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海镖局”第一条出港的船上,站定了“叉王”苗刚。双帆扬起来了,便也响起一串震天价响的鞭炮声。再看苗刚,他背插四柄短叉,左手竖着一杆丈二长的尖头叉,威风凛凛地站在船头。在他的身后面,站着两名镖师,双手叉腰,四平八稳地四下观看。这两人正是镖师“海虎”丘勇与“浪里蛟”文昌洪。他两人除了与苗刚率船廾道,还兼领航与施放讯号。这三人住在后舱中,另外八名大汉则一齐住在前面的大通舱中。第二条船也出港了。船头站定副总镖头罗世人,长短刀分别握在手中,此人又瘦又高,双手青筋好像快暴出来似的根根可见。他那干瘦的面皮有几个坑洞,鼻小眼大嘴唇厚,看上去宛似三天没吃饭似的。只不过一旦动起刀来,那股子拼劲还真吓人。第三条船便是苗小玉的了。苗小玉身后站着黑妞儿,那小刘却在船尾掌大舵。这时候,君不畏蜷坐在小刘的身边,他那模样,就好像是个落难人。“哗啦啦”的浪花,掀得快船的船头往浪沟里压去,便也把海浪切开来,花白地分向两边,不旋踵间,前面的船已拉起满帆。随之三条快船俱已似箭般地往北航去。这时候,每一艘快船上,伙计们除了一个掌舵,一个担任了望之外,其余的一头扎进前舱中睡大觉了。苗小玉回后舱,她发现君不畏了。“过来!”君不畏只抬抬头,他没有站起来。“你是个聋子呀,没听见小姐叫你呀?”这是苗小玉身后的黑妞儿的喝叱声。君不畏站起来了。他淡淡地道:“小姐叫我?”黑妞儿叱道:“不叫你叫谁?”君不畏笑笑,走近苗小玉,道:“小姐,你有吩咐?”苗小玉上下看看君不畏,道:“小刘派你什么工作?”君不畏道:“清洗甲板。”苗小玉点点头,道:“我以为你不是干海上工作的人,你是吗?”君不畏淡淡地道:“我现在就是干海上工作,而且我以为蛮不错的。”船尾掌舵的小刘却笑笑,道:“君老弟,别真把海当成乐园,等一阵子你晕船的时候,就会知道那是多么令人不好过。”君不畏回头一笑,道:“是吗?”苗小玉道:“真到那时候,你仍然要工作。”君不畏道:“船上不养吃闲饭的人。”苗小玉道:“人嘛,活着的时候总得实实在在,如果尽存幻想,这个人便不实在了。”君不畏一笑,道:“高见!”苗小玉道:“江湖上有太多的人存有幻想,有些人却被幻想折磨一辈子?”她凝重地看看不在乎的君不畏,又道:“你还年轻嘛,何苦多幻想,还是……”君不畏道:“大小姐,你的金玉良言,在下我记下就是了。”苗小玉道:“老实说,我听说你带了儿张官家告示,就知道你有幻想症。”君不畏道:“大小姐却为我担保千两银子的责任——‘石敢当赌馆’的那笔帐……”苗小玉笑笑道:“我可以告诉你,石小开是不会找我要银子的,因为我还未嫁人。”君不畏一愣,旋即微微一笑:苗小玉又道:“我以为我做得很对,因为我发觉你还有可用之处。”君不畏道:“可用之处?”“不错,你也会武功。”君不畏面色一松,道:“大小姐好眼力。”苗小玉道:“我船上的人均非弱者,君……”她顿了一下,又道:“你叫君不畏,是吗?”“不错,我叫君不畏。”苗小玉道:“君不畏,如果石小开有一日找我要银子,你怎么说?”君不畏道:“我不是个无赖的人,大小姐,即使石小开不找你要银子,一千两银子我仍然一个蹦子不会少给。”苗小玉笑笑,道:“你至少在我船上苦干三年也还不完,只怕……”君不畏道:“我不打算干那么长的时间。”苗小玉一怔,道:“你仍然幻想?幻想杀了大海盗田九旺去领赏金?”君不畏道:“我是个靠赏银过活的人。”苗小玉道:“你妄想!”君不畏道:“那是你说的!”一边的黑妞儿叱道:“对小姐说话要礼貌。”君不畏道:“那是你……”黑妞儿双目一瞪,道:“教训你!”便在她的低叱中,她的右掌直往君不畏抓来。这又胖又粗的女人是有些蛮力,出掌带风声。她不但出掌有风声,而且掌快到君不畏身前的时候,忽然变爪,直往君不畏胸前抓去。她要把君不畏抓住,然后摔他个鼻青眼肿。“嗖!”“噗!”声音不同,但却令人一怔,因为君不畏的左手只一拨间,他已往前舱走去。他走得很稳,而且还淡淡地道:“如果大小姐没事,我回大舱休息了。”他话音刚落,人已在两三丈外了。他是那么地平和,平和中带着几许潇洒的意味。黑妞儿愣然了。她的右手仍然平伸着未收回来。她实在看不出,君不畏是怎么闪过她那一招“神仙一把抓”的。苗小玉也直直地看着走去的君不畏,她不相信君不畏会那么轻易地闪过黑妞儿的一抓。苗小玉自言自语:“他真的想杀田九旺吗?他……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小刘开口了,他哈哈笑道:“大小姐,你说这姓君的干什么?他要杀田九旺?哈哈……”苗小玉道:“我以为他在幻想,他妄想。”她低头对小刘又道:“小刘,你不以为,这世上有许多患有妄想症的人吗?”小刘道:“大小姐,这小子不但妄想,我看他有些快发疯了,田九旺他没见过,他若看到田九旺,准叫他吓得打哆嗦。”黑妞儿道:“这姓君的,他……”苗小玉道:“他只不过使了一招四两拨千斤,你当然没有抓住他。”黑妞儿道:“我如果抓住他,有他瞧的。”小刘道:“黑姑娘,别说了,快陪小姐回后舱,这儿没有什么事,有事我会报告的。”苗小玉再往前面看,君不畏早就不见了。“跨海镖局”的三条快船破浪前进,每条船相隔两里远,每条船的前桅顶端,悬挂着三尺长的细条绿色旗子,绿色表示和平,但保镖能太平吗?这一趟海程,“跨海镖局”的船并不走大海。他们沿着岸边往北驶,虽然海上浪不小,三条快船仍然满帆鼓浪前进。头一天,住在后舱前面的包震天,就不曾走出舱门外一步,一应吃的喝的全由人替他端进舱内侍候。君不畏每天两次洗甲板,他也替苗小玉的舱内洗抹,那黑妞儿还真想再出手,只不过被苗小玉示意而住手。君不畏抹拭船面,好像很不在意,偶尔还抬头遥望大海上,然后,他露出个冷笑。他为什么要冷笑?天知道。大海上看日出,总是那么迷人,绚烂的光芒,看上去宛似东边海底上托出一个巨大的宝石似的,霎时间海上一片金光闪闪。“跨海镖局”的快船十分有序地往北航进,便在这时候,忽见一个大汉指着最前面的快船,大声吼叫:“大小姐,前面总镖头有信号传过来了!”立刻,就见后面舱中走出苗小玉。苗小玉后面,紧紧地跟着黑妞儿。苗小玉走到船头遥遥地看过去,只见第一艘快船上升起一面旗子,苗小玉立刻脸上一松。“小刘,总镖头有命令传过来了。”小刘刚从前舱爬出来,闻言忙奔上前,道:“大小姐,总镖头有什么吩咐?”苗小玉道:“总镖头要大伙走出舱来,练习掷飞刀,活动活动筋骨。”小刘点头大声喊叫:“起来!起来!大伙起来练功夫了,吃了睡,睡了吃,养猪不是。”于是除了掌舵与了望的之外,一溜爬出七个汉子,其中也有君不畏在内。黑妞儿一看君不畏也出来了,不由嘴角一撇,她迎过去,直不愣站在君不畏面前。“小伙计,你会掷飞刀吗?”君不畏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一边的小刘哈哈笑道:“不会掷,一边看热闹,君老弟,咱们‘跨海镖局’,人人都得会掷飞刀,很重要的。”黑妞儿道:“不会要学,知道吗?”君不畏道:“黑姑娘,在下并不打算永远在‘跨海镖局’混下去。”黑妞儿一怔,旋即吃吃一笑,道:“我没有忘记,你是个吃妄想饭的人,真希望这一趟叫你遇上田九旺,哼!”君不畏淡淡然走到后舱门,他不打算练什么飞刀,他只看。于是,他见船头上竖起一块大木板,木板上面绘着五个圆圈圈,最中间的是红心,红得就像东升的太阳。要知在陆上掷飞刀并不难,因为靶是不动的。海上便不一样了。人在船上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当然,船上竖起的靶一样地跳动不已,在这种情况下,想拿定准头,那就得凭藉些什么了。也许这也是一种游戏,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笑意,其实这还真是解除苦闷的好方法。小刘站在众人前面,他高声道:“兄弟们,咱们这是保镖,说得明白些,也就是刀口上讨生活的勾当,老生常谈的废话免了,且问大小姐赏给第一名什么彩头吧。”小刘回身面向苗小玉,又道:“人到齐了,你吩咐一声。”苗小玉取出一两重银子一锭,只见她倏然出手了。“叭!”那锭银子已牢牢地嵌在靶的正中央,立刻就见红心中一点银色。“好!”这声音来自后舱前门,那位包震天包老爷子弯腰走出来了。