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辽阔,无所遁形,翁如松以绝快的速度掠上了孤峡。出于他意料之外,竟未受突袭与拦阻。孤峡上,一幢古色古香的建筑物巍然耸立。除夜风偶尔掠过外,不闻其他声息。出奇的宁静,愈发使这个出道不久的少年倍加警惕与不安。忽然,他若有所悟,暗道:“是了,追魂仙子名列神州十异,那会把我这么一个藉藉无名的后生看在眼中,哼!无垢神僧之徒,岂容别人轻视?我倒非斗斗她不可!”想至此,豪性大发。藉着树木的隐蔽,悄悄的掩近阁楼之下。凝神谛听,阁楼内亦无丝毫声息。难道她已然离去?嗯,确有可能。敢情他已想到,活阎王以及无湖洒楼所遇几批武林豪士,全都奔了这个方向,必然有所图谋。追魂仙子又怎能在这里呆等?他虽断定追魂仙子可能已走,但因震于这个女魔头的威名,仍然不敢稍为存有大意。方欲退走,转念忽又想到。既然来了,好歹也要进这阁楼看看,否则,将来岂不要叫那小丫头笑我没胆量!顺手拾起一粒碎石,微凝真力,向阁楼掷去。“叭哒”一声。静夜中,声音很响。证实阁中确切无人,脚下微一垫劲,已自飘身而起,落于楼栏之上。阁门虚掩,轻轻一推,即向两旁敞开。阁中的桌椅干净无尘,证明曾经有人打扫过。如松拢目打量,见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覆一径寸鹅卵石。想系留条人惟恐风吹落。这张字条引起翁如松极大兴趣。凭这张字条,当可窥知隐身此间究为何人?谁知近前一看,全与所想不符。不过,字条上写着一个地名,却使他有如飘流大海,忽遇明灯。看官,你道字条上究竟写的是什么?看语气好像算定翁如松要来,特意留给他的。“书呆子,有事我先走了,要想看热闹,速来括苍。”字条上,简简单单就是这么两句话,但字迹却极娟秀,自系出诸女人之手。看罢字条,翁如松不由呆了。自己虽尽量掩藏,依然被人看出身蕴武功,是则这人显非一般流俗可比。而且,括苍有事,别人想要保密还来不及,何以这人无端泄给自己?从语气上看,似乎也并无恶意。这个小姑娘究意是什么身分?留给自己这张字条,真正用意何在?他愈想愈理不出头绪出来。反正从通远镖局那个形似罗信的人口中,知道若梅没有出事这一椿心思就可以暂时放开。不管留条的用意是善是恶。即使是龙潭虎穴也要去括苍看看。有了这个决定,立即赶回客栈,留下一绽银子便乘夜走了。括苍山脉,南连雁宕,西接仙霞,蛇蜒浙南纵横千里。奇峰叠岭,飞瀑流泉,更随处可见,险峻之外,尤饶清幽。这一天约莫二更左右。半轮明月,高悬碧空,清朗光辉,照耀得山形如画。如此良宵,如此美景,置身其间,颇有神仙不啻之感。蓦然间,一声厉啸,划破寂静的空夜。啸声未落,一座峰头之后,先后转出几道人影。月光下,几个人的行动,看得逼真。最前面的一个,脚下已显得踉跄,但仍拼命的奔驰,分明已然受伤,希望逃命。后面追的一共是三个人。前面跑的那个人虽然已经受了伤,但为了逃命,脚下依然不慢。后面追的三个,对于逃的那个,想是必欲得之而甘心,故追得更快两下里相隔,约有四五十丈远近,就现身这片刻工夫,距离已慢慢缩短。前面那个显然地形极熟,他逃的方向是奔向一片密林。这片密片林幅员很广,尽是些松柏耐寒树,虽在冬季,树叶依然十分浓密。一逃一追,距离虽然逐渐缩短,却仍是可望而不可及。踉跄的身形距离密林已然不足十丈,前逃的那人希望顿生,一似有如神助,脚下竟能忽然加快起来。后追三人似已看出前面那人的心意,但是两下相距还有二十来丈,要想在进林之前,将那人拦住,情势上似已不可能。三人中,一个身形瘦小的,似是最不甘心,一声喊“打”,人已藉势;拔升五丈,身形一弓一弹,犹如宿鸟归巢,头下脚上,斜向那人射去,势如疾矢。