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可玉急忙叫道:“慢点!”云震住足道,“干吗?”石可玉道:“罗侯神君正要抓你,追讨‘罗侯心法’,你这一去,保证有去无回。”云震微微一笑,道:“火急燃眉,不冒险不行了。”石可玉暗暗忖道:云震与高洁的事,都是那丫头穿针引线,从中捣鬼。我何不将计就计,溜进城中,找着那引凤丫头,一掌毙掉,杀了媒人,云震和高洁也无法重修旧好了。心中盘算,立即含笑道:“你冒冒失失闯进城去,一定求荣反辱,坏却大事,还是让我去吧!”云震沉吟道:“你……”石可玉道:“他们不认识我,我只须溜进金陵王府,找着引凤,要她立刻出来一趟。”齐小冬接口道:“从左边巷子进去,走后门。”云震戚然道:“金陵王府高手如云,不啻龙潭虎穴。”石可玉笑道:“放心吧,我五岁开始闯荡江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美目连眨,话声微微一顿,接道:“不过,有一点须得注意。”一本和尚道:“什么事须得注意?”石可玉道:“你们要在此地等候,我和那丫头赶回之前,你们不能离去。”齐小冬接口道:“那是当然,否则两头错过,一定误事。”石可玉微微一笑,望了云震一眼,放足疾奔而去。众人望着石可玉那苗条的背影。眼看她奔到城下,放慢脚步,昂然走进城内,果真竟无人阻拦盘问。停了片刻,齐小冬倏地自言自语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怕也靠不太住。”一本和尚哈哈大笑道:“你嘴上有几根毛?”齐小冬眼睛一瞪,怒道:“蠢秃驴,你又惹我?”一本和尚大声喝道:“小子出口伤人,你道佛爷不敢揍你?”云震与归隐农相视一眼,两人都觉得,石可玉此去未必有用,但又想不出好的办法,二人心情都很沉重,眼看一本和齐小冬吵吵闹闹,谁也懒得理会。西门咎忽然走了过来,朝云震道:“城门口有魔崽子守着,咱们到别处去试一试。”齐小冬忽然大声道:“不行!”西门咎冷冷地道:“什么不行?”齐小冬道:“石可玉约定在此相候的。”云震暗忖道:是啊!石可玉约定在此处等候,如果她引领引凤到来,我们都已离去,岂不误了大事?心中转念,连忙接口道:“齐兄弟说得不错,咱们当真该在此处等那石可玉回来。”西门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那石可玉狡谲异常,说话时眼睛连眨,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我看大半是不会回来了。”归隐农一怔,道:“你说她打些什么主意?她又为何不回来?”西门咎瞪眼道:“我若知道,何用你问!”云震心头一震,暗道:王屋老人以小妹许我,想来是石可玉本人之意?如此说来,小妹哪会真心去找引凤?齐小冬接口道:“石可玉不会有什么坏主意,倒是忘了将‘太阳丹’交给她,要她转嘱那引凤相机行事,也就不用再等了。”西门咎又冷冷的哼了一声,转身绕城行去。一本和尚道:“咱们不必等,马上一起进城,也好争取时效。”西门咎虽是跛了一足,行动却矫捷异常,云震见他去远,急忙向众人点了点头,疾步跃去。转过城角,西门咎单足一点,嗖的一声,笔直纵了上去,手搭城垛,望了一望,见无人迹,始才身形一翻,登上城头。云震睹状,立即提起丹田真气,双足一蹬,箭射而起,归隐农也腾身而起,向城上纵去,齐小冬见了,急忙施展壁虎游墙术,手脚并用,匆匆往城上爬去。一本和尚练的是硬功,无法纵跃而上,连忙撩起僧袍,伸手向腰际摸去。他有一对短钻,长约尺许,本是兵器,兼作登高之用,这时伸手一摸,两柄短钻竟然不见,而齐小冬已快攀上城头,不禁大急叫喊道:“云震!”云震站立城上,转面道:“大师有事么?”一本和尚急得脸红耳赤,仰望城头,大声道:“我的翻天钻丢啦!”云震微微一怔,未及开口,一本和尚忽又叫道:“哦!找着了。”原来短钻插在左腰,搏斗之际,总是右手使杖,左手取钻,这时他左手提着禅杖,右手摸向右腰,摸了一空。此时,西门咎在前,云震与归隐农在后,齐小冬刚刚攀上城头,几人尚未行动,城墙之下,已是传来了一声暴喝。喝声未落,两名青衫男子,飘然登上了城头。西门咎目光锐利,独目一闪,业已瞥见另外数名青衫人,正由远处奔来,当即将手一挥,喝道:“退!”众人闻言,立即反身向城外跃去。那两名青衫男子来势极快,当先一人,足踏城垛,怒声喝道:“西门老儿……哦!”言未毕,突然发觉西门咎就在脚下,尚未离去。原来西门咎跃出城外,左手勾住城墙,并未落下,此时右手一伸,一把抓住那青衫男子足踝,猛地掼了出去。一本和尚手执短钻,交互攀到城上,立刻又反身下跃,人未落地,忽见那青衫男子头下脚上,正由身前掠过,急忙短钻一挥,击了过去。这一钻,击在那青衫男子臀部上,将那人臀部击了一个老大的血窟窿,痛的那人惨呼一声,一头栽倒地上,脑浆迸裂,当场身亡。