包震天抚掌叫好,苗小玉已笑道:“没想到倒把包老爷子吵醒了。”包震天哈哈一笑,揞着船首处,道:“看不出姑娘好一手镖法,难怪石兄找上贵镖局。”黑妞儿不看包震天。她斜着眼睛看君不畏。君不畏只不过嘴角一牵,这表情是什么意思,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苗小玉指着木靶上的银锭,对小刘道:“谁把那块银子打落,那锭银子便是他的了。”小刘抚掌笑对大伙道:“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没有一个是聋子,大小姐的话你们也听到了,就不用我多说废话,只不过咱们有个规矩。”一边的胖黑抖着一脸肥肉笑呵呵地道:“什么规矩?”小刘道:“当然要有规矩。”他对另外几人道:“每人先掷十刀,谁先掷落是谁的,不许抢先。”胖黑肥手抓着两把短刀,道:“谁先发刀?”小刘道:“老规矩,抓阄呀。”这是很公平的较量,那小刘低头进入舱里面,他手上拿的是天九牌共七张。“来来来,每人取一张天九牌,谁的点子大,谁就先掷十刀。”包震天开口了:“何用一人掷十刀,每人一刀轮番上。”苗小玉点头道:“包老爷子说的对,一人一刀轮着掷,最是公平不过了。”小刘点头道:“来吧,抓阄吧。”每人伸手去取牌,最后一张小刘送到君不畏的面前,笑道:“这一张是你的。”君不畏一笑,伸手把牌取在手,道:“我也要吗?”小刘道:“一两银子不多,练掷飞刀是真。”“我没有刀呀!”“没关系,我可以借给你呀。”“我怕把你的刀掷到海里。”“你就那么差劲?”君不畏道:“所以我想放弃。”小刘怔了一下,面皮一紧,道:“什么事情总有个开头,你今天开始练掷飞刀。”他顿了一下,又道:“这玩艺儿很重要,海盗来了,双方尚未接上手,咱们的飞刀先发,这当头一搏,说不准就可奠下胜利,能不重要?”君不畏只不过笑笑。他未再拒绝,但苗小玉却冷冷地给了他一个冷笑。于是,大伙把天九牌摊开了。君不畏没摊开,他把牌仍然握在手中。他观看船头挂的木板,隔着一个大舱,相距也不过四丈多,这种距离正适合发刀。便在这时候,小刘已高声吼叫:“说,你们拿的什么点子,谁的点子最大,谁就先掷。”他回身问君不畏,道:“你是几点?”君不畏只轻淡地道:“地牌一张,我点数最小。”小刘道:“那你最后吧。”君不畏低下头,他靠着船边坐下来。他甚至连观看也不曾,就好像这事与他无关。苗小玉站在包震天一边,她愉快地看着镖局的伙计们顺着手中天九牌大小点轮流掷飞刀。黑妞儿也似乎很注意这些伙计们,不时地点头称许几句,尤其当飞刀扎中木板上嵌的银锭附近,飞刀颤抖人木两寸,她必竖起大拇指叫一声:“好!”七把飞刀均已扎在木板上了,只不过没有一把刀把银锭打落,换句话说,没有一把刀掷中那块银锭。便在这时候,掌舵的大汉一声吼:“小刘,别忘了还有我姓胡的一份呀。”小刘往船尾一瞧,哈哈一笑,道:“谁去替小胡掌舵,叫小胡也来试试。”有个汉子立刻奔到船尾,他接过舵把,笑道:“小胡,掷中了咱俩二一添作五。”小胡一笑,道:“为我祷告吧,小丁。”小胡奔到小刘身边,一把短刀早已平举在胸前了。只见这小胡瞄了几次,右臂一振,“嗖!”“砰!”还真不错,差一指未扎中银锭,气得他一跺脚,咒骂一句:“娘的皮!”虽然未打落银锭,还是引来几声喝彩声。小刘回头看看苗小玉,他对大伙吩咐;“今天打不落木板上的银锭,咱们大伙别吃饭,什么时候打下来,咱们什么时候吃饭。”他指着木板,道:“第二轮开始了。”他话音甫落,突闻黑妞儿大叫:“小刘,他怎么坐在一边看热闹?”小刘回头看,见黑妞儿正指着君不畏,不由得哈哈地笑了。他走到君不畏面前,戟指君不畏道:“好小子,你躲在包大爷身后,我倒把你忘了。”君不畏抬头,他双目只往上翻了一下。小刘道:“你手上的天九牌,拿来我看。”君不畏把天九牌递给小刘,他仍然未站起来。小刘一看,不由一愣,道:“好小子,你这不是地牌,是天牌一张十二点,你应该第一个去掷飞刀的。”君不畏只淡淡一笑。大伙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君不畏身上,有几个还在哈哈地笑。苗小玉没有笑,她只等着君不畏掷飞刀,因为她一直怀疑君不畏的武功,他有什么能耐一心想赚赏金?那黑妞儿吃吃冷笑了。她走近君不畏道:“喂,男子汉大丈夫,装的甚么蒜呀,就算把刀掷丢,也得掷呀。”君不畏抬头看看黑妞儿,仍然淡淡一笑。小刘已催促道:“起来,起来,总得练吧!”君不畏指指木板,道:“这样的游戏没意思。”小刘一声大叫:“啊哈!不会掷飞刀你还吹大气呀,我的乖乖小子。”苗小玉冷冷地道:“人家只想取田九旺的人头啊!”君不畏毫不掩饰地对苗小玉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你说对了。黑妞儿嗤之以鼻地道:“哼,吹牛也不选个地方,田九旺我还没见过,你呀……”黑姐儿的指头几乎点在君不畏的头上。缓缓地,君不畏站起来了。小刘立刻递给他一把短刀,但君不畏并未接。“怎么啦?”君不畏指着木板,道:“扎木板没意思。”“你有什么好点子?”君不畏自怀中摸出那锭五两重的银锭,对大伙笑笑,道:“这锭银子五两整,是大小姐在‘石敢当赌馆’周济在下的,如今在下已有吃住的地方,暂时用不到这银子了,我以小姐名义,做为奖赏,只要……”苗小玉十分不快地叱道:“君不畏,你是说我只以一两重银子作赏赐太小气了?”君不畏道:“大小姐敢以千两之数担保在下,怎会是小气之人?千万别误会。”君不畏在“石敢当赌馆”押输千两银子,苗小玉一句话便为他解围,那当然是因为石小开的关系。石小开暗恋苗小玉,苗小玉当然早就知道,但最要紧的还是君不畏怀中的告示,如果君不畏真有本事找田九旺,这对于“跨海镖局”的海上保镖,实在是好事一桩。苗小玉把君不畏带上船,多少有些冒险,但她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知道君不畏的真实武功。君不畏不出手掷刀,苗小玉心中就不快,如今闻得君不畏说出赏金,更令她不快。苗小五发觉君不畏似乎真的患了妄想症。她冷冷地道:“那么,你打算怎样?”君不畏道:“如果有人把这块银子搁在头上,再掷飞刀,这游戏便热闹而有意思了。”他说得轻松,众人听得一愣。小刘却哈哈笑道:“好小子,你可真的富有想像力呀,你敢吗?”君不畏举着那锭银子,他只是笑笑而已。黑妞儿叱道:“如果由你掷刀,我们哪一个敢把银子顶在头上呀,找死不是?”君不畏一笑,道:“你最胆小,是吗?”“放屁!”黑妞儿骂了一句,苗小玉觉得应该骂。君不畏收起银子入怀,道:“如果没有人试,我也就省了。”他又要坐下去了。苗小玉有几分恼怒地道:“你呀,大概只会玩玩天九牌,是吗?”君不畏道:“不错!”苗小玉道:“镖船之上,不欢迎赌徒。”君不畏道:“在下每天洗甲板呀!”苗小玉对小刘道:“给他一副天九牌,叫他玩个够,船到上海,请他下船!”小刘见小姐发火,还真不敢多口。他急急地取来一副天九牌,交在君不畏的手上,低声地道:“君兄弟,别惹大小姐生气。”君不畏仍然笑笑。他甚至也不再看四周的人,接过一副牌九,哗哗啦啦地抖玩起来。“没出息!”黑妞儿耸耸鼻子,好一副不屑的表情。苗小玉扭身便往后舱走去,黑姐儿斜视君不畏,差一点出腿踢过去了。包震天哈哈一笑,低头也走回舱里去了。小刘一看这光景,摇摇头对大伙挥挥手,道:“散了,散了。”他走到君不畏面前,道:“君兄弟,你可是听到了,大小姐叫你在上海上岸,这光景只怕你非走不可了。”君不畏道:“至少还有十几天吧!”小刘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低头钻入舱里去了。君不畏也摇摇头。他一个人摇头,谁也没去注意。他也把一副天九牌一张一张地仔细看,这副天九牌还真不错,是牛角刻出来的,又光又亮,一寸长半寸宽,洗起牌来发出清脆的哗哗啦啦响声,好听极了。君不畏洗洗牌,又叠起来,然后一把将牌再拨乱,面上一股子不屑的样子。他也耸动一下鼻子,就好像快发火似的。君不畏不但洗甲板,洗舱门,也得洗饭碗。自从他没有掷飞刀,坐在船上玩弄牌九之后,大伙已认定他是个患了妄想症的赌徒,这样,便是他大方地把在船舱中赢得的碎银子再送还大伙,也被人看成是他的阴谋。如果大伙发薪水,怕这小子就玩手段了。大伙有了这样想法,君不畏便立刻又多了一项工作,大伙的碗筷由他洗,反正船到上海他走人。