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道:“不见得吧,尼庵里处处都布置得整洁异常,且尼众也不少,从哪点看出不对呢?”金燕秀眉微蹙说道:“我也不知道奇怪在哪里,这只是我内心的一点预感,而且我懂的事有限,所以说不出来。”小龙接着说:“不管它有什么不对,但他们款待我俩,总算很周到了,像这碗素面,我还是生来第一次尝到滋味确实不错,还有这软绵绵的被子,我也好久没享受到了。”说毕即将门闭上,和衣往床上一躺。半夜里,小龙从甜睡中惊醒,屋面上传来夜行人衣袂飘风之声,心头暗奇,夜半三更天,尼庵里怎会有夜行人来往,轻轻将金燕摇醒告之。为了好奇,二小悄没声的将门推开,尼庵中繁星点点,小龙闪身出门,见尼庵里灯明如白昼,娇笑声隐隐可闯,这哪象个清静修道之所,简直就象繁华都市里的妓院。小龙胆大包天,他也不想想,能在荒山野岭干这种勾当,不是江洋大盗,可也非等闲人物可比,小龙闪身欺近一面窗下,用指甲扎了个月牙洞,凑眼内觑,见一个魁伟大汉正抱着个年青女尼,二人脱得一丝不挂正在翻云覆雨,干那苟且之事。小龙虽说还是小孩,可也看得俊面透霞,连忙退下,金燕不知好歹,也想瞄瞄,被小龙一带,拖了就走。二小掩掩藏藏地来到一面窗下,忽听一个尖声怪杰叫道:“悟明,这些个脓包废,真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吃,都给我牵了出去。”随听到稀稀索索的声音,歇了一会工夫,尖声又说道:“悟明,今天可有什么新货色?”随听悟明女尼说道:“今天没新人来,只有两个仙童玉女般的小娃娃,在庵内借宿。”“两个仙童玉女,好吧!阎娘娘也几天没吃童脑了,就把他二人抓来吧!”悟明女尼应了声,就退出房去了。小龙听得火冒三千丈,可又不知阎娘娘什么人物,非常仔细地用指甲扎了洞,见是个十分艳丽的中年女尼,披了件薄得透明的雪纱,凝脂般雪白的胴体,曲线毕露,隐约可见,—双秀目开合间,精光如冷电,显见内功修为极佳。小龙撤身退后,暗忖:眼前情势燃眉,悟明女尼发现我俩失踪,必然回报,我俩现在抽身一走,当然不会有事发生,但眼见这种罪恶滔天,危害得人的尼庵,不加以毁灭,心中确实气大。忽见金燕偎身过来,用手左引比划着,小龙经这比划,心中立刻雪亮,而不住点头,大加赞同,二小遂分别闪身纵上。且语悟明女尼奉阎娘娘之命,来到小房里,见二小已然失踪,刚踏进门,门尚未开,一阵噼拍连声,冒起三四处火头,紧跟着五处六处,霎时火光冲天而起,火势越烧越猛烈。只瞬息之间,已有多人穿流不息,匆匆来往提水灌救,却因水源不足,只救熄得一两处,余者火苗通天而起,映得半山一片血红,慈悲庵霎时的整个浸在火海里。一阵阵喧哗吵闹声,惊呼奔走声,愤恨怒骂声,凄婉喟叹声,把一座静寂的尼庵,弄得惊慌失措,纷乱不堪。尼庵后园中,两条娇小人影冒起,刚越过围墙,—声娇喝,接着人影一闪,悟明女尼横剑阻住险去路,厉声叱道:“你俩个小混蛋,做得好事,还想走吗?乖乖替我留下吧!”说完,振剑分心就刺。不用说,两个人影就是小龙与金燕,二小四处放火后,如撒手一走,了无什事,只为要眼见这罪恶污地,片瓦无存,方始甘心,现见慈悲庵已大部烧毁,刚想默然开溜,就被悟明女尼搜索窥见,闪身阻住去路。小龙见宝剑精光闪闪,不敢硬接,闪身避过,将金燕推离丈许,忽听一声娇喝,金燕已骈指如战,朝悟明女尼扑去。