这乃是指顾间的事,另外那名青衫男子奔了过来,西门咎一把抓去,被那青衫男子跃起半空,闪躲开去,西门咎翻身再上城头,手按钢筒机簧,一片淬毒细针,应声射出,全都钉入了那人身上。转眼间,另外五名青衫人赶到城上,云震等人却已奔出了二十余丈。为首那青衫男人见是西门咎押阵,立即长啸一声,朝后面挥了挥手,然后才追赶下来。此际,归隐农在前,云震和齐小冬居次,一本和尚跟在两人身后,西门咎断后,向先前歇足之处奔去,那五名青衫人遥遥追赶,但过了一忽,城上又陆续跃下上十名青衫人,随后追来,奔跑中,西门咎忽然听到一阵隆隆车轮之声。云震放足疾奔,见齐小冬脚下迟缓,显是内力不继,急忙抓住他手腕,携带齐小冬向前跑去。忽听西门咎道:“前面枯树后有个洞穴,那洞穴在枯树根部,云震先藏在洞中,动作要快,别教敌人发觉。”云震举目望去,前面不远,果然有一株五六丈高,直径颇粗的枯树,孤伶伶地耸立在荒野之中。只听西门咎低声喝道:“快!”云震不及思索,松开抓着齐小冬的手,伏地一掠,闪电般窜到了枯树之后,果然见着一个勉可容身的洞穴,当下身躯一缩,藏入了洞中。展眼间,十余名青衫男子风驰电掣般由眼前掠了过去。云震刚刚吁出一口长气,耳中忽又闻得一阵疾骤的马车之声,移目望去,远处尘土大起,正往这面疾驰而来。斜月下,那马车逐渐驰近,竟是一辆豪华无比,却又小巧玲珑的金色马车,但见它车门紧闭,流苏飘荡,匝地的尘土,淡淡的月光,反映着七彩光辉,令人眼花缭乱,倍增神秘之感。云震暗暗忖道:这是谁家的马车,竟然恁早进城?忖念中,那马车已经来到近处,前座车辕,竟插着一根钢杖,那驾车之人,居然是金陵王府那位白发萧萧的铁娘。云震发现驾车的竟是铁娘,不觉大大一震,暗道:车内是谁?是高洁吗?马车疾驰过去,云震脑海之中,突然幻起雯儿的倩影。那长发披垂,白衣濯足,举止娴雅,神情祥和的雯儿,谁知竟患上了‘离魂’之症;不幸的是,她竟又是高洁,而高洁经此一日,就将嫁给那罗侯公子。他愁肠百结,时而是雯儿,时而是高洁,时而是罗侯公子,时而又是武林的公益,本身的责任,想得入神,连有人来到背后,仍是一无所觉。那人锦袍福履,银髯拂胸,赫然竟是裴大化。裴大化道:“兄弟,你在想些什么?”云震大吃一惊,转身疾退八尺,骇然道:“你……”裴大化微微一笑,道:“是的,老偷儿裴大化。兄弟敢是不认得了?”云震脸色一沉,狠声道:“不认得?你烧成灰我也认得……”话声一顿,接着喝道:“你可是来取‘罗侯心法’?”裴大化淡淡地道:“不,‘罗侯神君’已到金陵,如今就是有人将‘罗侯心法’送给老朽,老朽也不敢要了。”云震觉得裴大化似乎变了,但一切祸害,全由裴大化引起,如非他贪得无厌,窃去那紫檀玉符,此刻怕不早到贺兰山,见着那白石先生,正在学习‘六丁神剑’,两年后泰山的正邪之会,那就水到渠成,单纯得多了。因此,云震对裴大化似有所变的感觉,仅是一闪而没,微微怔了一怔,又喝道:“那你找我干么?”裴大化道:“我想帮助你,不知兄弟可用得着老朽?”云震冷哼一声,默然不答。裴大化叹了口气,道:“说来兄弟也许难以相信,但老朽确已想通了。”云震道:“休想通什么?”裴大化道:“人生于世,不该只为自己打算;也要想想别人的痛苦,真不该将自己的喜好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云震大大一怔,接着脱口道:“你遇见了张……”裴大化叹口气,道:“想不到西子湖畔的‘张铁嘴’,竟是武林中人人敬仰的张大侠,老朽有眼无珠,竟取走他续命的丹丸。”话声顿了一下,微笑又道:“兄弟可真是张大侠的衣钵传人,一语中的,竟知道乃是张大侠感化了我。普天之下,也确实只有张大侠与兄弟你配称仁义二字,真是仁者知仁。”这裴大化好似感慨过多,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云震心情烦躁,不耐听这些虚浮之词,说道:“在下当不得仁义两字,你不必虚套。”裴大化连声道:“是!是!老朽该说正经的,有两桩事,兄弟想必极欲知道?”云震一怔,讶然道:“什么事?”裴大化道:“一桩是刚才过去那马车,另是西门咎他们目前的下落。西门咎他们,兄弟不必担心,他们已往城东绕去,那些青衫人决然赶不上;那马车……”云震急不及等,道:“马车内可是金陵王的女儿?”裴大化道:“马车确是金陵王府之物,车内却不是高洁。”云震道:“不是高洁,难道是金陵王?”裴大化道:“那马车虽然华贵,却嫌小巧,男人除却生病负伤,怎会乘这般小巧的马车,也许是金陵王夫人。”云震疑忖道:现在已是卯正时分,天色将明,金陵王夫人不辞劳累,连夜赶回,必是为正午相亲之事。但……但……突然,他想到以往曾经问过雯儿,雯儿在金陵王府从未见过金陵王,只见过金陵王夫人,及一些丫环,嬷嬷与仆从,因此他疑云更重,又忖道,难道金陵王不住王府?难道金陵王夫人乃是连夜出城又进城?他疑念未已,裴大化又道:“兄弟,你皱眉蹙额,想必有事难决?老朽武功平平,偷窃之术与轻身功夫,却是天下第一,倘有差遣,老朽虽死不辞。”