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走吧!”“你死了我才会走,因为我要你的头!”“姑娘,别逼我,我不想对付像你这样的姑娘!”陶克有些厌恶,如果不是突然想到死去的妻女,他就不会饶过封彩云。但封彩云却误会陶克了。她以为陶克在唬她,这种唬人的故事太多了,当年诸葛亮弄个空城计,就把才华横溢的司马懿唬得一愣一愣的,就是不敢进空城。这样的故事多了,封彩云当然不会再上当。她冷笑道:“你为什么还会放我?哈哈……如果我是你……嗯,天下任何人是你,就不会如此大方地放人,你不是圣人,你是个肉眼凡胎的人,小子,别太费心吧!我是不会上当的!”陶克又咬牙道:“为什么你不出剑?”封彩云道:“我不急,因为情势越拖延下去,对我越有利,我的伤处上了药,这药真不错,伤口已没有太大的痛楚了,当然,这对我的功力也有了助益,而你,你就不同了,你的伤仍然,在流血,你只有越来越痛苦,小子,你说是不是?”陶克怒叱道:“封大年这个老王八蛋,怎么养这么一双可恶又可怜的儿女,他妈的!”封彩云难以忍受了。“不许骂我爹!”她大叫着,长剑狂杀而上,光景形同拼命。“当!”“嘭!”“唉……啊……唷……”陶克的内功早就流畅在他的棒子上了,他有意激怒封彩云,迫她先出手,果然!陶克一棒击落封彩云手中长剑,“棒打虎头”一招敲在封彩云的头上去,只打得封彩云额上迸血,几乎昏倒。封彩云抱着头往屋外狂跑,那当然不是陶克的人头。陶克很痛苦,他没有再追杀。他只想教训封彩云。如果不是陶克突然想起他死去的妻女,他非一棒子把封彩云打死不可。陶克很痛苦,他不只是身上受伤痛苦,他心中也痛苦不堪。一个人身心都痛苦,这个人才真的痛苦极了。他以为救了人,便受些伤也认了,然而又被自己救的人朝背上刺了一剑!倒霉呀!别回刘家庄上了,折回桐城去治伤吧。陶克匆匆忙忙地负伤又进了桐城县城门,城门口,他又发现那张告示牌,上面依然贴着捉拿淫贼的告示,他只有苦笑了。来到“快活居”饭馆门外,果然,“快活居”的大门仍未开,门是由里面闩上的。陶克上前拍门,半天,才听得里面的伙计道:“不做生意了,别家去吧。”陶克道:“伙计,是我!”门立刻拉开了,陶克斜着身子进去,他的身上可真凄惨,当他把一块大布巾拉下来的时候,吓了伙计一跳。“陶爷,你怎么,伤成这样?”“别多问,快把大夫找来!”便在这时,二门后的屠万山出来了。屠万山一见陶克受了伤,立刻上前扶持:“兄弟,你同哪个王八蛋干上了,伤成这样?”陶克叹口气,道:“无妄之灾,造化弄人哪!”伙计已往后院去叫另一个伙计出来。那伙计只一出来,屠万山就叫他去找丁大夫。陶克还真能挨刀,他的肩上白骨森森真吓人。于是,二院的红红姑娘听说了。“这才走了大半天,伤成这样回来?”她说着,叫伙计把陶克扶进她的房中。陶克也不管那么多,治伤要紧。红红虽然也受了伤,但她很怀念陶克,虽然陶克才走不到一天,她已看着屋顶直想念。她把陶克扶在椅子上,先就端了一盆热水为陶克擦拭着身上的血迹。没多久,丁大夫放下药箱为陶克查看身上的伤,不由叹口气,道:“兄弟,你能走回来,可真够种,命也大!”陶克道:“我不想死在荒山野地喂野狼!”丁大夫为陶克的左肩涂上一层药粉,道:“这一刀如果杀在脖子上,你的头就会掉了!”陶克道:“本来就是砍我头的,我躲过了!”他在药粉撒上之后,猛吸一口大气,清凉轻松,不再那么痛了。丁大夫又为陶克把背后的血洞涂药,吃惊地道:“这一家伙更狠,若非碰上肋骨,有穿腹之危呀!”陶克道:“也被我躲过了。”丁大夫再把陶克的肘上涂些药,一处处地包起来。陶克见丁大夫把余下的药要带走,他伸手取过来,笑笑道:“这药我全要了!”丁大夫一怔,道:“这……”陶克取出银票塞在丁大夫手上,道:“够不够?”