悟明女尼奉命搜寻放火之人,和三个师妹,在尼庵四周,分头搜寻半日,连一点可疑人影皆无,正感疑惑之际,发现二小纵出围墙,见二小轻功不弱,但不知武术如何,遂振剑一试,不想剑出人影已杳,紧接着金燕已娇喝扑到,且那小手,竟也带有微微风声。悟明女尼连忙撤剑,一式“拦江截水”下削金燕玉腕。忽然金燕一声娇笑,人影闪处,纤纤玉掌,施展开无影怪侠的“映光掌”,快似电闪般出手,未容悟明女尼变招,一阵抢攻,逼得悟明女尼连连退出三丈余。悟明女尼,虽有宝剑在手,却因一上来,即存轻视之念,被金燕抢握先机,不由杀心徒起,心神抱一,一声清丽娇啸,右手剑横切敌腕,左手沉腕露爪,猛朝金燕左肩抓去,这一下要被抓上,金燕非肩骨立折,命伤当场不可。谁知金燕早有成算,这一阵抢攻得势后,即闪身暴退,停身小龙身旁,复又对悟明女尼做了个鬼脸。悟明女尼这个气焉能不大,未作稍歇又欲欺身进招,蓦的身前人影一闪,来的却却是慈悲庵住持阎娘娘,依然轻纱飘飘,裸体玲珑可见,媚眼微笑,注定二小说道:“二位小施主,适才敝庵的无名火,可是你二人放的。”小龙一见阎娘娘这种毫无羞耻态度,已自有气,说道:“不错,正是我俩做的,你又待怎么”阎娘娘,人称阴爪阎婆。她已有六十多岁了,只因精于深补驻颜有术,故此看来仍像个中年人,—双玉手练有阴爪功,厉害非常,且又狠辣无比,杀人无算。今日二小将慈悲庵焚了,阴爪阎婆早巳气得玉面灰青,竟有那不长眼的敢来试婴锋芒,老虎口里拔牙,听到悟明清啸后,也不改装一阵风般赶来,见二小后,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喜爱,将那周身怒焰,强压忍住,今见小龙气势凶滔的一顶,心里更是欢悦,说道:“这小小尼庵,娘娘也不放在眼里,只要你俩肯跟我做徒弟,娘娘—慨不究,且可将我一身绝艺传授你俩。”小龙对这种淫妇荡娃,本就不耻,听得意欲收自己二人为徒,也不管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一声哈哈大笑说道:“好不知羞耻的淫尼,凭你也配……”阴爪阎婆听小龙骂她淫尼,气得柳眉双扬,目射闪芒,娇叱—声“住口!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今天要让你活着离去,阴爪阎婆从此江湖除名。”小龙金燕可不懂得阴爪阎婆在江湖的名气,双双哼了—声。“小畜生,娘娘爱惜你资质不凡,让你死个明明白白有什么本事就尽使出来吧!”金燕适才激战悟明女尼,一招得手,抢个先机。将悟明女尼逼退,以为阴爪阎婆也不会好到哪去,—朝尝到甜头,又欲再显威风,也不作答,闪身挥掌直向阴爪阎婆攻去。也没见阴爪阎婆怎么闪避,心中一喜,手掌堪堪袭到肩头,蓦觉腕脉一紧,腕骨痛折心肺,—声嘿嘿冷笑,身子凌空飞起,抛出三丈远近。小龙一见,惊魂皆颤,身形耸起,半空里将金燕娇躯抱住,落地一看,金燕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右手腕脉处,五条墨黑指印,慢慢的向上伸延,就象几条纤细的小蛇,在向上游走般,小龙心胆俱裂,毛骨悚然。“小畜生,知道厉害了吗?如今若想顺从娘娘心意,拜我为师,还来得及,娘娘大发慈悲,将你妹妹治好,如若不然,只过一时三刻,阴毒攻心,再有仙丹灵药,娘娘也无能为力了。”