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鹏颤声道:“姓牟的,你可得君子一言,我已经照实的告诉了你。”牟汉平双眉陡然一耸,单掌疾出,闪电般印在秦鹏前胸。秦鹏瘦削的身体陡地一震,随即瘫软在地,双退抽搐一下,瞬息气绝死去。牟汉平抬头仰望着天空,低低祝祷道:“爹,你在天之灵明鉴,孩儿一定要将参与灭门屠杀的人,尽数击毙,爹,孩儿不孝……”他渐渐哽咽不能成声,最后,强压着心中悲痛,续道:“目下江湖人心险恶,实在使人寒心,在报却你老人家血仇之后,孩儿不愿涉足江湖是非,意欲遁入空门……”就到这里,陡觉浑身一震,猛觉一个声音大声怒斥道:“胡说,受了一些挫折,你居然就这么畏缩退避了吗?”牟汉平蓦地冷汗交并,原来却正是父亲牟承宗威严宏亮的声音。牟汉平喃喃应道:“可是……”又听牟承宗以他一贯威严而宽宏的声音喝道:“不要再说了,我牟承宗一世英雄,我儿若是个懦弱的畏缩的鼠辈,那我死也不能瞑目,再说,我辛苦一生,创立青龙帮,意图反清复明,光复汉室,我的儿子不能继承我的遗志,那我养子何用?”牟汉平立即汗流浃背,他抖声低声应道:“是!”蓦地,牟承宗的声音,又十分柔和慈爱的道:“孩子,你要继承我的遗志,以天下兴衰,武林荣辱为己任,振兴帮威,承继父志,都看你的作为了。”牟汉平沉重的点点头,又听牟承宗语声深沉的道:“孩子,世道固然险恶,但只要你行端走正,到底正能胜邪,千古至理不变,为父养育你一番苦心,你可不能辜负我的希望啊!”牟汉平默默的垂着,恭聆教诲,就似他幼时在老父膝前依偎默默聆教时一样,他一时又像回到童年那温暖和乐的境域里,凝凝的伫立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身侧响起一阵粗洪嘹亮的大笑,使他蓦地由幻觉中惊醒过来。他霍地转过身,只见丈余之外站立二人,那个虬髯乱张的魁伟老者,却正是铁狼堡主铁步同胞弟铁应龙,他止住笑声,向牟汉平得意的洪声道:“哥儿别来无恙?”牟汉平冷冷的望着他,那老者一指身旁的身着黄色长袍的六旬老人道:“这位是金陵金狮堡金堡主,哥儿想必尚未见过……”牟汉平冷冷道:“见没见过皆是一样。”那黄袍老者闻言勃然作色,铁应龙又暴出一阵大笑,向黄袍老人道:“金兄不必与这娃儿一般见识。”说着,转边头又向牟汉平道:“真是何处不相逢,咱们又遇到啦!”牟汉平冷木的道:“怎样?”黄袍老人冷哼一声,严峻的道:“樊川虎骨坳,你凌辱我的门人,如今又对老夫这等无礼,你胆子倒真不小。”牟汉平低低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虎骨坳的情形?”黄袍老人金振丕道:“情形我早已知道,我问你,邱伯起现在哪里?”牟汉平尖刻的道:“你要寻他吗?”黄袍老人怒声道:“我只问你他现在哪里?”牟汉平冷冷的道:“你先回答我的话。”金振丕嘿嘿一阵干笑,厉声道:“你这娃儿当真不知好歹,今日老夫倒要教训你一下,以免日后你再目中无人……”说着,缓缓抬起右手,力聚指尖,转眼就要击出,牟汉平蓄势凝力,双目注定,也聚力双拳,预备迎头还击,情势正值到箭拔弩张,一触发之际,铁应龙突地洪声大喊一声,道:“且慢!”