丁大夫一看,忙点头道:“只有多。”那一张银票50两,算是大数目了。屠万山沉声道:“兄弟,你把我屠万山没看在你的眼里,是吗?”陶克愣然道:“怎么说?”屠万山道:“咱们已经是一家人了,在我这儿还用得到你花银子?”他又把银票取回来,对一边的管帐吩咐:“取50两交大夫收下!”陶克也笑了,何必为银子争执。他把银票塞回袋子里,笑道:“屠大哥,我怕是要在你这儿住上几天了。”屠万山沉声道:“你就是想走我也不放你走,兄弟,你心平气和地住在红红房里吧。”他看看红红,又笑说道:“干脆,你就把红红这儿当你的家吧,哈……”陶克见红红也抿嘴笑,便也干干地笑了。于是,又是酒又是肉,便大烟也摆上了。陶克不抽大烟,他只吃了一顿,便歪着身子睡了。屋子里睡了两个受伤的人,那红红坐在床边看陶克。陶克沉沉地睡,红红想着前一夜,那真是叫人此生难忘的一夜。她知道陶克是不会知道那夜的美妙,所以她坐在一边看着,不时地还伸手去摸摸陶克的胡子。红红有着满足的感觉。她也好像真心地爱上陶克了,而陶克会要她吗?这种事情只有看以后的发展了。年轻人受伤就是愈合得快,只不过三天工夫,陶克缠在身上的布条也拆去了。他试试身手,也觉得差不多好了,当然,最高兴的还是红红姑娘。红红姑娘的伤也好了,这当然还是丁大夫的药有效,两个人在屋中哈哈笑。于是,屠万山也来了,他命人把几样小菜摆上桌,三个人举杯喝起来。红红喝了几杯酒,满脸桃花相映红地露出两只可爱的小酒窝。他真美,陶克这时候才体会到红红长得美。他觉得屠万山的五位姑娘各有千秋,五个人站在一起就美不胜收了。屠万山很高兴,他也喝了不少酒,当他站起身来的时候,对红红姑娘道:“红红,我把我这兄弟交给你了,看你如何招待了。”红红笑嘻嘻地道:“屠爷放心,我尽力!”屠万山又冲着陶克一笑,道:“茫茫人世俱都是你争我夺,杀杀砍砍的不快乐,所以呀,你可莫负良宵啊……”他哈哈笑着走了。走到门外还回身关上了门。红红笑呵呵地伸手拉陶克道:“今夜我不叫你再喝多了!”“为什么?”“喝多了,你醉了,就没有什么意思了!”陶克一怔,道:“前夜……我醉了以后……”红红把脸垂下,一副娇羞的样子。陶克虽然受了伤,如今见红红如此深情关怀,细心地侍候,心中那份自在,就甭提了。陶克自从回到三江地,这些天从未曾有过男女之间彼此关爱、彼此体贴、耳鬓厮磨的事情,桂花抛下他去了,女儿也去了,他心中只有一件事,那便是设法找到害他妻女的淫贼,而现在……现在他有了热的感情,美的眼神,以及那种令他几乎完全失掉的爱。陶克不由得伸手去摸着红红的秀发。红红仰脸,把樱桃似的唇翘得高高的,翕动的俏鼻几乎碰上陶克的下巴,便一双眸目也半闭不闭的样子。这还不明白吗?陶克当然明白,他把摸红红头的手掌稍稍推了一下,便把自己那厚实的大嘴印上去了。轻柔地吻着,低低地哼着,便身子也轻轻地扭着。红红的一手反自陶克的肋下穿过去了,光景她是要用力搂抱陶克了。陶克早有察觉,他把红红抱起来,那么自然地抱在怀中,又那么自然地吻着。也不知吻了多久,也许很久,因为两人这几天的彼此关怀,已经产生了应有的爱苗。他伸手去抚摩着红红的两只软绵绵的奶子。红红哧哧笑了:“你呀!也喜欢摸它。”陶克不开口,他其实并不是摸红红的奶子,他在摸红红奶子上的两个寸长稍斜的刀疤。红红的伤好了,但她的奶子附近却留下两个刀疤痕,短时间是很难消失的。抚摩着红红奶子上的刀疤,陶克好像把这痕迹烙印到他的内心深处一般,十分痛苦。如果这刀疤是男子留在红红身上的,陶克就会杀了他,因为这刀疤太像他女儿身上的了。然而,这是“汉水一只凤”钱丹凤刺的,而钱丹凤又是个姑娘,姑娘是不会奸人的!陶克唯一的解释,便是巧合了。他一声叹息,却引来红红姑娘的误解,以为她奶上有疤已失颜色了。