小龙此刻真是忧心如焚,象这种浮荡妖尼,自己怎能事之为师,眼看着金燕就要命伤当场,想起金燕数度救命之恩,想起,半年来的同生死,共患难相依如命之情,不禁潜然泪下,寸断肝肠,缓缓将身形站起,蓦然一声暴吼厉嚎,如鬼哭如狼嗥,欺身直进施展长耳哥哥所授三招“降龙手”照准阴爪阎婆推出。阴爪阎婆见小龙依然不悟,似乎以死相拚,心想也给你吃点苦头,让你知道历害,心悦臣服。见小龙凌空推掌,不闪不避,用了五成真力招手硬接—掌,暗忖:这—掌不要你躺三个月才怪。谁料掌风甫接,蓦觉煞风甚劲,压力骤增,手腕微麻,心幌神摇,大惊暴退,心中也自疑惧横生。小龙也被这一掌,凌空击退出半丈远近,但小龙此刻已是热血沸腾,视死如归,奋不顾身地只脚一占地,又复腾身耸起,—再次往阴爪阎婆攻去。阴爪阎婆本以为小龙和金燕年岁相约武功或也不相上下,不想小龙内力掌风竞较金燕强得多多,适才自己五成真力一掌,非但没将小龙击伤,自己反被震得心神摇幌不定,见小龙脚方沾地又复再次扑来,遂也潜提丹田真气,将功力加到十成,再硬接一掌。“砰”的一声暴震,小龙在半空里翻了两三个跟斗,跌出四丈远去,眼角金星暴射,臂腕如断折,胸腹心血翻恿,一时强压不住,哇的咯出数口鲜血,人就昏晕过去。一股琼浆玉液的水质,从喉头真流入肚,身子一阵舒爽,小龙从悠悠中醒转,感觉身子在摇晃不停,并有车辕滚动之声,马嘶声,喧闹声,连忙睁眼,见一个三十余岁的精壮汉子,方面大耳,浓眉星目,狮鼻方口,好一付魁悟的长象,将自己抱在怀里,那蒲扇般大的手,正端着个小碗,碗里还有小半碗的凉水。忽听大汉说道:“小兄弟,这会儿可舒服点,那位师太说,你生了一场病,已经快好了,叫我们带你到城里去,再请大夫给你看看,另外再想办法送你回家去,那位师太也真是客气,临走硬给留了几十两银子。”小龙听完,心里糊涂透了,但是这些都不关紧要,唯一是金燕的人呢?遂问道:“这位伯伯贵姓?我还有一个妹妹是不是也在你们车上?”大汉听说,也就笑道:“我叫李志虎,那位师太将你交给我们时,手上确还抱了—个女孩,她说女孩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恐怕—时好不了,叫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直挂念着她?日后自有相逢的日子。”小龙心里暗忖:这位师太不知是谁,难道依然是阴爪阎婆吗?她不是也要给我做徒弟的吗?怎的只带金燕—人去,却把我又救了呢?不是的,绝对不是,忽然想起就在他尚未晕绝的—霎那,仿佛听到—声清澈的佛号,只是为什么义单单把我一人留下呢?百思莫得其解。忽听李志虎说道:“小兄弟,你歇息—会吧!天快晚了前面就快到站,我要照顾着住店。”说着将小龙轻轻放下,就跨辕跳下车去了。小龙—个人躺着,沉思,想着自己可怜的身世,海样深的血仇,半年的奔走躲藏,两月的学艺,尼庵的变故……想着想着翻了个身,蓦觉胸间隐隐作痛,心中一惊,连忙爬起叠坐,这一挣劲,胸间疼痛立时加重,头额冷汗滚滚而下,赶忙坐起运功。起初,痛苦仍烈,只片刻后,痛苦慢慢消失,真气行转周身万穴后,始感舒泰畅适。落店时,小龙已能自行下车,李志虎见了,高兴异常,但却不准小龙多作活动,硬逼着小龙睡下,又吩咐店夥弄了碗稀饭吃了,对小龙爱护无微不至,小龙内心十分感动。夜里李志虎与小龙胝足而眠,小龙听李谈些江湖趣闻,及一些凶险恶斗,又谈些镖局里的锁事。原来李志虎外号霹雳掌,在昆明黔滇镖局里当一名镖师,内外轻功均有相当火候,掌中一对六十斤重缅铁扳斧,威力更是惊人,两臂没有千斤之力,也难使开。