云震心境欠佳,冷冷说道:“你确实死有余辜,如非是你盗去‘玉符’,引起风波,当前哪有这许多麻烦。”裴大化道:“老朽所以赶来金陵,就是想帮你找回‘玉符’,以赎前愆。”云震哼了一声,道:“‘玉符’现落高洁手中,看你可有办法取回?”裴大化举手一拱,道:“老朽这就去。”话声未落,人已闪身奔出。云震怔了一怔,急道:“站住!”裴大化住足道:“‘玉符’既有下落,老朽得先取回再说。”云震道:“今日乃是金陵王与罗侯神君见面议亲之日,双方高手如云,戒备必定十分森严,你武功平常,一旦失风,岂非死路一条?”他虽是对裴大化极为厌恶,一旦知道他前去涉险,仁厚之性自然流露出来,担心裴大化失手被擒,唯死而已。裴大化内心感激,口中却道:“兄弟有所不知,偷窃之技,以旁人紧张分神之际最易施展,老朽只要混入金陵王府,定能将‘玉符’取来,兄弟不必为老朽担心。”云震犹未接口,突听身后传来一声尖叫:“云震!”云震骇然回顾,只见一条娇小人影,踉跄奔来,这时晨曦微露,斜月尚未西沉,灰蒙蒙的光亮下,依稀可辨,那人影竟是进城不久的石可玉。石可玉步履踉跄,显然身负重伤,云震心头大震,猛可腾身前跃,急道:“小妹,你……你怎么了?”石可玉喘息道:“我……我伤在高洁之手。”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已晕厥过去。云震抱着她倒下的娇躯,但见她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嘴角溢血,躯体不停的颤抖,可知伤势极重。事出意外,云震竟自呆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裴大化紧随而至,道:“这位姑娘饬势极重,得赶快救治才行。”云震瞥了他一眼,一语不发,急急跃去那枯树之后,将石可玉平放在地上,顾不得男女之嫌,立时在她全身上下推拿起来。推拿许久,云震额角业已见汗,石可玉方始吁了口气,悠然醒来,云震如释重负,来不及抹去额上汗珠,急急道:“小妹,你可觉得好些了?”石可玉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断断续续道:“我……我怕不行了……那高洁……高洁的掌力好…好重啊!”其实,云震本是多此一问,推拿之际,他已知道石可玉五脏离位,若无绝世之丹药,凭他目下功力,想令石可玉伤势勿药而愈,乃是极不可能的事。他心头一酸,突然朝裴大化道:“你从张前辈处取走的药丸可在身上?”裴大化道:“老朽彻悟前非,已将那药丸如数还给张大侠了。”这是眼前的一线希望,如有那药丸暂延生命,待此间事了,不难去求那白云道长设法医治,如今药丸归赵,可是一筹莫展了。石可玉突然目注裴大化道:“你……你是裴……裴大化吗?”裴大化讶然道:“小老儿正是裴大化,姑娘怎生认得老朽?”石可玉道:“我……我就是那……那道姑啊!……我往日……往日刁钻,……请……请莫怪我。”多说了几句话,她已是气力不继,双目闭上,眼角滴落两颗泪珠。这何异去日无多之人的临终之言,云震又是感伤,又是焦急,虎目中不禁涌起一片泪光。他曾经亲口许诺王屋老人,“善尽保护之责”,而且这诺言未满一日,石可玉竟已为他之事重伤垂危,这份愧作,这份焦急,可真无法以笔墨形容了。裴大化道:“原来姑娘就是那道姑,难怪你认得老朽。好叫姑娘得知,老朽已经彻悟前非,决心为人间做点善事,哪会责怪姑娘,姑娘放心养息吧!”石可玉睁开眼来,微笑道:“那很……很好!……但能盗富……济贫……未尝……不是善…善事……”云震着急道:“小妹,你歇着,不可多说话,说话伤神,你要为我多加保重。”石可玉闭上眼,盈盈一笑,这一笑,显露她内心甚是安慰。停了一会,忽又睁开眼来,道:“你也莫要怪我。”这句话宛若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云震不由一怔,讶然道:“什么事我会怪你?”石可玉神色一黯,道:“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呢!”云震还当她伤势沉重,神智不清,此刻乃是胡言乱语,不觉又是心酸,又是担心,轻轻抚摸她额上,安慰道:“你是很好很好的人,且莫胡思乱想。”石可玉用尽气力,握住云震手掌,一本正经道:“不!我是坏人,我要告诉你。”云震道:“任何事莫过于你的身体重要,现在歇着,以后再说。”石可玉固执地道:“我要说,我是坏人。刚才我去找引凤,你可知道我是存什么心?”云震道:“不管你存的什么心,那都无关紧要。”石可玉道:“我是想:将引凤丫头诱到僻静之处,一掌击毙,让那高洁嫁给罗侯公子。你……你说,我不是很坏……很坏么?”云震心头剧震,脱口道:“这……”石可玉道:“这是真的,我不骗你。”俗语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石可玉这般坦陈错误,岂非是自知无救,竭欲将以往的过失说将出来,方能瞑目而去!