小刘是大伙的头儿,小刘派他工作,君不畏只有干。君不畏没有忘记苗小玉的话,船上不养吃闲饭的人。君不畏的工作是平淡的,在船上干这种活儿的人,算得是低下的。但君不畏不抱怨,他照样地干。他现在就把一桶碗筷用水冲洗着,只不过当他快要洗好的时候,远处海岛一边,快速地闪出一艘大船。就在大船直往这面驶来的时候,大船的两舷又有了动作,只见大船两舷正把两条小划船往外推放,那显然是两条攻击小船,因为已有人往小划船上跳。于是,“跨海镖局”前面船上又有信号传过来了。这儿掌舵的一声叫,了望的人已破口大吼:“兄弟们,抄家伙,海盗来了!”立刻,就见苗小玉第一个跳出后舱外。黑妞儿随之也跳出来,她大叫:“在哪儿?”小刘与另外几名大汉,一个个握刀奔出大舱外,小刘已指着前面两艘快船,道:“大小姐,信号传来,总镖头命大伙备战,准备厮杀。”君不畏仍然在洗碗筷,一块粗布抹拭得瓷碗“咯咯”响,洗得还真干净。便在这时候,黑妞儿忿忿地叱道:“你还洗呀,海盗快来了,你倒沉得住气!”君不畏抬头一笑,道:“快洗好了。”黑妞儿道:“你不是吹牛要拿田九旺的人头吗?你还洗的什么碗?”君不畏道:“这帮人不是田九旺的人。”黑妞儿叱道:“你怎么知道?”君不畏笑笑,道:“你忘了,我是领赏金的人啊。”黑妞儿冷笑,道:“你呀,你只会幻想。”君不畏道:“幻想也不是坏事呀。”黑妞儿不再多言,因为远处的大船已快与前面的快船接上了。“跨海镖局”的快船也有队形,两条快船立刻并行,直要把海盗大船包围的架式。只不过当双方快接触的时候,忽见海盗船上两舷的小划船下水了。两条小划船分往两边闪划,每条划船上十个人,有八人是操桨的。两条小划船划得快,飞一般地直往苗小玉这条快船冲划过来了。小划船所发出的吼声真吓人。两条划船就快划到了,就在快接近的刹那间,两条小划船忽地分开了,直向载镖的船冲来。后舱前面,包震天面皮紧紧地看着两条小划船冲来,他的手上提了一把单刀。苗小玉腰挂镖囊,两把尖刀握手中,她的面色凌厉,宛似罩上一层寒霜。黑妞儿还在找君不畏的麻烦。她是不是看不惯君不畏那股子懒散样?只怕她也说不清楚。她就是找麻烦。就在小刘把人员分派在快船两边的时候,黑妞儿的手指指着冲来的两条小划船对君不畏厉喝:“你是死人啊,怎么坐着不起来?”君不畏淡淡地道:“人在船上,坐与站有什么分别?”黑妞儿叱道:“你不是要杀田九旺领赏金吗?他们现在来了。”君不畏道:“这是田九旺的人吗?”黑妞儿道:“至少他们是要命的海盗。”君不畏道:“我只杀田九旺!”黑妞儿几乎在咬牙,道:“你呀,你等着挨刀吧!”苗小玉斜睨君不畏,却对小刘叫道:“小刘,你快拿把刀给他,他两手空空。”小刘这才发觉君不畏仍然坐在一边。他怔了一下,也轻摇摇头,道:“君老弟,你……莫非看见海盗杀过来,腿肚子吓软站不起来了?”君不畏笑笑,道:“小刘兄,你看我是被吓着的人吗?”小刘取过一把刀,递向君不畏,道:“拿着,至少你可以图个自保。”君不畏并未伸手去接刀,他摇摇头,道:“小刘兄,我杀人是不用刀的。”小刘一瞪眼,叱道:“你老弟的妄想症,已至无药可救了,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发病!”君不畏不回答,却缓缓闭上眼睛了。小刘吼叱道:“君老弟,我可提醒你,咱们马上接手开杀了,到时候长鞭绞脖子——各自顾各自,一场混杀,谁也顾不了你,你要自己顾自己。”君不畏反而把牌九取了出来,仍然微微笑。他的模样,立刻引起包震天的注意。包震天何许人也?他提刀走近君不畏,冷沉地一声叱,道:“小友,我以为真人该露相了吧?”君不畏猛抬头,双目炯炯然,一股子冷芒足可以透人心肺,包震天也便一愣。“你说什么?”包震天道:“老夫以为你是海盗一伙的。”他顿了一下,又道:“你潜来卧底不是?”君不畏冷笑不语。苗小玉面色一紧,叱道:“你原来……”黑妞儿已举刀吼道:“我先杀了你!”“嗖!”黑妞儿一刀杀向君不畏,只不过刀至中途却被苗小玉出刀挡住。“当!”苗小玉的刀架住黑妞儿的长刀,沉声道:“君不畏,你是不是前来卧底的人?”“不是!”“你真正目的是什么?”“杀田九旺。”苗小玉气得一跺脚,道:“你神经病!”君不畏笑了,道:“大小姐,别把精神耗在我身上。你看,两条小船过来了。”苗小玉抬头看,果见两条小划船已包抄过来。小划船划得真快,小划船上传来海盗们“嗨吼”、“嗨吼”用力划船的号子声。声音也自远处传来,“跨海镖局”的两条快船,已与海盗大船撞在一起狠干起来了。苗小玉抬头看,两艘小划船在水面上就如同飞地一样直往快船撞来,仔细看吓一跳,因为两条小划船的船头上伸出半丈那么长的一支尖锥子,闪亮耀目,如果顶撞上来,船身便会穿个洞。船被戳个洞还没什么要紧,主要的乃是尖锥戳中船身,便很难分开,这比用索套牢还厉害。苗小玉立刻一声尖叫:“小刘,左满舵!”小刘在掌舵,他大声叫:“大小姐,迂回比较有利吧?”苗小玉道:“来船小,咱们大,撞沉一条是一条。”小刘道:“难啊,大小姐,小划船易躲,咱们还是加速前冲,接应总镖头去。”苗小玉似乎也没主意了,她急得直叫:“可恶!”包震天突然沉声道:“大小姐,我以为落帆吧!”苗小玉道:“落帆?”包震天道:“何不各个击破?”苗小玉只稍作思忖,即点头道:“包老爷子说得对,我们先收拾这两条小划船上的海贼吧!”她一声大叫:“小刘,落帆!”包震天的话大伙也全听到了,这是下决心要狠干这两艘小划船了。小刘自然不能有违,大叫一声落帆。“刷!”“刷!”立刻,就见前后两只桅杆上两片大帆落下来了。“跨海镖局”的快船,随着双帆落下,便突然速度大减,只往前方滑出十几丈远便停下了。便在这时候,左右两舷的水面上,两条小划船直往快船上撞来了。那小刘还真有一套,就在两条小划船的船首尖锥撞上的刹那间,他来了一个右满舵,便也闪过被扎的危机,于是,两条小船分左右往快船上面靠过来了。苗小玉已看清楚,小划船上各有十一人,两船上各有一人挽着个巨网,就在双方即将接上的时候,便分从两舷兜头盖面地撒过来了。这是什么战术呀,不过还真管用,巨网罩得快船上的人闪避不迭。“哗啦啦……”这声音是巨网落在船上的声音,便也牢牢地把快船挽住,难以脱身。原来这两张巨网的功用,不但可以网人,更具有抓牢对方船的功用,因为网上还带有几把小小的钢钩。快船上“跨海镖局”的人也不含糊,八名大汉均是精选的高手。苗刚把他们留在妹子苗小玉身边,便是配合着他的这位大妹子护镖的。就在一天的网影罩上甲板的时候,八个大汉分两边,抖手打出手中短刀,紧接着便是一声吼。“杀!杀!”双方才一接上手,便又闻得“哎哟”声,果然三个海盗挨了飞刀歪歪斜斜地往船下跌去。小划船上一声吼:“狠宰啊!”这一声叫,引得包震天极目看过去,包震天便也一声惊呼:“大海盗丁一山!”在东海上有两股海盗,一是近南海的大海盗田九旺,另一股便是东海面上神出鬼没的“海里蛟”丁一山。若论实力,田九旺比之丁一山厉害多了。包震天一见是丁一山来了,不由惊呼。苗小玉横身直冲过去,迎面截住“海里蛟”丁一山。“可恶的海盗,胆敢拦劫我‘跨海镖辜’的镖船,看刀!”包震天也想扑过去,却被一个草胡子巨汉挥刀拦住。丁一山一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把厚背砍刀猛一压,从刀身上一股力道直透过去,震得苗小玉几乎握刀不稳。“奶奶的,好漂亮,出刀像小辣椒,别杀了,跟丁大爷岛上快活去。”就在这时,斜刺里挥来一把长刀,黑妞儿大声骂道:“吃你姑奶奶一刀!”“当!”“杀!”丁一山回刀,正挡住黑妞儿的当头一刀,只不过他一瞪眼便火大了。“哪里来的女黑鬼?找死不是!”黑妞儿已闪到苗小玉身边,道:“大小姐,看我黑丫头收拾他。”丁一山也吼叫了:“海豹子,快过来,我把这黑美人赏给你了!”“哈……”这一声叫,宛似打雷声,只见一个又粗又壮,既黑且胖,满脸大胡子的红眼巨汉闪过来了。“头儿,我老杜来了,哈……”丁一山指着黑姐儿,对姓杜的道:“这黑姑娘同你可是天生一对,地长一双,抱回岛上快活去吧!”姓杜的舌头伸得长,从舌头上滴出口涎来,他哈哈笑道:“来了来了,黑姑娘,咱们两个去快活。”别看他笑哈哈,一把砍刀带着风声劈过去了。黑妞儿气得脸发青,挥刀便杀,口中骂:“猪也比你长得强!”“当!”双刀接实,还真是半斤八两,于是,这两人立刻狠干上了。