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云龙忙笑道:“她是龙儿姨父的女儿,名叫彭忆白。”向雪衣少女一招手,道:“亿白表妹,来!让我给你介绍介绍,我这三位姑姑,江湖人称苗岭三仙,依次是兰花仙子,梨花仙子,紫薇仙子,使毒本领,天下无双,你不可错过讨教机会。”雪衣少女芳心暗道:“这眼前亏,不吃也罢。”莲步款乃,姗姗走上,各施一礼,甜甜的叫道:“仙子前辈。”华云龙暗暗松了口气。苗岭三姑因她容貌与彭拜之妻白素仪,有六七分相似,倒是不疑有他,见她乖巧,都是喜不自禁。她们性格坦率,兰花仙子一把抱住雪衣少女,笑道:“长得果与你娘十分相像,又是一个大美人儿,几岁了?”“有婆家了没有?”紫薇仙子接口笑道:“如果没有,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却不知那家郎儿有此福气,娶得了这么个美人儿。”苗岭三仙围着雪衣少女,咭咭喳喳的说上一大堆话,一时间,却将华云龙冷落一旁。雪衣少女心头好不别扭,她们谈的是别人父女,又口口声声说婆家,可是却也将心中那一份仇恨,冲淡了不少。她螓首低垂,娇羞不胜,那里答得出话来,偶而一瞥,却见华云龙吟吟而笑,得意万分,不由芳心暗恨,瞪了他一眼。华云龙见她美眸含怒,瞪了自己一眼,顽童心起,也向她霎霎眼睛。苗岭三仙见状,不明就里,还道他们是眉目传情。兰花仙子忖道:“看来他们之间,似是两情已洽,嗯!这彭忆白美若天汕,与龙儿确是一对,龙儿处处留情,如家中有个妻子,也将略有顾忌。”动念之下,居然起了撮合之意。苗人生性热情,想到就做,兰花仙子朝二师妹、三帅妹一施眼色,放开手道:“你们叙叙,我与龙儿讲话去。”苗岭三仙心意相通,何况梨花仙子与紫薇仙子,见了雪衣少女后,也存了这个意思,两人微微一笑,拖了那雪衣少女至一旁谈话。总算她们久与中原人相处,知道汉家闺女怕羞,故未当面说合。兰花仙子拉过华云龙,面色一整,道:“龙儿。”华云龙不知她要搞什么玄虚,笑道:“大姑姑,何事?”突然想道:“不要是带来奶奶或爹爹的严命,令我返家,则好戏才不过开罗,使烟消云散,这个台,可坍的大了。”心里想着,口中却不禁问道:“是奶奶或爹爹有消息?”兰花仙子见他惴惴之态,笑道:“你这么怕你祖母与你爹?”华云龙闻言便知决不会是传祖母及父亲之命,心头一宽,笑道:“也一样怕三位姑姑。”兰花仙子灿然一笑,道:“哼!小滑头。小混蛋。”华云龙摇头一笑,道:“大姑姑干么骂我?”兰花仙子美目一瞪,道:“你不服气是吧,哼!你就是小滑头,小混蛋,你爹是大滑头,大混蛋,你服不服?”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苗岭弟子放出此言,华天虹其他朋友尊长,既要自惜身份,也要顾忌华天虹在武林中地位,不敢轻慢,何况谩骂?唯是九毒仙姬这班弟于,与华天虹相处既熟,嘻笑怒骂,百无禁忌,始敢作此言。华云龙摇首不迭,笑道:“服了,服了,大姑姑有话快讲。”兰花仙子道:“既然服了,摇头干么?”华云龙道:“大姑姑如无话说,侄儿还有事要办哩!”兰花仙子对这位侄儿,也不能太奈何地,当下道:“大姑姑的话你听不听?”华云龙点头道:“当然听。”兰花仙子点了点头,道:“这就好。”顿了一顿,一本正经的道:“大姑姑的意思,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像匹没拢头的马……”她话未说完,华云龙已知其意,摇手不迭,笑道:“侄我和纪还小,再过几年不迟。”兰花仙子嗔道:“你敢不听话,我打你屁股。”华云龙断然道:“大姑姑要打便打,侄儿实难从命。”兰花仙子眼睛一转,道:“你敢向那人儿说一声,我管不了你,大姑姑便算白费口舌,否则你就乖乖听话,如何?”华云龙暗暗忖道:“看她作媒之意这般坚决,我该让她们绝了此意才是。”转念之下,脑中突然出现了蔡薇薇的影子。只见兰花仙子撇一撇嘴,道:“瞧你,胆子这么小。连这点事也不敢应承。”华云龙心念一决,道:“好!大姑姑请说,那人是谁?”兰花仙子笑道:“看你意思这般坚决,想来两情早洽。大姑姑这媒人,多半是做得多余了。”华云龙一头雾水,暗道:“她说的决不是薇妹。”当下,惑然问道:“大姑姑说什么啊?”兰花仙子道:“装佯!凭你的聪明,会想不到?”华云龙惑然道:“大姑姑是说……”兰花仙子朝雪衣少女及两位师妹处一指,道:“当然是她。”华云龙啼笑皆非,忖道:“你以为她是谁?她是玄冥教主之徒,咱们家大仇人之徒啊!况我连她的姓也不知,相识不到两个时辰,真是异想天开了。”他知那雪衣少女是玄冥教主之徒,故始终想不到她,苗岭三仙却道那雪衣少女是彭拜之女,看她与华云龙很亲近,似是一对情侣,故视作顺理成章的事。只听兰花仙子道:“小混蛋,你怎么说?”华云龙暗道:“我让你向她说去,她羞怒交集了,必说出真实身份,哈!那可好看了。”口齿一启,就待言语,忽然想道:“不可,她如说出真实身份,其他也罢,这三个姑姑性情不定,多半就翻脸取她性命……”兰花仙子见他欲言又止,嫣然一笑,道:“原来你也会害羞,那就由大姑姑代你说去。”娇躯一转,朝那雪衣少女行去。华云龙急忙一拉她玉臂,道:“慢点。”兰花仙子扭头惑然道:“什么事?”华云龙暗暗忖道:“为了保她一命,只得如此了。”他心中暗笑,口中却一本正经的道:“大姑姑做晚了。”