金振丕放下手掌,沉声道:“铁兄为何阻止兄弟出手?”铁应龙道:“金兄稍安忽躁,兄弟正亦极欲得此子而甘心,以报杀兄之仇,焉能无故阻你出手,只是……”说着,附耳向金振丕轻言数语,金振丕面色微变,铁应龙突地哈哈笑着向牟汉平道:“哥儿怎能这般无礼,要知江湖最重长幼之分,你如此岂不太显狂妄无礼么?”牟汉平冷冷道:“铁老儿,你无须假扮长者,说些废话,牟某早已洞察你们这些武林长者的卑污心肠。”金振丕怒喝一声道:“住口!”牟汉平卑屑的望他一眼,道:“金老儿,你少装模作样,牟某不吃你这一套!”金振丕怒极而笑,向铁应龙道:“兄弟实在忍不下这口,不管是谁在此,金某非要出手教训这厮不可。”蓦地,林外一蓬树丛后,传来一阵沙哑苍老的话声,道:“孩子,有人出手要教训咱们呢,你看怎样?”一个稚嫩的童声,道:“呸,这双秃老狮子,凭他也配!”那苍老声音哈哈笑道:“对,这双秃老狮子,他真不配,但他已经骂到咱们爷儿头上了,你看怎么办?”稚嫩童声道:“这还不容易,等会剥他的皮就是了。”苍老声音道:“对,等会剥狮子皮。”说到这里,声响顿时消失了,金振丕暴跳如雷,骂道:“什么东西,在此装鬼作怪辱骂老夫,滚出来!”铁应龙听到那老小二人的声音后,脸色一变,这时突然敞声大笑道:“可是老耗子吗?请出来一叙如何?”突地,蓬树后又传出那苍老沙哑的声音道:“孩子,狼给狮子作伴呢,这样说来,狮狼是同一阵线了,你说怎么办?”稚嫩的童声道:“先剥狮子皮后再宰狼也就是了。”铁应龙闻言,将脸一沉,道:“殷兄,这是你的哥儿么?”蓬树后一阵簌簌微响,转眼间走出一老一小两个人来,那老者白发白须,五短身材,生得兔耳猴肋,相貌至为滑稽;小童年约十四五岁,双眼灵活如珠,不住的转来转去,正是银鼠堡堡主殷松父子。牟汉平两眼森寒的望着殷葆玲一动不动,殷葆玲见状怔得一怔,又听铁应龙沉声道:“殷兄这哥儿可是令郎吗?”殷兄干咳一声,道:“不敢,老狼可是看中他这一身嫩肉了。”铁应龙寒声道:“你我兄弟,说笑几句倒也无妨,此儿乳臭未干,出言毫无顾忌,这也是殷兄的家教吗?”殷兄打个哈哈,道:“我的家教何止这种,多啦,你这只老狼若是看我碍眼,尽管发作就是。”铁应龙两眼锐利的向殷松望了一会,突然敞声一阵大笑道:“老耗子还是这么嘴硬,我那能跟他一般见识,殷兄是路过此地么?”殷松道:“也可以这样说,两位敢情是专到这里来了?”铁应龙道:“我们也是路过此处。”殷藻玲抢道:“那好极了,爹,我们不是还有急事不能耽搁吗?那……咱们走吧!”殷松道:“好,走吧!”铁应龙立时喜形于色,连忙道:“原来你父子有急事在身,兄弟自是不敢相留,日后有暇,到我西凉一叙如何?”殷松道:“与狼有约,凶多吉少,免了,免了。”铁应龙强忍着满腹怒气,并示意金振丕忍耐,心里恨不得殷松父子赶快走远。忽听殷葆玲喊道:“喂——”铁应龙一愕,转头望时,却见殷葆玲对牟汉平喊道:“你楞在这里干什么?不走么?”铁应龙大怒,但仍按捺怒火不曾发作,又听殷葆玲道:“你师父到处找你,你不知道么?”牟汉平不理不睬,殷葆玲又道:“好,你不信……爹,咱们走吧,反正信带到了,邱前辈不会怪罪咱们就是了。”铁应龙和金振丕面面相觑,铁应龙急急道:“哥儿说的是南拳邱前辈吗?”