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现曙白。晨曦寒气袭人。邯郸古道上,宋岳迎向黎明,踽踽独行。父亲的叮嘱,频频在他脑中盘旋,为求神功绝艺,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不辨东西南北,只是向着高山峻岭走去。因为他听父亲平日说过,异人隐士,都居在人迹不到之处。父亲回来的坐骑,已力乏倒毙,他只能—步步地向前行走。但宋岳到底是血肉之躯,身体不是铁打的,走了不知道多少路,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再也支持不住,扑倒地上,晕了过去。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宋岳悠悠苏醒,睁眼一看,自己已躺在一张破烂的床上,四周漆黑,看不见一样东西。他一摸身上,长剑包裹,皆不翼而飞。这一惊,非同小可,在床上挣扎欲起。岂知不动犹可,这一翻身,只觉得周身骨骼酸痛欲裂,哪有半丝力气。现在,他知道病倒了,心中一急,按照往昔所习内功,默默运气,只觉得经脉中的真气,滞凝不聚……宋岳废然叹了一口气,在此情况下,焦急无用,只能把思想转移到这间屋子上。于是一连串的疑问,盘绕在他的心头,不禁暗忖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到这里来的?是谁救了我?”在思念中,隐闻屋外步声杂乱,半晌,才归复平静。以此推测,这地方一定是所大庄院,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宋岳心中在猜测着,但身在床上,不能转动,当然也无法得到结果,渐渐地,他又想起父亲的死因,又忖道:“‘红灯教主’是谁?他与‘神州四异’究有何仇……”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房门忽然打开。宋岳眼前一亮,只见一个十五六岁,面目清秀的青衣少女,左手提灯,右手捧着一碗稀粥,姗姗地进来。她嫣然一笑,道:“少爷,你饿了吧?”因为房中有了灯光,宋岳目光一转,才看清楚这间房子好像是间柴房,除了一张破桌,及自己睡的一张破床外,什么都没有。眼见少女问活,忙道:“小生承蒙姊姊相救,怎能再劳玉趾亲临……”青衣少女反手关上房门,一边轻移莲步,走近床边,将灯放在桌上,一边截住他的话道:“少爷,你弄错啦,救你的不是我。”宋岳一怔,道:“是谁?”“是家老爷和小姐。我只是小姐的丫环,你就叫我小春好了!”宋岳忙道:“那小春姊姊能否告诉我,你家老爷小姐的姓名,日后也好报答大恩!”小春摇摇头道:“这些话慢慢再谈,你先吃了这碗粥再讲。”宋岳只好暂时不问,但他用尽力气,却无法挺起身来。小春看在眼中,不由怜惜地道:“听小姐说,你昏倒路上,经老爷察看是积郁于心难舒,饿乏过度,想不到竟病得这么厉害,唉!既然无法起身,还是让我喂你吧!”说着,就坐在床边,用汤匙一口一口地向他嘴里喂食。处在这种情况之下,宋岳也无法推却,只有坦然承受,目光中露出感激的光芒。他近半月未进熟食,如今第一次尝到米粥,觉得分外香甜可口。刹那之间,一碗米粥,已经吃光,宋岳正想出言感谢,倏见小春脸色一正,低声问道:“少爷,你是‘神州四异’的什么人?”宋岳陡然一惊,他不知道小春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一时之间,脑中电转,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想起“红灯教”的势力,想起父亲临死前的嘱咐。