前逃的那人想是知道喊打这人暗器厉害,不由转头查看。等到发觉中计,再想入林,已不可能,索性转身立定,不再作逃走打算,在追逐之时,四个人的身法都快,故无法看清是些什么人物。这一站定,彼此间的面目都已能辨识出来。原先在前面逃走的那人,正是在松溪使用金蝉脱壳之计,巧得脱身的华雨峰。后面追的三人却极陌生。“华某与三位何仇?这样苦追不舍?”“你自己明白!”出自那个瘦小人的口中,声音森冷如水。“玉-已被别人得去,三位也曾在场目睹。”“我知道。”还是那个冷冰的声音。“三位之意,实使华某不懂了。”“那要怪你不该在松溪使诈。”“这与三位何干?”“念你也是条汉子,速自断一臂,我弟兄也好回去覆命!”声音不但冰冷,语气更是凶蛮。华雨峰听得一怔,微一凝思,不由凛然问道:“尊驾等莫非钟老属下?”“知道就好!还不自作了断,难道还非要我兄弟出手不可?”华雨峰深知钟霄令山如山,面前三人既系受命而来,不达目的,必不肯罢手的。但他也是成名的人物,那甘束手被制,听人宰割,因道:“当日情形,华某锦盒出手在前,钟前辈现身于后,须怨不得华某对钟老前辈不敬。”“就因为这样,才取你一肢,难道你还不服?”华雨峰明知今日已难善了,故意强辩,不过在拖延时间,藉机将伤势暗中略加调整。现在觉得掌伤并无大碍,适才因保护玉-,与强敌周旋,所消耗的真力也已恢复不少。与其自残一肢,不如背城一战,遂道:“事实俱在,并非华某故作强辩,如今自残一肢,实难心服。”“那么说,是非要我兄弟出手不可了?”“三位如欲赶尽杀绝,华某也是无法。”华雨峰乐得拖延一时是一时,拖延愈久,对于自己愈是有利。因此,他绝不先行动手,但也尽量避免言语触怒对方,而又不太失身分。“华雨峰,你藉机拖延,暗聚真力,莫道我兄弟不如,但我兄弟受命而来,也作不得主,这么办,你如能在我兄弟手下走过三十招,我毛刚替你担待一时,放你安全离去。”“盛情心领,请!”“得罪了!”话声中,毛刚右手一挥,一股劲力,遥击华雨峰前胸。其余二人也同时击出一掌,分袭左右双肩。华雨峰伤絷未愈,不敢硬接,待三股掌风离身不远,始飘身后掠。三股掌风相遇,暴出一声巨响,卷起一片烟尘。华雨峰时间拿捏得极准,退身也快。但是敌人也非弱者。就在华雨峰掠退瞬间,也飘身而起,分纵三面又击出一掌。华雨峰待三人身形扑近相当距离,微一闪晃,便自三人间隙中,脱身而出。他已打定主意,尽量以轻功身法,争取时间,实行游斗,非不得已不出手还击。如论武功,华雨峰在未受伤之前,也仅此面前三人中任何的一人略胜半筹。现在身上带伤,要想安然无事逃过眼前这步劫难,虽然仅仅的只有三十招,怕也不大容易。果然,他身形甫经脱开三人掌风,窜出包围,脚还立足未稳,耳中已然听到:“再接这一掌!”声音入耳,强劲的掌风已自临头。他没想到三人变式这么快!原来毛刚等三人早已预计华雨峰会有这一手,故进身出掌,实中有虚。华雨峰钻隙窜出。毛刚等掌力也含劲未吐,前扑的身形也急剧的下降,脚尖一点地面,同时回身反扑。毛刚的一条身影,更在空中划一半弧,变为头上脚下,浑厚的掌力,已自罩压而下。两个同党也配合着毛刚行动,将华雨峰左右退路封死。华雨峰立足未稳,敌人掌力已分从三个方向袭到,再要闪躲,已不能够。但他临危不乱,尚能避重就轻。疾展身形,避开一上一左的两股掌力,亮掌迎击自右袭来功力较弱的一人。右面这人,不虞他困兽犹斗,竟找上了自己。一则,这人功力本较弱,再则,他只是配合毛刚的行动,掌力又未用足。两掌接实,这个人立被华雨峰震出四五步远。而毛刚居高临下,较易变式。华雨峰虽然躲开毛刚的掌力正锋,左肩背也为偏锋扫中。毛刚在三人之中,功力最厚,虽是偏锋,伤上加伤,华雨峰也是禁受不住,“哇”一声,吐了一口鲜血,人也被震得翻滚出去老远。