兰花仙子道:“怎么说?”朝他上下打量一眼,又道:“你气色很好,简直不象中了虺毒,再说,你爹当年中了’丹火毒蓬’,无法取妻生子,却未听说中了虺毒,也不能娶妻生子了。”华云龙含笑说道:“还要明说?”兰花仙子灿然一笑,道:“如此我道喜便了。”说完,又欲行去。华云龙急道:“且慢。”凑近兰花仙子耳畔,低声说道:“亏你还是我娘的大师姊,难道不知汉族闺女的性情?”兰花仙子想了一想,笑道:“就是你们汉人怪规矩多,这有什么好羞的,我就当做不知道此事。”忽听梨花仙子纵声叫道:“大师姊,还未说好?”兰花仙子扭头道:“不必劳我们了。”紫薇仙子出来低头向那雪衣少女问话,闻言抬头,道:“什么意思?”那雪衣少女不明所以,也愕然抬头,华云龙伯兰花仙子口没遮拦,急忙道:“二姑姑,三姑姑,你们试想想我娘,就明白了。”梨花仙子、紫薇仙子,先是一怔,继而眼珠一转,露出恍然神色。华云龙又急声道:“你们知道我娘的端庄文雅?”那雪衣少女满腹疑云,不知他为何屡次提出母亲。只听梨花仙子笑道:“知道你们汉人莫名其妙的风俗多,我们不会糊涂的,放心。”那雪衣少女更是茫然,一会望望华云龙,一会望望苗岭三仙,老实说,她对苗岭三仙没有直接怨仇,因为苗岭三仙刚刚那一阵热情,使她寂寞芳心,大起感受,倒对苗岭三仙不仅不觉厌恶,反而有一种亲切之感,华云龙不说,她也不想自行揭穿不是彭拜之女的事了。华云龙暗暗笑道:你们不糊涂,才糊涂哩!但觉做了平生最有趣的恶作剧,直想发笑,强自忍住,但笑容却不觉满面。只听紫薇仙子笑道:“彭忆白,恭喜你了。”雪衣少女微微一怔,未及问话。华云龙眼见功败会成,心头大急,高声道:“三姑姑。”紫薇仙子唉声道:“你少管!”面庞一转,朝那雪衣少女笑道:“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那雪衣少女也是绝顶聪明,猜到了一点,娇靥上泛起一抹红晕,忽然螓首一转,望向空无人处。华云龙见她并来嚷出,暗暗吐了一口气,忖道:看来今天是不能逼问玄冥教主来历与司马叔爷的事了。他瞥见那雪衣少女侧面,蓦觉似曾眼识,略一凝思,想起正是与程淑美在那荒村野店所见,那纵骑而过的少女即面前这雪衣少女,心想;阮红玉的师父,与玄冥教的关系,倒是应该打听明白。那雪衣少女芳心一传,暗道:“此时不走,尚待何时?”忽然向苗岭三仙,裣衽为礼,道:“三位前辈……”紫薇仙了叫道:“叫仙子,不要叫前辈。”雪衣少女嫣然一笑,道:“仙子前辈……”梨花仙子黛眉微蹙,道:“讨厌!你非将前辈二字挂在嘴上?我们真已老了,一副前辈样子?”雪衣少女不禁灿然一笑,暗道:“你们嘻嘻笑,确没有半分前辈样子。”忍不住朝苗岭三仙望去,但觉娇艳如花,何尝有半分老态。兰花仙子笑道:“想不到吧?我们成名江湖已近三十年,你猜我几岁了?”雪衣少女心道:“这可不好猜。”不觉摇了摇头。梨花仙子握住她的手,笑道:“这位兰花婆子,已经五十七了,你想不想学,想学我就教你苗岭内功,只要你舍得你那个人儿。”说完,掩口一笑。忽听紫薇仙子道:“可惜凤儿舍不得小郎。”雪衣少女不知何谓,妙目一睁,转向紫薇仙子望去。紫薇仙子笑道:“你不知道?凤儿就是他娘,师父的最小弟子,我们最小师妹,唉!凤儿就是心软,否则龙儿他妈就嫁不到华家,如今世上也少了一个混世魔王了。”语毕,向华云龙抿嘴一笑。华云龙暗暗想道:“唉!你们把她当做什么人了?”不觉感到玩笑开得不小,揭穿了,苗岭三仙怕不干休。雪衣少女半懂不懂,芳心却是颇为感动,怔了一怔,低声说道:“晚辈想……想告辞了……”兰花仙子愕然道:“你说什么?告辞?”转面向华云龙望去。华云龙这时却恨不得那雪衣少女快去,心想:“要消息也不急在一时。”忙道:“忆白表妹有事待办,的确该快些走了。”苗岭三仙以为两人是嫌她们在侧,另约他地,互递眼色,也否挽留,含笑道别。华云龙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向那雪衣少女道:“你别太得意,下次可没这好的事了。”_雪衣少女功力不够精纯,无法以练气如丝的功夫说话,冷冷一笑,转身疾奔而去,展眼间,她那纤细的身影,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兰花仙子嗔道:“有什么好笑的?”待那雪衣少女巳然不见,华云龙再也忍笑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笑里就想揭明此事,念头忽转,暗道:还是瞒得住就瞒,微微一笑,道:“三位姑姑,要不要到侄儿所居客栈坐坐?”梨花仙子道:“客栈又不是你家,去干么?”紫薇仙子面容一整,道:“虺听说你中了虺毒,我却看不出迹象,是炼化了?”华云龙淡然道:“还未,有位前辈施功力逼在龙眼穴’。”兰花仙子拿起他左腕,借着星光,朝他拇指望去,见指甲下依稀有米粒大白点,不禁黛眉微蹙,道:“你那个前辈’为德不卒,既能逼,多花上几个时辰,也就炼化了,拖个病根在身,实在危险。”梨花仙子、紫薇仙子,关心他安危,也凑过来看。华云龙伯她们对元清大师不恭,忙含笑道:“我是想自己炼炼内功。”抽回手腕。梨花仙子道:“哼!小顽皮!”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三位姑姑,仙娘她老人家好!