此次护镖事了,返回昆明途中,遇上了这件事,李志虎人生得魁伟,看似凶恶,心地却慈善之极,见着小龙更为投缘,遂亲自照料着。小龙叫道:“李伯伯……”李志虎止住他道:“不要这样叫我,我还没媳妇呢?不过,我也是不准备娶媳妇的了。”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小龙一怔,瞧你不出,如此粗犷豪爽的人,居然也会闹心事啊!为怕提起使他伤心,也不多说,只道:“李大哥,我名字叫黄小龙,你以后就叫我小龙吧?”李志虎眉头微舒笑道道:“看着吧!我总喜欢叫你一声小兄弟,因为我没有兄弟,也没有姊妹,只有一个人。”本是微笑的,说到后来,声音也有些凄惨。小龙马上翻身抱住李志虎的脖子说:“假如你真喜欢我这小弟弟,我就永远是你的小弟弟,你就是我的大哥,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亲人了。”说完竟揽着李志虎的脖子,伤心地哭了。这一夜以后,二人就大哥兄弟的叫得异常亲热,只是李志虎没向小兄弟打听家世,做兄弟的也就没说什么,一顿三天,小龙每逢没人时,或夜半梦回时,偷偷的练那不知名的神功,因此胸间隐隐的痛苦,只两天工夫就整个消失痊愈了。在第四天早上,小龙就缠着李志虎要学骑马,起先坚定不允许,怕给摔伤了,沿途不好医治,最后经不起小龙一再苦恳哀求,总算答应了,却吩咐一个镖局夥计牵着走,小龙看那并不高大的川马,心里不以为然,上马后走没几步,在镖伙没注意当儿,猛的伏身夺过缰绳,接着大喝一声,马受惊吓,一下就跑出老远,奋蹄疾驰。马跑虽快,却是平稳已极,小龙高坐马背上,洋洋自得,瞬息跑出半里地,突然想到这样不是事,想叫马停步回头,不想手下太重,跨下马“希聿丰”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把小龙摔出老远。小龙一惊,凌空身子一缩一伸,点地又起,只见人影一闪,又复跨坐马背上,至此才知道骑马需跨裆用劲。小龙正欲挥转马头,蓦听身后蹄声急骤奔来,回头一看,大哥李志虎追来了,随掉转马头迎住李志虎笑叫道:“大哥,我没摔着。”李志虎道:“小兄弟,你真没摔着,我倒替你担着心事呢?”小龙笑着,二人骈骑往前走,李志虎就马背上教小龙驾御马之术,且又谈些名马之特征。不一日,镖车进了昆明城,来到镖局,小龙见镖局气派不小,门口横匾黑底金宇,黔滇镖局四个大字,店里人众很多,一见李志虎,都抢前行礼说:“大镖头回来了,一路上好?”李志虎也对每个人都点头打招呼。蓦的总镖头八卦掌史宾从里面追了出来,边走边叫道:“李老弟,今天是什么事,这般急……”随见李志虎手里牵着个十二三岁小孩,又接着说道:“李老弟,这是……”李志虎笑笑说:“这是我新认的一个小兄弟,他身上太不成体统,没敢带来见总镖头,准备明天再来给总镖头请安。”随又回首对小龙道:“小兄弟,见过我们史总镖头!”小龙立刻恭身行礼,并说道:“黄小龙给总镖头请安!”史宾哈哈笑道:“小哥儿,李老弟是我的兄弟,你也就是我的兄弟,这还用得着客气吗?来来来到屋里坐下好说话。”不由分说,拉着二人往里走。史宾来到厅上,就吩咐小婢领着小龙去沐浴,并吩咐小婢将自己二儿子的衣服取两套来给小龙穿着。小龙随在小婢身后,来到一所偏院,里面有个浴间,小婢命人挑来热水,把嘴一呶,仿佛对小龙不甚满意似的,小龙也不在意,自行进去,掩上房门,尽情洗濯,一会,小婢敲门说送衣服来了,小龙爬起半掩着门,将衣接过,看着那衣服,心里一酸,记得幼年时也曾穿过这种绸呀!