但她说出心中隐秘,云震可是又惊又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石可玉所谋有成,高洁嫁给了罗侯公子,让罗侯宫与金陵王府连成一气,狼狈为奸,浩劫必然即时形成,武林苍生,将何以堪?这一己之私念,岂不使局势急转直下,一切努力,顿时化成幻影,两年后泰山之会,根本就不必去了。但石可玉所以存下此心,显然是为了爱他之故,他又能如何向王屋老人交代呢?云震愣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裴大化冷眼旁观,已知石可玉乃是为情所困,才出此下策,但此际由她自己挣扎着说出,也就越发感人了!他不觉俯下身去,紧紧握着石可玉另一只手,抚慰道:“姑娘不必自责,即使你已经做了,也并不算坏人,何况你没有做,而且已经彻底觉悟了。不用去想它,好好地养神吧!”石可玉微微一笑,旋又黯然道:“我知道你们是在安慰我,但我的存心确是很坏,不然我不会鬼迷心窍,找不着引凤,竟冲过重重阻拦,直接去找……去找高洁。”她越说越激动,重伤之躯,怎堪如此,刹时脸色大变,浑身抖索,语气再次不继。云震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激荡,用劲摇动石可玉的手臂,大声道:“别说啦!别说啦!你究竟还想不想活?”话声未落,石可玉口角涌血,人已二次晕了过去。云震大吃一惊,刹时知道是自己心绪激荡,手下用力过大,牵动了石可玉的内伤,像石可玉这般严重的伤势,怎经得起肆无忌惮的震撼?他内心悔恨交加,又惊又急,顿时手抚胸膛,再次为石可玉推拿起来。良久,良久,石可玉的气息方见平稳,但却始终不见开口,也不见她睁开眼睛,而云震早已呼吸沉浊,脸上变色,显见内力已经不继。裴大化道:“兄弟,称歇歇手,这位姑娘非借重药力不可,你这般徒耗内力,对伤势不会有多大帮助的。”云震徐徐张目,但手掌并未撤回,无力地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就是有药,怕也难以挽回小妹之命了!”裴大化道:“如有龙虎丹、大还丹之类圣药,伤势再重,也不碍事,可惜此类圣药,举世难求……”云震心头一动,忙由怀内摸出那血红玉瓶,急急道:“‘太阳丹’如何?‘太阳丹’能救她吗?”裴大化道:“她是女子,‘太阳丹’更合纯阴之体,自然药到病除。”目光瞥见血红玉瓶,忽又惊呼道:“咦!那是王屋老人石田之物,你是怎样弄来的?”云震已经听出‘太阳丹’恰是对症之药,随即启开玉瓶,准备取出药丸,予石可玉服用,但却不觉叹口气道:“情势如此,不说也罢!”裴大化怔了一怔,霍地夺过玉瓶,正容道:“兄弟,你可不能糊涂?据老朽所知,王屋老人石田性行乖僻,悭吝成性,素不与外人来往,他竟破例将视同生命的‘太阳丹’交付与你,可知必有缘故,你得将缘故说给老朽听听。”云震急道:“老丈,快将丹丸给我,现下救人要紧。”裴大化道:“不!兄弟,石田并非好相与,日后的麻烦可大,这位姑娘一时半刻尚无大碍,还是先说缘故吧!”云震朝石可玉瞥了一眼,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但呼吸却已稳定下来,心头略宽,想想求取此丹的经过,以及自己势将付出的代价,不觉深深叹了口气。抬目处,只见裴大化睁大眼睛,兀自凝注着他,那目光显得紧张而关切,更有无限诚挚。他无奈,吟哦片刻,乃将求丹的目的与经过,全部说了出来,然后道:“此丹本是石家之物,冥冥中似该由小妹服用,老丈该将丹丸还给我了吧?”裴大化摇了摇头,道:“丹丸应该还你,但老朽总认为事有大小,这位姑娘既是王屋老人孙女,她自已想出计策,帮你求得‘太阳丹’,你就应该以武林大事为重,如今你将‘太阳丹’用来救她,她若知道,必定不会感激你……”云震叹口气道:“人命关天,灵药以救人为主,快将药丸还给我吧!”裴大化道:“不!你若执意给她服用,老朽决不给你,你自己也说:‘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石姑娘如果命里有救,她决死不了,你且等我片刻。”说完,将血红玉瓶塞在怀内,返身疾奔而去。云震大怒,叫道:“你……”裴大化边跑边喊道:“你放心,老朽已非往日性行,好好照顾石姑娘,老朽当尽速赶回。”声落,人已消失于晨雾之中。云震本想起身追他回来,但见裴大化疾如流星的轻功身法,自忖追他不上,而且石可玉晕厥在地,他也不敢离去。回眸之下,只见石可玉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如非脸色惨白骇人,就像是熟睡之中,正做着美丽的幻梦。讲脸型,这是张秀丽无比的脸,脸上稚气未退,但此刻已无往常刁钻之色,显得是那么安详,那么纯真。