几位姑姑好?”兰花仙子笑道:“她老人家还是老样子,只是洞中事务,都交给咱们姊妹。”语音一顿,笑道:“你那几位姑姑,真想去落霞山庄看看你娘,我不准,把我恨死啦!”华云龙问道:“姑姑现在下榻何处?如无要事,留在徐州捧捧侄儿的场好么?”紫薇仙子道:“哼!你在徐州招摇撞骗,想拉我们下水?”梨花仙子道:“我们还有事,过些日子,再来看你。”华云龙哈哈一笑,施礼道别。苗岭三仙此来徐州,主要是听他中了星宿派“神虺噬心”,见无大碍,也就走了,他们的事,也不过是找魔教算帐,去云中山与秦氏夫人及华天虹叙叙离情而巳。华云龙一迳奔回“天福客栈”,进了弄堂,却见公孙平与几个少年坐在堂中,不觉微微一怔。公孙平等他进堂,群皆起身拱手,由公孙平道:“华公子日理万机?咱们本不该来打扰。”华云龙含笑回礼,道:“诸位不必客气,公孙兄有何见教?”一瞥之下,已见连公孙平共是四人,二人背剑,楼上曾经开口的黑绸劲装少年,亦在其中。只见公孙平朝那黑绸装劲少年一指,道:“这位是陈节坚兄。”朝那两个背剑少年一指道:“这位是胡经文、胡经武昆仲。”三位少年齐齐抱拳,同称“久仰”。华云龙也拱手还礼,道声“幸会”,见胡家兄弟气度沉稳,功力恐较公孙平、陈节坚为高。只听公孙平道:“咱们自知武功低微,挑不起大梁,只是替公子敲敲边鼓,摇旗呐喊,总还可以。”华云龙暗道:“他们一腔热情,我若拒人于千里之外,岂不令豪杰寒心?”当下放声一笑,拱了拱手,道:“诸位抬爱,兄弟若再谦虚,反是不知好歹了。”公孙平油然色喜,道:“既然如此,咱们还连络了一批好友,皆愿为华公子效力,几时华公子见他们一见?”华云龙暗忖:他所说的好友,想来也是一干年轻人了,微微一笑,道:“兄弟是愈快愈好,却不知令友们几时有空?”语音一顿,道:“咱们是各尽心力,扫荡群邪,这类效力的话,再也休提。”忽听胡经文道:“华公子,胡经文有几句话,如梗在喉,极想一吐为快。”华云龙双手一拱,道:“胡兄赐教。”胡经文抱拳还礼,道:“赐教不敢,在下之急,常言道,蛇无头不行,咱们侠义道的人,如欲扫荡群魔,就该有一个主持全局的人,大伙儿都听此人调度,否则一盘散沙,何能成事,说起这人,论德望,论武功,论才识,本该是令尊华大使莫属,只是华公子义纛久举,豪杰京从,反是尊府落霞山庄一无反应,故大伙儿都猜,华大侠息隐田园,已无重出江湖之心……”华云龙暗暗想道:“他们虽不知爹爹另有隐衷,只是爹爹不欲神手此出,乃显然可见,却不知爹爹与顾姨……”转念间,却见四人目光都望向自己,似大有相询之意,当下歉然一笑,道:“家父的事,兄弟身为人子,岂敢妄测?”胡经文点了点头,继道:“故这主持全局的人,以在下之意,由华公子担当,最为妥当。”华云龙微微一笑,道:“胡兄盛情,兄弟十分感激,只是天下奇人异土多若江河之沙……”胡经文截口道:“确如华公子所言,天下奇人异士,多若江沙,只是眼下却是华公子最为适当。”顿了一顿,恳然道:“咱们并非攀龙附凤,妄希非份,实在是一片实心实意,失礼的地方,华公子多多包涵。”华云龙剑眉微轩,心道:“我只道他们激于意气而已,原来并不尽然。”面容一整道:“胡兄金玉良言,兄弟茅塞顿开,一切均如所示,如今咱们就商议细节吧!”忽听陈节坚笑道:“华公子,抗旗打伞,陈节坚讨了,想来也没有人争这美差。”只听胡经武叫道:“谁说的?我就要争。”华云龙暗道:“与这般热血少年不必忸忸怩怩,谦退反感虚伪。”扬眉一笑,道:“你们干脆就执鞭抬舆,牵马坠镫,不是更好?”胡经武哈哈一笑,道:“好!兄弟任了!”陈节坚嚷道:“你!别……那是我的。”众人闻言,忍俊不住,皆大笑起来,公孙平、陈节坚、胡氏兄弟,虽武功远逊华云龙,却也是后起之秀,功力不弱,笑声满堂,震得掌柜的,伙计食客们,掩耳不迭。笑了一阵,始渐渐止住,公孙平见华云龙方从外来,必是未进晚餐,忙叫来伙计,送上酒菜。华云龙觉得弄堂人杂,他包下的独院,有厅有房,宽敞异常,于是邀四人至院中小厅,酌酒定猷,四人自无异议,即命店家送来酒菜,也不要店伙侍候,就于独院客厅,一边饮酒,一边商议,彼此都是绿鬓年少,酒酣耳热,少不得意气飞扬,院外不时可听到他们笑声。直至午夜,胡氏兄弟、公孙平、陈节坚始行离店。凌晨,华云龙正于院中漫步,忽听店从来报,说是有个老者求见。华云龙略问相貌,觉得陌生之极,急忙迎出,却见是位银髯过腹,海口巨目的老者,双眼神光熠熠,功力显然极为深厚,心中暗暗奇道:“这老者威严不凡,我若见过,便不该忘……”他还在凝目打量,那老者望见华云龙,拂髯一笑,洪声道:“龙少爷,可还记得我侯稼轩?”这“龙少爷”三字,向来只有他娘家的人称呼,神旗帮众,草莽英雄,彼等讲义,重情面,对道理却不太重视,因华云龙是白君仪之子,故特别亲昵,至于华云龙的大哥华熙,三弟华炜,只不过淡淡的称一声大公子,三公子罢了。华云龙斗然记起,那老者正是外公昔日属下,神旗帮有数高手之一,当年位居“天灵堂”的堂主,绰号“翻天手”,此来必须有外公之命,不禁疾步走了过去,叫道:“侯伯——侯老前辈……”侯稼轩目光一凝,拂髯道:“龙少爷,你先头叫我什么?”华云龙赧然一笑,道:“侯伯伯嘛!”微微一顿,笑道:“你不知道,我五岁那年见你,叫了一声侯伯伯,被家父骂了,说当年我妈还尊你为伯叔……”侯稼轩哈哈一笑,道:“能与二姑爷结忘年之交,巳属殊荣,其他再也休提,君仪小姐的客气,更当真不得。”