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霞叟邱永信被骆人龙说得老脸发烧,非常难过,一时接不上话。骆人龙又是一叹道:“你们当时为什么不向先父问一问,把事情弄清楚,难道你们心中,就没有四十多年的结义之情么?”这话更说得流霞叟邱永信又悔又恨,却也给了他解释的灵机。只见他疾首痛心地道:“我们没有坚持先向大哥问明,这正是我们万死莫赎的大错,我们不应该听信三堡四派掌门人的主张,认为大哥习了《天魔宝录》以后,一定变了性情,不可理喻,如果不先下手,等到说不清,抓破了脸,大哥恶性一发,虽不能说无人可制,但武林中受害的人势将更多了。如今想起来,他们三堡四派掌门人不让我们先问清楚,原来是心怀叵测,早有预谋的了。”骆人龙蹙眉道:“你说三堡四派居心叵测,早有预谋,有具体的证明么?”流霞叟邱永信肯定地道:“当然有!”“什么证明?”流霞叟邱永信扬眉道:“舒家堡为什么要劳师动众,劫夺你父的遗体?”骆人龙不由一怔,默然无语。流霞叟邱永信道:“三堡四派不但指使我们害死你父,而且还要把你父遗体,埋在通衢大道的热闹地点,用以警戒其他意修习《天魔宝录》的人。”骆人龙一跳而起道:“有这种事?”流霞叟邱永信道:“你二叔四叔为了此事,已找三堡四派关说去了,不过以我的看法,只怕成功的希望很少。”骆人龙咬牙切齿道:“如果三堡四派真做出这种绝事来,我骆人龙不把他们弄得瓦解冰消,誓不为人!”流霞叟邱永信道:“我宁愿你不相信我的话,但愿三堡四派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骆人龙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道:“三堡四派中的四派,是七大门派中的那四派?”流霞叟邱永信道:“七大门派中,除了少林,武当,崆峒三派外,其他终南,王屋,青城,罗浮四派,都是这次事件的主持者。”骆人龙默默的记住,又道:“他们三堡四派,一向都以正大门派自居,为何做起事来如此乖张?”流霞叟邱永信叹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现在我想起来了,你父被害的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曾得罪了三堡四派的人,和名头过于响亮,盖过了他们的威望!”骆人龙道:“先父得罪了三堡四派一些什么人?”流霞叟邱永信道:“舒家堡主舒正干,高阳堡现任堡主的三叔高占非,落星堡二堡主田畴,王屋派掌门师弟铁镜先生袁宏道,终南派长老李敬吾,青城派习真道长,罗浮伍…。”“伍”字刚出口,忽见流霞叟邱永信身子一前一栽,伏倒于地,背上露出半截刀柄,兀自晃动不止。骆人龙大吼一声:“恶贼!那里走!”跃身向屋外奔去。屋外,日影西斜,山风习习,哪里有什么人影!骆人龙恨得一顿脚,便待扩大搜索,却忽闻屋内传出流霞叟邱永信软弱的呼声,道:“人龙……人龙……。”骆人龙这时已是完全相信了流霞叟邱永信的话,流霞叟邱永信如果有不尽不实的言词,决不致有人杀他灭口,此念一生,立时对三老的仇视之心便消除了大半,而闻声回到屋中时,对流霞叟的称呼也改了,他一面扶起流霞叟,一面轻轻呼道:“三叔,三叔,人龙回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流霞叟邱永信无力地吐出一句话道:“快!快!用内力……激……激发我的真元余力。”骆人龙早就该这样做了,只因经验不足,一时没有想起,这时听了,连忙一掌贴在流霞叟邱永信丹田穴上,度过一股内力。流霞叟邱永信缓过气,所说的第一句话竟是:“人龙!你相信了我的话么?”骆人龙点点头。流霞叟邱永信又道:“你原谅我了么?”骆人龙对于这句话,没有马上表示态度,正犹豫间,一眼看到流霞叟邱永信那急切企盼的目色,不由心肠一软,又点了一点头。流霞叟邱永信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道:“我原打算把话说明以后,即自绝以谢你父,现在,这样更好,这许多话都已有人用我的生命证实了……”头一垂,口中喷出一股热血,就此死了。骆人龙摇撼着流霞叟邱永信的身子,急急地道:“三叔!三叔!还有罗浮的伍……伍什么?你没有说明呵!”但任由骆人龙叫破了喉咙,流霞叟邱永信再也不会开口说话了。蓦地,屋外传来一阵步履之声。骆人龙放开流霞叟邱永信的手,顺手摘下壁间铁剑,一个劲地猛向屋外冲出,口中喝道:“恶贼!恶贼!纳命来!”大门外站着一个干瘦的老苍头,肩上挑着一付担子,莫明其妙地惊叫道:“少爷!你疯了么?我是郑昆!”骆人龙闻声知人,急射的身子,收势不住,只得一弓一弹,打了一个空心筋斗,从老苍头郑昆头上翻了过去。他身子落地,一个箭步,又回到老苍头郑昆身前,忍不住悲声道:“郑伯伯!我们骆家整个的完了!”老苍头郑昆斜肩放下担子,愕愕地道:“什么?有这种事?”骆人龙带泣带诉地把发生的一切,向老苍头说了。老苍头郑昆听了唏嘘了半天,脸色一厉道:“三堡四派,造谣栽脏,阴谋陷害,一举把中原四皓全毁了,如此无耻行为,我郑昆第一个就饶不过他们!”接着,又安慰骆人龙道:事已至此,死者已入土为安,我们先把主母和三爷的后事料理了,再从长计议以后的事吧!”有老苍头主持,骆母和流霞叟邱永信的丧事,倒是处理得周周到到。不日间,天都峰麓新添了二座大坟。主仆二人依礼祭奠了一番,回到那冷冷清清的草芦人龙想起一事,入室取出一块手掌大小、上面刻满了花纹的六角形紫铜片。老苍头郑昆一见那紫铜片,双目奇光陡射,显然有些把不住,讪讪地道:“少爷,你这紫铜片是那里来的?”骆人龙将那紫铜片递给老苍头郑昆,摇头道:“这是家父特别指定送给你的遗物,至于它的来历,我一点也不知道。”老苍头郑昆惊喜地双手接过紫铜片,有点不知如何是好,并不大相信地道:“少爷!.这是老爷指定送给我的?”骆人龙取出父亲日月叟骆一飞预立的遗嘱,指给老苍头郑昆看道:“家父为酬谢你在我们骆家数十年的辛劳,特别指定将这紫铜片送给你,留作纪念,唉!说起来这东西实在是太菲薄了,可是,我又没有更好的东西送你,请你不要见笑吧!”老苍头郑昆忽然大声道:“菲薄!少爷,不是我说你,你真是少不更事,你可知道这块紫铜片在三十多年前,在江湖上引起了多大的纠纷,我就是为了这块紫铜片,当年几乎就丧了命,要不是老爷救了我,那里还有今天的郑昆,想不到老爷救了我的命不说,如今又把这紫铜片送给我。”声音一变,哽咽道:“老爷!老爷!你对我郑昆一真是恩比天高,永生永世也报答不完的啊!”骆人龙“呵”了一声,道:“原来是郑伯伯的故物,现在原壁归赵,可喜!可贺!”老苍头郑昆瞑目轻轻地摸着那六角紫铜片,嘴里泛着微笑,沉缅在一种快乐的幻境里,约有半顿饭时光,忽然脸上又现出凄然的神色,叹道:“老了!