殷葆玲讥诮的道:“关你什么事?”铁应龙的乱髯张了一张,殷葆玲转向他父亲殷松道:“爹,你看咱们回到那间关帝庙向邱前辈回禀一声,还是先去黄陵办事?”殷松装作严肃的道:“先去回禀一声好了。”他们父子这样一唱一和,不只牟汉平心中大动,铁应龙和金振丕更是面色变个不停,他二人低声附耳细语一会,铁应龙扬声道:“铁某和金兄尚有一事未了,殷兄,咱们就此别过了。”说完,望了牟汉平一眼,和金振丕双双跃起,瞬息之间,没入林后丛草之中。待得他们走,殷松哈哈一阵大笑,抚着葆玲的肩头,笑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的家当全让你承受啦!”殷葆玲道:“不这样,这两个老家伙能跑得这么快吗?”牟汉平冷冷的道:“这么说,你是有意戏弄在下了?”殷葆玲先是一愣,随即嚷道:“你这人真不知好歹,我不这样吓他们一下,他们能放过你吗?”牟汉平斥道:“他们对我如何,自有牟某自己承当,谁要你使刁弄诈,多管闲事?”殷松父子面面相觑一阵,殷葆玲怒道:“你这人真不可理喻,我真奇怪娘姊怎会看上你!”说着向他父亲道:“爹,咱们走,真没见过这种人!”牟汉平暴喝一声道:“站住!”殷葆玲瘦小的背影霍地一震,登时煞住脚,尖声叫道:“怎么?这么大呼小叫,你人吃人吗?”牟汉平厉声道:“荆娘现在哪里?”殷葆玲道:“这就奇了,你问我,我问谁?”牟汉平恨声道:“好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耗子。”殷葆玲怒道:“放屁,你干嘛骂人?”牟汉乎道:“我问你,是你向凌云崖送信,秘告韩梅蕊的行踪吗?”殷葆玲听后一楞,尖声道:“什么?”牟汉平双眼满布血丝,面目狞恶的厉声道:“是荆娘叫你向凌云崖密告韩梅蕊的行踪,叫你……”殷葆玲愤怒的道:“你胡说!”牟汉平道:“大丈夫敢作敢当,不要做出这种鼠辈伎俩。”殷葆玲冷笑道:“不用说这种小事,纵使刀山油锅,银鼠堡的人也不会畏缩。”殷松站在旁,一直都没有说话,这时眼见儿子如此气概,不禁得意的捻须微笑起来,又听殷葆玲道:“但你不能胡乱牵扯别人。”牟汉平切齿道:“那么说,不是荆娘指使你了?”殷葆玲道:“不错,是我想出的主意,也是我去密告的,怎样?”霎时,牟汉平满脸全布杀机,他缓缓的握起拳头,殷松见牟汉平如此,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他暗暗蓄力戒备,缓步走至葆玲身后,却突然见牟汉平满布杀机的面也忽地苍白下来。他缓缓的放下手掌,嘴唇颤抖着,过了好大一会,始咽声说道:“你可知你把她害死了么?”殷葆玲默默的望着他,半晌,道:“但,你可知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和这么多女孩子交往,娘姊心里是怎样的痛苦吗?”牟汉平浑身颤抖着,殷葆玲又道:“你怎不想想,你这样迟早会害死她?”牟汉平佝偻着身体,双手不住的颤抖着,这样过了一会,他突然转过身体,疯狂的穿过树林向西奔去。殷松父子两人呆了一会,殷松叹了一口气,道:“怎么样,爹老早就告诫你了,这年头不能管闲事,好处落不到,有罪过,可都是你一个人的了。”