神旗帮的人,对白氏夫人,仍以旧日称谓,故呼之为君仪小姐或姑娘。他顿了一顿道:“何况此称,我也觉得亲切,龙少爷如不嫌我是个糟老头子,还是这般呼唤好些。”华云龙笑道:“我也以为叫侯伯伯好,就怕爹骂。”华云龙对于外公昔日这批属下,倒未存有歧视之心,见面都是伯伯的叫。侯稼轩道:“二姑爷如果嗔怪龙少爷,就说老朽喜欢,想二姑爷通情达理,必不再责。华云龙听出他语中隐隐对父亲有不满之心,暗忖:他们总以为神旗帮的解散,多因爹爹缘故。归隐田园,壮志难伸,空负一身武功,故对爹爹微存芥蒂,微微一笑,道:“侯伯伯见过我外公了?”侯稼轩哈哈大笑,道:“老帮主传下风雷令,我是第一个接到的,唉!帮主也老了,无复昔日豪气。说到后来,唏嘘不已。华云龙等忙笑道:“侯伯伯这些年做何营生?”侯稼轩叹道:“有什么?还不是把武功放在土地上换一口饭吃。”语下十分消沉。华云龙朗声大笑,道:“翻天掌变成翻地掌,也不差啊!”侯稼轩展颜一笑,倏又沉声一叹。华云龙暗想:英雄老去,美人迟暮,总是一般,我得振起他的豪气,心念电转,道:“外公有何嘱咐?”侯稼轩道:“老帮主令我辅助龙少爷外,没有什么重要的话,令我传递。”华云龙问道:“当年的人,除了侯伯伯,还有多少?”侯稼轩笑道:“不多,大概仅有五十多,不过都是高手,眼下都聚于徐州附近,随时可以召集。”华云龙暗暗忖道:五十余高手,还说不多,神旗帮当年势力,也真浩大,却担心他们扰了平民,道:“这么多人;居于何处?”侯稼轩知道他所忧何事,摇手笑道:“龙少爷不必忧虑,他们不会给龙少爷增加麻烦,散居务处,隐住身份,还可以探听敌情。”华云龙暗暗想道:“他们都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江湖了,我也是白担心了。”沉吟一声,道:“查幽昌曾慨允帮助,他手下有几百个兄弟……”侯稼轩敞声一笑,道:“查幽昌算得老几,手下人物。更不足道,当我启动江湖之时,他不过一个小混混而已,咱们这些老朽,武功没有一个在他之下,龙少爷何必与这批人打交道?"华云龙虽知他所言是实,却淡淡一笑,道:“不见得,人家也算淮南一霸,必有真才实学,何况满招损,嫌受益,太狂总是不好。”侯稼轩暗道:“龙少爷也确要一些人捧场,虚张虚张声势,哈哈一笑,道:“龙少爷说的是。”华云龙微微一笑,道:“他们从故居各处,召集岂不困难?”侯稼轩道:“我身畔各有帮中当年信炮,只要发出,半盏茶工大,大半均可赶至。”修然震声大笑,双目精光四射,道:“龙少爷年少有为,才华绝世,如果乘时而起,必可大展鸿图,继承二站爷的雄风,名扬四海,成就不世的一业,这真定大好时机了。”华云龙暗道:他们虽是一片好心,想辅导我称雄天下,只是却误我之意,且储多豪杰助我但凡热血公义,我若存有私心,真是狗庇不知了。想了一想,觉得非将话说明不可,当下面容一整,道:“侯伯伯,你可记得神旗帮解散那日的情形?”侯稼轩闻言一怔,道:“如何志得,那日帮主聚集各位堂主与护法于翔龙厅,忽说要散帮及废除大伙武功……”华云龙陡然截口道:“外公他老人家对我叙述此事,我总以为他老人家是举不妥,他老人家是你们头子,要废人家武功,该先自废才是。”侯稼轩笑道:“也只有龙少爷敢出此语。”倏地心头一动,暗道:龙少爷忽然言此,必有缘故。他当年既能位至“天灵堂”堂主,其心智自有过人之处,转念间:已明白华云龙言外之意,默了一默,忽然语含愤懑道:“龙少爷何苦为人作嫁?”华云龙淡淡一笑,道:“谈不上为人作嫁,只是尽心而已。”华云龙沉吟道:“其实私不碍公,咱们一方面灭去玄冥教、魔教、九阴教,一方面自然众望所归,号令天下了。”华云龙断然道:“生于其心,害于其事,不能研几定虑于先,则事情必败之于后。”侯稼轩道:“龙少爷平日里嘻嘻哈哈,想不到对于这事,却视之这般严重。”华云龙莞尔一笑,道:“侯伯伯干脆说不规不矩,言行相背。”顿了一顿,哈哈一笑,道:“侯伯伯,我无意强你,你若不愿,不妨就领人回去,外公处有我说话……”侯稼轩蹙眉苦笑,道:“龙少爷此言真骂惨我了。”华云龙置若罔闻,继道:“若不想就此回去,不妨游玩一番,由徐州北上,可至泰山,南下九华山,黄山,不然放掉山海,一登普陀,也是一大乐事。”他轻轻松松说来,侯稼轩却有啼笑皆非之感,沉吟半晌,忽然抬头,震声笑道:“也罢,龙少爷既然如此,我侯稼轩又何惜区区余生,就将性命赠予那般欲重掀血劫的凶人,也算略赎前愆,对得起当年被神旗帮迫害的人了。”华云龙朗朗一笑,道:“多谢侯伯伯,其实嘛!名利那个不爱,说不定日后实至名归,则固所愿也,我也不奢言推辞。”侯稼轩苦笑一声,华云龙暗道:他话虽说得豪爽,心中仍有不释,欲劝解几句。忽见店伙又领了十余名肩负长剑的中年道人,领头一人,正是那当年法号青莲的无尘道人。华云龙喜不自胜,高声道:“无尘道长,你也来了。”无尘道人见了华云龙,疾步走上,稽首道:“贫道听得华公子于徐州高揭义旗,敢不赴命。”华云龙畅声一笑,扫视了后面十三位道人,道:“诸位道长……”无尘道人道:“都是贫道师兄,他们遁世已久,不喜多言,华公子多多原宥。”那十三位道人,闻言齐向华云龙稽首为礼,华云龙抱拳还礼,暗道:看他们冷漠之态,想来是由无尘道人出言而已。只见无尘道人向侯稼轩一稽首道:“侯老施主,小道有礼了。”侯稼轩漫不为礼,讶然道:“小道士,你是谁?因何认得我?”华云龙见他倚老卖者之态,大不以为然,暗道:人家怕不吃你这一套哩!