但红红很会动作,她善解男人意。那红红挣扎着才起来,她为陶克弄热水,然后又侍候小菜和热酒,那陶克就在床上细细地看,见一件薄纱罩美体,更令他心中扑扑通通,怎么红红的曲线这么美。小菜摆好了,酒也斟上了。床下一盆热水在冒热气,红红笑指床下,道:“起来吧,洗干净了喝几杯。”陶克就觉得,招待得太周到了。他撑起身,下了床,床边热水盆中他擦洗过,然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这里刚刚举起酒杯子,猛孤丁,房门上传来“叮叮”响声两三下。陶克一怔,他看着红红。红红也是一怔,她开口问:“谁?”“我!”“你?是……”红红脸色一变,他示意陶克一边闪。“连我的声音也听不清吗?”陶克怔怔地起身,把酒一口喝干,他便把身子闪躲到房门后面了。于是,红红把房门拉开一尺那么宽,她把头探出去,道:“是少主。”“不错,我特意来的。”“对不起,少主,‘快活居’不做生意了。”“我们之间已不是生意上的交情了。”红红故意把声音提高道:“那是少主的想法,我们没有。”“只有婊子才无情,你不是。”红红淡淡地道:“算啦,我们当然不是婊子,但在你们三水帮的眼里,照样被人看不起。”“红红,我可没有,在这桐城,我只来你这里。”红红叹口气,道:“算啦,少主逢场作兴,别人拿你当真,两把尖刀一齐扎,几乎要了我的命,少主,你还是请回吧。”“红红,我知道,我就是听说他们汉江分舵来闹事,不放心,我才连夜赶过来。”他顿了一下,又道:“你不请我进去?我闻到酒香了,难道就把我挡在门口?”红红道:“对不起,我怕再挨刀。”门外,正是三水帮少帮主封流云,他万万想不到,红红的房中有一个令他深恶痛绝的对头冤家陶克。封流云的妹子封彩云,如今正躺在大船舱内养着伤,她几乎被陶克一棒把她的头打烂。这件事情封流云闻听就知道是陶克干的,封流云是不会问为什么陶克对他妹子下如此重的手法。只不过三水帮总舵已传下狙杀令——死活不论,非要陶克的命!红红双手用力挡,她叫道:“少主,我说过,三水帮我们惹不起。”封流云道:“你应该明白我的心!”红红道:“我明白你的心,我却不明白那个动刀子刺我的那个女人心。”封流云忿忿地道:“可恶的钱丹凤,我打心眼里讨厌她,她处处给我不高兴,若非他爹钱水龙与我爹是好哥们,我早就上门去骂她了。”红红道:“少主,我的奶子已有刀疤,实在不好瞧的,你还是走吧。”封流云道:“且叫我看看,奶子上面挨刀是个什么样的难看。”他真的更用力要强行进门了,只见他把肩头去顶门。“少主。”这声音来自暗处。这声音乃屠万山发出的,却也令封流云旋转身子看过去。他看到这家掌柜了,他也知道这掌柜的武功了得。洪大川与白水青二人回去说,三水帮的人就知道了。“是你,大掌柜。”“我已经不是掌柜了,因为我收店了。”“你不开‘快活居’了?”“是的,我们惹不起官家,更惹不起三水帮,我们关上门当好人。”封流云道:“你们当好人?”“怎么,不可以?”“当然可以,只不过我已知道你们从掌柜到伙计,男的女的都有一身好本事。”“防身保命而已。”封流云笑笑……当然是几分冷笑,道:“我以为你们在这儿有目的。”屠万山道:“什么目的?”封流云道:“暂时我还不知道,只不过我会很快地知道,因为三水帮的消息最灵通。”屠万山淡淡地道:“少主,我们也是人,而且是安分的好人,我们为什么要挨刀?少主,如果是这样,你就更不应该来了。”封流云双目一厉,道:“来不来由我,你以为会那么几招,就不得了啦?”屠万山道:“少主,你不是来找麻烦的吧?”封流云道:“你不够资格,识相的就回你的房去!”屠万山脸皮一紧,道:“少主,我已不开店了,生张熟魏都不招待,而且我们关上门当好人,我这里都是我的家人一样,我这话够明白了吧!”