黑妞儿再也没时间去管苗小玉了,因为姓杜的每杀出一刀,必然另一手去抓她,她为了不被抓住,一个劲地闪躲又跳跃。丁一山手抚胡子直瞪眼,他当然是对着苗小玉瞪眼。苗小玉刚才只一交上手,心中便知道这姓丁的武功高,她不能再急着出手了。她在动脑筋如何取胜。“你们‘跨海镖局’出美女呀,哈……”苗小玉不开口,她很注意对方的动作。她甚至也不去关心别的人。如果她这时候往后舱门看,她便会吃一惊了,因为君不畏正跌坐在后舱的门口。君不畏脸上微微笑,双方的搏杀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因为君不畏的手中正拿了一把天九牌在玩。有个红面橘皮脸大个子,一把弯刀好凌厉,正与包震天两人杀得凶残,有几缕鲜血在空中飞溅,看不清是从谁的身上流出来的。那黑妞儿已被黑胖大汉逼到了船尾,两个人仍然一刀一刀地硬碰硬狂杀不休。苗小玉闪电似地出手了,她的动作宛似狸猫腾跃,长刀狂杀是虚招,左手的短刀才是实。只见她身在半空,突然左肩下压,短刀后杀先至,直往丁一山的肚子上扎去。只不过她遇上的是玩刀名家丁一山,他早就看清苗小玉手上的双刀,当然也心中有了主意。就在苗小玉扑杀过来的时候,丁一山的一个卖弄身法,横出半丈远,手中厚背刀以背斜砸。“当!”丁一山出刀很别致,一下子砸得苗小玉的刀往海中飞去,而她的右手腕已被丁一山握住。丁一山只一带劲力,苗小玉便往丁一山的怀中跌去。“啊!”“哈……”丁一山愉快地道:“你是我的了,哈……”丁一山不但笑,而且仰天大笑。“当!”“哎呀!”丁一山只笑一半,他“哎呀”地一声,张口吐出一颗牙,痛得他大骂一声低头看。嗨,血水中有一张天九牌。“他娘的老皮,谁在偷袭丁大爷?”吼骂声中他猛一抖,抖落了苗小玉的另一把刀,然后丁一山也看到了,他发现有个年轻人在抖动一手天九牌。年轻人当然是君不畏,他冲着丁一山冷冷瞧。这时候,小刘一帮人正同十几个大汉在前舱与船头附近杀得血肉横飞,尖嚎厉叫声此起彼落。一闪身间,丁一山推开苗小玉,跃近君不畏:“他妈的!是你,是你偷袭老子。”君不畏头不抬,仍然吃吃笑着抖动天九牌。“嗖!”好凌厉的一刀,丁一山直要把君不畏的头切下来似的,那一刀他用了十二成功力杀。君不畏的动作快得就如同他未动似的,只那么挫腰间,便见一道寒光自身侧掠过。君不畏的手腕却在此时又抖出两张天九牌。“噗!噗!”“哎哟!”只见丁一山的面颊上深深地嵌着两张天九牌,血流不多,血从天九牌下往下巴流。便在丁一山“中牌”痛得往后闪退的时候,君不畏回手猛一抖,一张大九牌已嵌在胖黑汉的脖子上,痛得这黑汉猛回头,也不和黑妞儿杀了,左右摇晃着破口骂:“他奶奶的老皮是谁?”再看黑妞儿,连追杀的力气也没有,拄着长刀直喘息,她遇上比她更狠的人了。黑汉挺着大肚子,好灵敏地闪过后舱顶端,一下子便落到君不畏面前。“老杜,替我杀了这小子!”姓杜的反手一把抓,把脖子上的天九牌摸在手上,便也抹出一把鲜血。他把手摊开,对着君不畏骂:“操你娘!这是你的牌吗?”丁一山再吼叫:“老杜,你还罗嗦什么,杀了他!”“杀!”姓杜的一刀杀,“砰”地一声,他一刀砍中后舱门,几乎把门劈成两块,而君不畏的天九牌又出手了。“嗖嗖”声起处,姓杜的双腕在淌血,再也握不紧那把特号砍刀,“当”地一声刀落了,痛得他抖着双腕往后跳,口中仍然骂:“你娘的……”丁一山不抓苗小玉了,当他再一次看清君不畏“出牌”的手法之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个厉害人物,而他又是谁?丁一山看得清,便也反应得快,因为,船上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是很难讨得便宜的,这镖船不抢也罢。他一念之间,便腾身跃回小划船上,不但他撤,也大叫姓杜的快回来,姓杜的撮唇打口哨,只不过他仍然怒视君不畏。口哨甫起,快船前面的十几个海盗还不知道为什么要在此时撤退,他们就快把镖局的人摆平了,为什么要撤?与包震天狠干的红面怒汉,厉叫着狂杀七刀,生生把包震天逼到后舱左面,他才往船边跃去。苗小玉未追杀丁一山,黑姐儿更未追杀姓杜的,便在她两人吃惊中,十几个海盗纷纷往两艘小划船上奔回,只不过他们走得很惨,因为……因为君不畏出手了。君不畏手中的牌宛似天女散花,一张接着一张地自他的手中打出,每打出一张,必然传来一声惨叫。十几个海盗落回小划船的时候,每人的脸皮上牢牢地嵌着一张天九牌。君不畏的手上仍然托着十几张天九牌,也仍然趺坐在后舱门下未移动,他一直坐在那地方,就好像他要死守那个舱似的。丁一山却大声厉叫:“好小子,今天老子们认栽,他日海上再讨教!”君不畏连眼皮也不抬,仍然玩弄着手上的天九牌。丁一山厉声大叫:“撤!”只见两条小划船划得快,刹那间往岸边划去。丁一山也不去叫回前面正在厮杀的大船了,他不是不想去,而是自己的人都受了伤,去了也是无补于事。苗小玉怔怔地站在甲板上。黑妞儿也一样,她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刘跑过来了,他背上在流血,十个大汉都受了伤,如果不是十人相互支援,守紧在一起,只怕早就完了。看着君不畏,小刘道:“我亲爱的君兄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呀!”君不畏举着手上的天九牌,道:“我欠你一副天九牌。”小刘几乎想哭,道:“君兄弟,你别再逗了行吗?你抬头看看大伙。”君不畏道:“刘兄,快治伤吧,大伙不都已经受伤了?你还和我客气什么。”小刘道:“那你是……”君不畏站起来,却见胖黑抖着两臂迎上来。胖黑堵住君不畏,道:“君兄弟,我相信你了。”君不畏道:“你相信我什么?”胖黑道:“我相信你一定能杀田九旺。”君不畏笑笑,道:“那是找赌资的最好办法。”他要走,却被胖黑拦住,道:“你上哪儿?”君不畏指指船面。船面上乱七八糟,船面上也染了不少血迹。“老兄,我得洗甲板呀,船上不养吃闲饭的人啊。”“哇……”苗小玉哭了。她哭着奔回后舱中,黑妞儿也跟上去了。君不畏果然提桶水洗甲板。人全受了伤,只有他,当然他得清洗甲板了。虽然大伙受伤,杀戮却仍在进行。当然是远处的一条船上正搏杀得凶残。苗小玉只哭了几声,便又很快地走出舱外,她没有忘记“跨海镖局”的两条快船,正与海盗船在前面狠干。苗小玉走至船中央,君不畏正提水洗船面。君不畏不看苗小玉,用一桶桶的海水冲刷甲板。“小刘!”小刘从前舱奔出来,他刚把伤药敷在伤口上:“小姐,你叫我?”苗小玉指着前面,道:“我们迎上去,升帆吧。”小刘一拍脑袋,道:“几乎忘了,总镖头们还正在拼命啊。”他叫着,立刻用脚踢舱板:“伤轻的快出来,升帆去支援总镖头啦,快!”便在他的吼叫中,从前舱奔出七个带伤的人,那小刘吩咐快升帆,他自己便跳到船尾去掌舵。于是快船上的帆拉起来了。苗小玉看看君不畏,她不知如何对君不畏开口。一下子,仿佛她不认识君不畏了。便在这时候,黑妞儿出来了。黑妞儿的模样有些滑稽,她走到君不畏身边,想开口却不知说什么才恰当,急得直搓手摇头。包震天来了。包震天只不过左上臂挨了一刀,伤处包扎之后便没事了。他笑呵呵地拦住君不畏,道:“小兄弟,你住住手。”君不畏指着甲板上的血迹,那是自己人流的血,当然也有海盗们流的。“包老爷子,木板上血干了就不容易洗了。”包震天笑笑,道:“小兄弟,过去是包某误会你了,如今既已明白,这洗船板之事也可以免了。”君不畏看看苗小玉,再看看手上小木桶,道:“包老爷子船上不能养吃闲饭的人啊!”包震天道:“小兄弟,那是老夫的意思。”君不畏双眉一挑,道:“怎么说?”包震天道:“当我得知你并不是‘跨海镖局’的人的时候包某不能不提高警觉,而你又一心要杀田九旺去换取赏银,使我怀疑你也许就是海盗派来卧底之人,所以包某才建议苗姑娘,对你多加留意了。”君不畏闻言,再看看苗小玉,他发现苗小玉的脸上泪痕刚拭,半红的双目中流露着复杂的眼神。君不畏笑笑,道:“包老爷子,你应该怀疑,如果是我,也一定怀疑,只不过我心中坦然。”他又要提水,却被包震天拉住了。包震天摇着头,道:“既然知道你小兄弟乃坦荡君子,怎能再叫你做这种工作?你松松手吧。”小刘在船尾也叫道:“君兄弟,你干什么呀,刚才你只一出手,便立刻解危,海盗们一个个撒鸭子逃了,只这一件事,咱什大小姐就会将你当上宾了,还洗什么甲板提什么水呀,你歇着吧!”