昏沉中,想到不论失去一臂或一腿,今后都无法再在江湖上称雄,心里一惨,人更晕了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发觉内伤似已好转不少,略一挣动,两腿、两臂也完好如初,并未伤残,不由大奇。睁眼一看,不自禁的打一个哆嗦。身旁不远,闭目阖睛,坐着一个比自己还要老的老人。这个老人,中等身材,面如满月,肤色细嫩,有如婴儿,唯一的特点是眉毛特别浓厚,而且是连在一起。这个形状,他虽然是初次看到,但却闻名已久。这正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活阎王的特征,试想他如何不怕?华雨峰虽然怕极,但并不糊涂。略一忖想,便已测知,必是这个魔头救了自己。愈想愈觉所料不差。现在,他虽然还想不出这个魔头何以忽发善心,相救自己,但玉-已失,也就无所顾忌了。于是,长身起立,走到活阎王面前,深深一躬,恭谨的道:“武林后学华雨峰,谨谢前辈救助大德。”活阎王眼睁都未睁,冷冷的道:“用不着谢我,救你只是便于问话。”“前辈有话,尽管垂询。”“玉-何人得去?”“最初现身的,是威镇八方罗信,以后陆续现身的人很多……”“不要说废话。”“直接从我手中得去,是一个青衣少女。”“多大年纪?”“十四五岁。”“什么家数?”“只一招,便将晚辈和罗信击伤,玉-也被她从怀中掏去,故无法看出她的武功路数。”“你刚才说过,出现的人很多?”“是的!”“难道没有人拦得住她?”“她的身法太快,能够一掠百丈,四周的人虽多,恐也拦她不住,晚辈虽也不自量力,追了一程,却被钟老前辈手下人截住,以后的情形就不知道了。”“走的那个方向?”“西北。”“老夫正在用人,你可愿效命?”“晚辈想……”“你可是不愿?”活阎王双眼蓦睁,眼神有若两道冷电,吓得华雨峰浑身一震,他那敢再多说什么。“限你一月,自去九岭山盘蛇谷报到。”最后一字语音未落,人就坐着的姿势,已拔升而起,空中一个变式,便向远方投去。华雨峰也无精打采的走向来路。夺走玉-者,是否翁如松在玄武湖所见之青衣少女?何以她也有这高功力?这两个问题,即可在看官面前揭晓。且说活阎王问清夺宝之人,所走方向,轻功身法展至极限。月夜下,宛如一股淡烟,飘忽而过。他不疑华雨峰所说有过甚其辞之处。他也不怕那个青衣少女能够跑掉。他所顾虑的还是恶判官钟霄。钟霄的手下既然已在斗场出现,这等大事,他本人不会不来。玉-如仍在青衣少女手中,活阎王自信还有希望得到。如果玉-已落入钟霄之手,再思染指,就困难得多了。方向既已失误于前,救人、问话又有一番耽搁,再不快追,真怕再无希望一睹玉-奇学。在玉-奇学的诱惑下,他一丝真力都不敢再多保留,生怕一步到迟,希望便要幻灭。就这样赶了一个多时辰。上弦月亮的光辉,已经由明而淡,空中的雾也逐渐浓厚。这一切显示着月将落,天已接近黎明。山径崎岖,甚至有的地方并没有明显的路径,再加上天时的限制,尽管他心里很是着急,也不得不将速度减缓,否则,玉-究竟是什么样子,还没看到,如果不慎而落身涧中,那将要遗恨无穷。另一边。恶判官钟霄,果如所料,已经现身,且已随后追去。青衣少女轻功也极了得,但并不如华雨峰形容得那么高强。不过,这个小姑娘江湖门槛极精,玉-得手之后,即行遁走。当时觊觎玉-的人虽然很多,但是都没有她快。等到这些人发觉之后,起身追赶的时候,仅仅看到一条娇小人影,一瞥即逝。离开现场渐远,小姑娘方向没变,但已离开正路,直从两旁险峻的地方隐蔽着走。她这种办法,如想抛开罗信、华雨峰这类高手,或许还有几分希望。恶判官钟霄已经人老成精了,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事不曾亲身经历。