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天虹说道:“小弟自己也弄不清楚。”梨花仙子怒道:“弄不清楚就是爱!”兰花仙子道:“这个好办,回头我门去找白君仪,弄死她也就得了。”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三个丫头蛮不讲理,说得出,做得到,只怕真要弄出事来。心念一转,忙向九毒仙姬道:“男子汉,身负不义之名,人所不齿,那白君仪杀害不得。”九毒仙姬叹息一声,道:“夫人看着办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华夫人正色道:“仙姬放心,小儿娶了凤儿,若有不义之行,我亲自将他的首级送来苗疆,呈交仙姬过目。”九毒仙姬道:“既然如此,我就别无话讲了。”华夫人转面道:“秦兄,你意下如何?”秦白川笑道:“呵呵!老朽没得说的。”如此讲过,那是大事已定,逍遥仙朱侗等卒对向男女两家和九毒仙姬道贺,苗疆三仙却是捉住小师妹调笑起来。闹了一阵,谈到婚期,秦白川是怎说怎好,华夫人想到落霞山庄远在山西,如果返家之后再替儿子完婚,势必迁延九毒仙姬的归期,再则亲朋戚友,伤亡殆尽,九阴教来势汹汹,武林前途,仍旧吉凶莫卜,也没有心肠热闹。因之决定了急不如快。九毒仙姬是苗人,她百无禁忌,有那白君仪的事梭硬心中,也想徒儿早早成亲,正了名份,总是较为稳妥。这三人一凑,竟然决定了即日洞房花烛,就在这村野小店之内,替华天虹和秦碗凤完婚。霎时间,小店中忙碌起来。华云上街备办花烛,兰花仙子和赵三姑去采办衣饰,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布置洞房,逍遥仙朱侗督办酒筵、人手不够,慈云大师独自一人去搬运棺木,由店前搬到店后,奔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乾坤两宅同在一个小店,倒也省事不少,忙到天黑,大事业已齐备。夜间,店堂中红烛高烧,华天虹穿上一件枣红长衫,秦碗凤凤冠霞披,除了未用头盖,全然是新娘子的打扮,二人行礼如仪,敬过了酒,随即被送入洞房;这洞房花烛之事,不必细叙,次日晨起,一对新人,双双拜谢各位尊长。经过这建蘸大会一战,众人心上,都有一种历经沧桑之感,仿佛就这几日,每人都苍老了二三十岁,昔日那蓬勃朝气和昂扬斗志,突然消失净尽,每人心头,都有一种疲惫之感,连岁天浩和赵三姑等豪迈坦荡之人、也都希望江湖局面能够平静一时,容得彼等退隐。早酒之后,九毒仙姬将一对新人唤到身前,道:“小郎,我如今就回转苗疆,凤儿天性厚道,你要好好地待她。”华天虹连连点头,道:“晚辈不敢亏待她。”兰花仙子接口道:“哼!谅你不敢。”华天虹与秦碗凤相视一笑,新婚燕尔之后,两人都是容光焕发,那浓情蜜意,尽在这相视一笑中,苗岭三仙见了,不觉齐齐一愣。梨花仙子突然叫道:“好啊!凤儿有了丈夫,什么师父、师姐,全都不要了!”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觉得,小师妹和我忽然疏远了。”秦碗风大为情急,欲待分辩,却是口中呐呐,不知从何说起。九毒仙姬突然一笑,止住众人扰嚷,由怀中取出一本绢册,道:“这是针灸疗毒之法,你拿去细心钻研,半年之后,为师的再来落霞山庄,另传绝艺。”秦碗风接过绢册,谢了师父,九毒仙姬随即向众人告辞。向东来倏他说道:“星儿,依你看来,那九阴教主的武功如何?”华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辈判断不出。”顿了一顿,接道:“她那鬼头杖不知是何物制成,听那触地声音,只怕有五百多斤的重量。”兰花仙子斥道:“胡说!混账话!”华天虹含笑道:“真的是很重,大姐不过未曾留意罢了。”兰花仙子道:“朝说八道,看她手提拐杖轻飘飘的。我们都未听到杖头触地之声,你离得老远,反而听到了?”紫薇仙子道:“师父听到了么?”九毒仙姬笑道:“我未曾听到,不过那鬼头杖确非凡物,分量大概很重。”兰花仙子道:“如果使五百斤重兵器,再能举重若轻,那人的武功可不小了!”向东来点了点头,道:“依老朽看来,那九阴教主定是一个非凡人物,而且心机深沉,谋定而动,万分难于对付。”华天虹道:“老前辈说的不错,此人即出江湖,必然兴风作浪,咱们大概是闲散不了。”