君不畏道:“我还欠大小姐一千两银子呀。”苗小玉开口了。她一直想说什么,只是没有机会说,如今既然君不畏提到赌场中那档子事,她开口了:“谁要你述那一千两银子?我只是把事情替你拦下来,老实说,你赌不过他们的。”这话还带着几许关心的意味。黑妞儿也有机会开口了:“我老实告诉你,‘石敢当赌馆’你别去,那是个坑人的地方,你年轻不经事,多少银子你也会输进去。”君不畏笑笑,道:“我本来就是没出息呀。”黑妞儿立刻回道:“你现在有出息了。”君不畏道:“我刚才还没出息呀,不就是你骂我的?”黑妞儿道:“那些话不算数的。”君不畏道:“怎么说不算数了?”黑妞儿道:“我不知道你的本事这么大呀,如果我知道的话,我还会……”君不畏道:“怎么样?”黑妞儿还会半带羞。她胖又粗的腰还扭了扭,半低头又半娇羞,道:“如果我知道,我会……我会很喜欢你的……”她这么一说,大伙笑了。君不畏没有笑,他耸动着鼻子,心想:“你最好别喜欢我,我会叫你大失所望的。”这只是刹那间的事,快船已接近打斗的敌我三条船了。包震天对君不畏道:“小兄弟,今天你叫包某开了眼界,少不得请你一顿酒,呶,看你的了。”君不畏抬头看,他问道:“刚才那个丁一山是他们头儿?”包震天道:“不错。”君不畏笑了。就在船尚未接上的时候,他忽然大声叫起来:“丁一山快死了,丁一山逃往岸上去了,你们还拼个什么?杀!”君不畏叫着,忽然拔身而起,他的手法真快,就那么人在空中腾跃时,已自袋中摸出十儿张天九牌,人未落上船,空中已发出“嗖”声连串响,便也听得十几人发出大声的嚎叫。“唔!”“啊!”“轰!”君不畏落在船上了,斜刺里三个莽汉扑杀过来,三把砍刀真凌厉,三个方向一古脑地罩上君不畏。君不畏好怪异的身法,只见他横肩撞进右面大汉怀里,反臂只一拨弄。“当啷”之声响起了,三把砍刀碰在一起,激出一片冷焰爆开来。便在这电光石火间,君不畏只一扭那人右臂,三个大汉撞了个满怀。“轰!”“唷!”君不畏抛下三人往船中央扑去,他口中沉吼:“杀!”迎面两人中了他打出的天九牌,血流满面往外闪,早又被君不畏出腿踢落大海里。那面,只见苗刚舞叉力战一个瘦大汉,这两人杀得好凶残,那苗刚已披发半遮脸,肩头上血染一大片。再看那瘦汉,双手抱刀砍得很,直要把苗刚往海里逼,他一边杀,一边还“哼呀嗨”,就好像他在砍木柴。于是,君不畏扑过去了。苗刚的刚叉戳了个空,瘦汉的砍刀已举在半空中,君不畏来得巧,他在瘦汉的肩头摸一把,嗨,瘦汉的刀慢腾腾地垂下了。瘦大个子吃惊地回头看,君不畏面无表情地直瞪眼。瘦汉闪身在桅杆边,叱吼:“妈的,你是谁?”“要赏银的!”“你说什么?”“官家告示出赏银,我就是赚官家银子的人。”瘦汉暗中在运功,肩头一动一动的,因为他被君不畏一摸之后,一点力也使不出来了。闻得君不畏之言,瘦汉咒骂:“你妈的,什么银子不好赚,徧爱这种血腥钱。”君不畏道:“也是玩命凭本事。”他顿了一下,见形势在变,而总镖头苗刚在喘气,不由笑笑,道:“请问阁下贵姓?”瘦汉龇牙咧嘴,道:“你很想知道?”“当然。”“那你去猜吧。”苗刚缓过气来了。他厉吼道:“君兄弟,他叫熊大海,是这帮海盗的二当家,‘海里蛟’丁一山是他们头儿。”君不畏道:“这姓熊的官家出赏银多少?”他真的要为官府赏银下手了。苗刚却摇摇头,道:“还未曾见过。”君不畏道:“这么说,他是无名小卒了。”他“卒”字出口,熊大海的右臂又凝聚力量了,他咬牙一声低骂:“老子宰了你这小子!”“嗖!”当头一刀劈过来,他还直欺而上,准备把君不畏撞入海中了。君不畏冷漠地一个错步疾闪,右肘已顶在熊大海的左后腰,这一顶力道大,熊大海的身子打踉跄,三个大步未垫上,一头跌落海中了。苗刚眼也看直了。便在他惊异中,忽见苗小玉与黑妞儿往这面杀过来。苗小玉出刀左右杀,十几个海盗已被逼回大船上。海面上冒出熊大海,他真有一套,从船后抓住舵板爬回自己的船上了。“撤!撤!他妈的,快撤!”这批海盗来得快,去得不慢,他们砍断了绳索便扬帆,镖局的人还要追杀,却被苗刚喝住了。苗小玉在船上高声喊:“哥,咱们快救受伤的呀。”苗刚一见妹子无恙,心中好像放下石头似的,立刻对另一船上副总镖头罗世人道:“罗兄,清点咱们伤亡的人数,快救受伤的啊。”罗世人已回声过来,道:“总镖头,我这儿重伤二人,轻伤六个,不碍扬帆航行。”苗小玉又叫道:“哥,再有两天就到舟山了,咱们是否绕大海而过?”苗刚道:“按原定计划,近岸航呀。”他不再多言,大吼一声:“升帆了!”君不畏有些木讷地回到苗小玉船上,一副天九牌没有了,他坐在后舱前面不出声。这时候,苗刚却大声吩咐:“妹子呀!”苗小玉正不知对君不畏说些什么,闻得她大哥的吼声,立即回应:“什么事?”苗刚道:“那位君兄弟,你代我好好款待。”苗小玉尚未回答,苗刚又道:“过去是咱们无知,不知这人就是前来帮咱们,如今既然明白,该怎么做你心中应知道。”苗小玉道:“我不再叫他洗甲板就是了。”一边的包震天哈哈一笑,道:“打从今天起,君兄弟与老夫同舱共眠,哈……”他上前拉住君不畏,又道:“走,进舱中,咱们两人喝一杯。”君不畏看看苗小玉,再看看黑妞儿,他露出无奈的表情,赧然道:“包老爷子,你好像也是客人吧?”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你姓包的是客,怎能在船上当家做主?苗小玉乃高傲女子,石小全的儿子她也不买帐,岂会受这样抢白,心中着实不快。但苗小玉心中明白,这一战如果不是君不畏,别说是镖局完了,便自己也早被丁一山掳上海岛去了。想说什么也无从说起,苗小玉想到一个人,她回头看向掌舵的小刘说:“小刘,从现在起,君不畏是咱们上宾,吃住招待与包老爷子同。”小刘立刻笑应道:“是,是,应该的。”苗小玉吩咐以后,还是忍不住对君不畏怒视一眼,转身便往舱内走去。黑妞儿搓搓手,想对君不畏说些什么,但她看到君不畏把脸向海上扭,便一跺脚也回舱内了。这光景看得包震天哈哈笑了。君不畏进入包震天的住舱中了。包震天的住舱与前面大舱是不同的。这三天君不畏就是住在前面大舱里,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因为八九个大汉不分位,横七竖八地挤在一起,眼一闭鼾声起,舱门关着便一股子汗臭味,还有一人常常发呓症,睡到半夜猛一起,一声大叫之后又睡着了。君不畏就被这位仁兄叫醒几次睡不着。如今可舒服了,包震天的舱中没备好,正中央一张矮木桌,桌边缘用木板堵住,因为海上有浪,防备桌上的东西滚下来。君不畏走进去,他与包震天分成两边住,里面铺着厚棉被,枕头还是细藤编织的,把头枕上去,也不怕船摇晃,凉兮兮的很自在。包震天把杯子搁在桌子上,景德镇细瓷发亮光,君不畏一看便知道,他微微地一笑,道:“包老爷子,你就别和我客气了,船到上海我就会被赶下船去的。”包震天斟上一杯酒,他举杯笑道:“来,先干一杯!”君不畏拿起桌上酒杯,笑笑道:“不敢,我敬你老。”两人对饮一杯,包震天再把酒斟上,笑笑道:“君兄弟,我实对你言,苗姑娘爱上你了。”“噗!”君不畏喝了一半,口中酒几乎被他喷出来。他用手堵住口,道:“包老爷子,你开玩笑呀。”包震天笑笑,道:“难道你没看出来?”君不畏道:“我看出苗姑娘恨得我牙痒痒的,恨不得上前来狠狠给我两巴掌。”包震天抚掌道:“这就表示她爱你了。”君不畏道:“她会爱我?”包震天道:“老夫乃过来人,男女之间事见得多了,苗姑娘百分之百爱上你了。”君不畏道:“她还有那样爱的?”包震天道:“你以为她在恨你?”“难道不是?”“不是的,她恨她自己。”“怎么说?”“如果你初到的时候,她便慧眼识英雄地重用你,她便不是这样子了。”君不畏道:“我们是在赌馆的牌九桌前认识的。”包震天道:“这就对了,要知她乃‘跨海镖局’大小姐,又有一身本事,她怎会把你放在心上?”君不畏道:“她还替我担保赌资一千两呀。”包震天笑了,道:“你放心,只你今日表现,足值一千两银子,哈……”。君不畏道:“我不会赖她的,如果她要我还银子,那得等我杀了田九旺。”包震天道:“我说过,她不会向你讨银子,如果你开口,她也许会再送你千两银子。”君不畏摇摇头,道:“我不会向她讨银子,她是那么辛苦,船上保镖比之陆上又是辛苦多了,我怎么会再占她的便宜?”他顿了一下,喝干杯中酒,又道:“一个姑娘家,长年在风浪里打滚,刀口上讨活,确也难为她了。”包震天道:“你有一副侠骨柔肠呀,小兄弟。”