追了一个多时辰,仍未见青衣少女踪影,便不再盲目追寻。依他判断,那青衣少女可能已经落后。于是,他便选一个高地,隐身一旁,注视来路。过了不久,果然见有一条俏丽人影,远远的,在道路左则,出没在山林树木之间,向他隐身处走来,身法还是真的轻灵快捷。他不禁为自己的判断正确暗暗高兴。相度了一下山形地势,看清少女必经路径,悄悄的迎了上去。那位青衣少女正行走间,忽见一庞然巨物,不声不响地停立进路之上,细一注视,不禁吓了一跳,几乎惊叫出声。钟霄身高近丈,红发蓝眼,两眼精光如炬,站在那里,不言不语,活似一个山魅木客。静夜荒山,突然遇见这样一个怪物,不要说是一个少女,就是换上个年轻力壮的壮汉,也难保不怕。还算她自恃武功不弱,隔着三四丈远,便把脚步停住。“呛啷”一声,三尺六寸青钢长剑,已经撤到手中。“喂!你是人还是妖怪?”话声清脆,微微有点颤抖。“女娃儿,看你轻功不错,想必是高人门下,难道连老夫是谁都不知道。”青衣少女敢于出口探问,便是看他形相虽怪,到底还穿了一套人的衣服。如今,又听他居然能说人话,恐惧之心减了不少。但等听完后半段话语,不由自主的又向后连退几大步。从拦路人的相貌,想到师长的训示,她已判知这个怪人究竟是谁了。这一回,她可是真怕了,比真的见到山魅木客还要怕得厉害。她心里虽然怕极,灵智却还清楚,暗想:“荒山旷野,呼应无人,碰上这个魔头,光怕能有什么用处!”心一横,再又踏前数步,娇声问道:“老前辈莫非是几十年前的威震武林的钟大侠?”“女娃儿,不要乱动脑筋,给我戴高帽子,我且问你,你师父是那一个?”“提起她老人家,和老前辈还有数面之交呢!”“到底是谁?”“家师上如下黛。”青衣少女知道师父和钟霄不但没有交情,还是生死大敌,事情逼到这一地步,心知不说也不成,故在答话出口,已暗中行功待敌。不想事情发展,并不如她想你的那么严重。钟霄听了之后,“哦”了一声,淡淡的道:“令师和我确是见过几面,但并无深交,女娃儿,老夫念你年幼,赶紧把夺来的东西留下,逃命去吧!”青衣少女没有想到这个魔头忽发善心,但到手之物,岂能拱于让人,因道:“老前辈要我留下什么呀?”她一面拖延时间,一面在打着逃走的主意。“还敢和老夫装佯?”“还是老前辈呢!那么凶干什么,话不说清楚,别人怎能够知道?”“好刁蛮的丫头,老夫就跟你说清楚,留下玉-,不要找死!”五丈外,一棵老松之上,恰于这时发出一声轻响。仿佛树下藏得有人,骤然间,听到这个消息,不由一阵激动,带动枝叶发出来的声音。这个声音,也只有像钟霄这类功至绝顶的魔头,才能辨别清楚。顿时间,须发倒竖,双眼怒睁,暴喝一声:“什么人?”他人长得本极凶恶,这一发怒更觉怕人。青衣少女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倒被吓了一跳。钟霄见无人应声,更被激怒,猛向老松树空劈了一掌。他这一掌是含怒而发,掌势之猛,劲力之强,宛如惊涛卷岸。那棵老松就像骤遇台风,整个树帽子都被卷飞扬起。枝叶飞场中,又是一条细小的人影拔升而起,随着被击飞的枝叶,远向十丈之外落去。“那里逃?”怒喝声中,钟霄已向那条人影追去。他已清楚的看出,那条人影也是一个少女,那么威猛的一掌,枝叶都已摧毁,那个少女竟似未曾受伤。他拦劫玉-,那能容许别人窥伺,何况还是一个武功深具根底的人,如不就此除去,玉-到手,将来也是麻烦的事。起步追踪,何等快捷。遽知身起半空,瞥眼见那前面人影,身形已远在四五十丈以外,身法之快,绝不在他之下。这一发现,愈发坚决他杀人灭口的决心。世间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他一掠百丈,自以为除有限的几个老辈人物外,已难觅对手。