老了!余日无多,我要这西又有什么用!少爷,我还是还给你吧!”骆人龙摇头相拒道:“郑伯伯,这是先父送给你的,人龙不敢领受。“老苍头郑昆脸色一正道:“你可知道这紫铜片的珍贵?”骆人龙正色道:“人龙志切亲仇,身外之物,纵是价值万金,也不感兴趣。”老苍头郑昆扬声道:“这紫铜片正是一处埋藏亿万珠宝贵金的藏宝秘图,得之便可成为天下首富!”骆人龙毫不为动地道:“先父得了这紫铜片,数十年来,隐而未言,亦未凭以寻宝,可见他老人家,当年只是志在消弭江湖上那股寻宝热潮,减少杀劫,自己并无贪财之意,人龙纵或不肖,也不敢有违先人此志o”老苍头郑昆心中暗赞骆人龙一丝不苟,欲言又止,忽然摇头一叹,收起了那块紫铜片。骆人龙又道:“这紫铜片数十年不出江湖,武林人物或许早已淡忘了它,郑伯伯你这时前往寻宝,正是最好的时机,你快快去吧!人龙父仇在身,也要走了!”老苍头郑昆忽然义形于色道:“老汉也不要这什子了,老汉要陪少爷一同为老爷复仇去!”骆人龙摇手道:“不可,先父将这紫铜片还给你,想必一定含有深意的,父仇子报,古有名训,人龙心领你老的盛情。”老苍头郑昆思量了半天,霍地推金山倒玉柱向骆人龙拜下道:“老爷,少爷,对我之恩德,天高地厚,我也知道,对老爷的仇,帮不上忙,只好就遵丛少爷的意旨,就此别过了!”骆人龙一怔,慌忙一旁回拜道:“郑伯伯,郑伯伯,快不要这样,人龙愧不能奉养你的天年,但愿你这番能达到数十年的心愿!”老苍头郑昆拜罢起来,又嘱咐了骆人龙许多话,这才摇着头,流着泪,离开了寄住了数十年的骆家。原来,这老苍头郑昆,早年在江湖上,也是黑道中有名的阎罗煞星,心狠手辣,加上功力极高,被人称为“人鬼愁”。三千年前,他从一个孤寡老婆子手中,得到了这块紫铜片,不慎风声外泄,引起了黑白两道无数高手的争夺,结果,人鬼愁郑昆自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那紫铜片也被更厉害的人物抢去。幸得巧遇日月叟骆一飞救了他的命,从此以后,他也心性立变,洗手收山,随同日月叟骆一飞隐居起来。那紫铜片之祸,在江湖上一直延续了数年之久,才逐渐烟消云散,谁也想不到紫铜片竟是被日月叟收藏了起来。郑昆身受日月叟骆一飞救命大恩,论理怎样也不该离去的,他之所以突然决定硬起心肠离去,乃是另有打算。骆人龙望着,郑昆蹒跚而去的背影,想到十几年相处之情,不禁黯然而叹。这时,骆人龙抱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决心,目前自己没有报仇的能力,便决不轻言报仇。同时,想到名师难求,奇遇不可得,也就只好准备采取实事求是的做法,接受三位盟叔还《天魔宝录》的至意,决心钻研《天魔宝录》上的绝艺,以备将来向三堡四派寻仇。这个想法一生,骆人龙钢牙猛挫,立即放了一把火,把自己一家住了十几年的草芦付之一炬。一时但见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四周的黑暗,也照红了骆人龙坚毅不拔的面容。骆人龙不忍再看父母一生心血,一炬成灰,顿足转身,便待离去-就在这时,气阵破空之声起处,两条人影飞踪而来。借着火光瞧去,只见来人是一道一俗-那道者身穿玄色道袍,肩上斜背长剑,白面无须,年约三十左右。那俗装汉子,穿着-袭蓝衣长袍,年纪虽也仅三十左右,一部山羊胡子,垂在颔下,看去却有点老气横秋的样子,背后也是插着一把长剑。二人落身在骆人龙七八尺外。那俗装,汉子,见骆入龙有离去之意,出声招呼道:“少侠慢走,老夫有事请教。”骆人龙双目如炬,脸上带着不高兴的神气道:“二位有何吩咐?”那道人朗声道:“贫道青城玄鹤,这位长者便是落星堡的田七田大侠。请问这里可是日月叟骆一飞骆大侠隐居之地?”骆人龙一听他们便是三堡四派中人,不由地无名火起,语意不善地道:“失敬,失敬!不知二位查问寒舍,是何意图?”道俗二人点头互视一笑,象是说:“找对地方,没有错了。”落星堡田七摸了一下山手胡子,一字一吐道:“少侠可是姓骆,台甫人龙?”骆人龙见他问话的语气,极不好听,便也没好气地答道:“姓骆有什么不对?”落星堡田七改了一副面孔,带着微笑道:“尊府是无意失火?还是有意焚烧?”骆人龙冷冷地道:“我烧自己的房子,与二位有什么相干!”落星堡田七哈哈一笑道:“这样说来,少侠是有意远飚了尚幸我们来得正是时候。”骆人龙已经意会到,他们是特为我找麻烦的,他因为吃过舒家堡的亏,不禁略为紧张地握了一握腰间长剑。落星堡田七摇手道:“我们不会骤然出手的,要动手也让本人把话说完了如何?”骆人龙发现自己的举止,实在是太嫩了,俊面为之一红,沉声道:“有话快说,本少侠另有要事,不便久待。”落星堡田七正色道:“我们是来请骆少侠交出《天魔宝录》,以维护武林公约的!”骆人龙一听他们要索取《天魔宝录》,立即愤然道:“凭什么要把《天魔宝录》交给你你们”青城玄鹤一笑道:“令尊偷习《天魔宝录》受到制裁之事,近日来已是传遍天下,难免有那不肖之徒,仍对《天魔宝录》存着凯觎之心,前来抢夺,危害到少侠的生命,少侠如把《天魔宝录》交出后,便不会遭到任何骚扰了。”骆人龙冷笑道:“这样说来,你们还是一片好心!”落星堡田七不耐地道:“禁习《天魔宝录》乃是武林公意,希望骆少侠不要自误!”骆人龙冷冷一笑道:“二位说的话,倒是十分好听,只不知二位是否心口如一?”落星堡田七怒道:“骆少侠,请你把这话说得清楚些!”。骆人龙沉声道:“好鼓不用重捶……”青城玄鹤朗声截口道:“骆少侠是信不过落星堡和敝派在江湖上的信誉!”骆人龙嗤鼻道:“不仅如此!”落星堡田七年纪虽然较大.修养似乎还没有青城玄鹤好,已是忍耐不住,吼道:“有其父必有其子!道长,我们不必白费精神,对牛弹琴了!”口发一声清越龙吟,摇肩拔出背上的宝剑,剑锋出鞘,明如秋水,光芒四射,伸缩跳跃不已。骆人龙平生之中,只在这次护送乃父遗体回家途中,和舒家堡的人作过一次生死搏斗,虽说以一敌四,败得还不丢人,却因不知那四人的身份,无法据以衡量自己武功艺业的深浅,这时倒有与二人一斗的心理,当时,也把日月叟-生用以威震江湖的普通青铜长剑拔到手中,剑诀一捏道:“二位请!”青城玄鹤一笑道:“骆少侠豪气干云,可惜落星堡与敝派不惯以多为胜,贫道与七堡主任由少侠择一赐教好了!”骆人龙转注落星堡田七道:“你拔剑在先,我就先领教你们落星堡的繁星剑法!”落星堡田七见骆人龙先选他作对手,意念间,以为骆人龙看不起他,不由气得“嘿嘿”笑道:“你认为落星堡的繁星剑法不快么?那你就上来试一试吧!’’脚下-滑,已欺到骆人龙身前不及二尺处。骆人龙究竟是年轻气盛之人,火气一被挑了起来,那里还管三七二十一,当时举手一剑,直刺过去,口中大声喝道:“你不要拿年纪大来吓唬人,也叫你看看朝阳剑法的历害。”