且说牟汉平狂奔下来,已不辨方向,是时,日已过午,不只心中悲痛难抑,腹中更是饥肠辘辘,他头脑一片空洞,一时分不出是恨这世道,亦是怨这世道的人心险恶。殷葆玲的陷害韩梅蕊,是恶意吗?论说不是恶意,他只是希望能替荆娘解忧去烦,一种天真的陷害和报复,而这样却害了韩梅蕊,害死了她。人往往是在无意识中铸成错误的,这就是一例,但能饶恕吗?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去杀了殷葆玲为韩梅蕊报仇吗?可是他刚才又放过机会了。他却切齿的怨恨着自己,他一路想,一路狂奔,突然,前边不远处有数幢茅屋映入眼帘,腹中的饥饿使他不知不觉的把脚步放缓了。茅屋门前拴着两匹骏马,马鞍也未卸下,马在悠闲的踢脚摆尾,啃着地上的青草,牟汉平皱皱眉头,想道:“这也许又是凌云崖的爪牙吧?”想着,脚步倒并未停留,他径直奔到茅屋门前。有屋门前,他抬眼向内一声,只见屋内的方桌旁,大马金刀的坐着两个汉子,俱都生得豹头环眼、浓须绕腮,形相威猛异常。那二人正在高声谈论着饮酒,一个农家装束的妇人,畏缩的躲的墙角炕沿上。坐在右边的那个汉子一眼看见牟汉平,立刻招呼道:“喂,哥儿,进来,进来陪爷们喝两盅。”另一个大汉笑骂道:“老黑,你这家伙总是改,看见了这种年轻小伙子就犯病。”那被称为老黑的大汉道:“虎子,你别昧心说话,像这么标致的娃儿,生得一生细皮白肉,不比娘们强?”虎子笑道:“强在哪里?”老黑道:“你想知道吗?等会叫你尝尝滋味。”说着,又向站在门口的牟汉平道:“你这小免崽子是聋子吗?大爷叫你进来,还不快点!”牟汉平脸色冷冷的望着他们,老黑煞时暴跳如雷,跃起就要过来抓他,那虎子笑着拦住道:“老黑,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老黑环眼一睁,道:“怎么是我的不是?”虎子道:“常言道:怜香惜玉,你懂吗?爱这个调调儿,就得懂其中三味,像你蒲扇似的巴掌往他身上一搭,岂不要把他压扁了,像这种细皮嫩肉你得轻点才行啊!”老黑哈哈笑道:“虎子,有你的……”虎子抢着向牟汉平道:“哥儿,不要怕,来,只管进来。”出乎他俩的意料之外的是,牟汉平竟毫无怯色的昂然走进屋来。老黑眯着两双色迷迷醉朦朦的眼睛,不住的向牟汉平上下打量着,一边不停的嘴中“唔唔”有声的赞叹着。牟汉平冷冷的道:“出去!”老黑迷糊的应道:“出去?出哪儿去?就在这儿好了,这儿铺的盖的都有,等我把他们两人撵走……”他一边说一边就把一个庞大的身躯偎了过来,虎子哈哈的狂笑着——蓦听惨嚎一声,老黑牛样的身体箭疾飞出院中,在地上数下翻滚,再也没有声息。虎子戛然止住笑声,张大的嘴,一时再也合不拢来,他痴痴的向牟汉平望着。牟汉平缓缓的转过身,面向着他,冷冷的道:“你愿意怎样的死法?”虎子痴痴的坐着他,牟汉平厉声道:“说!”虎子吓得浑身一抖索,登时清醒过来,他呐呐的道:“你,你是谁?”牟汉平严厉的道:“快说!”虎子双膝一软,“卟”地由椅子上滑下来,跪在地上,牟汉平眼光如刃的盯住他,冰冷的问道:“你们是凌云崖的吗?”虎子连忙道:“是,是,小的正是凌云崖的徒众,属开山掌狄老爷子管辖。”