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丙午年二月初一的午时正。碧瑶岛贞女池大活佛庙前的石台上,左右悬挂着两串长十余丈的炮竹,一交正午,炮竹左右齐响,“噼噼啪啪”的总响了顿饭工夫。炮竹声息,烟灰未尽,石台上出现了碧瑶岛岛主,头带金冠,身穿凤袍,肃穆万分的端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侧静立着一位面罩粉红纱巾的少女,这少女是金燕,未来的碧瑶岛岛主。紧接着在贞女池前的石级上,出现了一位非常英俊的中年汉子,汉子一上石阶,立即跪下行礼道:“左修民叩见娘娘,并祝碧瑶岛盛会无疆。”娘娘手一摆,轻声对身旁金燕道:“燕儿,他就是左德的父亲,也就是二十年前我所选的丈夫。”金燕听说,连忙凝目多看了两眼,忽听左修民朗声叫道:“吉时已到,所有武林朋友请列队上殿。”此语一出,金燕立即紧张起来,她惦挂着小龙哥是否如期来了,可是等了好半晌工夫,石阶上一个人也没上来,心情过急,她竟忘了这石阶有数百级之多,一级级的,焉是闻呼即至。终于石阶口出现了一对对的人影,怪道左修民叫列队上殿,原来来的都是大队人马,一批批的。首队出现的,赫然竟是白衫教的十六名白衣童子,十六名白衣少女紧随着四名白衣壮汉,再现身的就是哈穆儿,哈穆儿身后才是白衫教教主哈公。这一队人全是白衫,只有哈穆儿身着丽服,满面春风,喜气洋洋的摇着一只玉萧。每上来一队,左修民必定朗声报名,但听他连连叫道:“冀北白衫教教主哈公率公子……”“峨嵋派长老青木子率俗家弟子……”“崆峒派掌门铁飞豹率首座弟子……”“华山派掌门法华老尼率女弟……”“少年寺长老奈性禅师率弟子……”一帮帮,一派派,前后总有十数起之多,有男的,也有女的,有道士、和尚,也有尼姑,其中并不是全都有所作为而来的,象少林寺那些和尚,华山派那些女尼,他们只是想来见识见识,这年青一代的,出了什么样的能人,观摩观摩别派的武功,只是,他们都不敢疏忽,全都盛装上岛。忽的,金燕耳中听到:“青风帮帮主毒纯阳率公子……”闪目一瞥,毒纯阳领着他那唯一爱子,还有座下五旗坛主,却没见雪梅姑娘的影子,金燕心中不禁大为气恼。雪梅姑娘对你姚光用情之深,感天地,泣鬼神,如果你今天也想来参加一份,若落到我手上,不先劈了你才怪呢?左修民接着又报了两起人,左修民对这些人并不是全都认识,更可以说他一个都不认识,他是照单念的,这单上排名的前后,是根据上岛的先后,记载下来的,如今单子上已没有人了,左修民正待宣布其它。倏的,石阶上又冒上来两个人头,这两个人头是如此的与众不同,是如何的与众不同,请看笔者慢慢写来。二十年一次的碧瑶盛会,非但轰动武林,可也震骇乾坤,不管是黑道白道,谁都欲一览这碧瑶盛会为荣。年前,凡是有门有户,正式在江湖上立足的,都收到了碧瑶岛上大红精致喜帖,只是,这喜帖上却列有多项条款,而且俱都苛甚,只要你愿意接受,那么持了大红帖,自有船把你送上碧瑶岛。这张精致大红帖,江湖上却独独有一门没有,那就是雄据大江南北的穷家帮。穷家帮不止这一次没有,他们是从来就没有参与过,因为碧瑶岛的大红帖,没一项穷家帮可以遵办的。很明显的一点,但凡穷家帮的帮众,你要他们除去丐衣,丢弃乞儿棒,换上锦衣,骑上骏马,打扮成公子哥儿似的来赴会,他们就是办不到,而碧瑶岛上,你不依他的规矩,他就不让你上岛。