云震不觉想起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正是裴大化盗去紫檀‘玉符’之时,那时石可玉白衣赛雪,手挥拂尘,虽作道姑装扮,却是嘻嘻哈哈,刁钻古怪,曾几何时,这石可玉却已重伤垂危,命在旦夕了!他感慨万千,轻轻摇了摇头,又轻轻伸手探去石可玉前额,轻轻地摸抚,自言自语地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动用心机,要去加害无辜的人?小妹啊!你好痴,好傻!”讵料石可玉却已苏醒过来,但却闭着眼睛道:“我傻吗?”云震听她开了口,又惊又喜,忙道:“小妹你醒了吗?可觉得好些?”石可玉睁开眼睛道:“你很担心,是吗?”云震苦笑道:“傻孩子!我怎能不但心?”石可玉微笑道:“我很安慰!但我怕要活不成了,希望你能原谅我。”云震道:“说不上原谅,你会痊愈的,养神吧,不要乱想。”石可玉道:“唉!这是上苍给我的惩罚,想那雯儿多么温柔纯洁,也只有她才能配你,而我竟不自量力想害死高洁,高洁就是雯儿啊!”提起雯儿,云震心头一阵刺痛,说道:“你别胡思乱想,我已向令祖发过誓,此生如有妻室,决非那……”石可玉截口道:“你别将誓言当真,你与那雯儿确是天生一对……”云震也接口道:“人无信不立,自己说出的话,哪能不算?”石可玉道:“我已是弥留之人,你听我一句话,好吗?”云震道:“你说吧!”石可玉道:“你应设法将雯儿那‘离魂’之症治好。”云震点头道,“我一定尽力做到。”石可玉道:“然后你娶她为妻,善待我爷爷。”云震大是苦恼,答应吗,誓犹新,大丈夫岂能自食其言?不答应,眼下这石可玉重伤垂危,何异于临终授命?就事论事,他同雯儿既是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又有同床共枕,肌肤之亲,确是爱意极深,盼效于飞,但面对石家小妹,并念及已立之誓,他确是进退两难,无以为词了。他默然无语,石可玉又道:“怎么样?难道你一句话也不肯听我的?那……你是不会原谅我的过失了?”她逼得愈紧,云震愈是烦恼,霍地站将起来。石可玉目光一瞥,忽然问道:“咦!小叫化呢?还有一本和尚,西门前辈,归……”云震心烦气躁,不觉薄责道:“难道你只念着别人,为别人操心?就不能为你自己想想,为我保重你自己,好好养神?”石可玉凄然一笑道:“以往我为自己想得太多了!不知怎的,现在我很想念相识的人,还有裴大化,裴大化刚才不也在这里吗?”云震有如骨鲠在喉,十分难受,但见石可玉那副柔弱之状,又不忍再加责难,只得耐着性子,道:“裴大化带着‘太阳丹’走了。”石可玉浑身一震,骇然道:“什么?他又犯老毛病了?”云震道:“不是的,是我准备将‘太阳丹’给你服下,他不许,夺去‘太阳丹’转身就走,但他留下话,叫我等他片刻,想来他是为你设法另外找灵药去了。”石可玉忽又绽开笑容道:“这我就放心了,他做得对,‘太阳丹’本就打算让罗侯公子服下的,你如给我服用,我会痛苦一辈子。”云震心头又是一阵刺痛,道:“但,我要叫你活下去。”石可玉盈盈一笑,说:“够了!有你这句话,我知道自己在你心中的份量,就死也瞑目了。”云震大是不耐,蹙眉道:“你怎么尽想这些?怎么不想想如何活下去?你可知道,你祖父孤苦伶仃,抱恨终身吗?闭上嘴,闭上眼睛,不许再胡思乱想了。”石可玉凝目向他瞧了一会,果真闭上眼睛,不再说话,不久竟睡熟了。空气突然凝结起来,眼看天色已是辰末时刻,云震心如铅重,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往来蹁蹀不已。他最少有三桩事情在担心:第一:西门咎等人许久不回,究竟去了哪里?有没有危险?第二:高、罗两家相亲的时刻愈来愈近,无论为公为私,他都得及时赶去,阻止他们结盟,但眼前石可玉伤势沉重,又不能撇下不管。第三:裴大化带走‘太阳丹’,究竟存着什么心?何以恁久不返?刚才他告诉石可玉,说裴大化去找灵药,本是信口揣测之词,其实他一点把握也没有,此刻则更加担心。如果失去‘太阳丹’,不但无以阻止高、罗两家联姻结盟,也耽误了救治石可玉,那他真要遗憾终身了!艳阳在云震焦灼中渐近中天,路口闪出一人,侥天之幸,那人正是裴大化,云震急急迎将上去,道:“老丈回来了。”裴大化喘息道:“石姑娘怎样了?”云震道:“幸无变化。”裴大化长长吁了口气,交给他一只白色玉瓶,道:“瓶内是疗伤之药,快给她服下去。”云震接过玉瓶,道:“这是什么药?”“罗侯宫的续命神丹。”云震一怔,道:“罗侯宫之物,你是怎样找到的?”裴大化道:“老偷儿反正是偷,别唠叨,罗侯神君一行人,已在去金陵王府途中,再唠叨将要误事了。”云震大吃一惊,连忙奔回石可玉身侧,倒出一颗紫色药丸,纳入石可玉嘴内,石可玉一震惊醒,那颗药丸,刚好滑入喉头,咽下肚去。裴大化又道:“你再为她推拿一番,等药力行开,你就可以走了。”云震也不答话,随即席地而坐,为石可玉行起功来。