不料前面那条人影,不但不比他慢,似乎还要比他略快几分。由于消息不容外泄,以及急强斗胜心理的驱使,他决定要把那个人影追到,毙于掌下。他自信老眼无花,绝对不会看错,前面那条人影确系另一少女。更不相信,凭自己轻功竟然连一个少女都追不到。一大一小,一追一逃,在清朗的月光下,在险峻得几乎无可着足的山壁上,两条身影,起落如飞,晃眼已经出去很远。青衣少女得了这个机会,那还敢再多停留。她也不管那个引走钟霄的人是敌,是友,依照师父的指定的目标,亡命一般,向前逃去。钟霄追赶前逃人影,竟然愈追距离愈远。他那肯输这一口气。翻过两个山头,也不得不收势停身了。月明依旧,山形错综,前逃人影,在此已失去踪迹,即使心有不甘,也再无从追起。同时,另一意念泛上心头。蓦然省悟,自己可能中计,立又往回急赶。果然不出所料,返回原先起步之处,青衣少女也已不见。羞、怒、气、急,几乎吐血。百年修为,居然栽在两个少女之手,这叫他如何能够咽得下这口气。他估料青衣少女去必不远,再又随后追去。他把所受的气,几乎完全发泄在两条腿上,一个庞大的人影,疾如鹏鸟行空,快比追云逐电。无怪他要自负,这等身手,当世之中,又能有几人?行行重行行。青衣少女果然逃走未远。不到半个更次,竟然又被这个魔头追到。不!这样说有些不妥。青衣少女横卧路旁,被人点了睡穴。不用说,玉-必然又已转手。取走玉-的,也必然就是点了青衣少女穴道的人。说也令人难信,以钟霄修为之深,见闻之广,竟解不开青衣少女被点的穴道。问讯无从,愈耽搁希望愈少,无可奈何之下,钟霄庞大的身影,再次投入夜色中。活阎王童威的武功不下于钟霄,何以未见追来。是他有意放弃了这个机会吗?不!绝对不是的。像这种武功、声望俱极崇高,而又野心勃勃的人,对于这个得之可以武林称尊的至宝,怎么肯轻易的谈到“放弃”二字。他不会放弃的。紧跟着他就追了厂来了。他追奔的方向也是西北。不过,路却走错了。他走的路,是在华雨峰隐居之处不远的一条通往西北的道路。而青衣少女所走的路,还要出走十多里后,才转向西北。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何况起足点相差十几里之多。两条同是通往西北的道路,一在山左,一在山右,隔着一道山领,他又怎么能够追得到呢?他虽然没有追到玉-,却也没有扑空。那已是第二天了。约莫卯初光景,到了一个村镇。他对于自己这一夜急行发生了怀疑。如果华雨锋所说都是实在的,自己晚了一个更次,追不上钟霄和那青衣少女,还情有可说。何以连那些为数不少的二流的角色,竟也一个没追上?对于华雨峰的话,他并不怎么怀疑。那是因为华雨峰没有生着两个脑袋,对于自己,没有理由也不敢说谎。唯一可能的,就是自己把路走错了。当时由于心急赶路,没有把路线问清,现在是欲速则不达,没的可怨。他信步走入林中,想吃点东西,再作打算。这个山村约有两百多户人家,不算大,因是当地的交通要道,吃食店倒有好几间。拣了一家比较像样一点的,走了进去。心头不由一阵惊喜。原来店中已先坐着一位女客,年纪不大,青衣劲装,背上斜背着一支宝剑。他以为这个青衣少女便是自己所要追踪的人。胡乱要了一点酒菜,边吃边向少女打量。身上的尘土并未挥尽,饭菜要得简单,而且吃相极是匆忙。这种情形分明是经过长途跋涉,还要急着赶路模样,时间、地点、年龄、身分,俱极巧合,愈觉所料不错。为免引起少女注意,再不敢多望一眼。他这里一小壶酒还没喝完。少女已自结帐,匆匆离去。他也立刻丢了一块碎银,急急追出。出得山村,走了不远,这才发现,这个山村竟是两路交会之处。知道自己果已把路走错。最令他讶异的是,这个青衣少女竟然走入另外一条与自己来时并行的山路,奔向东南。难道不是她?何以又走回头路?