故所以,穷家帮对这碧瑶盛会,似有实无,毫不关心,说透澈点,穷家帮没有资格参加这个盛会,而碧瑶岛也就不请他。岂料,这次却大大的出乎了众人意料之外,宾主们都不由得同时一惊,你道为何?原来这最后露出的两头,发如乱草,肮脏不堪,再上来一点,身上露出了那满是油秽的百结乞衣。何止两个,一对接一对,一双跟着一双,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二名乞儿,人手一支青竹棒,这些乞儿,面貌都被油泥掩蔽住了,看不清楚。随着乞儿身后,是一个黑人,皮肤黑衣服也黑,手中的竹棒,更黑,如不是两只冷电般的目光一闪闪的,绝没谁敢说他是个大活人。岛主一见,连忙从椅子上立了起来,一双美目,气愤得红如喷火,她奇怪,这些办事的人怎么搅的,竟让这多乞儿,也上了碧瑶岛,破坏了碧瑶岛数百年的规律,岛主正待发作。倏的,紧跟着黑人身后,出现了一个破袖长衫的高大老人,一见老人,娘娘张开的嘴又合拢了,身子也坐下了,因为她认识这位老人,乃是名重宇内苍穹三仙中的酒仙前辈。金燕这一刻,心中可不知是什么滋味,她一个个的期待、期待,双眼鼓得涨涨的,连眨一眨都不敢,她真怕一眨之势,就会将小龙哥错过了。一个个的,金燕眼都看酸了,也没看到小龙哥的影子,失望渐渐的侵袭着她的芳心,眼看贞女池畔人都站满了,小龙哥仍然没有出现。那些准备到碧瑶岛显露身手,一较长短,意欲争夺未来岛主为妻的少年人,谁不打扮得金装玉裹,其实他们也都是千中选一的美少年,只是,金燕连看也不愿看他们一眼。金燕火热的一颗心,渐渐的跌入了冰窟,掉进了深潭,她什么都失望了!就在这个当儿,穷家帮的乞儿走上了石阶。一见穷家帮的乞儿出现,金燕虽然也感到惊愕,可是她的一颗心立时又飞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小龙哥与穷家帮的渊源,很可能穷家帮就是为他而来的。只是,当她看到那随后上来的是个黑人,她的心碎了,滴下了点点的鲜血,痛得她禁不住伸手按在胸口,当然,在同一个时候里,她也见到了长耳哥哥,这不能说没给她少许的安慰,只是,这怎能抵得过,数月的期待所带来的失望呢?终于,金燕心中大大的作了个决断,除了小龙哥,她不能与任何一个人成亲,同时,她下了个狠毒的决心,凡是参加竞选较技者,一到她手中,她就把对方杀了或废了,碧瑶岛上没这规矩,金燕可管不了这多,她淮备到最后,为爱而自决。三声金锣暴响,一些细语谈论,倏然息止,左修民朗声报说了碧瑶岛盛会之举,有如比武招亲,并说明了一些不成文的条款,随后道:“凡是自信能力所及者,条件相符者,立即上台报名。”石台高七丈余,三面临水,一面靠地,石台两边离水,也总有两丈宽,这第一道题,就够人头痛了,没有真工夫,你就是连石台也别想上去。说起来,也真不含糊,少年人,谁都有两下,左修民语音甫落,“嗖嗖嗖”的已连袂纵上了四人去。接着又是两人上了台,六人一字排开,在娘娘身前丈余远处站定了,依秩自报姓名及师门派系。“晚辈冀北白衫教教主长子,哈穆儿叩见岛主。”“晚辈崆峒掌门铁飞豹大弟子,章润叩见岛主。”“晚辈峨嵋派俗家弟子毛雷叩见岛主。”“晚辈青风帮未来帮主姚光叩见岛主。”这最后两人上台的,其一乃是碧瑶岛本岛上的人左德,另一位是谁也想不到的人物,他是小仙人剑史锦汉。六人依秩拜见时,谁也没引得金燕顾盼一眼,只有青风帮姚光,得了金燕一眼,那是愤恨的、怨毒的,金燕恨不得一眼就将他致于死命。