手道:“威儿,你先下去!”史威一怔道:“程伯伯你……”北剑程中和摇头叹道:“不用多说了,这是事实!”史威何等狡猾之人,既知已无指望,便表现得特别有风度,一笑道:“伯伯不要误会了,小侄的意思是说,胜利应归施少侠!”北剑程中和当时面子十足,哈哈大笑道:“好孩子,真不愧是南刀史烈之后!”转身叫了一声:“少侠,恭喜你了!”史莒道:“败军之将,何以言喜,晚辈尚有自知之明。”北剑程中和一愕道:“施少侠,你……”史莒道:“晚辈不承认落败是事实但我不承认获胜更是事实,老前辈当不致要晚辈再作解释了吧!”北剑程中和道:“依少侠之见?”史莒道:“晚辈但愿能再有一次光明的竞争!”北剑程中和哈哈大笑道:“少侠!老夫也非常佩服你!”笑是笑了,只是笑声之中充满了苦涩的意味。同时,对史莒的戒心更提高了不少。接着,北剑程中和再次走到台前,郑重的朗声宣布道:“施少侠与史少侠胜负难分,以和局论,南七省武林之首产生请南七省武林代表另议!”台下一片交头接耳之声,历久不绝。史莒忽然叫了一声:“程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