须臾,石可玉脸色渐见红润,云震感觉她的气机业已畅通,毫无迟滞之相,方始收回真力,站将起来。裴大化早将血红玉瓶取在手中,见云震行功完毕,立即递将过去,说道:“你走吧!石姑娘交给老朽。”云震接瓶在手,迟疑不决道:“这……”裴大化道:“你放心,老朽带她去见张大侠,求白云道长为她治疗伤势,白云道长医术通神,必可着手回春。”云震心头一宽,向裴大化深深一礼,道:“老人家热心助人,令人感佩……”裴大化举手一挥,截口道:“废话!这时还要客套?时间迫切,你快走吧!”云震不再说话,向石可玉瞥了一眼,转身狂奔,随即消失于城内。他顾不得惊世骇俗,一路奔走,匆匆向旧王府大街行去。街上到处可见罗侯宫属下,金陵王府更是门禁森严,一路岗哨,那些岗哨,个个佩刀带剑,如临大敌。云震只想及时赶到,并未顾及其他细节,及抵旧王府大街,远远见到那红漆大门旁的两座张牙舞爪的石狮子,与那雁翅般分列两旁的八个佩刀劲装大汉,始才想到如何进入金陵王府的问题。这看来似乎不是问题,但今日却是高、罗两家相亲之日,云震既非双方亲友,又无大红请贴,胡乱朝前求见,必遭峻拒,进不了王府,又如何阻止联姻结盟?他心头发愁,脚下不由顿住,想想势在必行,却又别无良策,只得硬起头皮,整整皮襟,继续前行。登上石阶,云震立即敞声道:“荆州云震,求见金陵王。”他在傍徨无计中下定决心,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若有人出手阻拦,他将不惜硬冲,所以语气甚是森严,毫不客气。那八名劲装汉子为他气势所慑,同时怔住,竟无一人答话,大门后突然转出一位秃顶、白髯、红光满面的锦袍老者,举手一拱,道:“原来是云公子,老朽算准你该来了,请!”引手肃客,退立一旁。云震微微一怔,暗忖道:他语气似无敌意,又怎能算准我该来?心中在想,双手抱拳道:“原来是谷老英雄,在下来得鲁莽,尚请恕罪。”谷涛洪声大笑道:“哪里,哪里,敝上极欲一见公子,公子请。”云震又是一怔,暗暗想道:我与雯儿往来,原来金陵王是知道的,但他怎的又同意高洁嫁给那罗侯公子?忖念中,随谷涛转过大门屏风,穿过一所厅堂,一条甬道,路上那些岗哨,个个都向他躬身为礼。霎时到达一座华堂,谷涛驻足恭声道:“启禀主人,云公子到。”里面一人冷冷地道:“叫他进来!”云震觉得这声音在哪里听见过,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谷涛应声道:“是!”接着又道:“公子请,老朽告退。”拱拱手,转身离去。云震定了定神,雄纠纠走入了华堂。华堂内本有隐隐谈笑之声传出,此刻却是鸦雀无声,全堂默然,百十双眼睛,齐都转向门口,投注在他身上。云震虽是初临这等场面,却是夷然无惧,抬目横扫,但见整座华堂,席开二十余桌,每桌的人数虽然不等,但俱是武林健者。正中太师椅上那人道:“你且过来,你的座位在此。”那人黑袍罩体,黑纱蒙面,看不见脸貌,只见身材不高,两只眼睛神光逼人,那冰冷的语气,更是森严无比,令人慑服。云震倏然觉得那人就是金陵王,因为他想起这声音在初进王府,遇见雯儿的那天晚上听到过。他不慌不忙,气定神闲地走了过去,抱拳道:“在下云震,见过金陵王。”黑衣人目光注定在他身上,仍是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且坐下。”云震只见右边一席,空无一人,当即独踞一桌,坐了下去,坐下之后,心里不免又惊又疑,暗暗道:这是首席,难道是为我留下的?原来所有席次,乃成梯形排列而成,这一席正是右边的首席。左边一席,罗侯公子座在下首,面东打横之位,则是须发俱白、体形高大、鸠脸鹰鼻,身着杏黄宽袍的阴森老人,那虬须威猛的‘一掌公’莫成,正虎视眈眈的站立老人身后,不用说,那老人即是罗侯神君。云震心下存疑,脸上神色不动,自然地将目光移去上首,只见铁娘手拄钢杖,宁立黑衣人身后,高洁一身白衣,坐在黑衣人左侧,那位置与云震斜面相对,但高洁神情冷淡,却是瞧也不瞧他一眼。云震知道面前的高洁就是雯儿,不禁心头一酸,黯然垂下头去。黑衣人突然沉声道:“云震!你且见过罗侯神君。”云震悚然一震,暗忖道:是啊!这等时机,我怎能空怀感伤?当即抬起头来,朝那阴森老人拱拱手,朗声道:“在下荆州云震,见过神君。”罗侯神君皮笑肉不笑,阴阴地道:“你就是云震?据说你已习会本宫‘罗侯心法’,是吗?”云震道:“不错!”罗侯神君道:“习会本宫心法,算得是本宫弟子……”云震道:“‘罗侯心法’本是佛门经典,在下算不得神君门下。”罗侯神君微微一怔,道:“你未去过六诏,朝过祖师,倒也说得过去,待此间事了,老朽带你回山,再行拜师之礼……”云震道:“在下并无拜神君为师之意。”罗侯神君道:“那可由不得你,须知习我心法,为我弟子,此乃武林共行不易之理,你难首甘愿冒大不韪?”云震道:“在下巧得‘罗侯心法’之日,尚非武林中人……”罗侯神君道:“如今呢?”云震道:“如今虽已许身武林,却已立志与武林同道共伸正义。”