最后,左德上来时,金燕非但没看,她反而将头低下了,倏的,一声龙吟长啸,台前黑影一闪,叫道:“晚辈黄小龙叩见岛主。”黄小龙、黄小龙,金燕闻声猛然抬头,娘娘身前跪伏着穷家帮那黑少年,她怔住了,岛主也怔住了。一个绝美的男子,突然变成了个大黑人,谁会相信,谁敢相信,尤其在这招亲选驸马台上,这更无法使人相信,然而,他明明自报姓名黄小龙呀!不相信又该怎么办?只是这比武规矩又如何?岛主为了酒仙前辈,她已容忍再三,岂能一再破例,尤其这少年,分明是一假货,她不能任由人如此戏弄。碧瑶岛主人已从椅中立了起来,黄小龙也抬起了头,金燕正在这时也揭去了头上罩纱,因为她想以自己来判断来人的真假。岛主尚未开口,黄小龙已用苗语叫起来了:“金燕,小龙哥想得你好苦!”黄小龙叽哩咕鲁,娘娘不知他说点什么,禁不住怒火倏发,猛然一声娇叱,骂道:“那里来的黑畜生,竟敢冒名顶姓,你是活得腻了!还不……”她这还没说完,金燕已然一声欢呼,扑了过去。金燕这一举动,立即引来一阵震天价的轰闹与怪叫,碧瑶岛未来岛主身份之尊,高不可仰,怎能如此轻浮妄动,尤其岛上自列条规,是如许的苛刻,怎能自我破毁,黄小龙这份扮相,连参加的资格都够不上,这又怎能不使人轰闹怪叫呢?这其中,叫声最厉的,当然是一些知道黄小龙根底的人,黄小龙即变成了这个模样,他就失去了争夺金燕的权利。此际,小仙人剑与左德算是最开心了,小仙人剑心想,你这干贝子原来就是黄家遗孽,怪道在镇远镖局如许武林人中,给我触霉头,存心要我好看,这一下,我可得寻求报复了。左德心中可又是另一种打算,只要黄小龙被除去名份,他又将收回他原有的优先有利的地位。正在喧嚷得不可开交时,金燕与小龙已相互急促的交换了几句话,当金燕得知小龙无法洗除这一身墨黑时,她亦惶恐不已,因为这是碧瑶岛历次盛会,最主要的一个条件,她怕因此而引起众怒。群情愤慨,酒仙长耳哥哥也莫可如何,抓住两只长耳,拼命往下坠,正当此际,台后小庙里,发出一声断喝,喝声不高,可只是,不管远近的人,耳鼓均被震得嗡嗡直响,历久不绝。这一声断喝,立即将所有在场的人都震摄住了,众人不由得齐将目光,集中朝小庙看去。岛主娘娘更是惊骇莫名,这所大活佛庙,什么人也不准轻易进去,这一刻怎会发出了人声。小庙里今天香烟迷漫,显得十分神秘,忽的,浓烟中现出了一个人影,只见他肥头大耳,实相壮严,身披大红袈裟,手执念珠,一步步的渡出庙门,岛主娘娘一见,魂惊魄颤,这原来就是小庙里供奉的大活佛。大活佛原为玉石雕成,想不到今天竟然变成了大活人离座出庙,这又怎能不使她感到惊恐呢?而且,数百年传下来的一段掌故,“大活佛复生时,也就是碧瑶岛毁灭之时”,玉石大活佛会复生,那真是千古奇闻的事,换句话说,大活佛既不能复生,碧瑶岛就永远不会毁灭。今天,大活佛复生了!真的复生了!你看他一摇一摆的踱出了庙门,简直就是个大活人嘛!岛主娘娘惊骇之余,立即跪下了,金燕也随着跪下了,台上众人,除了娘娘与金燕认识,余者均不识,可是大活佛那壮严的实相,肃穆的神态,自有一股慑人的威仪,不由得使众人肃然起敬,身不由主的都跪下了。大活佛视若无睹的,连理也不理,一步步的来到黄小龙身前,双眼倏睁,电光暴闪,气怒万分的暴喝道:“哼!你这样子,也敢到台上来,还不与我下去!”大活佛说完,飞起一脚,将黄小龙踢飞数丈远,跌落台下去。这举动有人欢喜,有人惊愕,也有人害怕!欢喜的自是一些不希望黄小龙能参与争美的人,那就不外是左德与小仙人剑,及一些认识黄小龙的人。