向东来道:“古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既然生长人间,何必贪图闲散,不过……”环掠众人一眼,接道:“老朽是残废之人,借了旁人的‘吼血魔功’,讲定只使用一次,今日以后,再也无法逞能,一旦有事,老朽是派不上用场了。”华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我也该由武林除名了。”向东来接口说道:“以毒技伤一人二人,并不为过,但若依仗毒物,杀尽一切对手,刀限大违天道之事,纵然是毒杀一群野兽,也是有伤天和,因此、咱们不该过于依赖仙姬……”九毒仙姬截口笑道:“问题是毒技时有穷尽,以昨日的情况来说,我的九毒瘴已倾囊使尽,若在空旷之地,或是风力强劲,那东西也派不了多大的用场,另外虽有毒辣的手段,又无法对付太多的人。”语音微顿,接道:“那毒瘴怕火,见火即燃,一焚两尽,毒气散乱,反而要伤倒自己一方的人,那毛病实在很多,敌人若是明白底细,那就很难令其上当了。”向东来道:“说来说去,武林争斗,终究要凭武功决胜,武功不敌,迟早是一条死路。”华天虹肃容道:“晚辈日夕苦练,但望诸位前辈不遗余力。共同支撑这艰危的局势。”向东来长长浩叹一声,道:“老成凋谢,活着的人邮在眼前。咱们这几人对你已是没有助益。”紫薇仙子听到此时,始才弄明白他言中之意,不禁双眉一挑,讶然道:“怎么?向老前辈是说,以后江湖上有事,须得小郎一个人抵挡么?”向东来道:“要不那样,又该如何?”紫薇仙子大为不服,道:“大家……”但见自己师金和向东来之外,在座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就是中原武林侠义道的全体,苦说“大家”二字,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但听向东来朗声道:“星儿,千句话做一句话讲,早早夺回金剑,取出?《剑经》将武功练至天下无敌,能够那样,天下事才能有为。”华天虹肃然道:“多谢老前辈的指教,晚辈已经明白这道理了。”向东来芜尔一笑,道:“这也是九阴教主不忙着杀害咱们,却忙着抢夺金剑的道理。”紫薇仙子道:“她是唯恐世上有武功高过她的人?”向东来道:“当然,依靠手下,不如依靠自己,白啸天的遭遇,就是一个显明的例子。”九毒仙姬微微一笑,瞧了两个新人一眼,起身告辞,向东来也向众人道别。动身回转西域。华夫人挽留不住,只好送彼等登程。向东来与众人是道义之交,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倒也无甚牵挂。九毒仙姬是秦响凤的师父,与华天虹也有一段极深的情谊,苗岭三仙宠爱小师妹,爱屋及乌,自来就将华天虹视若手足。这些都是憎厚之人,喜聚不喜散,一旦离别,全都难舍难分,依恋不已。送出店门,向东来师徒朝西而去,九毒仙姬与苗岭三仙投向西南,华天虹与秦碗凤再送一程,一直行出十里,始才洒泪、作别。兰花仙子暗暗忖道:那白君仪美艳如仙,凤儿确有不如,这事实在危险得很。心念一转,顿时叫道:“小郎!”华天虹含泪道:“大姐有何吩咐?”兰花仙子将华天虹拉到一旁,板着面孔,低声说道:“我先警告你,你和白君仪若有半点苟且之事,我誓必杀死白君仪!”华天虹道:“小弟不敢……”兰花仙子截口道:“我不管你敢不敢,只要出了事情,我立即谋杀白君仪,苗疆的毒技暗算起人来,那是防范不了的。”华天虹呆了一呆,道:“小弟记住了。”兰花仙子冷冷一哼,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将秦碗风拉到一旁,暗暗叮嘱了一阵,塞了一件东西在她手内,师徒四人,始才疾驰而去。华天虹夫妻二人,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才手牵手地转回客店,华夫人等已在门前相候,等待着登程北上。由此北上,改为按站缓行,华夫人乘轿,司马长青等重伤之人坐车,其余的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另有四辆大车,其上载着棺木。眼前的江湖,呈现着异样的平静。通天教和风云会新遭覆灭,留置各地的属下,全部销声匿迹,失踪不见。在黑道中,这叫做避风头,正是树倒猢狲散,谁都耽心遭受株连。九阴教的人尚未公开露面,白啸天遭受这巨大的打击,神旗帮的气焰,也忽然消沉下来。众人迄翅北上,道上见不着一个佩刀带剑之人;行了一日,忽然生出奇事。