要知侯稼轩对华云龙处处迁就,那是殊例,对于他人,可没有这等好事。无尘道人不以为意,道:“侯老施主可记得青莲?”侯稼轩哈哈一笑,道:“原来是你,你家那老杂毛躲到那里去了,怎地多年不见踪影?”那十余名道人闻言,面有怒容,口齿启动,似欲出言相责,随又闭口,华云龙暗暗想道:天乙子门下,果真再无邪魔了。无尘道人却神色自若,道:“家师隐遁山林,谕令门下弟了不得泄漏清修之处,小道不敢多艺。”侯稼轩敞声笑道:“门下弟子如此,天乙老道果然今非昔比了。”目光一转,道:“你们是来帮助我家龙少爷的?”华云龙急忙道:“道长们此来必是歼灭魔教,在下愿助一臂。”无尘道人正色道:“贫道甘受调遣,绝无二言。”侯稼轩拂髯大笑一声,道:“这才是,想到昔年九曲掘宝,通天教与风云会受了二姑爷多少好处,临走前也不谢一声,如今不替龙少爷卖卖命,也太不像话了。”他只为华少爷打算,话总是偏向华云龙,华云龙暗暗摇头,含笑说道:“令师是无出岫之心了?”无尘道人苦笑道:“除非贫道战亡,家帅大概是不愿出山了。”华云龙见状暗道:他似有拼死一战,以激其师重出之意,不可不防,微微一笑,道:“道长可知在下若死,则家父无论如何,亦必仗剑重履江湖?”无尘道人怔了一怔,赧然一笑,道:“二公子是万金之躯,岂同贫道?”华云龙剑眉微耸,道:“人岂有高下之分,道长之言差矣。”只见无尘道人开口欲辩,华云龙将手一摇,道:“道长慢言,在下请问道长一声,道长知咱们华家是何等人物?”无尘道长微微一怔,道:“华家仁义传家,节孝两全,天下谁能不知?”华云龙也不谦逊,沉声道:“咱们华家既窃虚名,道长拼却一命,激令师出山,固是侠义可风,却置咱们华家于何地?”无尘道人道:“二公子之意……”华云龙截口道:“再说一句不恭的话,尊长们总有百年之时,咱们不自树立,届时岂不告求无门了。”无尘道人略一沉吟,肃容道:“二公子教训的是,贫道知过了,贫道等今居城南的‘三元观”,公子有事,尚请招呼一声。”华云龙知他们清修既久,不耐尘嚣,也就不再挽留,含笑送至栈门揖别。回至院中时,候稼轩背手蝶躞,看着那被华云龙练剑而毁的假山花草,见华云龙回来,皱眉道:“龙少爷剑法未至返朴归真之地,看来还未追上二姑爷当年。”华云龙笑道:“爹爹何等神功,我一辈子怕也难以及比。沉吟一声,道:“侯伯伯就住在独院中如何?我这独院颇大,住上十多人都不成问题。”侯稼轩也想就近照顾华云龙,点一点头,道:“好。”华云龙道:“今天就住在这里吧!”侯稼轩想了一想,道:“龙少爷这个院中既住得下十多人,我就再喊三四人一起来,也好就近照应。”华云龙哑然一笑,道:“你把我看做小孩子了。”侯稼轩含笑不语,挥了挥手,迳自出栈,华云龙也不相送,却去叫人修整院中花木,二三个时辰,便已竣工。午后,公孙平与一群少年至栈中拜访华云龙,畅谈足足三个时辰,始行告辞。直至晚间,侯稼轩领了四个当年神旗帮徒,年均在六旬以上的老者回院,华云龙立命店伙整顿床帐,一阵杂乱,时巳不早,好在非是外人,就各自安歇。次日清晨,华云龙正漫步院中花径,忽见店伙领着五六人走来,早就吩咐店伙如有人访,直接带至独院。华云龙一瞥之下,看清前面四个神采飞扬的少年,正是蔡昌义、余昭南、李博生、高颂平,后面一个年约五旬的壮位老者,却是蔡家的管家谷宏声都来了,薇妹因何未至?逸枫兄……五人也见到了华云龙,全都面呈兴奋之色,蔡昌义性子最躁,飞奔上前,一把拉住华云龙双手,敞声笑道:“云龙弟,闻你在徐州呼风唤雨……”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昌义见此言不妥,能呼风唤雨的,非仙即妖,小弟不足称仙,又不愿为妖,如何呼风唤雨?”蔡昌义眼一瞪,道:“不是呼风唤雨?大下武林人物,都给你一把抓到徐州了,还说不是呼风唤雨。”说话中,四人都围了上来,华云龙不暇与他胡扯,拱手作揖,笑道:“诸位兄长好,谷总管好。”只听高领平笑道:“云龙弟,你可知道,咱们沿途而来,但听人声载道,谈的都是你,人人均欲一睹华家二公子的风采,真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了。”华云龙剑眉微蹙,道:“树大招风,名高招忌,小弟在徐州这番作为,也是万分不得已。”余昭南道:“然则何为?”李博生道:“让我猜猜,云龙弟可是为了唤起江湖上的注意三教,以免各个击破,声讨搏力,共来群邪?”华云龙含笑道:“还有为了扭转彼我之势,坐镇徐州,若玄冥教、九阴教、魔教果然来袭,则迎头痛击,可收以逸待劳之优势。蔡昌义敞声一笑,道:“着啦!把他们杀得丢兵曳甲,一个不留。”华云龙微微一笑,忽见店伙追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孩,叫道:“站住”“嘿!难道连小乞儿也要来除魔了?”华云龙料是查幽昌派人传讯,招手道:“小兄弟,来这里。”那小乞儿跑上前来,店伙伸手一拦,未曾拦住,叫道:“小牛儿,慢着,你给我安份点。”奔上就要抓住那小乞儿肩膀,那小乞儿往旁躲开两步。大眼一瞪,道:“你别狗眼看人低,拿不准人家大爷会把我当客人一般看待,否则我敢进来么?”华云龙莞尔一笑,朝店伙一挥手,道:“这位小兄弟是我的上宾,你们去吧!”店伙一楞,嘟嚷着走了。那小乞儿好生得意,冲着店伙的背叫道:“你瞧怎样?”