惊愕的是金燕与长耳哥哥等,因为他们知道小龙的周身艺业,究非泛泛,没想被这大活佛一脚就踢飞了。什么人害怕?害怕什么?全场中只有一人,那是岛主娘娘,她跪伏在地,连动也没动一下,她提心吊胆的是,大活佛终于复生了,换言之碧瑶岛毁灭就在眼前,只是她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为了证实这事情的真伪,岛主猛然立起身形,纵身闪进庙去,庙内香烟依旧,黄幔后面的玉石大活佛亦依旧,只是那大活佛身上的身着,手中的念珠,却不翼而飞,显然的是那位大和尚借用了。只是娘娘心中不解,她测不透这位和尚其用心何在?何以要借用大活佛的装束,更奇的是,和尚竟以大活佛的姿态现身,出手惩治冒名顶替黄小龙的黑人,她可疑这真是大活佛显的灵。蓦的,庙外震天价一声欢呼叫好,声澈云霄,娘娘心中一惊,立即纵身出庙。当她在庙门口瞥见大活佛与金燕,一前一后,象捉迷藏似的在台上游走追击。事情是这样的,金燕在看到黄小龙被大活佛踢飞时,立即飞身抢救,只是,她人刚纵起,忽听—声低喝:“臭丫头,谁要你多管闲事。”随着低喝,金燕立觉身后冷风沁心,砭骨生寒,心中猛然一震,赶忙侧身回旋,避过寻丈,举目横扫,大活佛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只是脸上却现一股似笑非笑的神情,但觉滑稽至极。就这眨眼工夫的耽搁,黄小龙一个身子,已“扑通”一声,掉在贞女池中去了,虽然,金燕心知,小龙哥伤不至死,也忍不住心中勃然大怒,她没什么好顾忌的,飞身就朝大活佛扑去,并娇声骂道:“臭秃驴!你敢伤我小龙哥,我与你拼了!”大活佛微微一晃身,避过金燕一招猛击,笑道:“和尚十年难得洗一次澡,今晨刚洗了个温泉,换过金装,满身香喷喷的,凭什么你还说我臭……”金燕可不管和尚臭不臭,一招不中,再次挥掌,可是和尚偏偏不理她,嘴里叽咕,拼命游走避招,绝不出手还击。金燕的轻功,何等奇妙,但却无法近得和尚的身,你快他也快,你慢他也慢,有意无意之间,却存有一种戏弄的心情。突然的,大和尚被迫走到了台前,金燕心想这次看你往那边跑,我也不一定伤你,我也把你逼下池就算了,于是蓄势运劲,猛往前扑。以两人追逐的身法,说快真快到极点,眼力差的人,很可能只看到两个人影,连动作什么都看不清。这时,金燕眼看和尚,不作旁闪,也不停身,似有心似无意,一步踏空,往下直落,金燕追势如狂马怒奔,一个收势不住也掉了下来,可是,当她凌空展眼时,足下池中未闻水声,亦未见人影。金燕知道上当,猛然提气,凌空收势折转,施展开盖世轻功,“金鲤倒穿波”,倒纵而上。当她在台边稳住势子时,大和尚也刚好在台上现身,原来大和尚根本就没掉下,他整个身子倒挂台边,他这倒挂身子的样子与金燕那凌空转飞的身子,同时引起在场数百人众的喝采。金燕被戏弄得晕头转向,自然也气愤得五内生烟,于是,金燕又再次,追赶,大和尚又再次纵逃。此刻,娘娘出来了,她一见这情景,再看到大和尚那诙谐的模样,立即出声喝止,正当此际,台下又传来一阵欢呼,随着呼声,台上飞落一条人影,一闪身将金燕阻住,叫道:“金燕,你瞧我是谁?”是谁?人影一入目,金燕就看出是黄小龙,而且,身上原有的墨黑全退,又回复了原来的美丰姿,不!比以前更美更俊!金燕一纵身,投入小龙怀抱,倦伏在小龙怀抱,欢喜得热泪并流,嘤嘤的泣啜着反而说不出话来。