他武功本已不弱,在年轻一辈中,已算得上是佼佼者,此刻恨对方上门欺人,刺出的一剑特别强劲,剑风带起轻啸之声。落星堡七堡主田七见他出丰剑势,威力之猛,竟超过了他这种年龄正常情形下应有的程度,顿时不敢再轻视他,暗道:“怪不得日月叟骆-飞盛名数十年不衰,就凭他这个儿子的成就,也就有其过人之处。”右手剑化繁星点点,虚实兼用的还了一招。骆入龙大喝一声,长剑一柱擎天,手腕一振之间,透过田七剑光,剑尖幻出五朵剑花,分取田七五处大穴。田七冷笑声中,剑式一变,举剑盘空一旋,也洒出一片金芒,和骆人龙的剑光,交织一处。三十招过后,田七不由心烦,暗自忖道:“以我三四十年的剑术修为,对你一个年轻娃娃,竟讨不得一点便宜,岂不叫青城派的玄鹤见了笑话,弱了落星堡繁星剑法的名头。”其实骆人龙久战田七不下,心何尝没有相同的想法,自己学了一身家传绝学,连一个区区落星堡的七堡主都对付不了,将来还谈什么报仇之事!他哪里知道,田七的一手繁星剑法,在落星堡中,已算得上是前五名好手。他能和田七打成平手,传到江湖中去,已足令人刮目相看了。二人心目中各有想法,手底招式,也一招跟着一招的渐转凌厉。大约又过了一盏热茶工夫,兀自分不出胜败来。但在形势上看去,落星堡七堡主田七,由于虚名在外,生怕败骆人龙手中,无面目见人,在患得患失的心情作崇下,采取了守多于攻的打法,牺牲了不少可以取胜的机会。反观骆人龙,并不过份介意这一战的胜负,一意只在衡量自己的功力水准和出一口屈辱之气,朝阳剑法运转挥洒,反而使得得心应手,倍见威猛。象这样下去,时候一久,田七不见得就能保得不败。青城玄鹤当然不能眼看着田七在阴沟里翻船,既是同道出来,荣辱与共,当时长剑一挥,带着一道白光,投入两人缠绕交织的剑光中,口中发话道:“七堡主请暂退一步,待贫道也领教领教骆少侠的家传朝阳剑法!”田七趁机退出丈外,喘息吁吁地道:“道兄小心了!这小子确实还有两手。”骆人龙眼看就要战胜田七,这时玄鹤插手上来,心头大是恼怒道:“本少侠有言在先,连你们同上都不在乎,那里会怕你们的车轮战法?”手腕一振,先发制人,幻起朵朵剑花,剑光闪动,疾向玄鹤猛然刺出一剑。玄鹤被骆人龙说得不好意思,到底玄门中人,涵养工夫比较深厚,飘身退开七尺,让过骆人龙一剑,淡淡一笑道:“骆少侠不要作恼,你且先略作调息,我们再比这一阵好了。”骆人龙年纪虽轻,眼光却是犀利非常,单看玄鹤道人这份气度,便知他的剑术造诣,必较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高明得多。当时,心中一凛,马上收摄心神,狂妄之态尽敛,剑势一收,道:“看起来,你倒甚是通情达理!只可惜……。”玄鹤怕骆人龙说出不好听的话,忙截口道:“骆少侠,你现在可以运功调息了!”骆人龙硬生生把到口的话忍住不发,突然由浮躁中冷静下来,席地坐下,闭目调息,不过片刻时光,脸上便现出一片肃穆之色。玄鹤见了,不住的暗赞道:“此子年纪轻轻,遇事却能自我克制,看来我们三堡四派,将要遭到一个不易对付的对手了!”他虽然是这样想着,却没有出手害人的凶心,倒颇有正大门派的气度胸襟。骆人龙调息了片刻,霍的神清气朗地站起来,脸上平静得有如平湖秋月,微微泛起笑容道:“道长请。”横剑当胸,凝目平视,宁静中自有气概。玄鹤道人笑道:“贫道痴长几岁,还是骆少侠先请!”骆人龙道了一声:“有僭了!”左手一捏剑诀,右手长剑缓缓劈出,一反刚才和落星堡七堡主田七相斗时的猛烈急攻之势,劈出之剑,看去慢慢的,其实沉稳有若泰山。骆人龙一点不敢轻视玄鹤,已施出朝阳剑法的精奥之处。要知朝阳剑法之威力,并不在猛攻相拼,而全在能按朝阳逢勃,阳光普照之辉宏气势,作大开大阖的运转施为。想不到骆人龙在这方面,竟也有了六七分火候,怪不得他有时要自傲一点。玄鹤默然点头,忖道:“这才是朝阳剑法的精髓了!”当下,右臂探处,也缓缓刺出一剑。这一剑来势飘忽,如浮云掠月,看似劲力不足,却是青城青冥剑法中的精微之学,一招之间,含蕴着无穷变化,令人虚实莫测。骆人龙剑式沉稳,以不变应万变,式演“日正中天”,隐挟风雷之声,挺剑直逼而上。玄鹤叫了一声:“来得好!”剑势又变,绕身疾旋,把骆人龙圈在一片剑光之中。二人这一动上手,风云变色,打到二十回合后,人剑浑为一体,剑气如波涛汹涌,四周游漫,逼得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退出十数步外。将近百招之际,但闻一阵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双剑相触,骆人龙大喝出声,内力潮涌而出,想把玄鹤的长剑震脱出手。谁知,玄鹤的内力比他深厚得多,一股反弹之力应势而生,骆人龙反被震得右臂麻木,手中铁剑,再也把握不住,脱手飞出二丈开外,插在一株古树之上,人也踉跄退出五六大步。玄鹤剑势一收,态度安祥地这“承让了《天魔宝录》可以交出来了吧!”骆人龙看看空着的双手,这才真的体会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那句话的深意,对于自己将来复仇的艰巨,又多了一层认识,长叹了一声道:“罢了!”伸手怀中,去掏《天魔宝录》。玄鹤见骆人龙如此沮丧,不知怎的.竟生出了不忍之意,笑道:“骆少侠,你年纪轻轻,能在青城玄鹤手中走上百招始才落败,已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你要知足才对。”骆人龙这时满肚子怨气,那里听得进玄鹤的话,手中已搁出《天魔宝录》,只在思忖着该不该交了出去。他想到自己这身艺业,连清城派一个玄鹤都斗不过,如果没有这《天魔宝录》,将来要想找三堡四派算账,岂不是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懊丧之下,不禁大喝一声:“谁也莫想再得到《天魔宝录》了!”突然扬手,将《天魔宝录》向烈焰冲天的火海中投去。对方二人料不到骆人龙会有此出奇的举动,玄鹤急得顿脚道:“你……你……”蓦地,只见一条人影,从斜刺里掠空射到,“大鹏展翅”,在火苗中一起一落,手一探,已将《天魔宝录》抓在手中。再一腾身,转向暗影中掠去。“那里走!”玄鹤和落星堡田七同声大喝,扑身追了下去。”骆人龙经此一战,沮丧之余,对现实环境也认认得更清楚了。他坚定的自誓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就给你们十年耀武扬威的岁月吧!”他长身纵起,从那古树上拔回自己的长剑,消失在黑暗的林影中。骆人龙奔往的方向,不是黄山脚下,而是天都峰上-处极为隐密的所在。