缎呀的!待衣服穿齐后,忽却脚下踏着样硬硼硼的东西,弯腰察看,见脚边滚着长耳哥哥送的小黑葫芦,脚下踏的是怀里仅存的一支吹箭,想是衣服里掉下来的,拾起葫芦,手握着吹箭,又不禁想起金燕的娇小影子,想着出了一会神。小婢在门外似乎已然不耐,高声叫道:“你是怎么啦,还没好吗?你是多久没洗了。”小龙被叫声惊觉,连忙将小黑葫芦和吹箭往怀里—塞,开门走出,小婢一见竟“啊”的叫出声来。待回到庭里,李志虎见了也不由得欢呼,原来小龙精神突突,唇红齿白好一付英俊的模样儿,只为了没有穿装打扮,且沿途风尘扑扑,经这一阵洗涤,小龙就象换了个人般的。八卦掌史宾,年纪也只四十来岁,生有二儿—女,长的也都不错,可是这一见到小龙换装后的英姿,把自己家里三个小的都给比下了,不过他心里还有一点可资告慰的,自己儿女文武双全,小龙光有其表,肚子里还不是空空如也。—餐洗尘酒,厅里摆满了三桌,小龙不是什么人物,只是李大镖头新认的拜弟,大家随意地恭贺一番,也闹到初更后才散席,席间,小龙想起金蛇,偷偷倒了杯酒进小葫芦,轻叫了两声“晶晶”,因为小龙喜爱晶晶金手狒狒,可惜晶晶死了,遂把金蛇取名“晶晶”。李志虎也住在后院里,是个偏院,与正院还隔了一堵高墙,两房一厅史宾早已吩咐准备好被帐等用具,李志虎要小龙同房共枕,小龙因大哥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遂竖持分房而卧,好早晚勤练功力。次日一大早,李志虎将小龙唤醒,李志虎在镖局里也分得一个小厮待候,梳洗后,一名小婢送上早点,小龙见小婢就是昨天领自己沐浴那位,长得也十分姣美,大大的眼睛里常流露出一种超人的智慧,只因为小婢昨天讲的两句话,今天还有能消化,遂只看得一眼,就和李志虎白顾白的用早点。李志虎因为还没成家,且武艺高强,在镖局里除总镖头外,坐第一把椅子,故总镖头史宾对其另眼相待,分出偏院给他居住,一日三餐也由后院直接管送,早吃晚吃,随叫随送,如今多了一个小龙,后院依然加一份照送。二人用毕,李志虎就领著小龙上街去了。小龙六岁时,随父母避祸逃到大竹村,一顿五年余,简直变成个乡村毛孩子,—旦进入这繁华鼎盛,人烟稠密的城市,样样都感到新奇,左看右看的眼睛都看花了。小龙欢喜,李志虎更欢喜,又给小龙添制了很多漂亮的衣服,看着小龙就比自己的亲弟弟还要可爱。每天领着小龙遍街乱闯,今天吃这家馆子,明天上那座酒楼。也曾领着小龙骑着马出城赛马,但每一次他都输了。也曾领着小龙,到郊外去欣赏山清水秀,五光十色的滇池,山环水抱,水天一色,使人精气为之—爽。一天天的过去,不知不觉十来天过左了,这天夜里总镖头派人将李志虎唤去,过了一个时辰之久,李志虎方返回偏院,匆匆换了件黑衣,小龙问道:“大哥,你怎么穿这个黑衣。”李志虎笑说:“这是夜行衣,夜里穿了在外行,不易被人看见。”小龙听着,心里一动,暗里记己下了。次日,李志虎对小龙说:“小兄弟,大哥今天又要押镖去了,兄弟在局里好好住着,大哥这—去,多则一月,少则二十天一定回来,没事可以到后院找史家兄弟玩,可不要到街上去。”叮嘱后即上马自去。小龙对史家兄弟和晚家姐姐,均感格格不入,文学自知不甚高明,但一手魏碑,写出来就和刀刻一样的苍劲有力,武艺自知差之甚远,但看到史家姊姊的拳脚,比自己就差有天渊之别。