小龙抬起了金燕的粉脸,用衣袖替金燕擦着脸上的泪痕,道:“燕妹,你怎么哭了!你应当高兴才是,唉!那池水真好!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温温的也有点软绵绵的感觉,使人浸着好不舒服,如不是看见你对那位大和尚紧追不舍,我还真不愿爬起来呢?”金燕看着小龙,真是较以前更显得英俊,不知是否自己心理作用,可是想起和尚方才踢的一脚,忙问道:“小龙哥?你没受伤吗?”小龙一笑道:“我也奇怪,大和尚在踢我一脚时,我真可说莫名其妙,本待趋避的,岂料,大和尚大袖微佛,身上也不知道那处穴道被大和尚拂穴神功拂中了,一个身子连动也没法动,直待连翻数个跟斗,跌下水池,才又回复了自由,可是检视之下,身上竟毫无伤残,反过来,一身墨黑随水而退,啊!你别哭了,赶快找大和尚,我们真应该好好谢谢他,不过,我可疑他就是另一个胖和尚。”黄小龙刚说至此,忽听一声娇叱:“秃驴!你敢到此弄鬼,看娘娘取你狗命!”小龙与金燕,连忙回身,大和尚已然去得无影无踪,非止此也!连岛主娘娘也去得没了影儿。这事就透着有点不妙了!大和尚这一闹,碧瑶盛会倒是还开不开,这多武林朋友,难道为了这和尚的捣鬼,就将这隆重的盛会延期吗?金燕心想,这倒好,最好连开都不要开,武也不要比,我也不稀罕什么岛主,娘娘,女皇,还是一心一意随着小龙哥的好。正当此际,石台突的一阵摇晃,台上众人都有头晕目眩的感觉,齐都大为惊讶,不知所因何故?倏然,台下一阵惊呼,喧闹一片,金燕与小龙飞身到台前一看,原来台下那些个年青的,全都东倒西歪,睡了一地,可见这一阵摇晃,是如何的猛烈,还好这摇晃只是眨眼工夫的事,如若不然,相信谁也抵受不了这猛烈的猛晃。小岛上发生这种变故,众人应该都感到惊骇才对,这时却偏偏有人不顾生命危险,还仍然在动了金燕的邪念头。黄小龙与金燕正在台前发楞,蓦的,小龙猛觉身后劲风袭体,小龙有感金燕也同时理会到了,双双互推一掌,左右跃开。黄小龙回身一瞥,身后站着崆峒派门下大弟子章润,他心中奇怪,章润何故突然向他袭击,因为二人真可说素昧平生,从未晤面,更谈不上什么恩怨过节,尤其在这比武台上,要分高低,尽可等到盛会开始后,又何必急急于一时。小龙思忖未了,章润突发冷笑,道:“阁下既未独占熬头,就该懂得稍避嫌疑,怎可与碧瑶岛公主拥抱依偎,手牵手,肩并肩的,也不怕损去公主令誉,我劝阁下还是慎重点好,因为我不希望我未来夫人,婚前遭受人如此的侮辱。”前文说过,敢到台上来的,必是千中选一的美男子,能纵上这七八丈高的石台,其武功必也到达炉火纯青境界。章润说他漂亮也够漂亮,说他英俊也够英俊,只是脸上显得有点阴险,笑起来更显其狡猾无比,只是,他这两句话或跋扈异常,似乎这未来的岛主,早已经注定是他章润的夫人般的。黄小龙听完他的说话,看着他的笑脸,心中正自恼怒,忽的一条人影迎胸扑来,小龙一闪眼就知来的是金燕,连忙伸手搀扶,不想双手刚伸出,金燕一矮身,正好钻进他的臂弯里面,抱着他的头亲了一下,回眸向章润笑道:“凭什么要你来管,这是我的自由,我喜欢!我高兴,既然尚未正式比过,你也就没有资格吃这种飞醋。”金燕这动作,谁见了都认为她偏心过份,章润更气得钢牙直咬,可是金燕那绝美的容颜,却使章润无法对金燕发火,但听他恨声骂道:“黄小子,有种吗?我们现在就较量,不必再等什么了,横竖迟早总是要比的,我就先斗斗你再说。”“比就比,我小龙哥还是见不得人的吗?”