他仔细看看君不畏,又道:“小兄弟,你打镖的手法很绝妙,敢问师出何人?”君不畏道:“无师。”包震天哈哈一笑,道:“莫非不方便说?”君不畏道:“实在无师可言。”包震天发觉君不畏不像搪塞话,怔了一下,道:“难道你天生会此道?”君不畏笑笑,道:“没有人天生会打飞镖。”包震天道:“那么你……”君不畏道:“我娘交给我一本小册子,她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包震天急问:“是什么话?”君不畏道:“要一代胜过一代。”包震天道:“你就根据小册子苦练上面的武功?”君不畏道:“不错,也下了苦功。”包震天道:“那小册子出自何人之手?”君不畏正容地道:“老祖师爷神镖将胜英。”包震天大吃一惊。他几乎脸也苍白了,两只眼睛瞪着君不畏瞧。君不畏却依然正容,双目幻化出凌厉的光芒。包震天半晌才缓缓地道:“相传胜英乃一代大侠,南京城开着一家‘震远镖局’,只不过这已是一百余年前的事了,而你……”君不畏笑笑,道:“小册子乃是胜英师祖之手笔,如何到我娘手中,我便不清楚了。”包震天道:“满人人关初期,三四十年间群雄潜伏深山大泽,久而久之,觉得无出头之日,有些等得无奈,便沦为草莽,于是镖局兴起,其中就以南京城的震远镖局名字响亮,如今道来,已是百年了。”君不良道:“如今满清已走下坡,气数快尽了。”包震天道:“吾有同感也。”两人正在说着,舱门外传来一声低叫:“君兄弟,你移移驾出来吧。”包震天往外瞧,君不畏已听出是胖黑的声音。君不畏对包震天笑笑,道:“包老爷子,我失陪。”他低头走出舱外,只见胖黑的伤已包扎妥当,另外三个汉子也并肩站在那里,冲着君不畏直哈哈。“什么事?黑老兄。”胖黑摸着肚皮,愉快地道:“君兄弟,老实说,今天大伙看得清楚,没有你那一手绝活儿,今天大伙都完蛋,三天来大伙对你老弟看走了眼,没说的,咱们先是向你老弟赔不是,你多担待了。”“是呀,大伙把你老弟看成赌鬼了,没想到,哈……”另一人也搭上腔,道:“老弟,我们佩服。”君不畏一笑,道:“各位不必谢我,我出手也全是为了我自己。”他此言一出,引起大伙一愣。君不畏一声:“呵呵,”又道,“你们想一想,如果各位完蛋,我怎么办?我是不想被海盗们抓去的,船又怎么航行?”他打了个哈哈,挥挥手,又道:“算了,算了,我仍然洗我的船板。”他低头要进舱中了。胖黑却伸手拉住他,粗声道:“君兄弟,别逗了,你若再洗甲板,咱们大伙便一齐跳海吧。”君不畏故意拉开嗓门道:“喂,船上不养闲人啊!”胖黑怔怔地没回答,掌舵的小刘听到了。其实后舱中的苗小玉也听到了。苗小玉气上加气,出拳打在船舱板上,发出“咚”地一声响,她就是没出声叫起来。小刘哈哈一笑,道:“君兄弟,船上工作我分派,如今我把你的工作已经改了。”君不畏双眉一挑,道:“你要改我的工作?”小刘道:“是呀。”君不畏道:“你改不行,那得听大小姐的。”哈哈一笑,他又道:“小刘兄,你想叫我干什么?”小刘道:“你老弟不适合洗甲板工作,你适合的工作是做一位上宾。”君不畏道:“我像个当上宾的吗?”小刘一笑,道:“像,我忽然发觉你老弟很像上宾,如果昨日……嗨,你洗甲板吧。”“哈哈……”大伙听后全乐了。君不畏道:“小刘兄,容我想一想,想想看当上宾好呢,还是洗船板自在?”他低头又回到舱中去了。外面传来胖黑的声音;道:“当然当上宾舒服了。”包震天哈哈笑,道:“君兄弟,来,喝酒!”君不畏举杯道:“包老爷子,你老看我这副德性,像是当上宾的吗?”包震天道:“老弟呀,我明白你的心意,你是给大小姐颜色看,是不是?”“在下不敢。”“算了,我相信苗姑娘正自追悔莫及,你老弟又何苦得理不饶人?”君不畏道:“包老爷子,在下不敢。”包震天道:“别扭了,君兄弟,你不是已经听到苗姑娘已对小刘吩咐过了,她不再叫你洗甲板,而且吃住与我在一起,难道你真打算再去洗甲板呀?”君不畏哈哈一笑,道:“上船来,是大小姐吩咐我工作的,大小姐未曾亲自对我说,别人说了算数吗?”包震天哈哈笑道:“小兄弟,你果然得理不饶人,嗨,你也不想一想,苗姑娘是女人呀,叫她当面对你说,怕是出不了口呀。”君不畏道:“包老爷子,咱们别提这事,如何?”包震天道:“那就聊些别的吧!”他仔细看看君不畏,又道:“老弟呀,你真的喜欢摸摸牌九赌几把?”君不畏道:“而且我喜欢赌大的。”包震天道:“所以你才赌得一文不名。”“不错,也赌得过瘾。”“银子却进入别人的荷包。”“银子算什么?花完再找呀!”“所以你上船工作?”“上船工作是副业,正业是找田九旺。”包震天道:“我现在相信你的话了,田九旺如果遇上你,多半他讨不了便宜。”君不畏道:“如果丁一山也有身价,官家出银子捉拿他,他今天就活不成。”包震天道:“你原来靠领赏银过日子呀。”君不畏道:“我靠赏银过赌日子。”君不畏猛然喝完杯中酒,又道:“包老爷子,十大箱银子十万两,这银子是……”一道冷芒闪自包震天双目,他立刻又笑笑道:“君兄弟,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君不畏道:“不就是闲聊吗?随便问问。”包震天道:“其实也没什么,银子运到上海,交由另一人押入内陆,包某仍然回小风城。”君不畏不问了,他对包震天点点头,斜着身子躺下来,双手枕在头下面,好像要睡了。他只闭了一下眼睛,一股子香味飘进来。不但香味,而且也传来细细的莺语柔声:“我可以进来吗?”这是苗小玉的声音,君不畏不动,但一双眼睛睁开了。包震天哈哈一笑,道:“苗姑娘请进。”苗小玉低头入舱,她不看君不畏,只对包老爷子微微点点头。君不畏上身一挺,往舱门口移,他吃吃一笑,道:“两位这是谈公事吧,我避一避,”他上身还未露出舱外面,苗小玉的身子往后退,她堵住舱口不动了。“君不畏,你别走。”君不畏一怔,道:“大小姐,你有事?”苗小玉道:“没事我来千什么?”君不畏转头看看包震天,他发现包震天抚髯笑,脸上一片神秘。君不畏退回去,他又坐下了。他发现苗小玉变了。苗小玉变得一片祥和,那种大小姐的不可一世的模样,就在她坐下的时候消失了。倒是包震天却笑呵呵地道:“老夫出去透透气,你们年轻人多谈谈。”苗小玉伸手一拦,道:“包老爷子别走。”她此言一出,使包震天也愣然:包震天心中明白,苗小玉不会这时候找他,苗小玉必然为了君不畏,但她为什么又不要自己离开?苗小玉指指桌边,道:“老爷子,你也坐!”三人三对面,就在一阵僵持中,苗小玉开口了。她只一出口,君不畏便直瞪眼。“我是来调整你工作的。”君不畏道:“大小姐,请你吩咐。”苗小玉转而看向包震天道:“老爷子,我发现咱们这条船上缺少一位镖师,对不对?”包震天笑笑,道:“对,对极了。”苗小玉看看君不畏,道:“当年我听我爹说过,咱们这镖行始祖,应首推神镖将胜英胜老爷子,如今胜三爷的后代传人就在咱们船上,太幸运了。”她看向君不畏,又道:“我在舱的另一面听得清楚,你是胜英后代传人,对吧?”君不畏道:“在下有此一说!”苗小玉道:“那是我失敬了。”君不畏道:“我仍然是个赌徒。”苗小玉道:“一千两银子我替你付了。”君不畏想着“石敢当赌馆”那回事,不由笑笑,道:“不,等在下提了田九旺人头换回千两赏银,必定一五一十地奉还。”苗小玉道:“你已得了千两赏银。”君不畏道:“怎么说?”苗小玉道:“你出手救了全船人,我的奖赏便是千两银子送你。”君不畏心中不是味道,因为他也明白,石小开是不会向她讨回一千两银子的,她倒在这里大他人之方,慷他人之慨了。心中虽然一紧,君不畏还是笑笑,道:“如果大小姐坚持,我怎好拒绝,在下谢了。”他抱拳,重重一礼。苗小玉道:“有包老爷子在场为证,君不畏,你应该放心了。”君不畏道:“大小姐,我说过,谢了。”苗小玉道:“那么,你可以不用再洗船板了。”君不畏一怔,道:“大小姐的意思是……”苗小玉道:“镖师是不用出粗力洗船的。”君不畏笑笑,道:“在下不在乎!”苗小玉道:“我在乎!”说着,她对包震天点点头,她要退出舱外了。君不畏忙问:“大小姐,你准备船到上海时便撵我下船了吧?”苗小玉面无表情地道:“这是你说的。”她又要退出舱外了。君不畏立刻再问:“大小姐留我在你们的‘跨海镖局’干保镖了?”苗小玉道:“你不干?”君不畏道:“大小姐,在下不是保镖的材料。”苗小玉道:“没有人生下来干保镖,我们都不是,但如果论出息,保镖比赌牌九不是高尚多了?”君不畏哈哈笑了。苗小玉又坐下来了。