原来建酪大会的经过和结果,已经传入了民间。百姓知道侠义道灭了通天教和风云会,只是传言不胜而走,愈传愈为离谱,传到后来,就是侠义道如何苦战三日,终于灭了一会一教,神旗帮如何临阵脱逃,有几个无名小卒,装神扮鬼,诈称九阴教,把戏拆穿,教主如何逃掉,天下太平了。于是,众人行经之处,家家户户,在门前摆设了香案,大户人家,全都备置了酒筵,给绅宿眷,率领百姓夹道欢迎,上至华夫人,下至华云和亡命虎宗辽,全都成了名满天下,家喻户晓的英雄,礼敬有加,乃至奉若神明。经过了两处全是如此,好不容易脱身,继续上路,时间却是耽搁了不少,众人尴尬已极,只好避过城镇,绕道而行,赶到子夜,方才抵达预定的宿地。离城尚有里许,众人已看到灯火辉煌,有数百人聚在城门之下,华夫人大感为难,急忙吩咐车马停下。翟天浩突然跳下车来,说道:“夫人,诸位老哥哥,兄弟急着回家,这就告别了。”将手一拱,落荒而去。众人心头一怔,未及开言,霍天浩已奔得不见。逍遥仙朱侗一想,这办法不错,不禁哈哈一笑;抱起彭拜,道:“后会有期,老朽先走一步。”华夫人急道:“朱大哥,后会何期?”逍遥仙朱侗笑道:“如果命长,新正期间,老朽来向夫人拜年。”华夫人道:“朱大哥在何处落藉?”逍遥仙朱侗呵呵一笑,道:“四海为家,落藉就算不得逍遥仙了,身形一转,疾奔而去。”华天虹急声叫道:“彭大哥。”只听彭拜应了一声,展眼之间、朱侗的身形已消失于夜色之中。华夫人忽见司马长青溜下车来,顿时脸色一沉,道:“你随咱们到落霞山庄,养好伤势,再行离去。”华天虹接口说道:“叔父子然一身,反正无事,就到庄上小住半年,好让侄儿请益。”司马长青道:“你们拖家带眷,还要弄些死人,婆婆妈妈,琐里琐碎,我非先走不可。”慈云大师含笑道:“老衲本是无庙之僧,就与司马老弟结伴,四处游荡一番吧!”赵三姑道:“老和尚,你可别劝他出家。”慈云大师笑道:“那是当然。”司马长青不惯羁绊,只怕华夫人拦阻,抢过华云的坐骑,翻身上马,猛然一抖绥绳,疾驰而去。慈云大师见了,急忙扛起方便铲,追赶下去。这几人一走,剩下的就只华、秦两家和赵三姑了。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有老母在堂,本来是亟欲归家,只因舍不得东床爱婿,才决定伴送一程,这时见众人相继离去,也就动了归心,向华夫人告辞。华夫人无可奈何,转脸一望赵三姑,道:“你也要走吧?”赵三姑想了一想,道:“好吧,我这孤魂野鬼,就伴你终老啦!”华夫人微微一笑,转向华云道:“你将李、马、郭三位爷台的灵枢分别送归原藉,交与三位爷台的家小,谁家若有困难,务必尽力协助。”华云应了,亡命虎宗辽决心终身追随华天虹,如今已算是华家的人,华夫人命他押解另外三具棺木,运回落霞山庄安葬,二人领命,押着大车向城中行去。那秦玉龙重伤未愈,躺在一辆大车之内,秦白川骑一匹健马,亲家、父女、翁婿、兄妹忙着一阵道别,约了后会之期,一马一车,转向西去。如今剩下的只有华夫人、华天虹,秦碗风和赵三姑四人,留了一部大车,华夫人弃了软轿,三个妇女同坐车内,华天虹与那赶车的同座,就这样轻车简从,绕城而过。忽忽数日,这天傍晚,大车进入曹州城内,城门之下,忽然奔出一个老者,手攀车辕,叫道:“华爷,你老可还记得小人?”华天虹含笑道:“当然记得,你是登发老栈的掌柜的。”那掌柜的不胜惊喜,急声道:“小人赵长发,正是登发栈的掌柜,华爷还记得小人,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华天虹微微一笑,道:“生意好么?”那掌柜的眉开眼笑,道:“托华爷的福,生意照旧。华爷,小店已重新装修,上下粉刷过,华爷还住小店么?”华天虹点头道:“当然,你那店子不错。”那掌柜的大喜过望,叫道:“伙计,向左拐,加一鞭!”那赶车的早已知道,自己身畔坐的,乃是方今天下的第一号英雄,一路行来,正是与有荣焉,这时听那掌柜的称呼不恭,顿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车内坐的老夫人、夫人、赵老太,加上一鞭,车子颠簸起来,谁担当得了?”那掌柜的吃了一惊,急声道:“正是!正是!我这里领路,老兄跟我来。”撩起长衫,颐起屁股朝前跑去。那赶车的一手控缰,一手扬鞭虚晃,左顾右盼,好似状元公打马游街,只听蹄声“的达的达”,那大车反而越行越慢。华天虹啼笑皆非,亏得一路之上,这情况经历多了,倒还能够耐住性子。