牟汉乎心中陡地一动,立时放缓声调道:“噢,你起来,你可知崖主现在哪里?”虎子如奉圣谕,慌忙爬起,连声道:“知道,知道……”蓦地,脸色一变,疑惑的问牟汉平:“相公想会崖主吗?”牟汉平故作平淡的道:“也不是想,假若她在近处的话,我就探望她一下,前几天遇到开山掌狄老爷子,崖主叫他带信给我,有事即到此地寻她。”虎子恭敬的道:“不知相公和崖主有如此渊源,方才得罪,真是该死。”牟汉平道:“这事已经过去,不必再提了,你可即速带我前去。”“噢。”虎子听说恭敬的让开路,牟汉平转头望了那妇人一眼,迟疑一下,昂然转身向屋外走去。虎子在背后紧紧的跟着,谄媚的道:“相公刚才那手功夫怎么那么厉害,依小的看,那西凉来的戚老爷子都不一定能这么厉害。”牟汉平“唔”应了一声,虎子又道:“开山掌狄老爷子大慨也给您说过吧?最近江湖上出了一个年轻好手,据说崖主都不一定有把握胜他,说这人不过二十余岁,却得了天下两大奇人的武功。”牟汉平缓声问道:“那是谁?”虎子兴高采烈的道:“就是青龙帮的少帮主牟汉平。”牟汉平脸色一正,哼了一声。虎子忙道:“相公,你不信吗?我也有点不信,按说纵使他从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不过练二十年吧,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说着,他突然住了嘴,望了牟汉平一眼,道:“不过也不一定,像相公年纪轻轻的就有这么好的功夫,我想就凭你刚才那手就比他强。”牟汉平又哼了一声,虎子越说越有兴致,又道:“他们还说那人身上藏着一件宝贝,这件宝贝是一本书——以前好像听他们说是块玉-,不知怎么现在又变成一本书了。听说那本书真是天下第一奇宝,谁得着了,武功就能天下第一,所以咱们凌云崖的人整个出动,就是为抢他这本书。”牟汉平故意平淡的道:“抢到了么?”虎子道:“抢到不就好了,能抢到咱们不老早就回山了,还在这里耗什么?这个鬼地方,一片风沙,人烟又少,哪像在咱们山里热闹。”牟汉平应了一声,虎子又道:“听说那人不只武功好,还有一个奇人替他掌腰,就是崖主,也只是背后计算,不敢正面把他怎么样!”牟汉平声音冰冷的道:“快到了吗?”虎子楞了楞,注意的看了他一眼,见他脸色不善,不敢再多说话,连忙应道:“快了。”两人就此疾奔起来,那虎子脚程倒不慢,可见武功尚有根底,不一刻工夫,前面黑沉沉的一片挡住视线,牟汉平细一辨认,原来就是不久前和荆娘追赶金色灵獒,来过的那片庞大树林。牟汉平故意道:“你带我到此地来干什么?难道崖主驻留在树上么?”虎子笑道:“那怎么可能,您别问,自管跟我来,这里边自有天地,别人根本没有办法找得出来。”于是牟汉平跟随着他穿进树林,在林中二人披枝拂叶的默默前进,突然,牟汉平心中一动,他鼻中又隐隐的闻到了那种奇异的花香。他仔细的嗅着,细辨方向,觉得似是由西南方传来,但又觉得不是,那香味忽浓忽淡,很难捉摸,蓦地,虎子低声惊呼一声,道:“有警,少林悟性禅师放出他的凤脑香了。”牟汉平故意问道:“凤脑香?”虎子急急道:“是啊,这是悟性禅师的一宝,分有毒、无毒两种,有毒的在对敌时放出,敌人闻到开始不觉得什么,慢慢会真力涣散、头昏脑胀,无毒的是放作信号用的。”