她看着君不畏笑,直到君不畏止笑,她才又道:“你不用笑,我不会忘记你曾自大海盗丁一山手上救过我,唉……如果你不嗜赌多好。”她走了,真的走到舱外去了。包震天一直不开口。包震天只是微微地笑,当苗小玉走出去的时候,他伸手把君不畏的手臂拉住,道:“如果你老弟知道女人心,你应该高兴。”君不畏道:“我不懂女人心。”包震天道:“所以老夫要提醒你了。”君不畏道:“你老提醒我什么?”包震天道:“苗姑娘的心里有你了,哈……”君不畏道:“你是说她……对我……不讨厌了?”包震天道:“她喜欢你了,小伙子,你好好表现,苗姑娘在小风城是出了名的美人儿,也是道上的英雌,老夫以为你两人应是天生一对,地长一双,哈!你也听到了,她不打算叫你在上海下船了。”君不畏笑笑,他的心中在想什么,只怕谁也不会知道,如果他是个赌徒,船上的工作是不会干的。他转头看看舱外,道:“包老爷子,我是个天生爱赌的人,苗大小姐怎会看上一个赌徒?你开玩笑。”包震天道:“我不开玩笑,我很正经,君兄弟,你就快要明白了。”君不畏道:“我明白什么?”包震天道:“姑娘家喜爱小动作,便在她们的小动作中自然地流露出爱情来。”君不畏道:“我乃不懂爱情之人,包老爷子又是过来人,到时候还望包老爷子多多指教了。”包震天一声笑,道:“没问题!”君不畏却故意提高声音,道:“包老爷子,如今我腰包里一个蹦子不存,一钱银子也没有,大小姐送的那锭银子也被我当飞镖打出去了,唉,穷呀!”包震天道:“只要小风城的‘跨海镖局’多金,你还怕没有银子花用?”两人正自打着哈哈,舱门外又有声音传来了。舱门外的声音是女的,听起来是细细的虽不比苗小玉的好听,却也温柔多了。既然不是苗小玉的声音,那当然就是黑妞儿的。黑妞儿比苗小玉还羞怯,便在羞怯中也带着几分不是滋味酌感受,因为她一直不把君不畏看在眼里。黑妞儿以为一个爱赌的人,都不是正派人物,所以看不起这样的年轻男人。黑妞儿再也想不到君不畏的武功那么高。她以为总镖头也没有那么厉害,但她又想不通,君不畏那么大的本事,为什么一文不名?他应该是个啃吃一方的人物,至少不会为了官府赏银拼命吧。她只不过是苗小玉身边的人,不知道的事情多啦。“君先生,出来说话。”君不畏一怔,他直视着对面坐的包震天。包震天满面笑意地指指舱外,低声道:“小兄弟,一切就看你的了。”君不畏木讷地低头走出舱门,他抬头,立刻面露惊吓地道:“啊,是你呀!”他几乎又要退回舱内了,却见黑妞儿掩口一笑,道:“怎么啦,我是老虎呀,怕我吃了你?”君不畏道:“我以为你比老虎还厉害,小生害怕。”黑妞儿道:“我不是虎,你也不用怕,我有时候比谁都和气温柔。”君不畏道:“你是为表示温柔来找我?”黑妞儿道:“你把海盗打跑,你做了好事,我以后不会再对你吼来喝去了。”君不畏道:“真高兴听你说这些话,如是没有别的事,请回去了。”黑妞儿道:“你不是在叫穷吗?”君不畏道:“我一贫如洗呀。”他遥望前方,前方的两艘快船并着驰,“跨海镖局”的快船,依然是靠岸航行。为什么他们不绕道大海?这乃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也只有苗家兄妹心中清楚。大海盗田九旺就常在大海上做买卖。黑妞儿闻得君不畏的话,淡淡一笑,道:“你不会再穷了。”君不畏双眉一挑,道:“你开我玩笑不是?”黑妞儿把左手一伸,亮出两锭银子在手掌上。“拿去,慢慢地花用,一个月也花不完。”君不畏一笑,道:“怎么,这是你给我的?”黑姐儿道:“我们小姐送你的,收下吧。”君不畏伸手接在手上,道“如果我不收下,好像对大小姐失礼,我贪财,我厚颜了。”他把银子在手上掂了几下,又道:“黑妞儿大姐,你代我向你家小姐谢谢了。”黑妞儿很高兴,因为君不畏叫她大姐了。她愉快地一笑,道:“我知道了。”别以为她既黑又粗,一旦扭动腰肢,仍然如风摆杨柳一般优美好看。她抛给君不畏一个媚眼,咯咯笑着往船后舱门走,掌舵的小刘也咧嘴笑了。大伙都高兴,船上有一个武功极高的君不畏,没有一个不笑歪了嘴的。君不畏不回舱中了,他举着手上两锭银子对小刘高声,道:“小刘兄,前舱赌几把,哈……”小刘先是一怔,随即笑道:“你压压毛病吧,我可爱可敬的兄弟。”君不畏道:“怎么说?”小刘道:“你去前面舱中瞧瞧,兄弟们都伤了,谁还有心情去赌呀。”君不畏摇摇头,道:“小刘兄,你这就错了,我当然知道大伙都受了伤,可是他们不是敷了药吗?”小刘道:“要休息呀。”君不畏道:“休息不如赌牌九,可以忘却痛苦。”小刘笑道:“没听说过。”君不畏道:“你不信?”小刘指着前面大舱,道:“听听,还有人在哎呀呢。”君不畏道:“更应该赌几把了。”他往前舱中走过去了,真轻松,因为他似乎还吹着口哨晃着头。小刘却在摇头。他不能拦阻君不畏,这时候他只有顺从君不畏。推开前面大舱的门,君不畏稍稍弯个腰便走进去了。他把两锭银子分别举在手上,看着大舱两边躺着的七个大汉,也发觉没有一人是不受伤的。七个大汉见君不畏进来,一齐向他点头示意。胖黑开口了。“君兄弟,真有你的,今天若非你……”君不畏忙摇手,道:“别提过去的事,你们大伙心中一定很感激我,是吗?”胖黑道:“不错。”君不畏道:“那就陪我赌几把,如何?”他此言一出,大伙都瞪眼。君不畏却笑笑道:“怎么样?”胖黑道:“上一次你赌赢,却把银子退还,如今大伙怎好再赢你的?何况大家已经受了伤。”君不畏道:“上一回乃初次见面,我诚心奉还,这一回来真的,各位,弄一副牌九来,十两银子我推庄,完了我才睡得着觉。”赌徒作风也!天下的嗜赌者都一样,口袋有钱是睡不着的,口袋没钱才着慌。君不畏似乎就是这种人,他把两锭银子对着敲,而且敲得“当当”响。胖黑道:“你当庄?”君不畏道:“我有银子呀。”胖黑对大伙嚷嚷道:“兄弟们,舍命陪君子呀,君兄弟又送银子了,哈哈……”胖黑这么一嚷嚷,啊,七个大汉不睡了,一个个又围在大舱的正中央。舱内中央有个矮桌子一尺高,八人围了一个圈,有个瘦子手一甩,“噗”,一副牌九抛在桌子上了。大船海上行,这玩意儿是少不了的,海一上的日子多枯燥,只有赌才可解闷。果然,君不畏见了牌便满脸堆下笑容来。他的十两银子搁在面前,两只大手按在天九牌上面,哗啦啦地洗起来。牌洗好了,他叫大伙快快下注。胖黑道:“君兄弟,大伙都是碎银子,你这是大锭银子,如何换找呀?”“记帐呀,记够数不就可以兑换了。”胖黑眨眨眼睛,道:“也只有这样了。”君不畏洗牌叠牌出牌,手法是利落的,那表示他根本就是此道老手。“下!下!下!”他还手拿骰子大声地吼叫,桌子上发出嘭嘭声,仔细看全是碎银子,算一算也不过三几两而已。君不畏的骰子掷出来了。“五!”大伙一齐叫,君不畏立刻当先取牌在手。另外三门也取牌,然后热闹地对着吼。三把牌很快地放下来了,三把牌的点子并不大,出门的三个点,杂八配杂五,放牌的还咒骂:“他娘的‘砸’到姥姥家里了。”天门的也不大,大天配虎头,算一算也是三个点,两个人气导直瞪眼。末门的两人分别重重地放下手中牌,两张加起来,老九坐板凳,也是三个点。君不畏哈哈笑,他神秘地把两张牌捂在手中,放在眼前三寸地,哈哈笑着叫起来:“金四银五别来六,别来六,不要六,操!”他把牌一合,大叫:“统赢!”“啊!哈!”大伙乐了。这表示他手中抓的是憋十,当然统赔。一边的胖黑大笑道:“十两银子去了三成多啦,哈哈……”君不畏斜了胖黑一眼,道:“你老兄把帐记好。”胖黑道:“错不了。”于是君不畏的第二把牌推出来了。“下,下,想赢就下,快……离手。”“哗!”骰子掷出了,仍然是五。君不畏又把第一把牌取在手上了,他把牌抓在手掌中不看,一本正经而又带着紧张地看着三门的牌,一边的胖黑却嘿嘿地笑。出门的牌放下来了,啊,梅花一对。天门的牌也亮出来了,大天一对真好看。那末门也不差,地杠全是红色的。君不畏一瞪眼,他把牌送在眼睑下,只看了一下,便耸耸鼻子,道:“操,八点也统赔。”他大叫一声:“统赔!”这么一叫,他又不亮牌,一边的胖黑大笑,道:“老弟呀,你所剩不多了。”君不畏道:“总还够推一把吧。”他把第三副牌又推出来了。大伙乐呵呵地忘了痛,当然,这是赢了银子的关系。君不畏这一回把骰子掷了个六点,出门先取牌,君不畏似乎火来了,只见他重重地把最末一把牌当先翻砸在桌子上,道:“猛一翻,大伙观。”“哈!”这不是君不畏在笑,这乃大伙在笑,因为君不畏翻转的两张牌是大憋十。什么叫大憋十?丁三配杂七是也。又是一个统赔,君不畏把十两银子往桌中央一推,笑笑,道:“它是你们大伙的了。”