小龙为什么自卑武艺不行,原因是学艺两月,第一次出手就被阴爪阎婆战败,重创倒地,他又哪里知道,凭他目前所学,及内家功力,江湖—流高手,也能大战百合。小龙三天没出门了,这天早点毕,雪梅来了,雪梅是专负责李大镖头与后院聊络的小婢。也就是第一次领小龙沐浴的姣美小婢。雪梅见小龙在俯案写字,遂点着脚尖稍没声的进来,意欲惊吓小龙,不想雪梅刚走得四五步,即听小龙叫道:“是雪梅姐姐吗?”雪梅暗地一怔,没吓着他,反被他吓了一跳,说道:“相公,你后面长眼睛了,怎么就知道是婢子。”小龙搁笔回首—笑,道:“是姐姐自己告诉我的。”雪梅见小龙这一笑,可美到了极点,心头怦了一跳,也没接这话,反道:“相公写字,婢子来替相公砚墨。”小龙笑道:“多难听,相公,婢子,婢子,相公,干脆你我不是很好吗?我可讨厌这个。”雪梅格格笑道:“这是规矩,相公……你要不高兴,我就不说,呵!写得好漂亮的一手字,我拿给老爷夫人看,该把他们三个都羞死啦。”说完真的抢起来就走。小龙一把抢过撕成碎片,笑道:“我这是写来玩的,没准备拿去卖钱考状元,你急什么?”雪梅看小龙抢纸的手法,灵活已极,自己连看都没看清楚,纸都撕碎了,看小龙文质彬彬,且年岁又小,绝不象个懂得武艺的人。雪梅今年一十四岁,和史家小姐同年同月生,比小姐大几天,六岁卖入史家,在史家前后八年,因她玲珑珑巧善伺人意,老爷夫人对她都其喜爱,自幼追随小姐做贴身侍婢,陪伴小姐念书,学武,老爷教武艺时,少爷小姐没学会,她在边上瞧着倒反先会了,可见得她是如何聪明。这会见小龙身手敏捷,不由起了疑心,伸指骤然朝小龙肩背穴点到,小龙不知是计,一侧身,刚好避过,雪梅已自了然,笑道:“好呀!居然还会武功呢?怪道刚才我进来,没走两步你就知道,还说是我告诉你的,害我闷了老半天,原来你小小年纪,武功还真不错呢!”小龙赶紧摇手止住,说道:“姐姐别嚷!别嚷!”雪梅看小龙急了,偏大声说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学武是自己的事……”小龙急得玉面通红,急叫道:“好姐姐,好姐姐,求求你!别嚷!要小厮听见了不好。”雪梅见小龙真急了,暗忖:“小龙或也有不能告人的苦衷,”随说道:“不要我嚷可以,要想封住我的嘴可有条件,第一,你先把你的身世来历告诉我。”小龙半月来,已知道雪梅是史宾夫妇面前的红人,人也敏惠乖巧。遂说道:“姐姐能答应我对任何人永不吐露吗?”雪梅立刻对天起了个毒誓,小龙也就将自己的来历简略的说了,雪梅听完,也自替小龙伤心。午饭时,小龙拉着雪梅,央求着做两套夜行衣,雪梅点头答应,第二天里就给做好送来。自此以后,雪梅不时偷空跑来,磨着小龙教她两手,小龙没法,只得将金燕转学来的,飞凤剑及空手入白刃转授给她。小龙自得夜行衣后,每夜二更敲过,即偷偷爬起,越墙出城,找一空旷无人的树林,练习他得自瞎老和长耳哥哥的武艺,早晚勤练神功,每夜来回练习轻功。这样了顿又是半月,李志虎还没有回来的消息,这天起身较迟,练过神功后,感觉腹内饥鸣,门口小厮不在,雪梅也没见影子,随取了些李志虎给留下的散碎银子,一个人走出镖局,往大街上跑,多日没上街,又觉得热闹新鲜了,且这次又是一个人,爱往哪走就往哪走。填饱肚子后,又在大街上闲逛,忽见几个府衙里的差役,在赶着路人:“散开!散开!大活佛来了。”小龙听说大活佛,心想:什么大活佛,我倒要瞧瞧,随扭动着小身子,往人缝里钻,小龙人小力大,一下就给他钻在人群前面。