牟汉平恍然大悟,虎子催道:“相公,快走!”于是两人继续前进,不久,一阵兵器相击的响声隐隐传来。牟汉平蓦地煞住脚,道:“虎子,你留在这里,听这声音,定是敌人来袭,已经接战,我得赶去接应,你只把进去的路径告诉我就是。”虎子呐呐的道:“那,那……”牟汉平怒道:“快说呀,迟了若有差错……”虎子道:“好吧,你由这里去,前边不远,有棵数围大树,你在树身上连击三掌,自有门开,崖主就驻留树底洞穴之中。”牟汉平心中大觉恍然,他想起前次来此之时,铁旗飞叉与赵孟岐恶斗之时,冯禹鬼魅似的出现,原来是奥妙在此,想罢,疾伸二指,闪电般的向虎子背后戳落,虎子“嗯”了一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牟汉平弃了虎子急急前进,兵器相击之声更为清晰,他数个起落之后,已来到近处,在树枝缝隙中远远望去,果见有棵大树,树下空地上,十数人正兔起鹘落的恶斗在一起。近处,悟性和尚和一位矮小老者在运掌拼搏,那老者却是银鼠堡主殷松。中间三个大汉围攻一个小童,正是银鼠堡少堡主殷葆玲。远处一起隐在一棵大树背后,见是一老一少合攻一个少女,那少女背影好熟,待得他们纵跃闪出树后,看清面容,牟汉平脑中“轰”然一声,合攻的两人,老者是开山掌狄震,少者为冯禹之子冯吉,少女却是荆娘。牟汉平的心中一时酸、辣、苦、甜,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痴痴的楞着,不知过了多久——蓦地,耳听荆娘一声惊呼,牟汉平“刷”的跳了起来,他以为荆娘遭了什么危难,抬眼看时荆娘并无危险,却见殷葆玲已被一个大汉在背上划了一刀,鲜血溅了出来。他方才的一下震动,使他隐身处发出一阵哗响,惊动了大树旁边的一个跨刀大汉,那大汉单手一举,就要拍向树身,牟汉平箭疾扑出,未待那人手掌沾树,半空中即一掌擂了出去。那人一声未哼,身体已飞出数丈之外,众人方在一楞之际,他凶神恶煞一般,已扑向那围攻殷藻玲的三个大汉。那三人慑于他猛恶来势,齐齐后闪,牟汉平单掌一抄,将殷葆玲抱起。他双目火赤,势如煞神,纵身跃至大树背,后,厉声大喝道:“住手!”狄震对他余悸在心,闻言“托”地跳出圈外,冯吉慑其威势,也急急跳开,荆娘喜狂的叫了一声:“大哥!”牟汉平面色如冰,一声不应,将手中殷葆玲放下,冯吉在一旁越想越感不是意思,强作傲慢的道:“你是什么东西……”话尚未完,牟汉平已跃身半空,一腿向他头顶踢来,他见状亡魂皆冒,欲待躲避,哪还来得及,一声惨嚎,身体像断线的风筝也似的飞上树梢。牟汉平踢死冯吉尚未回转身来,猛听背后大树“砰”地一响,他电疾回身,见一个彪形大汉,正举起手掌再欲拍出,牟汉平大怒,一拳直捣,那大汉首当其冲,惨嚎半响,接着“咔嚓”一阵暴响,巨树皮屑和着血肉飞满天空。余下的众人见他如此势道,尽皆狼奔豕突,抱头鼠窜,仅只剩下悟性和尚带着满脸惊怖之色,招法散乱的在和殷松勉强支撑。牟汉平正欲跃过加入战圈,蓦听荆娘一声骇呼:“留神!”牟汉平电疾闪身,却见冯禹满脸杀机的手持剑由后疾刺而来,牟汉平疾跃开,欲待还击,却听冯禹道:“拿你的兵刃出来!”牟汉平鄙夷的道:“你可知我拳腿神技难敌,故意避重就轻吗?”