虽然,人家对自己有恩,但在对方身份未明之前是照实说呢?抑是隐瞒编个慌言?在这刹那之间,眼见小春双瞳紧盯着自己,未作细想,忙道:“姊姊!在下黄正,只是宋义家中一名书童……”小春粉脸一沉,嗔道:“我是好意相询,你竟欺骗我,真是不知死活!”他这表情语气突然一变,使宋岳心头大震,不知怎么辩白。本来他不善撒谎,所以如此,只不过心有顾虑,现在被小春一逼,真有点祸福难测,不知适从之感。正在这左右二难之际,只见小春又娇声道:“其实你说谎的技巧太过拙劣,试想,你身怀‘霹雳神拳’范山的拳谱,‘狂风铁掌’文立的独门掌法,而且还身携‘闪电神剑’宋义的长剑,这些重要的东西,岂会在一个书童身上?”宋岳脸色一红,千虑一失,二叔三叔的秘籍,他还可以用别的话搪塞,却忘记了父亲的长剑柄上刻有名字。武林人物,视随身兵器作第二生命,岂会随意交给一个书童,他不由懊悔自己出言太欠考虑。由此可见小春的主人,不但也是武林人物,而她的精灵刁钻,的确比自己高上一等。话已出口,懊悔已自无用,宋岳暗忖道:“说就说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灾难逃……”转念至此,口中道:“在下身受大恩,所以设词隐瞒,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在下宋岳,父讳宋义……”小春闻言至此,喃喃道:“果然不出小姐所料……”口中说着,粉脸忽然低垂,对宋岳急急道:“少爷,你还能不能走?”宋岳长叹一声,无言地摇摇头。“那就糟了……”小春的脸色倏然露出一片焦灼的表情。眼珠一转,蓦地呼的一声,吹熄了桌上灯火,低声道:“我去去就来,不要胡思乱想,尽量休息,你知道你已晕睡了—天一夜……”她话声未完,已拿起空碗,只听到飕的一声,拉门轻轻退出,只剩下满屋的幽香。这一下,使宋岳更加莫测高深起来。他弄不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显然这个地方透着些古怪。但枉自空费脑筋,依旧辨不出人家是善是恶?倏然,房门无风又启,飕飕二声,房中已进来二人。空房黑暗无光,宋岳一惊,却无法辨明是谁?但刚才房门开合之际,随着飘来一阵香风,送人他鼻端,直觉告诉他是丫环小春,不由呼道:“小春姊姊……”“嘘!轻一点!”对方拦住他的话回答。语声方落,“噗”的一声,桌上灯光已经点亮,宋岳目光一瞥,不由一愣!床前站着的哪里是小春,原来是二位与小春年龄相若的少女。一位衣着与小春相同,清秀可人!一位白衣白裙,瑶鼻樱唇,云鬓风鬟,端的美如天仙。只见那衣着与小春相同的少女嫣然道:“宋公子,小春有事没有来,我是小梅,陪着小姐来看你。”说着抿嘴一笑,玲珑可人。宋岳忙道:“在下蒙姑娘相救,心感大德,只是病重无法起身……”白衣少女,星眸含情,望着床上的宋岳,春黛微皱,幽幽道:“想不到你病这样重。”说着,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十指春葱,送到宋岳嘴边,又道:“这是家传‘回春丸’,你吃下去试试,是否觉得好些?”宋岳感激地点点头,也不推却,张口吞下药丸,刹那之间,一股清凉细流,缓缓在丹田中流动,果然精神一爽,连忙起身,拜谢道:“宋岳身受大恩,还请姑娘赐告姓名,以便将来报答大德!”白衣少女幽幽道:“公子不须客气,现在不宜多说话,你试试真气能否运行?”宋岳点点头,只好把—肚子疑问,放在肚中,依言盘坐床上,运起功来。他大病初愈,真气损耗过多,虽然拼命运功提气,但一点真元,怎也凝聚不拢,急得满头大汗,正想废然而罢时,陡闻一阵幽香,一双细腻如羊脂的玉手,搭在“命门穴”上,随觉有一股真气,缓缓输入自己全身!