那处隐密所在,是他在五年前狞猎时发现的一个秘密,因为那里非常隐避,正是他逃避日课,独坐幻想的好去处,所以他自发现这地方之后,甚至在父母面前,都没有提起过。想不到,他今天竟要把这地方用作理首苦练家传绝学的避秦之地了。他在黑暗中奔行了半顿饭时光,来到一条山溪边缘。那条小溪,宽不过三尺,是从一座悬崖里钻出来的。他顺着山溪,走到源头,毫不考虑地跳入水中,因为溪水不深,说不上游泳和潜,他只是闭住气,隐在一个半在水面下仅可伏身而入的崖洞而已。说起来,’这崖洞的深度,不过五丈左右,有如一间极为宽大整洁的石室,那条流过中间低陷处的溪水来自石洞的里端。因为里端黑暗无光,骆人龙也没有进去过,不知到底还有多深多远。但是,外面这间石室;已是相当宽敞足够他起坐息的了。洞顶天生地有着三团发光的怪石,把全洞照得通明。顶壁离地面不过两个半人高,倒吊下来许多半透明的钟孔怪石,长的插入地下?有如支柱,短的不过数寸,象是怪兽的獠牙,长长短短,把整个石洞都挤满了,只有靠东边角上,还有一块方圆两丈左右的空地。那半透明的钟乳石,被洞顶上的怪光一照,发出一种不蓝不红的颜色,极为绚丽美观,启人幻想。过去,骆人龙便曾在这钟乳石林之内,穿行为戏。因为这石林的构成非常奇妙,有的地方必须侧身而过,有的地方,又得挨着地面爬行过去,有的地方又必须攀到洞顶,才通得过去,这种变化多端的阻隔,正迎合了一个少年好奇的心性。可以说,骆人龙不少宝贵的童年时光,都消磨在这里。但今天他决定隐居到这石洞里来的心情,却是完全两样,再也没有玩乐的成份,而是抱着艰苦卓绝,磨砺以须的苦痛。从这一天起,他便加倍用功地练家传绝学,把一天时间,当做三四天来用,不眠不休,日夜钻研。平时除-了必须出洞找寻食物以外,也绝不出洞-步,甚至把晚上睡眠的时间,都用在勤练内功之上。日月叟骆一飞一身武学,在近世江湖上,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骆人龙这一专心苦练下来,其成就之大,自非等闲,不过骆人龙自己还不觉得罢了。骆人龙在石洞之内,住了将近一年。一天夜晚,正当他略作休息的时候,忽有十只小白兔,从他身边一闪窜了过去。他这时,正感觉到肚中有些饥饿,而猎取回来的兽肉,因为放置太久,已有些变味,打不起兴趣去取食,这时见到了这只小白兔,不由食欲大动,立即纵身去捕捉,小白兔被赶得无处可逃,便在钟乳石林里,穿来穿去地乱窜。骆人龙也就展开一身功力,紧追不舍。骆人龙这次进入此洞,由于心情沉重,从未重温过童年时候在石林中穿行的游戏,如今年纪长大,身子长得又高又大,虽说工夫高了,但穿行起来,却没有往年那般利落和快速。在这种情形下,追逐小白兔,自是十分吃力,只追得精疲力竭,也没有摸着那小白兔一根毫毛。最后,他只好一叹作罢,仍以那不新鲜的兽肉果腹。但吃着没有味的死肉,那小白兔肥嫩的身子,更对他发出,诱惑,使他馋涎欲滴,他一发狠心,决意非把它捉到不可。于是一待精神恢复过来,立即又追捕起那小白兔来-为要增加速度,自然必须不时调整改善穿行石林的步法,和转身的动作。反覆运用几遍之后,骆人龙忽然停止了追逐,站在洞中央发起呆来。最后,他霍的跳身而起,象疯子一般向那小白兔连连作揖,喃喃地道:“呵!小白兔,多谢你的激发成全,使我领悟出一种神奇的身法,我再也不会伤害你了!”那小白兔却不知骆人龙在发什么神经病,吓得又是一阵乱窜,惊慌已极。从这一天起,骆人龙又多了一项练习身法的功课,同时也多了一份为小白兔准备饲料的工作。时间久了,他和小白兔已相处出了感情,烦了的时候,便和小白兔在石林中追逐为戏。又是一天的下午,骆人龙走出洞外,去猎取自己的食物,在他猎得一只梅花鹿回到山洞的时候,忽然发现小溪旁边,伏卧着一个汉子,把一颗蓬头乱发的脑袋伸在溪水之内,一动也不动。起初,骆人龙以为这人是渴到了极点,所以把头伸到溪中去喝水。但隔了许久,.仍不见那汉子站起身来,这才觉得有些不平常。再看他左臂下面,流了一滩鲜血,快要变成黑色了。骆人龙立即意识到,这人可能是死了,于是上前把那人翻转过来,果然,脸色发青,已经死了多时。这人年纪约在五六十左右,左臂被人一剑削下半截,身上也受了不少伤,想必是流血过多而致死的6骆人龙摇着头,在溪边挖了一个土坑,回头轻探双臂,捧起那老人死尸,走到坑边,正待放入坑中,忽听一声轻响,一块三角形银牌,由户身衣内掉了下来。同时,更瞥见那尸身怀中露出了半截书册,看那颜色,极是眼熟,于是顺手取了出来,放在一边,先把尸体埋好,然后才拾起那三角银牌和那本书册细看。.-看之-下,骆人龙的眼光,有些发直了,这本书册,不就是自己失去了的《天魔宝录》么!马上,骆人龙脑中又泛起了一幅景象,不管这死去的老人,是第一次的得主,或是换了二三次手以后的得主,想必风声传了出去,这半年来,就未曾逃出黄山地区,结果仍然被人围攻丢了老命,而最后鬼使神差地,竟又将《天魔宝录》送回到自己手中来。骆人龙想到这里忽然暗叫了一声:“不好!我不能留下痕迹,让人怀疑到这附近住有人。”于是,他又重新把那坟头铲平,在上面种了几颗小树,掩去新土,回到溪边,望着那滩血痕,本想用水洗去,后来又改变主意,觉得没有洗去的必要,让那血迹保持原状,至多只会使人认为那老人曾到过这里而已。如果用水冲洗,血水流入溪中,反而不美。因此最后,他就决定不理那些血迹,返身回洞。当他走到入洞的溪头时,却又有一个问题困惑着他。他入洞,是要经过一条一丈五六尺长的水道的,这叫他有什么办法,不把《天魔宝录》弄湿呢?想了很久,他才想出了。一个办法,先采了几片大的树叶,把《天魔宝录》包起来,然后,外面又包上层微湿的泥土,再外面又包上一些阔树叶,用草藤绑好,系在腰间,带着那打来的死鹿,和那块银牌,向水中跳去。但他身子刚刚跳起,尚未落入水中,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道:“妈!那边有个疯子投水了!”既然被人发现,骆人龙也不敢钻到洞中去,免得泄漏自己的住所,只好站在水中等待,准备先打发了来人再说。一条纤小的人影,首先射了过来,好快的身法,一闪身就到了溪边,直着又发出一声惊叫道:“啊呀!原来是个水鬼!”原来,骆人龙在洞中一住经年,头发已有尺来长,倒覆下来,盖住了大半边脸;同时,因为受了洞中那怪异光线的照射,使他那原本白晰的面孔,变成了紫酱色,加之衣服又穿了一年多,度过春夏秋冬四季,已是破烂不堪。骆人龙自己不觉得,这怪模样落在别人眼中,叫他一声水鬼,已算客气的了。骆人龙被说得很不好意思,尤其听出这声音是发自一个少女之口,心理上所受的威胁更大,也不敢抬头去瞧她,跳上岸就逃。但才奔出不过二三丈远,忽觉眼前人影一闪,一个身穿紫红色的中年美妇,已挡在面前。骆人龙慌得顿足定住身形,正想说几句话支吾过去,那美妇已是非常和霭地先开了口道:“你这位小哥不要惊慌,我们不曾有恶意的!”