罗侯神君道:“嗯!豪气干云,志向可嘉,但‘罗侯心法’乃是本宫之物,据说你已再次失落,如何向老朽交代?”云震道:“‘罗侯心法’并非神君交与在下,在下亦无据为已有之心,神君既知在下得而复失,就不该再与在下为难。”罗侯神君道:“此话虽有道理,但你是最后握有‘罗侯心法’之人,老朽要追回‘罗侯心法’,这是唯一可循之线索,舍你又去问谁?”云震道:“这……”一时语塞,竟然接不下去。罗侯神君年老成精,何等精明,紧接道:“吞吞吐吐,莫非有难言之隐?既有难言之隐,老朽不问也罢,且待日后慢慢查访就是。”罗侯公子突然插口道:“师父,您可不能信他,这小子奸滑得很。”罗侯神君尚未答话,云震已自忍耐不住,沉声道:“公子原是武林成名人物,为何出口伤人?云某俯仰无愧,岂能讹诈你一本‘罗侯心法’?”罗侯公子冷哼道:“你既俯仰无愧,何不说出落在何人之手?”此言当真,设若西门咎也在身侧,云震一定会向他取回‘罗侯心法’,还给罗侯神君,但西门咎不在,他自然不会说出现在酉门咎身上,替西门咎惹上一身麻烦。他微一吟哦,立即坦然道:“公子说得有理,这样吧,后年泰山之会,在下负责寻获‘罗侯心法’,亲手交还令师徒。”此言一出,就连那黑衣人,也不觉大为震动。云震与罗侯神君对答之际,黑衣人的目光一直凝注在云震身上,他纵然黑纱蒙面,看不出神情,但从眼神变化上判定,可知他对云震甚为赞许。但云震说出泰山之会四字,身躯立即颤动了一下,眼神也随之变为凌厉骇人,似欲择人而噬,任何人见了,也将从心底泛起阵阵凉意。那罗侯神君更是沉不住气,变色道:“你……你是‘云中子’苏铉门下?”云震心头一震,暗忖道:我怎的如此不知警惕,习艺未成,怎可轻易泄漏底细,日后可麻烦了。但他毕竟是能肩能担之人,随即定下神来,侃侃道:“不错!在下算得是苏老前辈门下。”罗侯神君还想要再问什么,忽听黑衣人一击掌,冷哼道:“上席……”刹时间,人影闪动,杯盘轻响,每个桌子上,已有人送上美酒佳肴,当真是菜香四溢,醇酒冲鼻,令人食欲大动,馋涎欲滴。黑衣人面前,这时已有人抬来一张檀木方桌,桌上也是金盆玉樽,摆满酒菜,他擎杯在手,高声道:“各位但请开怀畅饮,酒后本人有桩大事,要向各位宣布,请!”举杯一仰,领先干了一杯。罗侯神君师徒,看似不能释怀,但此刻已不能再说什么,只得举杯就唇,闷闷地喝起酒来。罗侯神君初见云震时,已为他的气宇风华所吸引,细加端祥,更觉资质超人,骨格特佳,乃是练武的上上之选,加以云震已习‘罗侯心法’于前,颇有收云震为徒之意,故云震纵然不假辞色,一再顶撞,他仍是和颜悦色,不以为忤,但闻得云震乃是苏铉门下,这情况就大大的不同了。他此刻一半是惊疑,一半是莫名其妙的恐惧,恐惧眼前这位少年人,将来是他真正的克星,恨不得立时就将云震毁在掌下,以绝来日之后患。云震却不知罗侯神君已暗起杀心,他正在臆测黑衣人将宣布的‘大事’,那多半是高洁与罗侯公子联婚之事,此事一经宣布,就如同以白染皂,再努力亦将徒劳,他必须设法在黑衣人宣布之前,使他取消此意,才能阻止金陵王与罗侯神君结盟为害,蹂躏江湖。但此事谈何容易,他与归隐农等研计数日,尚是石可玉献计,才定下利用‘太阳丹’这条计谋,而目下如何使罗侯公子服下‘太阳丹’,仍是问题重重,哪里想得出其他更好的方法?故此,云震正自愁肠百结,痴痴地,连酒也未沾唇。席间群豪喧嚣,猜拳喝令之声,此起彼落,震耳欲聋。酒过三巡,黑衣人再次起立,擎杯道:“各位请再喝一杯,听本人宣布一事。”群豪欢声雷动,同时纷纷起立。突见云震也霍地起立,大喝道:“且慢!金陵王,此事宣布不得。”席间刹时静寂下来,人人俱用惊奇的目光望着云震。黑衣人镇静如恒,淡淡地道:“你知道本人将宣布何事?”云震激动地道:“我知道,你欲将令嫒下嫁于罗侯公子。”群豪闻得此言,立时发出阵阵私议之声。黑衣人躯体一震,目光神光一现而没,道:“你是怎样知道的?”云震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您决定此事,大大地差了。”黑衣人目蕴怒色,但听得一个‘您’字,却又将怒色敛去,冷声道:“妄论旁人是非,你不觉过于狂妄?”云震点头道:“是!在下愿意受责,但在下为前辈着想,为令嫒着想,为天下武林着想,敢请您取消此念。”黑衣人一声冷哼,道:“假若我不愿取消呢?”云震道:“这……”“这”了一声,却是无以为词,说不下去。罗侯公子忽然怒喝道:“好小子,你敢管本公子的事,敢是活得不耐烦了?”云震正眼而视,神采奕奕,侃侃言道:“别人的事,在下也无闲心去管。”罗侯公子一声怒吼,抬臂一掌劈出。黑衣人举手微挥,顿时将罗侯公子的掌力,消灭于无形,这等功力,云震闻所未闻,不觉微微一怔。黑衣人道:“此间有我作主,你莫多管,坐下。”罗侯公子不敢吭声,悻悻坐了下去。黑衣人再向云震道:“你虽是苏铉门下,但功力平常,居然敢独自赶来此间,阻我宣布洁儿婚事,胆气可嘉,但也愚不可及。”云震道:“在下无所谓胆气,唯一愚之诚而已。”黑衣人道:“好!