冯禹发披鬓散,厉声道:“住嘴!老身行走江湖,数十年来,从未动过兵器,今日你杀我子,老身势必要将你碎尸万段,你不取兵器也罢,接招!”说罢,却伫立不动,并未进招,只两眼凝视牟汉平,脸上瞬息之间弥漫了一股浓重的紫气。牟汉平双目喷火,也切齿道:“你杀我父,今日总要你血债血还!”说着“铿”的一声拔出背后断剑,荆娘一声惊呼,喊道:“你……”牟汉平充耳不闻,半晌始道:“冯禹,你打错主意了,你以为少爷只会拳脚神技么?你既然要在兵器上分高低,如此胜你,当然让你死也瞑目,接招!”说毕,持剑平胸,目注剑尖,片刻之后,暴喝一声,一剑疾地平刺出去。冯禹剑尖微颤,欲待拆招疾进,突听剑身“嗡”的一声,未能将来剑拨动,不觉大吃一惊,电疾侧跃闪避,牟汉平断剑却如缤纷落花似的疾卷上来,正是天下无双的剑术绝技“驮云剑法”。驮云剑术共分三段,以轻捷快疾,猛烈凌厉,泼辣狠毒为其主流。如今牟汉平施出之剑法,即为驮云剑初段。但见剑光缤纷,人影飘忽,如随劲风疾飞,如随湍流急转,不谈招式,即连人影亦使之捉摸不定。冯禹越打越惊,渐渐已疲于招架,蓦然,牟汉平剑式又变,变轻捷快疾为凌厉猛烈,但见满空剑影寒光,完全不离要害之处,冯禹鬓角逐渐流出冷汗。她何尝不知这剑法之厉害,但一上手即为所制,如今空有满身绝技,无从施出,也是徒然。数招以后,驮云剑法中段“映日”又已使完,牟汉平目眶溢血,暴喝一声,末段“遄飞”脱颖而出。这“遄飞”段之泼辣狠毒,真是神惊鬼寒,冯禹至此已亡魂皆冒,如今已不顾其他,只在一心觑机逃命之计了。牟汉平疯狂的挥舞着剑,蓦地,大喝一声,但听一下闷哼,断剑已闪电般插入冯禹咽喉,冯禹张了张嘴,嘴角溢出一股鲜血,终至头颈猛然一垂,气绝死去。牟汉平怆痛地向天遥祷道:“爹,请你在天之灵安息吧,孩子儿已将大仇报却……”荆娘喜极地赶过去,咽声喊道:“大哥!”不想牟汉平一手抽出断剑,仰天悲啸一声,扭头飞也似的向林中冲去——荆娘呆呆的立在原地,痴了,旁边银鼠堡主殷松和悟性和尚早已分了高下,殷松赶过去为儿子敷药去了,悟性独自趺坐在地上运功调息……青龙帮复帮大典于二月初二举行,这个龙抬头的日子,一清早,大门开启,熊武就点燃起鞭炮,一阵在动的“劈劈啪啪”之声,历久不绝,烟硝弥漫。牟汉平、申昌玉、申昌汉、夏仲豪、红粉五煞,以及九名金衣人,鱼贯走出大门。那位曾经有意受伤前往“铁胆墟”通风报信的“巨灵煞”魁梧大汉,双手捧一个上铺红绸的盘子,走近三丈高旗杆的面前站定。牟汉平大步走上,四十名青龙帮众身穿新做的天蓝劲装,腰跨单刀,一个个精神抖擞,分两行站到旗杆两边,观礼的人则站在牟汉平身后。“巨灵煞”杜永把双手捧着的托盘送到牟汉平面前,牟汉平伸出手去,从托盘红绸上取起一面拆叠整齐,足有一丈见方的帮旗缓缓展开。杜永把托盘交给了身边一名青龙帮众,然后就走上前去,将穿在帮旗上的绳子缚到旗杆两条长绳之上。牟汉平缓缓拉动,一面白底中间绣一条金线的飞龙,龙头两根触须顶着日月,临风招展,缓缓往旗杆上升起,观礼的三山好汉、五岳英豪纷纷鼓起掌来。蓦地,群山响起一阵暴喝:“青龙雄风,大旗朝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