宋岳初尝异性温暖,不由流下二行感激的清泪,连忙按内功法则,借着输入的真气,催动本身真气,飞转周身一百二十八穴,运行十二重楼。他内功根基本厚,经白衣少女一助,三个周天后,病痛若失,一跃起身,向白衣少女一揖到地,衷心道:“姑娘盛德再生,请赐告姓名,也好让宋岳心记!”白衣少女此时脸色苍白,双眸含情,道:“相公请快走吧!急人之难,武人本分,何必记在心上!”宋岳固执道:“姊姊如不赐告名讳,在下无法离去,宋岳恩仇分明,受此大德,岂能不报!”小梅在旁抿嘴一笑,道:“看你这种迂腐样子,哪像神剑之后,简直是个酸丁嘛,好吧!我告诉你!小姐名叫崔晴雯,不要光嘴甜,只要你心记不忘就是。”这阵打趣,说得崔晴雯粉脸通红,啐了一口,道:“小梅,贫嘴!”宋岳忙道:“小弟日后定要报答这番情谊,就是小梅姊姊,在下也不敢忘记。”这番话倒把小梅说得脸色一赤。尤其在宋岳、崔晴雯四目相对,各自一阵心跳,偶然的遇合,爱情的种子,已深植在二人的心田。还是崔睛雯催促道:“弟弟,你快走吧,日后江湖上,尽有相见之日!”宋岳正欲拜谢转身,忽然记起父亲长剑及叔叔遗物,忙道:“小弟随身兵器包裹,尚请姊姊赐还。”崔晴雯粉脸忽转忧急道:“这……不知你是否放心?让姊姊保管一个时期,将来定原璧奉还。”“不!这些东西,都是家父遗命,要我分别送还二位叔叔处,岂能遗失。”小梅插言道:“唉,相公,你命快没有了,还要这些身外之物,难道还怕小姐吃掉?”宋岳疑心大起,道:“小梅姊姊,你这话怎讲?”小梅道:“老实告诉你,这里是龙潭虎穴,小姐冒了生命危险,救你一命,还不快走!”宋岳不由激发豪气,道:“就是龙潭虎穴,宋岳岂会惧怕,家父及二位叔叔遗物万万不能丢失!”原来他心想,父亲长剑失落,还在其次,范山、文立二位叔叔的独门拳掌秘谱,岂能遗失。要知道“霹雳霸拳”“狂风铁掌”被称武林中掌拳绝学之最,如落在不肖之辈手中,其后果怎堪想象,难怪宋岳虽身受救助之恩,仍固执己见定要收回,这种地方,正现出他刚正不阿,事理分明的个性。崔睛雯脸上更形焦急,幽幽道:“弟弟,不瞒你说,你的东西,现并不在我那里。”宋岳一惊,道:“这些东西不在姊姊之处,小弟更要收回不可,不知姊姊能否赐告,在何人之手?”崔晴雯一阵迟疑,小梅口快,道:“告诉你,你的东西在我家老爷手中。”宋岳歉然道:“我倒忘了向令尊请见拜谢,这样正好,请姊姊带小弟去一见令尊大人,让我一表谢忱,顺便讨回失物,这点还请姊姊原谅苦衷。”小梅娇哼一声道:“唉!小姐要你走,就是让你不要见到庄主,否则你这条小命早丢啦!”宋岳一愕,心中有点糊涂了,崔晴雯要救他,他父亲要杀他,这是一笔什么账?不禁暗忖道:“这崔睛雯是爱上了自己,但她父亲与我又有何仇?”心中想着,口中对崔晴雯道:“令尊庄主名讳,能否赐示?”崔睛雯摇摇头,双瞳一转,微咬银牙,道:“现在没空谈这些,将来你自会知道……这样吧,你是否能信任姊姊?”“姊姊对小弟有救助之恩,怎敢不信任,但……”“那就好,小梅,你先带他出庄,现在二更将过,小心点,尚不会被发觉,至于你的东西,待我设法取回,弟弟,你在外面等我,但要尽量隐蔽身形!”这话—半是对宋岳讲,一半是嘱咐小梅。小梅也不管宋岳意见如何,一拉宋岳破袖,应道:“好……”哪知“好”字未落,陡然房门碰的一声暴响,霍然打开,一阵冷哼,传入房中。三人同时大骇,霍然分开。宋岳目光瞬处,房门口火把通明,当门赫然站着一个绿袍苍须,面目阴沉的老者,身后一式黑衣劲装,站着四个狰狞的大汉。只见老者阴沉沉地道:“老夫以为谁有这么大胆,敢到这小子房中来,原来是你这野丫头,还不与我滚回去!”崔睛雯脸色苍白,娇呼道:“爸爸……女儿只是在问他身世,原来他名叫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