一会儿,两匹俊马前导,后面八人抬着个大躺椅,躺椅上撑着四支红木杆,上面一块大红绒毡,躺椅里枣红厚绒铺着,上面斜靠着个庞大的红衣西藏喇嘛,后面紧紧跟着顶轿子,轿子里坐着个官儿,大概就是本城的知府。小龙一见那红衣大和尚,认出就是大竹村里破家杀母的大仇人雷文,再看前导的两匹马上坐的,正是追踪自己半年之久的金门三煞老大欧阳其,老二方武雄,心中大惊,猛然后退,一阵哗叫声,差点没把身后七八个人都摔倒,可也退出一步多了,差役忙走过来镇压,正好挡在小龙前面,此时的行列也刚走到差役背后,待差役转身再向前走时,小龙人影已杳。小龙钻出人群,可又跟在那行列后面,一直来到府衙,眼见一个个的进去了,才往回走。一路走一路沉思,自己真没种,怎的一见他们就怕成这付样子,将来还谈什么报仇,难道真被他们吓破胆吗?自己的武艺虽说还没到家,但师父说我的轻巧,能追及金毛狒狒,则江湖第一流高手也别想追获,如此一说,打不过,逃还怕逃不了吗?“扑”的一声,小龙低头沉思,却跟路人撞了个满怀,小龙被震得退后两步,那被撞的退得更远,瞪瞪瞪的退四五步后,还要跌坐地下。小龙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乞丐,和自己数月前一样的破烂肮脏,不由想笑,可没笑出声,还趋前用手搀扶乞丐,口中并说道:“这位哥哥,抱歉,抱歉,适才是我一时……”不想话没说完,手刚伸下,忽觉乞丐骈指朝自已胸前“锁心穴”点到,小龙上身微吞直起腰来,退后一步,暗忖:我们俩是对撞,只你跌得重上点,我也向你道歉了,何以出手伤人,就算我不对,没长眼睛,你要长了眼睛,也不会往我怀里撞呀,且又撞得这样重?小龙可没想到,这乞丐是被人指使着,有心撞他的,因方才惊慌无意中的猛退,已被一个人注意上了,故支使小乞丐来撞他。小乞丐是奉命来的,且又使出了十成功力,不想一撞没把个小孩撞倒,自己倒撞得周身骨头发酸,跌坐地下,遂拼余力,挺身跳起叫骂道:“好小子,谁是你哥哥姐姐的,好没来由,撞了我一下,这不算,瞧你也是学过的,有种今夜二更天,北门外林头坡上会。不见不散,不来是小人。”小龙越听越火大,当时就想出手教训他一番,见已有那看热闹的围拢未了,只得强忍怒火,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翻身觅路返回镖局里去。小龙他自己不知道,短短的三月,神功在他体内已发挥了强大的效力,更有那“千年玉灵芝”,这人间至宝的助力,适才乞丐的尽力一撞,小龙体内的神功,已自然的发挥了抵御的力量,故此小龙只被撞得退出两步。回到镖局偏院,正好雪梅也从后面来了,一见小龙那闷闷不乐的样子,问道:“相公,这怎么啦,上街一趟就这么不高兴,有什么事吗?”小龙摇摇头,勉强地装出笑容,雪梅心里有数,可没点破,笑声说道:“我这跑了好几趟了,你大概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去。”说完掉头就走。只一歇儿工夫,雪梅提了个匣子来了,四个小菜—个汤,一碗鸡丝面,还带了—壶酒,小龙从来酒不沾唇的,今天也喝了两杯,面上就红如鸡冠,头也感到有点昏昏然,可又想起了怀中的金蛇,随把那一壶酒整个的往小黑葫芦里倒,嘴里并轻叫着“晶晶”“晶晶”,卢音亲切柔和,可又带点凄哀。雪梅在边上注视着,心里糊涂万分,开口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晶晶又是谁?”