封流云冷笑道:“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屠万山大怒,暴吼一声似虎啸:“滚!”这一声吼,使封流云也吃—惊,除了陶克伤过他以外,三江地界之内,何人胆敢对他吼……不想过日子了。封流云只不过一怔,只见他右手铁骨扇猛一挥,昏暗中还以为他要出招了,但想不到他出手就是一根钢针打出来了。屠万山发觉得太晚了,不到三丈距离,当他发现那细小的寒芒时候,钢针已开始往他的右胸上方穿进去了。屠万山的动作也快,反手抓住正往体内穿的钢针,等他用力拔出来,便也带起一溜鲜血似线。这动作,使封流云也吃惊,因为他这一针,诚心要屠万山的老命,不料针扎进一半便被他拔出来,这是什么手法?太玄了!屠万山不死,他就无法进红红的房门。封流云退到院子里了,他面对着一步步逼上来的屠万山,铁骨扇中他还有两根针。他不打算同屠万山力拼,他只要屠万山死。屠万山举着手上带血的钢针,道:“少主,你们三水帮的人,都是这样吗?有仇没仇,出手就要人的命?”封流云道:“不错,你如果回去睡大觉,就不会挨这一针了!”屠万山怒道:“你不应该忘了我刚才的话。”“什么话?”“我们也是人,你也不该来!”“本少主已经来了。”附近,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道:“屠掌柜,把这小子赐给在下,如何?”这声音甫落,花墙边上出现一个人……这人的手上有根棒,棒子还在手上旋。这人当然是陶克,他已慢慢地走到院子里来了。陶克的出现,直叫封流云大吃一惊,老实说,这时候他实在不喜欢遇上他。屠万山开腔了。“兄弟,你来得好,只不过封少主的钢针是不长眼睛的,别像我一样,差一点完蛋!”陶克淡淡地道:“屠兄,我早已领教过了,铁骨扇内三根针,他伤不了我的!”封流云愤怒地道:“原来你们都认识呀!”屠万山道:“我认识很多人。”封流云回身怒视红红道:“原来他在你房中呀!”红红不开口,愤然地回身把房门关上。陶克道:“别冲着人家姑娘耍狠,姓封的,你应该找上我才好!”封流云道:“不错,我正要找你!”陶克道:“令妹还好吗?”“她不好,娘的,他被你打惨了!”陶克道:“真叫冤枉,她怎不说她偷袭我一剑,差一点戳穿我肚子!”他顿了一下,又道:“姓封的,你妹子什么都好,只有心太狠了……她的身上嘛,细皮白肉的,那奶子,嗬,还有两个溜圆大屁股,可惜呀,她受了伤,便女人最高贵的地方也差一点被刀戳中,还是我救了她,又脱了她的裤子为她敷药,我自己带的药。”他见封流云气得全身直哆嗦,便又道:“我是见四个恶汉杀她一个呀,四个恶汉也杀了抬轿的,还有一个老太婆,我把四个恶人杀伤,也同他们结下梁子,我还受了伤,唉,我的心也太仁慈了,我先为你大妹子治伤,连我的药也快用光了,嗨!她却在伤包好以后,找个机会狠狠地刺了我一剑。姓封的,是你,你会怎么样?”封流云怒道:“真可惜,她没有一剑刺死你!”陶克道:“所以你大妹子就惨了!”封流云道:“不惨,等她的伤好了,她就会找你的,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陶克的棒子猛一抡,怒道:“一定比你活得长!”封流云大怒,他故意也把手上铁骨扇猛一抡,令陶克的身子猛一偏,他其实并没打出钢针,他的身子又到了陶克面前,点戳拨打,一口气就是21招罩过去。陶克的棒子滴溜溜地旋,形成三面棒影如同铜墙铁壁似地布在他的面前二尺远处。于是“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兜拦狂击呼呼生风,两人打得正不可开交,一边的屠万山突然沉声道:“这钢针还你!”