“哈……”胖黑笑的声音大,君不畏却低头往大舱外面走。那胖黑把君不畏前面未掀开的两把牌,愉快地翻过来,他眼睛看直了。他翻牌,是因为他要把牌收起来,这动作令他看到那两把牌。另外几人已在合算如何分那十两银子了。胖黑发现君不畏的牌分别是天杠与猴子一对,凭这两把牌他应该统吃,但他为什么统赔?胖黑愣然自语:“他……为什么?”“你为什么?”黑妞儿拦住君不畏,半带不信又生气地低吼着。君不畏笑笑,道:“什么为什么?”“我刚给你的十两银子呢?”“你错了。”他呵呵一笑,又道:“应该说是我的银子,因为你把银子送我,便是我的银子了。”黑妞儿生气地道:“就算是你的银子,那么,我问你,你的银子呢?”君不畏道:“赌输了!”黑妞儿道:“真没出息,银子还没有暖热便送别人了。”君不畏道:“这正是标准赌徒。”“你那么喜欢赌?”“早巳成性,难以回头了。”“你也不打算改了?”“改什么?”黑妞儿不高兴地道:“当然是改邪归正了。”君不畏却淡淡一笑,道:“如果不赌,全身便不自在,如果不赌,我赌徒之辈便如同改正归邪,生不如死也。”黑妞儿咬牙道:“胡说八道,不理你了。”她扭转身便匆匆而去,君不畏笑笑。这时,前面大舱之中又传来笑声,哪里像是杀过一场、玩过老命的?就好像大伙在吃欢喜糖似的哈哈笑。君不畏弯腰要进舱,掌舵小刘却笑问:“君兄弟,你大概又输光了。”君不畏道:“财去人安乐,我睡大觉了。”他进入后舱前面,包震天正在检视他的伤处。包震天伤得并不重,左上臂被刮过一刀,衣破血流,经过他敷药换了衣衫便没事了。他见君不畏回来,笑笑道:“君兄弟,你很喜欢空空如也!”君不畏笑笑,摇摇头,包震天又道:“别人都说,出家人讲的乃是四大皆空,而你君兄弟却是五大皆空。”君不畏在船板上躺下来,拉过棉被盖肚皮,笑问:“什么叫五大皆空?”包震天道:“你多了个‘两手空空’呀。”君不畏道:“就是为了要两手不空,我才死不回头地奔向彼岸,在下不回头是岸。”包震天道:“没听人言,想发财,赌别来吗?”君不畏道:“包老爷子,没听人言,马不吃夜草不肥这句话吗?”包震天道:“我就弄不懂,凭老弟你这身乎,吃香喝辣有用不完的银子,何须去赌?”君不畏闭上眼睛开口道:“人生就是一场赌,老爷子只有赌,而且真赌才最过瘾,当你赌赢的时候,你不但弄上大把银子,而且还可以欣赏那些想赢而未赢,偏偏输得精光的人那种既可怜又气忿的不加掩饰的表情,这时候你便自以为高人一等,不可一世,大有人上人之感也。”包震天道:“你现在就是那种样子吗?”“不,我例外。”“怎么说?”“我不会有一副可怜相,也许有一天我会打打老婆出出气什么的。”这两句话他的声音特别大。他其实就是要隔块厚板那面的苗小玉听的。他要叫苗小玉听一听他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隔壁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跨海镖局”沿着海岸往北驶的三艘快船,静悄悄地接近在一起了,近得可以船与船间对上话。总镖头苗刚就站在快船中央吼叫道:“大妹子呀,你的快船走中间,咱们今夜泊在沈家门,兄弟们需要歇两天了。”苗小玉还未回话,包老爷子已高声,道:“总镖头,歇两天是对的。”另外一艘快船上,副总镖头罗世人已大声道:“总镖头,我船上有个重伤的须找大夫医了。”只这么几句话,算是说定今夜泊靠沈家门了。沈家门乃属舟山群岛的一个小港湾,南来北往许多船只便是把沈家门当做中途泊站。那苗刚每次保镖经过,均要在沈家门住两天,主要原因,乃是沈家门住着一位水路英雄“铁臂苍龙”沈一雄,他住在沈家门的北端沈家堡中。沈一雄有铁臂之称,乃是他的拳上功夫了得,如论南拳北腿,沈一雄便足以代表南拳。“跨海镖局”的三艘快船近岸了,遥望岸上,二十多名汉子在抬大竹篓子,L八条渔舟顺靠在石堤内侧,这时候有个年轻人奔到石堤湾顶端,举着手臂在迎叫了。“跨海镖局”的三艘快船就在总镖头苗刚的率领下,依序靠上那道石堤的另一端。便在这时候,石堤上的年轻人跃身落在快船上,他迎上苗刚重重地抱拳道:“看到船,便知道是苗总镖头走镖经过沈家门,欢迎,你们……”他见多人带有伤,立刻一副惊讶的样子。苗刚也是一礼,道:“原来是沈世兄,老爷子安好吧!”姓沈的看看左右,道:“家父粗安,总镖头,莫非你们中途遇上……”苗刚点头道:“长山岛外遇上一帮海盗。”“谁?”“就是那‘海里蛟’丁一山一伙。”姓沈的一瞪眼,道:“丁一山原是太湖水贼,这两年改到海上干起来了。”他关心地又道:“你们的镖……”苗刚道:“文斗世兄,姓丁的没占得便宜。”沈文斗点点头,道:“这就好。”苗刚按过大汉递的四色大礼,对沈文斗笑笑道:“文斗世兄,苗刚这就前去拜见令尊了。”沈文斗再一次左右瞧,他低声地问:“你们这一趟走镖,苗姑娘是不是……”苗刚一笑,道:“我那大妹子来了。她在中间那艘船上。”沈文斗一笑,道:“苗姑娘还好吧?”苗刚道:“她没事,文斗兄,咱们走吧。”沈文斗道:“何不请苗姑娘一齐前往,我们也好一尽地主之谊。”苗刚哈哈一声笑,道:“我那大妹子脾气怪,如果她不去,请也请不来。”沈文斗道:“这是礼数,容在下前往试试。”苗刚道:“不敢当,我着人去叫她。”他扬声对第二艘船上吼叫:“小刘,请小姐到岸上来,我们一同前往沈家堡。”船上小刘正在捆帆,闻言立刻往后舱奔去。岸上面,沈文斗似乎紧张地直视着船舱,在他的脸上,一片渴求的样子,早已看在苗刚眼里。苗刚知道这位沈公子看中大妹子了,如果想一想是否门当户对,大概苗刚还有些高攀了。苗小玉缓缓走出来了,她淡妆轻抹,轻盈地移向后舱前面,脸上一片淡然。苗小玉身后面,黑妞儿抹粉擦胭脂,打扮得花枝招展,只见她斜目睨视,口角轻挑对着舱门的甲板跺了两下。苗小玉开口了。她仍然淡然地仰看着海湾,海面上十几条小舟往石堤这面靠过来。苗小玉的声音带着些许激动地道:“君不畏,你愿意跟我上岸吗?”君不畏的头伸出来了。君不畏眯起左眼斜着往上瞧:“大小姐,你叫我陪你上岸?”苗小玉转过身来低头道:“你不会拒绝吧?”君不畏像出洞的豹,一蹴便站在舱外面,他哈哈一笑,道:“在船上你是老板在下能不听吗?”苗小玉道:“你答应了?”君不畏看看一边的黑妞儿,道:“我陪大小姐上岸、那么她呢?”黑妞儿抢先道:“我当然去侍候我们小姐。”苗小玉却对黑妞儿道:“你别去。”黑妞儿急道:“小姐……”“你在船上。”君不畏哈哈一笑,道:“如果她不去,在下便更乐意奉陪大小姐了。”他此言一出,黑妞儿气得鼻孔出气有声,眼珠子立刻黑少白多,瞪得很圆。君不畏哈哈笑了。石堤上面,沈文斗愉快地迎到船边,他扬手高声地道:“苗姑娘,欢迎光临沈家门呀!”苗小玉浅浅一笑,轻盈地跃上岸,他身边的君不畏跟得紧,亦步亦趋地也来到沈文斗面前。沈文斗发现君不畏,脸上似笑不笑地道:“你是谁?”苗小玉未开口,君不畏却笑笑道:“侍侯我们小姐的。”沈文斗一怔,道:“跟班的?”苗小玉看看大哥苗刚,只见苗刚正直视着君不畏,闻得沈文斗的话,苗刚忙走上前,对沈文斗道:“沈世兄,他是我‘跨海镖局’的镖师,最好的镖师,他叫君不畏。”沈文斗一怔。君不畏也愣然。苗刚却向君不畏点点头,又道:“君兄弟,这一宝我押对了,哈……”君不畏木然一笑。沈文斗却听不懂苗刚的话,他怎知个中三昧?既然不知道,沈文斗便也哈哈随着笑,道:“那么三位请,在下前面带路了。”他说完当先往山道上走去。苗刚与君不畏并肩行,他侧头低声对君不畏道:“君兄弟,你喜欢赌几把?”君不畏道:“人生就是赌,有的输有的赢。”苗刚笑笑,道:“不错,当我的大妹提到你欲领那官府赏银而捉拿大海盗田九旺的时候,我便同意她的做法,你知道为什么吗?”“知道。”“你真的知道?”“不错。”苗刚回头看看妹子苗小玉,道:“为什么?”君不畏道:“因为你们的镖路在海上,如果有人能除了田九旺,也就是为你们‘跨海镖局’打通海上航道,这种好事任何人也不会放弃。”苗刚哈哈笑了,他伸手拍拍君不畏的肩头,道:“不错,正是你所说的,而且也真帮了我人忙,哈……”他笑着,回头对苗小玉又道:“大妹子,你真好眼力,若非……”苗小玉冷哼一声,道:“大哥,别想得太多,咱们‘跨海镖局’庙小香火少,怕是留不住人家。”苗刚怔了一下。君不畏呵呵一笑,道:“在下是个赌徒呀,哈……”武侠屋扫描yaayoo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