骆人龙并不是怕了她们,只因自己的功力还没有达得预定的目标,不愿招惹麻烦,所以才想先到别处绕一个圈子,再偷空回到洞中。现在既然被人家挡住,也只好豁开了,定住心神,文质彬彬地行了一礼,道:“小子有礼了!”行礼的动作,不但娴熟,而且有一种自然的洒脱之气流露出来。这种洒脱之气,会在一个这样的丑鬼身上出现,真大大出乎那中年美妇意料之外,她不免为之一楞,忘了回礼。这时,那最先发现骆人龙的少女,也已闪身过来,站在中年美妇身边。骆人龙这才看清了那少女的衣着面貌。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已是出落得美丽极了,大红披蓬,绿色短装,束着一条水红色的腰带,更显得娇艳动人。她抬起稚气未脱的秀容,叫了一声“妈!”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人倒还知礼得很嘛!”也不让她妈答话,接着,像似有了一个极大的发现,惊叫一声,又道:“妈!你看,他肤色虽然难看,人倒长得非常端正英俊的哩!”中年美妇显然对自己这个爱女,没有多大的管束能力,尽管口中喝叫着:“菁儿,文静一点!”脸上却是笑眯眯的,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菁儿也不管慈母的喝叫,只顾任性地盘问骆人龙道:“喂!小子,你年纪轻轻的,为什么就活得不耐烦,跳水自杀,要不是我眼快,叫住了你,你岂不完了,还不向姑娘道谢一声。”骆人龙见她装着大人的样子,说着娃娃的话,真忍不住要笑出声来。总算他身经大难,克制工夫也还不错,强忍住笑,道:“在下……在下姓马,草字恨生。”他边想边说,胡取了个姓名,随即又道:“多谢姑娘……唉!其实我并不是投水的!”那叫菁儿的少女秀眉一挑道:“你不承我的情也就罢了,你明明是投水,为什么偏说不是的?”骆人龙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道:“我是下去洗澡的!”菁儿自信心特别强,灵眸转了一转,嗤鼻道:”骗人!天下再怪的人,也不会穿着衣服洗澡!哼!哼!”骆人龙不惯说谎,自己认为蛮有理的事,竟经不起人家随便一挑,就挑出了毛病,却不甘马上服输,强辩道:“我是见有人来了,不好意思脱衣服。”菁儿娇笑道:“你这话更没有理由,你要是真懂得礼貌,就不该急在上时,你不会等一等再洗么?”停了一停,一翅小嘴唇道:“你有勇气寻死,为什么不敢说真话呢?”骆人龙被弄得啼笑皆非,用起破袖子,正准备作揖认错了事。那中年美妇却及时解除了他的尴尬处境,笑向菁儿骂道:“菁儿,不要胡闹了,为娘有话要问马少侠哩!”菁儿“噗嗤!”一笑,向骆人龙做了一个鬼脸,意似说:“这遭便宜你了,”骆人龙道:“大娘有何指教?”那中年美妇道:“你在这附近可曾碰到一个年老之人?”接着又如此这般,把那老人的衣着形貌,形容了一番。她说的,正是骆人龙掩埋了的那个老者。骆人龙心头怦怦而跳,有点心虚地道:“不,不曾见到这样的老人,我因打了一只鹿,所以跑到此处来洗鹿。”后面这句话原是多余的。骆人龙说完以后,就发现有些不对,正自提心吊胆,那青儿果然就抓住这个语病,笑得花枝招展地道:“早说是洗鹿,岂不就得了么!”骆人龙道:“姑娘也认为在下是投水的了?”菁儿道:“当然知道你不是投水的,天下那有投水的人会舍不得一只死鹿的,我就是看不惯你说话吞吞吐吐,像有满肚子秘密似的,所以才逼你一逼。”随之,又一指骆人龙左手中那个包着《天魔宝录》的叶包道:“这包是什么东西?’’骆人龙领教过她的难缠,于是改变说话的方式,以进为退道:“你猜也可以,打开看也可,免得我说了半天你又不相信。”说着,并把那叶包递了过去。”菁儿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掂了广掂,沈吟了一下,道:“里面一定是一只野鹅,你把泥土包起来,预准烧花子鸡吃的?”骆人龙暗暗舒了一口气,索性大方地道:“姑娘要不要打开看一看?”菁儿摇摇头道:“不用打开了,包好了又打开,会走失鲜味儿。”接着脸上笑得春花般地又道:“你舍不舍得请客?我和我妈都有点饿了,我去找柴火来烧,烧好了大家吃好不好?”也不管骆人龙同意不同意,提着那叶包就向溪边跑了过去,因为那里正有一株枯了的老树,可以取枝生火。骆人龙大惊,叫道:“不行,不行!快把东西还给我!”闪身追上前去。菁儿跑到溪边,蓦地叫起来道:“妈:快来看,这里有一大滩血。”那中年美妇一晃身间,竟比骆人龙后发先至地到了菁儿身边,正好把骆人龙挡在身后。骆人龙又耽上了一份心,一时也顾不得去抢《天魔宝录》了,心中打定主意,决定暂时静以观变。那中年美妇人在那血迹附近来回探查,骆人龙随着那中年美妇人的眼光看去,连自己都在原认为掩饰得很好的地方发现了不少毛病,心中立即更是紧张起来。那中年妇人果真算得上是观察入微的老江湖,猛地回转身来,两道棱芒向骆人龙脸上一落,语气变得冷冷地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马少侠,他老人家可是你把他掩埋了的?”骆人龙一见情形不对,出其不意地闪身抢回了《天魔宝录》正要纵身逃走,那知腕间一紧,已被那中年美妇扣住,但觉逆血回窜,劲力顿失,到手的《天魔宝录》,又被菁儿抢了回去,而且还轻啐了’一声:“小气鬼!”那中年美妇大约料定骆人龙跑不了,旋即又放开了骆人龙的手腕,脸色一正道:“马少侠,不要多心,小妇人决没有恶意,只要你把事实告诉我们!”菁儿在旁边冷言冷语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你这样畏首畏尾的,实在教人见了生气。”骆人龙叹了一口气,道:“不错,是在下一时不忍见老人暴尸露骨,将他埋了。”中年美妇一指那埋尸之处,道;“是不是就埋在那几棵小树之下?”’骆人龙点了点头,大奇道:“你怎会知道的?”菁儿起初:也没有看出来,这时一经母亲指出,很快便悟出了其中道理,卖弄聪明地道:“连这个都不懂,还跑什么江湖?”骆人龙因为要打破这个疑团,只好受了,等着她接下去说明。菁儿见骆人龙这次没有回嘴,认定他是服了她了,大为得意,笑道:“你不要看一株小小的树木,它们的躯干枝叶却都有向阳向。阴的习性,你粗心大意,把它们种反了方向,细心人那有看不出来之理?”这话不由骆人龙不衷心佩服,自认不如道:“姑娘真是聪明!现在才晓得我太笨。”青儿见骆人龙称赞她,更是高兴,连那叶包也不要了,还给骆人龙道:“唉!这鸡太小了,就我一个人吃都不够,还给了你罢,不过你分给我们一只鹿腿行不行?”骆人龙要回《天魔宝录》,暗中吁了一口大气,忙接口道:“一只鹿腿,没问题,投问题,在下礼当奉送。”菁儿“噗嗤!”