只这一句话,封流云急忙收招,却被陶克一棒打在右腕上。“当!”这一棒真不轻,几乎把封流云手中的铁骨扇击落。封流云在暴退中,扇交左手,而陶克却并未再追打。屠万山的手上仍然举着那根钢针,他可真逗人,他根本就没有打出手。封流云一见大怒,叱道:“好奸诈,也太不要脸了,何妨两打一,你们一齐上!”屠万山道:“封家少主,你别弄错了,若比奸论诈,我们无人比得过三水帮的人,你难道忘了这一针是怎么打出来的?”封流云怒道:“你在本少主就将击败他的时候,突然出声恫吓,你这不是使诈,又是什么?”陶克却冷冷地道:“姓封的,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有本事咱们再来干,倒看你怎么击败我?”封流云的右腕疼痛彻骨,这时候他当然不会再战,闻得陶克的话,不由怒骂道:“好小子,你已占了便宜,等于少主人战你二人,姓陶的,有种,咱们约个日期,换个地方,单打独挑,你小子敢吗?”陶克道:“有什么不敢,小王八蛋,你心里别像你大妹子一般,暗中使坏就好!”封流云这是敲的退堂鼓,找个理由要走人,陶克哪里会知道这些。屠万山知道,所以他冷笑道:“封少主,莫非找机会撒鸭子?想逃就明说,找理由干什么?”封流云气得双目尽赤,道:“可恶,你将为你这些话付出极大的代价!”屠万山道:“老子关门大吉,就是豁出去了,娘的,谁怕谁!”封流云愤怒地叱道:“娘的老皮,这才几天,见我鞠躬开烟馆的,竟然变得如此嚣张!”屠万山道:“也是被你们逼的,儿!”他挨了一钢针,火气越来越大。这时候,暗角处已站了男女八个人,都是“快活居”的人,他们手上提着刀,如果屠万山一声吼,这些人就会围上封流云杀上去。当然,封流云也看见了,这光景他怎么敢再打下去?他乃三水帮少主,此刻直如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受。愤怒几乎令他快要发疯了。“好,姓陶的,明日午时,我们在城外黄土坡前一决胜负,谁要不去就是王八!”陶克道:“西城外的黄土坡?”“不错!”“好,就这么说定了,不去就是江里爬上来的王八!”屠万山加上一句,道:“谁要玩诈,也是大江里爬上来的王八!”封流云愤怒地一点头,低沉地一句:“他娘的!”只见他双肩一晃,人已上了房,大伙看着他往外走去,没有人再出手拦阻他。陶克怔怔地站在院子里。伙计们走了,四位姑娘便是也回房了。屠万山拍拍陶克,道:“兄弟,早些回房睡吧,我去把伤治一治,明日咱们再商量!”陶克木然地点点头。他仍然未曾开口,他心中可痛苦着。陶克为什么痛苦?只因为封流云的一句话!封流云为什么要把决斗的地方选在西城外的黄土坡?他是有心?抑是无意?黄土坡是陶克的伤心地,因为那儿埋着他的妻女,而封流云却一口说了黄土坡,这……陶克呆若木鸡地站着。于是,有一件衣衫自他的背后披上身了,这令陶克立刻回到现实。他回头,看到红红姑娘,她是那么温柔地把一件衣衫披到身上,陶克伸手,而红红便也倒在他的怀中。“回屋里吧,陶爷!”“红红,我该不该杀了他?”红红怔住了,她贴着陶克走进屋子里。红红姑娘盘腿坐在陶克身边,纤纤十指,在陶克那硬实的肌肉上捏拿着、揉搓着、推旋着。她还轻声地哼唱着小曲,那曲调也优美,鼻音甚为好听,就好像美妙的催眠曲一样。陶克先是微闭眼睛,后来,他把红红姑娘的曲儿当成催眠曲,因为他打鼾了。只有睡着的人才会打鼾,红红轻轻地把一张柔软的薄被为陶克盖上,她,温驯得像只小猫似的,轻轻躺在陶克的身边。红红心中明白,午时一到,就是陶克与封流云决斗的时刻,算一算还不到六个时辰,陶克需要休息。如果换是别人,红红会劝他在决斗之前抽上几口大烟,那会令人精神百倍的。