华云龙面庞转向那小乞儿,蔼然道:“小兄弟,你叫小牛儿么?是不是一位姓查的老爷叫你来的?”那小乞儿怔了一怔,摇头道:“不!是一位姓陈的大爷叫我送信来的。”顿了一顿,道:“我就是小牛儿。”说话神气活现,倒像名满天下。华云龙暗道:难道我猜错了?只听蔡昌义哈哈笑道:“小牛儿?没听过这名字。”小牛儿向蔡昌义瞪了瞪眼,道:“你的名字我也没有听过。”蔡昌义笑道:“你又不知道我姓名,焉知必未听过?”小牛儿道:“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华家二公子,就决未听过。”余昭南微微一笑,道:“你怎么晓得他不是二公子?你怎晓得谁是二公子?”小牛儿道:“华二公子哪会像他这般毛毛躁躁的。”伸手一指华云龙,道:“这位一定是华家二爷了,嘿!华家的人才有这般……这般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蔡昌义笑声不绝,道:“好小子,有你一手。”华云龙见那小牛儿眼珠灵活,一副聪明的样子,暗道:五叔当年大概也是这样,不由好感人起,笑道:“小兄弟,有什么信息?”小乞儿探手抓破衣捣了半晌,又空着手拉出,搔了搔沾满油腻的头发,道:“糟!不要掉了。”蔡昌义失声道:“掉了?”华云龙哈哈一笑,道:“翻翻靴统。”小牛儿吃了一惊,连道:“对!对!我怎未想到?”谷宏声、余昭南、李博生也注意到这小牛儿的皮靴很新,也不当是他这等人穿的,都会心一笑。小牛儿蹲下身子,果然由靴统掏出一张三叠的纸条,双手捧至华云龙而前,苦着脸道:“华二爷……”华云龙嗤笑一声,道:“你要什么?”小牛儿嗫嚅说道:“那位陈姓大爷说,消息送到,华公子必会照顾一顿,赏赐不少。”高颂平笑道:“为什么不早取出?”小牛儿面红耳赤,呐呐说不出话来。华云龙笑道:“你不够高明,想要伸量我,得先拜我为师,再学上十年,以后鬼心眼少用。”转向谷宏声道:“谷管家,可否请你照顾这位小兄弟一下?”谷宏声平视他为蔡家的未来姑爷,闻言笑道:“二公子有事尽管吩咐。”招呼小牛儿一声。小牛儿被华云龙说破心意,躇踌不安,正欲借势开溜。华云龙忽又叫住他,轻抚他那油垢满布的头发,道:“小兄弟,你如果欢喜,跟我们聚在一起如何?”只见小牛儿闻言呆了半晌,突然眼眶一红,口齿一张,声音却已哽住,只是点头,忽又一摇头,蔡昌义诧道:“小猴子,你不知道这是天大的福份?”小牛儿不顶他的嘴,哽咽道:“我又脏又不懂事,惹人嫌的。”华云龙温言道:“我当年也是这样,没关系。”挥手令谷宏声携他换衣洗澡,然后吃饭。李博生双眉微皱,道:“大战在迩,拖上这么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实在不当。”华云龙笑道:“那小牛儿很聪明,埋没了可惜,我想送给我五叔做个徒弟。”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简单与道:“一手执鬼头杖之美艳少女,领有多人,昨晚居于城外西北曹大户家,东郭寿今晨率数十人住人城外曾家废园。城北王家老栈,则有一玄衣少女,携仆滞留不去。”下款署名“查幽昌”三字。华云龙心中暗道:果然是他,想他一来自恃身份,二来目标太着,自不会亲自与一小叫化打交道,此人做事,倒也稳重。只听蔡昌义促声道:“我看看,写些什么!谁写的?”华云龙将纸条递给蔡昌义传阅,淡淡说道:“送字条的是北地武林健者,梅素芳与东郭寿都来了,那申居主却不知何往。”蔡昌义亢声大笑,道:“好极!热闹来啦!咱们正好轰轰烈烈干上一场。”华云龙道:“你别把事情视之太易了。”李博生道:“云龙弟对敌之策,是否已有成竹在胸?”华云龙道:“也只有随机应变了。”语音一顿,苦笑道:“主要是因我方友虽多,而能与东郭寿对抗的,却无一人,群起围攻,纵能毙敌,死伤必大,况……”蔡昌义叫道:“别长他人威风,公公说你必可击败那老鬼。”华云龙摇了摇头,道:“将来或可,如今只怕还差了此。”蔡昌义口齿一张,又待讲话,华云龙却转向余昭南道:“伯父母有消息?”余昭南容色一黯,却静静地道:“未得近讯,不知玄冥教对他们两位老人家如何?”只听蔡昌义道:“我说去沂蒙山区闯闯,他人都没反对,偏是他独持异议。”华云龙暗暗想道:昭南兄顾全大体,这份冷静,真非常人可及,唉!心情却也良苦,微微一叹,道:“逸枫兄……”李博生优色隐隐,道:“逸枫兄迄今不知何去,实令人悬念。”华云龙沉吟不语,他虽因袁逸枫有蔡薇薇所言那一档事,略起疑心,但他自不会就此说出,只是忖度袁逸枫是否因蔡薇薇之言,胸怀芥蒂,致不肯相见。忽听蔡昌义道:“我妹妹随侍公公,公公说要找一处地方闭关,修复原有功力,另外还有那贾嫣……”华云龙面色倏变,惊声道:“公公怎地了?”蔡昌义浓眉一轩,道:“你不必大惊小怪,公公说没什么。”华云龙暗暗忖道:以公公胸襟,天大的事,也淡然处之,当然说没什么,目光一转,见余昭南、李博生、高颂平,俱面现茫然,似是对元清大师向他施“圆光灌顶”大法,毫不知情,略一沉吟,觉得还是不说为妙。忽听蔡昌义道:“公公命我带一句话给你。”华云龙敛容道:“公公有何教诲?”蔡昌义道:“公公说,仁心即佛心,你本着仁心,如何做都可以,只是你机智虽够,德量未弘,劝你于此多加磨练。”华云龙点头道:“他老人家的教诲,我必永铭于心。”蔡昌义突然笑道:“其实我总觉得他老人家未免仁慈过份,婆婆妈妈的,嗨!