她不知道前途正有许多武林高手,欲得她而后甘心?几个问题倏忽在脑海中浮现,得不到一个正确的答案。就在这一个少女与一个老人出村不久,村口又出现了一个蓝衫儒装少年,远远的尾随在前行两人后面。进入山道,行人渐少。三个人的步履也逐渐加快。“姑娘,请暂止步!”出去十多里路,在一处较为荒凉的地方,活阎王童威紧走几步,将青衣少女唤住。少女闻声,停步回头,不觉一怔,问道:“老人家可是唤我?”“不错!”少女向老人细一打量。显著的一字浓重横眉,使她想起一人,倏感一惊。“我与老人家素不相识,唤我何事?”“姑娘昨夜可是从此路而来?”“你说什么?”“难道姑娘没有听清?”“我又没疯,干什么昨天来,今天又回去?”“那么不是姑娘,对不起,多有打扰。”活阎王说完,转身即待离去。“喂,老人家,你先慢走。”她原已看出活阎王的特征,避之犹恐不及,这一出声唤止,可上了这个老江湖的圈套,给自己找来麻烦。活阎王从几句问话中,听出眼前少女似非得宝之人。但从装束上,他也有个假定。这个假定使他认为眼前这个青衣少女纵非得宝之人,亦必与得宝之人有关。少女这一出声相唤,愈觉所想不错。这个老江湖仍不形之于色,缓缓的转过身来,讶然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少女胸怀坦荡,那里晓得人心鬼域。活阎王这等做作,乃是别有用意,率然说道:“老人家是在什么地方看到那个姑娘的?”“就在前面,那个少女和姑娘长得十分相似,也是穿着一身青衣。”“哦!谢谢你老人家了。”少女语罢,迳自快步离去。这一切动作,落在活阎王眼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少女离去,他脸上绽开一丝诡诈的微笑,仍旧在后尾随着。山径上杳无行人,不虞惊世骇俗,少女心急赶路,已自展开轻功身法,快如巧燕。正行之间,一团疾风里裹着一个高大人影,飘落少女身前,将路挡住。少女不愿多事,还想绕越过去。“丫头,给我站住!”少女快,这个人更快,仍然拦在路间,尤其是这一声喝,震得人耳膜生痛。少女这才知道,拦路的人是有意找自己麻烦的。等到看清拦路人的相貌,芳心又是一阵剧跳,只得强作镇静,和颜问道:“你老人家可是钟老前辈?”“别跟我装佯,我问你,昨夜暗中引我走的,可是你这丫头?”少女不知钟霄何以生这么大的气。她“哟”了一声,声音拉得很长,接道:“也不怕人笑话,一个成了名的老前辈,问话这么凶干什么?”“少罗嗦!赶快答我问话!”“活见鬼!刚甩掉阎王,又碰到判官,人家才从金陵赶来,谁知道你们昨夜的事?”“你这话可真?”丽日当空,山路寂寂,并无第三者的人影。“为什么要骗你?”“你来做什么?”“想开开眼,看看热闹呀!”她已然认出钟霄,仍能侃侃而谈,似乎比昨夜那个少女胆子还要大些。“你来晚了,东西已为别人取走。”“什么人本领这大?竟连老前辈都没拦住。”钟霄被少女说得脸上一热。不过,他那有如蓝靛的脸,即使有点羞红上颊,别人也看不出来。“老夫迟到一步,致被逃走。”“老前辈急急而来,想是追那得宝之人?”“不错,你一路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人?”“没有,不要误了正事,老前辈请吧!”“你呢?”“我?”少女不明钟霄所说何意,被问得一怔,“我”字底下,竟说不出所以然来。“你不想看热闹了?”“东西既已被人拿走,还有什么热闹可看?”“不看也得看,乖乖的跟着我走!”“为什么?”“丫头,别自找无趣,老夫不再上当。”“呛啷”一声,少女后退三步,长剑已出鞘,看样子,她还想挣扎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