一笑,道:“你现在为什么大方了,怕我妈找你麻烦,是不是?”骆人龙想起刚才抢夺《天魔宝录》的情形,怕她们母女心中存疑,利用这机会解释:“家母病中想吃花子鸡,所以……所以……。”菁儿笑着截口道:“呵!你原来还是一个孝子,真是多多得罪了!”骆人龙心中感到一阵惭愧,红着脸默认了,好在他的脸已经变成了紫酱色,纵是发红,别人也看不出来,否则,菁儿又不知会说出-些什么话来。那中年美妇蹙了一蹙柳眉,似是深怪菁儿把活扯得太远了,但又不忍责她。菁儿也真灵巧,笑道:“青儿话多,耽误了妈的正事,妈,你先说吧!”那中年美妇这才又向骆人龙道:“马少侠,请你把埋葬那老人的事,说得详细些。”她似是想从骆人龙话中听出什么端倪来。骆人龙这时也豁开了,除了瞒住《天魔宝录》的事没有说以外,什么话都说了,最后,还掏出那块三角形的银牌道:“在下还捡到这块银牌,是从那老人身子掉下来的,请大娘过目。”那中年美妇一见银牌,立即点头道:“这就是了,有这银牌为证,他老人家一定是我们的大伯了!小妇人多谢少侠埋骨之德了。”向骆人龙福了一福。骆人龙忙还礼道:“那位老人家既是大娘亲属,这块银牌还请大娘收回!”中年美妇人伸出手来,正预准接取银牌,忽然心中生起一个念头,又缩回手去,正色道:“承少侠好意埋葬我们大伯,无以为报,就请少侠收下这块银牌吧!将来少侠行道江湖时,也好叫本门弟子有所识别。”骆人龙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语言也变得生硬地道:“三堡四派之物,在下不敢领受!”用手将银牌丢给中年美妇。那中年美妇怔了一怔,恍然笑道:“请少侠不要误会,小妇人不属于三堡四派中人,这块银牌还是请你收下吧!”硬又把银牌塞给骆人龙。骆人龙仍欲拒绝,那中年美妇正色道:“如果少侠与三堡四派有仇,就更可以放心收下这块银牌,我们大伯可能就是死在他们手中!”这话已经说得够明显,骆人龙再也没有理由不收了。那中年美妇人待骆人龙收了银牌,招呼青儿道:“菁儿,我们也该走了。菁儿还记着骆人龙答应的鹿腿,不大想走地道:“妈!还有鹿腿哩!”那中年美妇拉住她笑骂道:“什么鹿腿!你真好意思要人家的!”双足一点,带着菁儿出去了丈远。菁儿还回转头来,做了一个鬼脸,嗤道:“小气鬼!将来你到红柳庄,看本姑娘大大的请你一次客。”两母女再次腾身,便投入丛林中,消失不见。她们始终没有提起《天魔宝录》的事,想必是不知道那老人会独得过《天魔宝录》。骆人龙抹去头上的冷汗,这才真的放下了一百二十个心,钻回自己的洞中。从此以后,骆人龙一连好几天都不敢走出洞外,生怕惹上无谓的麻烦。可是眼看鹿肉又吃完了,总不成老守在洞中挨饿呀,迫不得已,只好又冒险向洞外钻出。这次,他多留了一份心,人未站起,就先把头伸出水面倾听。他这样做还真做对了,头才伸出水面,便听得那边有人叫了一声道:“七堡主!快过来,这里有一滩血!”骆人龙不敢再往下听,倏地退了回去,对于三堡四派为了一本《天魔宝录》,竟在黄山搜查经年的精神,也暗感惊佩。骆人龙回到洞里,发现就在他不过离开了一忽儿的时间内,那只小白兔竟遭到了恶运,只见一只黄黄的东西,正在吮着小白兔的鲜血。骆人龙气得拔出长剑,猛刺过去,那只黄虎虎的东西,却早已先他一步,松开小白兔,溯着洞中溪水,飞快地跑到里面去了。小白兔死了。骆人龙却不忍吃他的肉,硬在洞内饿了三天。三天过去,骆人龙还是不敢出洞,以前不知道三堡四派中人在黄山搜查之事,走出洞去虽然冒险,却不怎样,如今既然知道了麻烦的事情就在眼前,如何还敢出去招惹?骆人龙苦心狐诣,志切亲仇,在羽毛未丰之前,怎能不事事谨慎。他只得放弃出洞的打算,而将脑筋转到那咬死小白兔的黄虎虎的东西身上。明明看着它朝洞内跑进去的,当然极叮能仍在洞内。同时,更不难推想到,里洞既能跑出一只黄虎虎的野兽,另外一定还有通路。这一想,那当初小白兔出现到洞中的谜,也一起解开骆人龙于是试探着溯着溪水向里面走去,越向里面走,越是黑暗。最后,索性用剑开路,象瞎子一样摸索而行。有-次,偶然不小心,跌倒小溪里去了。于是,他更连宝剑都不用了,就涉着溪水向前走去。也不知走了多少路?多少时间?’总之,连他这样的身体,都觉得有些疲乏了。继续走下去,他忽然发现前面可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像。越向前走,影像就越清楚,最后,竟然看见了雪亮的光线。走到有光亮的地方,只见又是一座石洞,洞中的情形,和前洞差不多,满是倒垂的钟乳石。洞顶上,也有发光的怪石,不过发出的光线,却是雪白的。洞中央,有一口清澈见底的水池,那条小溪,直达水池,溪水便是从水池内流出来的。凝视池中,看不出水源的出处,想必是由地下慢慢渗出来的水。他也懒得多想,转身去找寻出入的洞口。找了半天,终于给他寻到一个一尺左右方圆的洞口,洞外吹进一阵阵的新鲜空气,间或还夹有花草的香味。骆人龙俯身就洞口向外望去,只见老远有一团雪白的亮光,知道那就是外面的天光。不用说,那小白兔和那黄虎虎的野兽,也一定是从这洞口闯进来的了。骆人龙找寻食物的希望,至此已完全落空。他觉得腹中饥火如焚,口也渴得很。正好身边有一支倒悬的钟乳石,尖端半天半天才滴下一滴水珠,在地上积了一小泓清水,他便俯身把那泓水喝了。只觉这水入口生香,沁入脾胃,有一股阳和之气散发全身,马上腹中便不觉得饥饿了。骆人龙出身武林世家,虽然说不出这水的名称来历,但从这疗饥解渴的功能上,已知道此水的不凡。全洞像这种钟乳滴水,多得很,但骆人龙好奇地试了许多,却再也没有发现相同的水质。骆人龙现在不饥不渴了,由于前洞的钟乳石,曾给他悟出了一套奇绝玄妙的身法,所以,对于后洞钟乳石的排列位置,也特别留上了意。起先,他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试着穿行了两次,也未觉出有何玄妙之处。从任何一点看来,要想从这些钟乳上探求武功方面的奥秘,是不可能的了。不过,骆人龙对此并不气恼,这里既然可以解决饥渴的问题,他已心满意足了。、他按照自己家传心法,练了一回内功,发觉一股阳和之气,起自心肺间,功力竟是较前精进了不少。他挨次练完了自订的日课,最后又打开《天魔宝录》来研究。骆人龙手中的《禾魔宝录》,原是一册残本,其中缺少了一篇内功和半篇计谋,只剩下剑、掌、指三篇和计谋半篇。不论剑术、掌式、指法,统以“天魔”名之。天魔剑、天魔掌、天魇指,每一种都只有八招。全书图文并茂,解说得甚是精辟,一看就懂,绝无一般武学秘笈艰深难解之弊。骆人龙聪明绝顶,大致看了一遍,便已默记不忘,他兴冲冲地拔出家传铁剑,照着心中所记,舞动起来。他在没有实练之前,原认为这天魔剑法,极易学习,等到长剑一领,才发觉第一个招式,就比划不出来。那剑式蹩扭到了极点,尽管心中明白了,全身四肢的姿势,却没有法子摆成那种架式。