但红红却不会叫陶克抽大烟,因为那玩意会抽上瘾的,红红已经把陶克视为她的心上人了。屠万山把陶克唤醒的时候,距离午时不到一个时辰了,陶克自红红房中出来,屠万山拉着陶克到了他那个大房间里,早有两个伙计把一应吃的喝的摆上桌了。红红也来了。她很是关怀陶克,脸上的凄苦,一看便知道她是多么为陶克担心事。陶克却十分坦然,就好像他是去会一个老朋友似的。陶克见红红不乐,拍一拍她的手,笑道:“红红,要我高歌一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红红伸手按在陶克的嘴巴上,她几乎垂泪,道:“不好,不吉利,壮士一去兮,快回转!”屠万山哈哈笑了。陶克也笑,但红红仍然紧张,因为她的心中塞满了陶克这个人。屠万山见陶克吃得差不多了,便低声道:“兄弟,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打算跟你一起去,或者我带我的人隐藏在附近,小心那小子使诈!”陶克笑笑,道:“屠兄,约斗是他提出来的,单挑独斗只许一人前往,所以,屠兄的关怀,小弟心领,千万别跟了去!”红红急道:“陶爷,你知道你跟谁决斗吗?三水帮是不择手段的呀。”陶克淡淡地道:“这一点我知道。”“知道就该有防备呀!”“我不孤,你们的盛情我已心领了!”他站起来了。屠万山惊讶地道:“兄弟,你说你不孤?”陶克道:“不错!”屠万山道:“兄弟,你有何安排?”陶克有些黯然了。他能有什么安排,他的安排在他的心中啊。他不孤,那是指黄土坡尚有两堆黄土埋的人,他的桂花,他的小娟,有她们在那里,他怎么会孤独?陶克的心中在泣血,因为淫贼尚无踪影,他已身受几次伤了!那些他以为无谓的搏斗。陶克已经走到大门口了,伙计为他把门拉开来,他便走出去,但他忽又回来了。他站在红红面前,双目不眨,嘴唇翕动,好像有许多话不知如何说出口似的。直到怔怔半晌,他才拼命地挤出两字:“谢谢!”红红要伸手,但陶克却转身大步而去。他甚至再也不回头看一眼,因为他知道红红姑娘一定在淌泪水了。屠万山忽然叫道:“兄弟!”他把手掌一摊,一只钢针露出来,那是他昨夜被封流云射中的一根钢针。然而陶克装做不知,他仍然大步往城外走,大有赴汤蹈火之势。陶克出了城门,沿着小道直往黄土坡前走,这里除了有一片荒凉的矮林之外,便是一片片的杂草,那坡前,隐隐地露出两座新坟,陶克只一看就全身震动不已。他来了,他又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前来不是上坟,不是为妻女焚烧纸钱,而是决斗!陶克心中在想着什么?他要妻女知道,活在这莽莽的江湖上多么的不容易,他更要妻女知道,他现在活得比她们还辛苦,还可悲!这世上又有几个人活得真正快乐?现在,陶克站在妻女坟前不远的一棵老树下了。他抬头看看日头,快正午了。他再左右观看,怎么仍然不见封流云的影子出现?他有些忿怒的样子,然后再看看头上。树影直照下来了,封流云仍不见影子。陶克忿然地一路往黄土坡上跃去,就在他刚刚奔到最高处的时候,忽见一撮矮枫树边站着五个人,其中就有封流云。陶克愤怒地大步走过去。封流云冷冷地道:“怎么,你才来呀!”这话一说,反倒是陶克不守约定了。陶克指指天空,道:“日正当中!”他再细看另外四人,其中三个他认识。那另一个生得很威猛,双手竖着一根大铁桨,胡子有一片挂上胸口,他故意把上衣的上面扣子打开来,露出毛茸茸的胸膛。陶克冷冷道:“这叫单挑独斗?”“不错!”陶克道:“这是五对一!”封流云道:“这不是五对一!”陶克冷冷一哼,道:“他们四个不是人?”他此言一出,那位抓着铁桨的大汉破口就骂:“放你娘的屁,你才是条狗!”