依我脾气,打就打,讲什么德量。”众人不禁齐齐展颜一笑,忽听一个宏敞的声音笑道:“说得是,应该!应该!”由独院小厅走出侯稼轩,拂髯长笑,蔡昌义冲口道:“你是谁?”华云龙笑道:“这位是侯伯伯,大名稼轩,当年人称‘翻天……”侯稼轩截口笑道:“够了,够了,龙少爷何苦将老朽昔日匪号抖出。”华云龙微微一笑,替双方引见毕,几人进入小厅,也不分宾主,随意落坐,自有一番商量。华云龙问及元清大师与蔡薇薇闭关处所、时间,谁知连蔡昌义也不晓得,心中虽然惦念,也只有暂且搁下。当晚,蔡昌义等便宿于院中,这座独院颇大,有厅有房,谷宏声带了那小牛儿,却眠于书房中。初更,华云龙依然轻袍缓带,单人携剑,飘身上屋,直奔城北“王家客栈”。这家客栈规模可较“天福客栈”小多了,并无独院,上房仅有五间,皆是黑沉沉一片,查幽昌笺上并未言明在哪一间,华云龙猜测薛灵琼主仆必是选位置偏僻的,略一沉吟,正待弄出声响,引她出来。忽听房中传出悠然一声长叹,及蹀踱之声,隐见窗上一系纤细黑影幌动。华云龙心念一转,身形一掠,闪电般启窗而入,房中虽暗,他神目如电,见房中一位玄色劲装,腰插一柄短剑,琼口瑶鼻,楚楚动人的少女,正是于司马家的钟山见过的那玄衣少女。那玄衣少女听得窗棂响动,一惊回身,娇躯转处,光华一闪,已将短剑掣出。华云龙哈哈一笑,拱手齐额,道:“有扰清眠,恕罪恕罪。”玄衣少女见到j他,并无惊容,玉面反而掠过一抹喜色,纳剑人鞘,冷冷说道:“深更半夜,你来干么?”华云龙暗道:她只怕早料我会来此,吟吟一笑,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况将近半年,在下心头思慕难禁,不觉失礼,姑娘原谅。”玄衣少女玉面微晕,朱唇一启,方待说话。忽听房门一响,薛娘的声音道:“姑娘谁来了?”玄衣少女道:“你别管,去睡去。”只听薛娘的声音道:“是姓华的那纨绔小儿?”华云龙哈哈一笑,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玄衣少女峻声道:“你好罗……”忽听“嚓的”一声,房门一开,当门立着那肌肤如玉,而脸上伤痕累累的薛娘,盯住华云龙。玄衣少女芳心大为不悦,道:“退下!”薛娘一指华云龙,道:“他……”玄衣少女王面一沉,怒声道:“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是不认我这个主人了?”薛娘呆了一呆,狠狠的盯住华云龙,一步一顿,退了出去。玄衣少女莲步轻移,将房门重又掩上。华云龙微微一笑,道:“瞧尊纪的神态,我若要对姑娘不利,她非将我生吞不可。”玄衣少女冷然道:“凭公子的武功,她还不是找死。”华云龙放声一笑,道:“薛姑娘—一”倏然改口道:“姑娘大概奇怪在下如何知姑娘尊姓?”玄衣少女樱唇一撇,道:“这有何奇,你必由薛娘身上猜出。”“我还知道姑娘芳名灵琼,姑娘必然惊奇了。”玄衣少女娇靥微现讶色,随又漠然道:“你见过那丫头了?”华云龙心中暗道:看她与那雪衣少女之间仇隙不小。只见玄衣少女薛灵琼行至桌边,皓腕一抬,燎亮火折子,就欲点亮桌上油灯。华云龙却一把将火折枪过,灭去放在桌上。薛灵琼怒道:“你是什么意思?”华云龙含笑道:“姑娘猜猜看。”薛灵琼心道:“这华云龙死不正经,不要做出什么无礼举动。”芳心一震,不觉纤手重按剑柄,娇躯悄然往后退去。只见华云龙却倏地从怀取出描金折扇,展开轻摇,道:“姑娘放心,在下只是觉得星月之光已够,何必点灯,并无他意。”薛灵琼怒声道:“暗中之室,这般……”她本待说孤男寡女,成何体统,却忽感羞涩,倏然住口。华云龙若无其事,目光一转,见室中仅一榻一桌二椅,迳往椅上一坐,折扇一指另一木椅,道:“娘姑也坐。”薛灵琼远远站着,冷然说道:“我站着很好,不劳费心。”华云龙也不再说,折扇一摇,道:“姑娘一闻在下巳晓姑娘芳名,即知是玄冥教主那女徒所说,知姑娘姓名的,必是极少……”薛灵琼截口道:“自然比不上你华二公子名满江湖。”华云龙继道:“因何不猜是遇上玄冥教王,那教主必知姑娘吧?”薛灵琼一听他提起玄冥教主,美眸中突然掠过一丝恨色,道:“如逢上了,你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华云龙心道:她与玄冥教主必有大仇,口中却道:“哦!玄冥教主这般厉害?”薛灵琼哂然道:“几时见了,你就知道。”华云龙忽然收起折扇,肃容道:“姑娘所知定然不少,如蒙见示,在下必当有以报命。”薛灵琼一抿朱唇,道:“如果不说呢?”华云龙诚恳的道:“在下知姑娘必有凄凉身世,此乃彼此两益之事,姑娘何乐不为?”薛灵琼冷冷说道:“我就不乐为。”华云龙剑眉轩动,有些不悦,忖道:“我好话说尽,你这般拒人千里,也太岂有此理了。”只听薛灵琼道:“咱们主仆纵然武功低微,人单势孤,却从不受威武所屈。”华云龙暗道:“原来她秉赋高傲,不愿受人之助。”念头一转,微微一笑,道:“算在下求姑娘如何?”薛灵琼闻言,怔了一怔,樱唇微动,却未出声。华云龙沉声道:“姑娘……”忽听房门“呀”的一声,推了开来,薛娘重又入内,却奔至薛灵琼身旁,急声道:“姑娘,你就答应了吧!”薛灵琼垂目望地,道:“先头是你力加反对,现在赞成的又是你,不行!”薛娘怔了一怔,嗫嚅道:“这……是为姑娘好……”薛灵琼截口道:“决不!”