不是手扭不过来,就是脚弯不下去。有时,手的式子做对了,脚的方位又不能保持正确。总而言之,这天魔剑法的招式,除非一个人的骨头都能软化扭屈,否则就莫想学得成功-骆人龙学剑不成,改学掌法,所遭遇的困难,完全相同。再看指法,指法的招式也是一学就会,可是等到吐劲发力的时候,才晓得这指法也练不成,因为用他自己的提劲运功方法,空有架子,却发不出半分力道来。骆人龙这才明白,要学《天魔宝录》上的武功,如果不会天魔内功心法,先改变自己的本质,使自己的身子能够适合天魔武功的扭曲需要,那是根本无法练成天魔武功的。由此,更可证明,他父亲当初就是想学天魔武功,也不可能练成。骆人龙空忙了半天,只累出满身大汗.天魔武功是一点门径都没有摸出来。出了汗,他便想洗澡,在石洞之内,因为无虞有人进来,他经常是不穿衣服的,所以心念一动,便跳到那池中去了。那条小溪,他曾经常在其中游进游出,当然想不到这池中的水,会与溪中之水,有什么不同之处。可是,当他跳入池中之后,却惊讶得连呼叫都来不及出口,人便冻得失去了知觉。等到他醒来以后,倒不以池水的寒冷为苦了。原来,这池中之水,竟是奇冷澈骨,与流到溪中后的水完全不同。幸好他事先巧饮了“灵石钟乳”,否则,那里还有他的命在?这是因为他体内的“灵石钟乳”,被体外的寒泉酷冷,引发了相反的抗力之故。时候一久,骆人龙反而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舒畅,恨不得整天浸在这池水之内,永远不再起来。但是,骆人龙不是安于逸乐的人,这些奇怪的事情,够他探索查究的了。他先移身到池边,伸手摸了一摸溪中的水,觉得溪中水温比池中高得太多了。这即是说,同样的水,在池中是奇寒澈骨,一流入溪中就变得不冷了。骆人龙一时想不出个中道理,只能承认这个事实。接着,骆人龙忽又感到有点受不了溪中的奇寒,慌得跳出池外,犹自冷得难受,他于是想到那钟乳石下的滴水,饮了有一种阳和之力产生的经验,便又跑去饮了几口。饮后,果然就又不觉得寒冷了。由于这现象,骆人龙试出了那奇怪的钟乳滴水,有祛除池水奇寒的功效。几次试验之后,骆人龙更发现,泡在池中的时候,他的身体便象是泡软了的面筋,可以弯曲向任何一个方向。大喜之下,他就在池中练起天魔剑和天魔掌来。就这样,他还是练了半年,才练熟那些招式。但使人泄气的是,那些招式,他只能在池中练,一离开池水,身子便不能随心所欲,完成剑招掌式的姿势。还有一点,骆人龙在水中所熟练的剑招掌式,照样也是发不出内劲,徒具形式。所以归根结底一句话,关键都在天魔内功心法之上。骆人龙是一个不甘认命,而且有毅力,肯用脑子去思想的人。《天魔宝录》终究是由人研创出来的,人家能够有这种悟性,创出这种武功,自己也是人,而且已经有了半部《天魔宝录》,已是讨了不少便宜,难道竟笨得连这些现成的剑术掌法都学不成功么?骆人龙也是个死心眼的人,有了这种想法,便把全付精神用于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上。他在池中练习天魔剑式掌招的时候,便试着变化体内的气血运行,循外形的招式,反其道而行,去发掘适合这些招式的内功心法的奥秘。有时练得烦了,想得苦了,就在钟乳石林之中,游荡穿行。穿行次数多了,那钟乳石林间的经纬,便深深的印入了他的脑中,他就是闭着眼睛,疾步而行,也不会碰上任何一根石-了。时练,时辍,时行,时想,时间象流水般溜过去。终于骆人龙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渐渐觉出,他在石林间穿行的路线,就等于是人身经络脉道的分布运行,只是和他家传的内功心法,有几处运行脉道不同罢了。同时,他又联想到,前洞的钟乳石林之中,既隐含着-种极为玄奥的身法步法,这内洞的钟乳石林,也可能是一种极高内功心法的模型。自己能碰到这石洞中来,过去又何尝不可能有人碰到这石洞中来。如果过去来的那人,是一位武林奇人,那么前后洞的钟乳石林,就可能是他费过一番心血加以人工布置的绝学了。骆人龙想到就试,先照体会出来的运功脉道经络路线,试行练了一会内功,这一试之下,立即发觉这种运行气血的方法,所收的效果,比他原来的内功心法,不知高明了多少倍。顷刻之间,便进入了物我两忘,天与人会的境界。骆人龙大喜之下,便又跳入池中,用这种调气心法,试练天魔掌剑。最初,虽然仍有发不出劲道的感觉,但经过几次修正以后,已能运剑生风,出掌有声了。骆人龙在池中练得得心应手了,又试着移到池外练习。这种内功心法果然神奇得很,就是离开了池水,也一样可以将《天魔武功》运转施为自如,毫无不适的感觉。骆人龙当然不知道这种内功心法,乃是一位前古异人,受够了《天魔宝录》内天魔心法“反筋逆血”变性之苦,后来无意间,发现了这座山腹仙洞,用池中永寒之水,涤去了恶念名心,又饮服了“灵石钟乳”,恢复了人性天和,于是坐关数十年,揉合正邪二家之长,悟创出这种“天元心法”,为结善缘,就洞中钟乳石林,添减移置,把一生心血结晶“天元心法”蕴藏其中。同时,又把一套深为自满的奇妙身法,留在前洞。那异人,功力深厚,举手投足便有溶金化铁之威,所以,那钟乳石林,虽经过他人工修葺,如非绝顶高手,象骆人龙目前这点成就,是不易看出来的。骆人龙一意自强不息,脚踏实地地苦干,不作那好高骛远的空想,却偏被他得到了这份奇遇。假使骆人龙不遭逢逆境,励志上进,他纵是爱好这洞中的奇景,至多不过是时来过从,洗心涤性而已,那会得到这大的好处。骆人龙就从这一天起,算是走上了他人生的康庄大道,在洞中,饥渴时可饮用“灵石钟乳”,根本就用不着再到外面去觅食。难你洞外闹得天翻地覆,他是一概不闻不问,只专心苦修“天元心法”,和家传朝阳剑法并《天魔宝录》上的工夫。《天魔宝录》上的工夫,剑术和掌法最难练,虽然两者合起来总共不过是十六招一百二十八式,因其奇奥乖巧,处处走的是出人想象之外的偏门,大违天道运行的常轨,所以学起来,艰苦困难倍于任何武学。单只这两门工夫,差不多就耗费了骆人龙将近二年的时光,才练至精化之境。至于指法,虽说也只八式,而真正用以却敌的,其实只有一招。其余七式,不过是激发喜、怒、哀、惧、爱、恶、欲七情的手法,要诀领悟以后,倒是不难施展。计谋篇,是心计之学,不比学习武功,须要苦练,只要领悟了它的精要,神髓,加上自己的心灵性巧,运用之间,自然圆妙,并没占去骆人龙多少时间。骆人龙刻苦自励之下,过了三年无天无日的生活。如今他在功力方面,虽说不上已然大成,但已是江湖上不可多得的高手了。因为,他毕竟修习的时日太短,有许多别的因素,是要向经验中求取的。就这样,也都得归功于“天元心法”和“灵石钟乳’’之神奇助力。