陶克一瞪眼,道:“敢问你老兄是……”猛汉的胸一挺,道:“三水帮长江分舵舵主‘古月亮’就是你家爷爷!”陶克道:“你很狂!”古月亮道:“那是因为老子要砸扁你这小子!”陶克冷笑,对封流云道:“封少主,你的人已经招认了,不是吗?他要砸扁在下了。”封流云嘿嘿一笑,道:“那是在我们决斗之后,姓陶的,你不也有四个兄弟吗?真可惜,他们怎么没有来,我以为你不是个猪,你会笨得独自一人前来,想不到你还真驴……”他回头看看身后四人,又道:“我也是君子,姓陶的,我们决斗,由他们四人当见证,他们只在一旁观战,绝不会出手,如何?”陶克道:“他们一定会出手!”封流云道:“那也许是你取胜之后吧!”陶克冷笑道:“看样子,再有道理,到了你面前,也全得听你的了!”封流云道:“你怕了?”封流云开始用激将法。陶克也豁出去了,今天这局面,不宰人怕是难以脱身了,唉,应该听屠大哥的话才对。陶克只是一顿,脸色一寒,道:“怕就不来了!”他的棒子在手上旋动了。封流云便也哈哈笑起来,道:“太可惜了!”陶克道:“为你的狗命可惜吧!”封流云的铁骨扇猛一抖,身后的四人散开来了。四个人除了古月亮头一次露面,另外三个非别人,正是三水帮的厉害人物。总护法“铁头”罗一冲,“双刀将”王大刚,“神刀”李良。封流云把三水帮厉害的人物召来,光景就是打算活活要把陶克分尸。这些人物中,如果围紧了陶克,陶克的胜算几乎只有三成不到。三江地界,这些人物很少有人惹他们,只因为陶克的那根棒子,令他们恨透了。罗一冲一直在嘿嘿冷笑,他的那一把钩刀早已自他的皮袋子里拔在手上了。“双刀将”王大刚龇牙又咧嘴,那模样想吃人。这两人分别守在左右两边不过五丈远处。另外,“神刀”李良,与“铁桨震三江”古月亮两人,分别把守着前后五六丈处,只要陶克想逃走,必有两人会拦住他的去路。陶克一阵冷笑,道:“设想得真周到。”封流云坦然地道:“怕你跑了。”陶克愤怒了。“接招吧,我的儿!”棒子劲旋如大车轮子滚动,一团影子发出“嗖嗖嗖”声直往封流云当头旋打过去。铁骨扇拦截疾拨,封流云的身子滴溜溜地转,便也把打来的棒子躲闪在他的身子一边,于是……铁骨扇就在封流云的侧回半旋中猛然一抖。只见一点星芒疾现,已往陶克射去。封流云连警告一声也没有,就打出他的钢针。“叮”!可惜他的钢针打中在陶克的棒身上,因为陶克明白,只要封流云侧身抖扇,他立刻劲旋棒子,他知道封流云的铁骨扇内藏了三支钢针,如今已经发射一支了。封流云见没打中敌人,立刻抡动铁扇疾上。陶克大吼一声,“棒打妖龙”猛一挥,这一招他用了十成功力在腕上。“咚”!封流云的铁骨扇竟然扇影消失,随着当头一棒,反而回弹在他的右肩头。“噢!”封流云的叫声几乎三里外都能听得见。立刻,他的右臂抬不起来了。陶克一棒得手,这就要冲上往封流云的头上敲去,突然间前方一声暴吼:“杀!”只见“神刀”李良双手握刀,刀刃冲前高过顶,哇哇叫着直往陶克杀来。这是陶克意料中事,也是令他既恼火又吃惊的事。陶克见李良杀来,棒子平胸侧着身。“杀!”“咚!”陶克拼命挥出一棒,硬把击头一刀拨在一边。就在这时候,后面又是一声暴吼:“杀!”咳!那巨汉古月亮抡着一支黑光闪亮的铁桨打来了。陶克知道此人臂力大,他认准了才闪身一掠……他刚闪过拦腰一桨,正欲还手敲过去,不料左面又是一声喊:“杀!”左面站着“铁头”罗一冲,他的钩刀在空中抡得“嗖嗖”地响,几个箭步便到了陶克身前,三刀一次罩过去,陶克只有左右晃。只不过陶克发觉,右面的“双刀将”王大刚也大吼一声“杀”,直着身子扑来了。陶克便回身挥棒打。空中响起“叮咚”两声,王大刚已自陶克的身边掠出去,他跃在五丈外。这时候“神刀”李良第二次发动了。李良狂吼一声:“杀!”陶克正欲迎击,突然间古月亮举着铁桨也是一声“杀”,直不楞登地也冲过来了。