娇躯忽转,面向墙壁,香肩微微抽动。薛娘手足无措,望着小主人。华云龙蹙眉道:“薛姑娘还不满意?”薛灵琼头也不回,道:“你嘻皮笑脸,那有半分诚意。”这一开口,顿时忍不住啜泣之声。华云龙暗道:这丫头好一份傲骨,微微一笑,道:“姑娘说怎么办?”薛灵琼面对墙壁,道:“假如我不说,则华公子不肯白走一趟,非将咱们主仆搁下了?”她微微抽咽,说话也是断断续续,三句话说了半天。华云龙哑然一笑,道:“姑娘将在下说成邪魔了,若是如此,在下也只有黯然退走。”薛灵琼默然半响,似在沉吟,忽然说道:“既然如此,你发一个誓,我就讲。”说话中,缓缓转回娇躯,只见她玉颊清泪阑干,娇靥一片凄凉之色,本来楚楚动人的容貌,而今更弥足颤人心弦。华云龙怒气一涌,睹状又心头一软,忖道:她主仆势穷力蹇,却傲然不屈,无论如何,我也当尽于臂助,心念一转,苦笑道:“姑娘何必逼人太甚,在下实乃诚心相助,发誓却又何必?”薛娘突然悄然退出房中,反手掩门。只听薛灵琼道:“好吧,我就说,只是我所知不多,你可不要失望,或认为我隐瞒了。”华云龙将手一拱,道:“在下只感盛情,焉敢再费猜疑。”薛灵琼一抹泪珠,道:“野外说去。”莲足一顿,幌身欲出窗子。华云龙知她防隔墙有耳,却含笑拦阻道:“就在此处不好,何苦去野外喝风?”幌亮火折子,将桌上油灯点亮。薛灵琼立定旋身,道:“就在这里?”华云龙笑道:“在下觉得姑娘未免多虑了。”薛灵琼冷笑一声,道:“华公子必是自恃功力,以为敌人欺近,必可察觉,其他不说,玄冥教中高过公子的,怕不下十人,华公子保的住?”话声中,却坐了下来。华云龙剑眉耸动,道:“哦!玄冥教高手偌多?”薛灵琼道:“华公子大概以为小女子耸人动听?”华云龙笑道:“岂敢。”薛灵琼见他意似不信,冷冷一笑,话题一转,道:“华公子心急玄冥教内情,小女子……”忽听华云龙截口道:“在下急欲一聆的,是姑娘身世。”薛灵琼微微一怔,道:“大丈夫总以天下事为重,况小女子身世平常,不闻也罢。”华云龙哈哈一笑,忽又由怀中取出折扇,“唰”地打开,扇了两扇,始道:“天下的大丈夫,或许均是如此,在下幼而不肖,长无经世之才,却独重美人……”薛灵琼面上一热,螓首一侧,望向他处。只听华云龙继道:“何况姑娘这等佳人,遇有不幸,在下若不略效绵薄,如何安得下心来听?”他的话半真半假,薛灵琼芳心直跳,半晌始道:“玄冥教与我身世有关,那一个先叙,皆是一般,还是先讲玄冥教的事。”华云龙拱一拱手,道:“悉听尊意。”薛灵琼转过面来,道:“那玄冥教主小女子倒见过几次……”华云龙道:“姓名是什么?”薛灵琼道:“不知道。”略一沉吟,道:“他说的名字,必是假的。”华云龙摇头道:“不然,那玄冥教主必是狂傲绝伦之辈,只怕不肯改名换姓。”薛灵琼微微一哂,道:“你可听过武林中有姓施名标的?”华云龙想了一想,苦笑道:“或许是未出过世的魔头。”他心中却暗道:“那玄冥教主与爹妈均有怨仇,理当行走江湖过,只是……”饶他聪明绝顶,一无头绪,却是猜不出来。只听薛灵琼道:“那魔头犹在盛年,三绺长须,面目倒也不恶,最扎眼的穿着一袭大红长袍,教中对外称教主,自称神君……”华云龙陡然道:“是否‘九曲神君’?”薛灵琼星目一睁,道:“你怎么知道?”华云龙忖道:我说那根碧玉签上武功,如何与那几个仇华所施相像,果然如此,难道“九曲神君”另有传人?他暗念不已,道:“我见那仇华武功似是九曲宫一脉。”薛灵琼讶然道:“‘九曲神君’的武功,从未流传世上,华公子如何得知?”华云龙道:“我偶得一记有‘九曲神君’武功之物,故而得知。”只见薛灵琼朱唇微启,旋又闭住。华云龙知她是想一观,微微一笑,由怀中掏出那根碧玉签,递给薛灵琼,道:“姑娘请看。”薛灵琼怔了一怔,心道:“他将此物任由我看,显然是真以我为友了……”却又恐华云龙不过是弄手段,面庞一仰,两道秋水,澄澈的目光,投注在华云龙脸上,道:“华公子,妾身与那玄冥教’仇若海深,既有此物,可否请公子成全?”华云龙慨然道:“此物对在下用处不大,姑娘既是急需,就请收下。”薛灵琼也不客气,果将那碧玉签收入怀中,沉吟有顷,忽然忙道:“华公子之言,贱妾可有些不信哩!”语气神态,都益见缓和。华云龙楞了一瞬,笑道:“姑娘何处动疑?”薛灵琼道:“华公子正向玄冥教挑战,若得玄冥教主武功,岂能说用处不大?”华云龙“哦”了一声,道:“姑娘原来谓此。”薛灵琼道:“有何不对?”华云龙道:“非是在下自夸,击败玄冥教主之徒,易若反掌,要对付玄冥教主,则那魔头已炼至炉火纯青,想要由此寻出破绽,那是休想。”顿了一顿,道:“当然亦非毫无用处。”薛灵琼浩叹一声,道:“事实如此,则我领你之情”忽将那玉书签重又掏出,送至华云龙面前,道:“华公子请收回。”华云龙略一沉吟,笑道:“在下倒变成出尔反尔的人了。”摇一摇头,收回书签。只见薛灵琼嫣然一笑,道:“你本来就是嘛!”她原来无论何时,都是幽怨满面,生似永远不知天地间,复有欢乐之事,虽与梅素若的冷若冰霜有异,却同样令人感觉无法亲近,眼下灿然一笑,则是寂寞已久的芳心,骤然受到了滋润,故忍不住发山欢笑,那完全是由内心深处而起,自然而然,连她自己都未觉出,愈见出色,愈显得美艳。华云龙也为之欣然,饱餐秀色之余,不禁暗暗想道:她有何憾事?致今她这样本该是终日巧笑的少女,竟是满怀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