念你一愚之诚,对刚才妄加阻挠之罪,我可不计,但必须说明理由,何故叫我取消嫁女之念?”云震道:“这理由甚为明显,第一,罗侯神君愤世嫉俗,不可理喻,全凭一己之好恶,专与武林正派人物作对,江湖自有罗侯宫以来,不过几年了夫,整个武林为之板荡,黑白两道同感生机危殆,岌岌不能自保,此乃邪道恶魔之作为,应为人神所共弃……”他理直气壮,神采奕飞,说来似未将罗侯神君放在心上,群豪则有人为他捏一把汗。说到此处,罗侯神君似已忍耐不住,重重的发出一声冷哼,云震不为所动,继续道:“据在下所知,前辈自隐王府,韬光养诲,品行高越,风华绝世,足迹虽然少履江湖,黑白两道,却已将前辈性行引为规范,为天下武林造成祥和之气,今欲以人人敬仰之门第,结纳人神共弃之恶魔,为前辈着想,岂是智者所为?第二……第二……”他话声微顿,目光移向高洁脸上,自己与雯儿互盟之情,以及高洁患有‘离魂’之症的事,几乎脱口而出,总算资质过人,临机不乱,动心而能忍耐,微一迟顿,智慧顿现,接口道:“第二,令媛正当豆蔻年华,美貌如仙,乃瑶池仙子,小谪人寰,罗侯公子成名甚早,想来已过不惑之年,虽然俊逸不群,终究是驻颜有术,乃属人为之力,怎能与令嫒匹配成双?”说到此处,罗侯公子再也难以忍耐,起立暴喝道:“本公子哪点不配?你小子想是活够了!”云震仍是气定神闲道:“年岁第一不配,门风第二不配,性行风范第三不配。”黑衣人眼见争论将起,颇有制止之意,讵料冷艳如霜的高洁,这时忽然接口道:“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本姑娘的事,要你姓云的操得哪门子心?”云震凝目而望,只见高洁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神态冷漠,目光犀利,那目光仿佛一支利箭,直向自己心口刺到。他睑上青一阵,白一阵,瞬息之间,倏忽数变,若非知道那高洁患有‘离魂’之症,当真是片刻也呆不下去。默然半晌,云震深深一叹,道:“姑娘且莫意气用事,许多事,姑娘不明内情……”高洁冷然截口道:“我看上罗侯公子,我愿意下嫁,什么事本姑娘不明内情?”云震道:“那罗侯公子如是龙钟老人,姑娘也愿下嫁么?”高洁反唇相讥,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一点你也不懂。”那罗侯公子喜极大笑,接口道:“阁下,你最好能将本公子变成龙钟老人……”话声忽然顿住,原来他见到云震眼中奇光一现而隐。云震突然微笑道:“此话当真?”罗侯公子并不笨,眼见云震有恃无恐模样,自然心存警惕,但他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云震能有何种手段,使自己顷刻之间变成老人,于是他哈哈一笑道:“本公子出言如律,小子也太无知了。”云震缓缓取出血红玉瓶,放在桌上道:“这瓶内是颗‘太阳丹’,公子可敢服下?”请将不如激将,也亏得云震因机制宜,把握时机,想出这激将之法,明面叫阵,这可比挖空心思顺当多了。罗侯公子的阅历何等广博,见到那瓶内红光鲜艳的丹丸,已知确是王屋老人视若生命的‘太阳丹’。‘太阳丹’药性炽热,只适女性服用,男人服了,若是功力不足,重则丧命,轻则容颜憔悴,顿时变成鸡皮鹤发的老人,面对此丹,罗侯公子不觉脸色数变,呐呐地裹足不前了。云震决心破坏高、罗两家联姻结盟之事,自然不肯放松,以至功败垂成,只见他微笑如故,淡淡地道:“怎样?公子言出如律,此非毒药,公子莫非要收回成命?”罗侯公子道:“这……”“这”什么?他未曾说出,群豪之中,却已有人发出轻轻的议论之声。忽然白影闪动,高洁疾速扑到,伸手一抓,将药瓶抓在手中,冷然道:“就是毒药,又有何惧?”拔去瓶塞,仰首将丹丸倒入口中,咽了下去。云震一怔,急道:“姑娘,你……”高洁厉声道:“你什么?一个堂堂伟丈夫,竟……”突觉眼皮沉重,精神不振,打了个呵欠,道:“我……我要睡觉。”美目一瞌,人已往后倒去。云震大骇,闪身将高洁抱在怀中。罗侯公子又急又嫉,疾扑而至,大喝道:“放下!公主千金之躯,岂是你这小子能碰的?”一掌劈出,逼得云震疾退五步。黑衣人适时沉声道:“住手,退回去。”罗侯公于空有满腔怒火,对黑衣人却是唯命是从,不敢稍违其意,狠狠向云震瞪了一眼,如言退了回去。黑衣人举手一挥,道:“来人啊!将小姐抱下去。”屏风后闪出俏丫头引凤,引凤来到云震身边,接过高洁,又盈盈朝云震一笑,随即退去。这一笑柔和而神秘,云震不觉怔住,明知其意甚善,却不知意之所指。黑衣人望着引凤退去,始才移目向罗侯神君道:“今日之会,到此为止,改期向罗侯神君再叙。”罗侯神君阴森无比,一直未动声色,此刻冷然道:“小徒的婚事呢?”黑衣人道:“不谈了!”罗侯神君突然大笑道:“也好!也好!”——xmwjw扫描,一剑小天下OCR,独家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