行了许久,那大车始在登发者栈门外停下,华天虹跳下车来,启开车门,侍候母亲下地。那掌柜的早已传出消息,昔山曹州跑毒,住过登发老栈,最近扬威子午谷的华天虹已经到来。这时左右四邻俱已赶到,栈中住客挤在厅内,一起争看传言中的英雄,店门被人堵住,华天虹等无法进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大呼小叫,嚷着请人让,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才护着四人进入房内。华夫人吁了一口长气,道:“从明日起,星儿负着我,咱们兼程赶路,尽快地回家。”华天虹道:“就怕烈日曝晒,热坏了娘的身子。”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那掌柜的言道:“华爷刚刚到,才进门,就是那一间……”言犹未了,门外已冲进一个劲装少年,朝着华天虹纳头便拜,口中结结巴巴的道:“夫人、赵老太、华大哥、华大嫂”华天虹一瞧,原来是向东来最小的一名弟子,他是维吾尔人,叫做阿不都勒,在向东来六个弟子中年纪最小,武功却练得最好,这时满头大汗,眼泪汪汪,一脸惶急之色,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华夫人心神一凛,道,“孩子起来讲话,可是你师父有了危难?”阿不都勒连连点头,哭道:“师爷被人抢走了。”华夫人惑然道:“怎么被人抢走了,是什么人抢的?”阿不都勒道:“一个和尚,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尚……”他想要讲得清楚一些,只是汉语不大熟练,词汇不够,心头又愁急,讲了一半,重又结住。华天虹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温言道:“兄弟坐下,定一定神,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他讲一遍,不要遗漏了。”阿不都勒连忙坐到椅上,秦碗凤替他倒了一杯茶,阿不都勒一口饮下,伸手一抹眼泪,道:“前日夜间,我们到了洛阳,住在一间店子内,吃过了饭。”说到此处,忽又结住。华夫人蔼然道:“一日一夜,由洛阳赶到此地,也真难为你阿不都勒眼泪又往外流,道:“师父饭后一定要吃茶的,那茶叶是我们自己的,昨日饭后,我向店伙计要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端着茶壶递给师父喝,师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来,喊道:“茶中有鬼,提防敌人!”华夫人的眉头逐渐蹩了起来,道:“后来怎样?”阿不都勒道:“话才讲完,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和尚,师父身子一晃,就像要晕倒的样子,那和尚一下将师父挟到胁下,我们师兄弟三人一齐扑上去,那和尚使出一招像是‘鬼王煽扇’的招术,一下击倒了两个师兄,接着扭头逃出,我追出房门,那和尚已跳上房顶,眨眼就不见了。”华夫人、华天虹、赵三姑,三个人面面相觑,他这一番话中,可疑之处太多,三人听了,同都疑窦丛生,仿佛置身在五里雾中。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兄弟,你再想一下,到底曾否见过那和尚?”华夫人接口说道:“你先想九阴教的人,只想面孔,别管他是否和尚?”阿不都勒闻言,将子午谷内所见九阴教的人,逐一想了一遍,摇头道:“不是九阴教的人。”赵三姑道:“想想神旗帮的人。”华夫人道:“神旗帮只有一个白啸天,勉勉强强,可以左手抢人,右手以一招武功,同时伤他们兄弟中的两个,那也得出其不意,很侥幸得手。”阿不都勒断然道:“那和尚绝不是白啸天变的。”华夫人道:“通天教呢,会不会是丙灵子,他的武功可就胜任了。”阿不都勒不住地摇头,道:“绝对不是丙灵子,那和尚是尖脸,丙灵于是方脸,鼻梁又低,那和尚的眼睛大,丙灵子的眼睛细小,那和尚矮胖,丙灵子比他高得多了。”华夫人暗暗忖道:这孩子明明聪明过人,记性极好,看他描叙丙灵子的特征,正是一点不错,那么描叙那和尚的形貌,也就不该太离谱了——文学殿堂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