小龙已稍有醉意拿起小黑葫芦在嘴唇上亲了一会,再塞进怀里道:“晶晶是我的宝贝,酒倒给我的宝贝吃。”讲完话,感觉头昏更重,三不管把菜面和在一起,三五下就将—大碗菜和面吃光,摇摇恍恍地走到床边,没躺下反而盘腿坐下了,只一会儿工夫,头上汗珠涔涔而下,面红立消,没到半刻,小龙已睁眼下地,见雪梅—双秀目,深深凝住自己,菜盘也不收。小龙上前推了雪梅一把,叫道:“姐姐?姐姐。”雪梅似从甜眠中惊醒般的,“啊”了—声,道:“小祖宗,你得教教我,我给你叩头,你这内功太绝妙太神奇,你非得教教我不可。”小龙此刻毫无些许酒意,—笑说道:“你不是听说过我的故事吗?我曾经因为学得不好,差点走入歧途岔道,现在我自学尚嫌不足,哪有教人的能力,不过以你对我的好处,我可以答应你,待我有所成就,一定传授给你就是。”雪梅知道这不是敷衍之词,但这遥远的希望,聊胜于无,只得点了点,将碗筷收好自去了。二更天,小龙将夜行衣换妥,院中人声已静,遂从后窗穿出,认明方向,直朝北门林头坡去。北门外林头坡,有—片树林,小龙曾来此地练过几夜拳脚,因林深隐密,林中暗黑如墨,小龙怕被人窥视,选中这地方,不想只三天,小龙即感觉有异,遂不再到林头坡去,而改到东门去,东门有两个小湖,也有些密暗的树林。此刻去林头坡,真可说轻车熟路。—会儿,来到树林边上,小龙刚停住身形,—阵风般,从树上飘下个老年乞丐,面如菜色蜡黄,身穿百结鹑衣,赤脚,手握一根青竹棒,阴面而立,开口说道:“小哥儿果然不错,肯来赴约即算有种,街头相撞,小徒已然身受重伤,不能应约,小叫化不来,老叫化只有厚颜请教。”小龙一听,这可好,无怨结仇,不划算,遂朝老叫子恭身行了个礼说道:“多蒙老辈看得起。只是晚辈不想为此些许小事,双方结仇,令高足已然受伤,晚辈负责道歉并请名医治疗。所费几何,晚辈愿一力承当。”老叫化嘿嘿怪笑道:“我知道你有几个臭钱,不过我劝你还得当心,保镖的人没几个有好收场。”这句话一出,小龙就知道落足地已露,但这明是误会,可又不好解释,同时这句话也深深戮人了小龙的心里,“保镖的人没几个有好的收场”,大哥不是保镖的吗?得啦,等他回来就劝他收手,带我找师父练武艺去。接着又听老叫化说:“小哥儿即愿不结这梁子,就请告知师门派系。”小龙想起对瞎老讲的一句话,毫不思索,立刻接口道:“我师父人称无影怪侠复姓司马名再光便是。”谁料老乞丐听了,哈哈一阵大笑,道:“小哥儿,你这口大气可吹爆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无影怪侠司马兄与我有数面之缘。三十年前司马兄在北京城里惨遭他同门师兄千手观音杨士桐杀害,小哥儿你有多大岁数,竟冒称他的徒弟,难道是他的阴灵传授你武艺吗?今天我得替司马兄伸伸冤,惩戒惩戒你这冒名的徒弟。”语音未落,手中青竹棒一顿,立时入土半尺,竹身且震荡摇恍不休。老乞丐也没等小龙再答话,当胸推出一掌左手紧跟着又是—掌,这叫“夹掌”,第一次掌风方至中途,左掌掌风跟着逼近,将第一掌劲力加重加快的往前推出。小龙见老乞丐认识师父,怎么说也不敢相抗,见掌风逼进立刻闪身暴退,边退边叫,“老前辈,请听我……”老乞丐仿佛越说越气,“夹掌”绵绵推出,口中喝道:“小哥儿,别再吹了,你先接我一掌身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