小龙还没张嘴,金燕已抢着代答了,并回身对小龙道:“小龙哥,别伤了他,把他抛进池子里洗个澡就够了!”语态间,仿佛就没把对方看在眼中似的,这更把章润气个半死,心中算计着,非要把小龙制于死地不可,这一动念,可就为他自己惹下了杀身大祸。公主开了口,又没人加以拦阻,还有什么话说,比就比罢,二人一交上手,小龙格于金燕的嘱咐,未敢骤施杀着,施展开映光掌,以五六成功力应对,以防一时措手不及,将对方伤了。而章润却正巧相反,双掌挥舞间,奇招迭起,怪诞百出,而且双掌所引发的风声,虎虎鸣响,更是吓人。只眨眼工夫,黄小龙已被章润迫得,连退三丈余,这其间,眼光较差的,均以为小龙徒有其表,浪得虚名,眼光老道的,就能看出,黄小龙虽被逼退,却依然稳如泰山,心不慌,招不乱,只要施出杀手,定能掌握胜算。金燕,她更是心定,因为她知道黄小龙的能耐,这一套映光掌中,每每挟着一招两式,以解危境,已能应付自如,那还用得着担什么心事。就只片刻工夫,已对拆了五十余招,小龙一套映光掌,还没使完,章润仿佛已然打得火起,蓦的一声长啸,掌法倏变,奇幻莫测,而且招招指向小龙要害,总有不死小龙,心终不甘之概。这时,小龙已退至离台沿半丈远近,见对方变招奇幻,立即施展“人皮宝衣”上前古绝学,剑底游龙术与之拼搏,只因金燕交待在先,小龙始终未施杀着,心中思忖,应如何始能将章润抛入池中。他这思忖未了,蓦觉寒光耀眼,吃了一惊,章润已然拔剑在手,一招凌厉无伦的崆峒绝学,剑化“万蜂出巢”,威势之大,实在惊人,但见银虹耀目中,宝剑已化成一天银星洒下。这出其不意的拔剑抢攻,非但出乎小龙意料之外,就是任何人也不会想到,章润会得如此无耻。小龙猝然间未能拔剑相迎,只得闪身避躲,退了三尺,避过了章润三招抢攻,刚待伸手拔剑,章润长剑又已挟雷霆万钧之势,猛扑攻到。小龙看章润这一剑猛攻,更是奇幻难测,直若千百只长剑,从四面八方攻到,简直使人无从招架,心头一震,猛然一个镜头闪过脑际,那是大活佛戏弄金燕的一招,这一招,在小龙使来,真是太容易了,但见他倏然塌身,一个身子整个象坐在地上般的,掌腿兼施,既避剑势,又攻对方下盘。章润只道这一剑,小龙定难防范,因为这一招,乃是崆峒派中最为精奇的剑术绝学,追魂剑二十四招其中之一招,这追魂剑除了当选的下一代掌门,不传其他弟子,照说章润年纪轻轻,也不该得到传授,实因碧瑶岛争夺美人之举,成败虽不足较,但对崆峒派日后在江湖之令誉,却大有起落,故此提前破例传了章润,竟欲使他在碧瑶岛大展身手。岂料这一招猛攻,依然被小龙避过,章润原可收剑下刺,小龙定然难逃一命,只是自己下半身,同样的罩在对方拳脚之下,对方丧身,自己也难逃一命,衡量轻重,还是先避为上。于是,突的一拔身,凌空飞起,一式“苍鹰扑兔”,头下脚上,连人带剑齐向小龙迎头扑下。小龙一个身子,本就退至石台旁沿,见章润腾身飞扑,正好着了他的道儿,但见他似乎惊慌错乱,手足失措般的,眼看章润宝剑,已将刺进他的身子,倏的小龙一个翻身,已落下池去。章润一剑刺空,身子已然收势不住,但听长剑“嚓”的一声,刺进了石台边沿,玉石般的石台,被章润宝剑,刺碎了一大块,可是章润的身子,也随着碎石,在石台边坠了下去。章润一落下石台,就知今天并没讨到好,可是他还想在这个时候,学金燕似的,凌空收势,倒纵而上。以章润的一身艺业,这种凌空收势,也实在难不倒他,只是,他绝没想到,就在他身形刚刚稳住之际,蓦觉一股绝大的潜力,在他肩头一按,一个身子再也停不住,比剑还快的往池中落去。