陶克一看,这是夹杀,不由拔步疾冲。他直冲较近的李良。“当当当”声甫起,陶克几乎拔空从李良的刀锋上面越过去,只一落地,便拧身一棒打向随之而来的古月亮。“当!”“嘭!”古月亮的背上挨一棒,他的身子往前打个踉跄,回头就是一句骂:“你娘的!”“杀!”这是两声合一声,罗一冲与王大刚两个人相对方向杀过来了。陶克仍然奔向一人,他杀向玩双刀的王大刚。“劈啪!”有人冒血了。陶克的左臂有血冒出来了,他也在王大刚的厚背上敲了一棒。于是,罗一冲到了,那把钩刀指向陶克的肚子上。陶克倒身后仰,一棒打向罗一冲的手腕,罗一冲一声冷笑,旋肘,推刀,“嗖……”陶克的肚皮一凉,上衣裂了个洞,差一点没被罗一冲把肚皮钩破。等到四个三水帮杀手分别站定,陶克的左臂也冒血了,他以气功逼在肩井穴下方,想截断血液的流通。他也暗自把气功运到棒子上,因为,他明白,下一次的功势,必然是决胜负了。陶克也看到封流云了。封流云仍然蹲在地上双手捧头在揉着,陶克明白,刚才那一棒,如果不是隔着铁骨扇,而是直接敲中,封流云非溅血不可。此刻,黄土坡上起了风,刮起阵阵黄土,却也更增添人们几许愁肠。陶克的心中在念叨着:桂花,女儿,你们可知道我现在活得多艰苦,那淫贼不除,我没脸去见你们啊。就在这时候,罗一冲开腔了。“姓陶的小子,我们的搏斗,与刚才你同咱们少主的约斗,一点关系也没有,刚才你赢了!”陶克沉声道:“如今说什么都是放屁,只有杀,杀出个结果来,谁胜谁才是真理!”罗一冲大笑,道:“哈……对极了,只有刀才是真理,我辈江湖中人,如果连这点也不懂,不如回家抱孩子去,别在江湖上丢人现眼了。”古月亮也高声道:“小子,你死有余辜,敢在爷们这一亩三分地内撒野,你是屎壳螂上茅坑——找屎(死)!”“神刀”李良一声吼:“兄弟们,时辰已到,别同这小子在这荒凉的黄土坡上穷耗了!”王大刚双手举起双刀,厉吼二声:“上!”“杀!”四个杀手异口同声狂叫着,从四个方向围杀上来了。那气势,震动山河,够狠劲,令人胆怯。陶克不胆怯,他铆足了内功在棒上,八字步左右晃,内功与气功糅合成一股无与伦比的韧力,几乎令他要一飞冲天了。就在四团人影齐围上的刹那间,陶克的棒子随身疾转,那一声几乎可以把石头震裂的吼声,便也传出来了。“杀!”只见他的棒子变了,就在他腾身的刹那间变成一把长细刀,另一端也露出半尺长的尖刀一把。听吧,那金铁撞击与利刃切肉声音,然后……然后是几声“唔啊……”然后又是鲜血在飞溅。陶克真惨,他不但腿上被铁桨打瘸,他的大腿、背上,几乎还有脖子上都在冒血。他的棒上刀不见了,他以棒拄地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罗一冲的腰上开了一道血口,痛得他以手按住吸冷气,口中发出“吱吱”叫。王大刚的刀不见了,他的右腕似乎也已见骨,他正在猛抖不已。古月亮的脸皮挨一刀,那血口子就似弯月,显然是被陶克棒尾的小刀划开的,那血流了他满脸,也湿了他的那件绸衫。“神刀”李良单膝跪地,他的左大腿连上左胯好长一道刀口子在冒血。罗一冲厉声怪骂:“操他娘,原来他的棒子里面藏着两把刀呀!”王大刚也骂:“奶奶的,咱们上这小子当了!”王大刚的身子猛一挺,他又把挨刀的右臂也举起来,左手挥刀大声叫:“总护法,咱们仍然可以宰了小狗操的,他已无还手之力了。”古月亮只是脸皮受伤,他抖着铁桨,厉吼道:“对,总护法,不能叫他活着,杀!”于是,李良也站起来了,他站得很辛苦。罗一冲也已看到少主封流云站起来了。封流云暴吼一声:“今天叫他死!”他似乎好了一样,铁骨扇虚空一抖,就要合力一齐向陶克扑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