要没有天元心法,骆人龙练成“天魔宝录”的可能性,就非常渺茫了,纵使他以绝顶的聪明,无边的毅力,以反逆的因果,悟出了“天魔内功”的练法,其结果,心性也一定全变,真的成了江湖上一大天魔,再也不能保有他纯真的本性了。又如果没有“灵石钟乳”培元清心的神效,骆人龙要把“天元心法”练到今天的境界,纵使“天元心法”兼具正邪之长,有速成之利,至少,也得二十年的时光。不过骆人龙就得了这大的好处,他已是非常满足了。这座洞府神奇地造就了骆人龙,骆人龙全副心力都用在武功的研磨上,对于这神奇的洞府,懒得去了解,事实上,他也没有时间去求得了解。就在入洞四年后的一天晚上,骆人龙抛下那神奇的洞府,在繁星皎月相迎之下,回到了大自然的怀抱。这时,骆人龙的衣服已经破烂得再不能披在身上了,只好赤着上体,在腰间围了一块鹿皮。右手,握着他父亲日月叟骆一飞一生行侠常用的铁剑。左手,握着夹有双亲遗嘱的《天魔宝录》和那块三角形他展开身形,长发飘飘地回到了故居之地。慈母和三叔流霞叟邱永信的坟头上,已是杂草丛生,高过人头。骆人龙心中-阵酸楚,拜倒慈母墓前,祷告道:“妈!孩儿就要下山去了,请您暗中佑护我吧!”又转身向流霞叟邱永信的坟前,默祷道:“三叔!你看着,中原四皓中的人物,是不容许任何人轻侮的!”最后拔出长剑,把二座坟头上的杂草扫光。他接着又回到被自己烧了的草卢前面,断垣残瓦,劫迹犹存,他摇头叹息了一阵,忽然跳入遗址,用铁剑挖出一包东西,里面是慈母的首饰,和一小串金叶。这正是骆人龙目前下山,所最需要的。黄山地区,骆人龙非常熟悉,接着,他又来到一家猎户门前,趁屋中人梦中未醒的时候,取了他们一套衣服,留下一片金叶,作为代价。当曙光初现之时,骆人龙已经踏上了山下的官道。他一身猎人打扮,头上挽着一大把头发,紫色面孔上,长满了胡须,一个非常俊秀的人,成了不伦不类,恶形恶像,令人不敢接近的怪物,却又吸住所有行路人的视线。骆人龙原是极爱整洁的人,见了人家对他敬而远之的样子,自己也觉好笑,于市集上,整了容,又换了一身衣服,除了脸上的紫色无法可想之外,在仪态上又是风度翩翩的了。这个风度翩翩的人,很快便在武林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芜湖城北近郊,临江的地方,有一片瘠土,平日寸草不生,极是荒凉。四年前,突然有人在这片瘠土上,建起了-座大坟,坟前立了一块大碑。但并不是墓碑。一条笔直的大路,由官道直达坟前。在那条大路与官道接衔的地方,耸立着一座石牌坊,牌坊横柱上,刻着“警世戒妄”四个大字,血红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坟前那块碑石上,刀剑交叉的顶头处,也是刻着“警世戒妄”四个字。碑上有序有文,大意是说,日月叟骆一飞不顾武林公约,擅练《天魔宝录》,为其盟弟金风叟柯正雄等三老站在公义立场,杀之除害。为儆傲尤,所以把日月叟骆-飞葬在这里,以为野心者殷鉴。署名立碑的,是三堡四大门派。由此可见,四年前金风叟柯正雄和飞云叟李守义在发现日月叟骆一飞含冤受屈的事实后,并未能说服三堡四派,他们仍是一错再错地操纵着武林中的视听。这天,夜暗之后,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俯伏坟前,恸哭了半个晚上,临去的时候,拂袖抹去了石碑上的字迹,用天魔指力,龙飞风舞地写了“是时候了!”四个大字。同时,又用掌力震倒了横跨大路口的石碑坊。这件事,立即震动了三堡四派,也波及整个江湖。大家都已意识到,这是什么事情的前奏了!三堡四派,原都知道会有这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得这样快!更没有想到,将要出现的人,其功力竟会有这样深厚!于是,三堡四派高手四出,找寻他们想象中的人物。舒家堡二堡主舒伦,落星堡七堡主田七,青城派玄鹤道长,以及舒家堡徒众中,过去曾见过骆人龙的人,都奉命负起了寻找骆人龙的任务。另一方面,中原四皓中仍存的金风叟柯正雄和飞云叟李守义,也正展开了找寻骆人龙的工作。可是,任由他们踏遍了天涯海角,却连骆人龙的气味都没有闻到一点。一阵风过去,又平静了半年。半年后的一天晚上,三堡四派中的重地,同时发现了一张白纸红字的贴示,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血债血还!”显见,这生事的人还有同党,否则,再高的轻功,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跑遍三堡四派。三堡四派有些寝食不安了。最使他们提心吊胆的,就是以他们三堡四派之力,至今都查不出骆人龙的一丝形迹。这对他们来说,多少有一点讽刺的意味。骆人龙就象天际神龙,人未出面,已弄得三堡四派心神不宁了。原来,骆人龙一下山,便听说父亲遗体被三堡四派葬在,芜湖城外,用作“警世戒妄”,-切都与流霞叟邱永信临终时所说的话相吻合。这真是“是可忍,熟不可忍”。他忍抑四年之久的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猛然犯滥而暴发了。于是,他直奔芜湖,毁去了石碑,击倒了牌坊,勉强出了心中第一口恶气。当他悻悻地腾身欲行离去之际,突由斜刺里闪出一条人影,快疾如风,毫无声息地落在他的面前。骆人龙功劲一提,俊目电射般落在来人身上。只见这人脸上蒙着一条黑色手巾,看不出面貌,两道亮晶晶的棱芒,也是不住地向他打量。双方都是不言不语的,相对互视着。骆人龙始终沉住气,不言不动,掌力却已提得更精纯了,只要那人一有侵犯他的意图时,他是不惜出手,先发制人的。最后,那人象是下了某种决心,先开口说话这“尊驾可是姓骆?”骆人龙暗吃一惊,赶忙凝神镇静下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地道:“尊驾为什么阻住我的道路?”那人见骆人龙答非所问,似乎也不打算多问了,只冷哼一声,道:“尊驾可敢随在下前往一个地方?”骆人龙心念疾转,要说这人是三堡四派中人吧,应该没有蒙住面孔的必要,而且如果要对付自己,也用不着另外找一处地方,目前,就已有足够的口实了。要说他不是三堡四派中人,那么又会是谁呢?谁?谁?谁?“呵!”他想起红柳庄的那个菁儿了,这人莫非是红柳庄来的?但是红柳庄并不知道我姓骆呀!于是这个想法,马上就又被他自己推翻了。那人见骆人龙久不开口,冷笑道:“我看你功力不弱,为什么胆子这样小!”派激将的轻蔑口吻。骆人龙哈哈大笑道:“你既要请煞神上门,本侠只好照顾你了。”笑声一顿,沉声道:“前面带路!”那蒙面人说了一句:“有种!”回身向芜湖城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