这按他一掌的,当然就是藏身石壁上的黄小龙,黄小龙一手五指紧插石中,身子悬空直荡,就象毫不费力雕的,借章润肩头一按之力,人又飞上了石台。刚在台边站稳,随着水中“扑通”之声,传来一声凄厉惨叫,这叫声满含着多少痛苦,绝不是无为而发。小龙心中一震,低头下望,池中章润一个身子,正在水中猛烈的挣扎,似在忍受着无情的酷刑。小龙大为惊讶,他想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会事,自己方从池中起来,那池中的温水,浸泡着只有使人舒服,他怎么反而惨呼痛叫,难不成真有什么古怪。忽听金燕惊叫道:“小龙哥!这下可糟了,你瞧那池水面上的薄雾,这一刻怎的突然加浓了,就好象滚沸的开水,冒射出的蒸气。”小龙凝目探视,可不是吗?那水面上还有着一个个的水泡往上冒,章润的痛叫,显然就是因此而发。小龙原可疑章润不会水,害怕而叫,还想亲身下池加以援手,随后看着不象,略显犹豫,这一会可就不敢乱来了,因为池中的水,真若变成了滚沸似的热烫,那可是轻易尝试得的。这阵突变,把所有人都震骇住了,因为黄小龙早一刻,亦会当众被抛入池中,非但毫无异状,且还洗去了他那一身墨黑,到如今,相隔不过半时光景,一变如此,怎的不使人感到惊骇呢?正在大家百思莫解之际,倏忽间又是一阵激烈摇晃,较前强胜十倍,所有的人大多数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摇晃摔倒地下。震天价的惊呼声中,隐闻地底下传来“轰隆”“轰隆”之声,象是从天边传来的闷雷,是如此遥远,又是如许真实。黄小龙本站在台沿,低头凝视,这一摇晃,小龙猝然间竟没稳住势子,一个身子直往前倾跌而下。倏的背上一紧,小龙已凌空飞起,他心里有数,这定是金燕救了他。这一阵摇晃,来得猛烈,去得迅速,眨眼间又恢复了原有的平静,金燕抓住小龙落身石台上,一只手依然没敢松下,绝美的脸庞上泛出一种隐忧,象是已然体会到一种绝大的不幸即将来临般的。蓦的一声虎吼,石台飞上一个高大老人,指着小龙厉声骂道:“臭小子,崆峒派与你何冤何仇,竟敢使用这种恶毒诡谋,残酷的手段将我爱徒害死,还不赶快自决,与我爱徒抵命,真要老夫动手,就有得你小子受了。”黄小龙见老人,豹头环眼,猿臂熊腰,比自己要高出一头,听他口中声声,叫章润为爱徒,知道定是崆峒派掌门人铁飞豹无疑,正待行礼答话,蓦的身侧风动,金燕已阻在自己身前,答道:“糟老头,你凶个什么劲,小龙哥是听了我的吩咐,才将人抛下池去,既是我出的主意,有什么事你就找我好啦,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绝不推诿责任,只是要想我自决,那可不易办到,先得露两手,让我瞧瞧,看是配也不配?”金燕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说得铁飞豹,环眼骤睁,脸色倏忽千变,钢牙咬得吱吱作响,恨声骂道:“臭不要脸的贱淫妇,人未出阁,就偷汉子,你还能是什么好人,既是润儿为你送命池中,你也就陪同他,到阴司里去,做一对阴司里的夫妻吧!这样子相信他,死后方能瞑目。”金燕被骂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一声娇叱,跨前两步猛然推出一掌,这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掌风过处,有一股无形潜力,威势至大,凌厉万分,铁飞豹自以为数十年精纯内力,那把金燕这一掌放在眼里。但听“嘭”的一声暴响,如山崩,如地裂,金燕人小掌细,身子微微晃得一晃,铁飞豹可就不同了,一个高大的身子,竟被一股正气,震得退出七八步远去,手臂痛如断折,额上热汗滚滚而落。这时候,铁飞豹心中真是惊恐到了万分,他万没想到,这娇小的姑娘会得有这等深厚的功力,可是,身为一派掌门,他不能说了不算,他更不能丢这个脸,明知不敌,也得尽力一拼。“锵”的一声,长剑出鞘,叫道:“臭贱婢,没得说的,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亮兵器吧!……”话没说完,金燕已从小龙手中接过碧玉剑,插嘴道:“本姑娘可不愿与你磨舌头,你爱比什么,姑娘奉陪,绝不使你失望,不过,姑娘先告诉你,我小龙哥这把剑,乃是柄罕世宝刃,你可得当心啦!你要自已往上闯,可别怨姑娘狠。”金燕能被碧瑶岛千年灵鹤看中选上,谁都知道其武功绝非凡响,铁飞豹何尝又不知,只是,骑虎难下,事到临头,不能不出手,尤其这几句话,更是骄狂至极,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铁飞豹再不答话,一声虎吼,手中长剑“玉女投梭”,闪电般向金燕立身处攻到,这一招快如电光石火,冲刺之力又强猛无伦,可是金燕却不慌不忙,但见她不进不退,不闪不避,一个身子稳如山岳,只手中碧玉剑在身前划了一道弧形,一抬腕,宝剑正好架住对方长剑。铁飞豹这一招,本就是虚实并用,不想金燕会得如此沉着,立即一沉腕,剑变“金针定海”,霜锋下点,迳奔金燕腹下刺去。这一剑即险毒又无耻,金燕脸色倏变,火焚芳心,一声娇叱,足尖点处,身子腾空飞起,碧玉剑突施一招“杏花春雨”,碧芒骤化万点寒星,迎头撒下,这一招威力之猛,招数之妙,竟非铁飞豹所能想及。眼见剑风如轮,已无法招架,忙闪身暴退。你退得快,金燕追得也不慢,一个娇小的身子,凌空改途,就象一道长虹般的,直朝对方射去。铁飞豹身形未稳,要想再躲,已至不及,眼看就要伤在金燕碧芒剑下,就在一阵惊呼声中,划空传来一声娇喝:“燕儿!不得伤人!”这一声到得恰是时候,总算救了铁飞豹一命,金燕闻声就知来的是娘娘,可是手中长剑依然未能尽撤威势。但听“锵”的一声,铁飞豹一把长剑已断为三节,落在石台上,也亏得如此,金燕方能借力收势,飞落石台。金燕刚在小龙身旁站好,台上飞落一只大白鹤,娘娘已从鹤背跃下,脸色铁青一片,惶声喝道:“碧瑶岛即将发生前所未有的重大变故。希望你们尽速离岛,不要再事拖延,因此许小事而枉送性命?”她这里语音刚落,沉默在一旁甚久的几位年青小伙子,一声喧叫,围了上来,互相抢着说道:“有什么大不了的变故?不说出来,难使人信……”“这分明是一种推拖之词了……”“碧瑶岛数百年的荣誉,难道就毁于一旦……”“任何事,也要待到比过武,定过胜负再说……”你一言,我一语,众论纷纷,喧闹不停,娘娘铁青着脸,但却并没发怒,只听她柔声道:“诸位,这是天灾,绝非人力所能挽回,方才的连续地震……”刚说到地震,台下一阵吓人惊叫,众人连忙赶到台前一看,这一看,把众人都吓得胆碎魂飞,再也顾不得什么了,一声大喊,四散飞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