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胜关”口。昔日,小桂三人原本打算约月癸在此见面的“老地方”。小桂为了弥补上回因故未能到访的“遗憾”,这次特地绕了远路,也非得到此一游不可。对于陪这小鬼游山玩水,客途向来没有意见;月癸的玩心仍重,只要能够到处蹓跶她永远不落人后,因此大力支持、举双手赞成。小千并非没有到过“武胜关”,自然知道该地光景如何,不过小桂想去,他似乎没有理由不同意。至于“武当七星”,由于多数尚未艺成出师,除了无垢、无尘和无为他们三人曾经奉命下山办事外,说来,这一趟离开武当山,还是其他四人首度被放出来见世面。因此,既然有机会四处“观光”,这些武当小子乐在其中,哪会有人反对。江鸿飞等人既是“公子”之属,家中就算不是有钱有势,至少也都是一方大豪,难免需要和各路朋友筹措往来,因此四处旅游的经验算是丰富。“武胜关”江鸿飞来过,而且不只一回。他首次游此关隘,还是和白承志一起来的。说来,对于此地他算得上是一匹识途老马。胡家公子二人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从小到大的人生,几乎是建立在附庸风雅、自命风流倜傥的骄宠中。游山玩水和吃喝玩乐,差不多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至今为止,这对恃才傲物的兄弟还没变成人见人恨的纨桍子弟,只能说是祖上积德,再者胡允文虽是放纵却不太离谱之故。所以,“武胜关”他们也来过几次,其实兄弟俩均对此地兴趣缺缺,不过,他们俩好歹有点头脑,也明白一行十一人里面若只有他们俩说“不”的话,恐怕众怒难犯,故而两人聪明的保持沉默,跟着大家走便是了!于是,以兴致勃勃的小桂为首,这群刚从山里打转出来的弱冠少年们,浩浩荡荡蜂拥而行,模样颇有三分端午佳节的粽子之貌──偌大一串、声势不小。尤其是带头的小桂他们,许是因为连唬带哄、终于请走三位长辈级的老古板,兴奋过度,因此一路上嘻嘻哈哈欢笑不绝。在小桂他们轻松欢愉的性情感染下,木讷靦腆的“武当七子”倒也变得开放不少,七人和江、白俩竞相揭露彼此的糗事,直让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四张嘴打离开山区起,就一直没再合拢过。胡堂欣、胡堂匀二人终于也放下身段,加入其他人的谈笑。小桂他们倒是觉得,这对眼高于顶的宝贝兄弟,若是抛开一身过于骄纵狂妄的气息,二人其实倒也颇有内涵,天南地北、奇闻轶事知道的不少之外,琴棋书画、经史子集,虽然称不上专精,却也略通一、二,谈起话来更有自己的见地,严格而论已是不错的游伴。这一大串粽子也似的少年仔,成群结队、嬉开颜笑的走在通往关口的官道上,他们或者华服、或者道袍、甚至乞丐装、农夫装纷纷出笼,已经颇为令人侧目,更叫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无视于理法、几乎人人随身携带兵刃,虽无耀武扬威之举,却难免有惊世骇俗之嫌。“武胜关”就和其他寻常的关口一样,因其险要可守,为防战时所需才设有界门。不过如今正值太平盛世,四海升平、民生和乐,因此朝廷方面并未派有重兵驻守或设下关防。这也才使得小桂他们这群看似准备打群架去的“武装少年”安然入关,未受到任何盘查或阻碍。只是,在见识了平常无异的“武胜关”之后,却让专程而来的小桂大大的感到失望。“我还以为这里和山海关、或是嘉峪关一样,有什么热闹可瞧哩。哪知居然连个鸟人都没有,不好玩!”“拜托你有点常识可不可以,大哥!”小千嘲笑道:“山海关和嘉峪关,它们一处是天下第一关,一处为扼守河西四郡的第一要隘,更是关内、关外分野要塞,地理位置何其重要,岂是此地堪可比拟!你拿武胜关跟它们比?你有没有搞错?”小桂白他一眼:“我当然是搞错了,否则现在怎么会在这里。”“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小鬼话锋一转:“反正都来了,我是不是该上去关口的楼阁里题个字留做纪念?”“题字做什么?”月癸斜眼睇笑道:“难道你想当通缉要犯?”“不可能有这么严重吧?”小桂顶不信邪。江鸿飞笑道:“此处好歹总是个关要之地,虽然眼前并未派兵驻守,不过擅闯楼阁重地,确实很容易惹上麻烦。搞得不好,的确说不定会遭到海捕文书的通缉。”“怕什么!”这小鬼得意道:“我们又不是没有被海捕文书通缉过的经验,最后还不是啥事都没有。”胡堂匀颖然道:“对了,这好像是两、三年前的事。那时你们大概刚出道,同时遭到巴彤教和官方的追缉,在道上曾经轰动一时咧!”“武当七子”对此事并不清楚,颇为好奇的要求小桂他们说明。于是,小千便将那一段精彩过往连说带比详述一番,听得七个出家人又惊又喜咋舌连连。胡家兄弟却是对小桂他们因而结识权贵颇有兴趣,兜着弯暗示将来若有机会,希望小桂为他们引见这位“知府神童”。客途哂然笑道:“就是不知道,小虎子如今又代天巡狩到八府中的哪个地方去了。想来,我们和他真可谓‘同是天涯沦落人’,注定要成为东飘西荡的苦命流浪儿呐!”月癸突发奇想,噗嗤笑道:“做流浪儿可比做流浪狗幸福多了,也幸运多了!”年纪最为幼齿的“摇光子”无玄,愣然不解的问:“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拿来跟狗比?”其他人闻言,俱皆忍俊不住哄然大笑。月癸拉长手臂,拍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个子却比自己高的无玄的脑袋,哄小狗般道:“小家伙,你是因为命好,所以不知道流浪在外的凄惨,很多时候,人不如狗啊!等你在外面的世界多混混,就会明白,人命其实不如狗命值钱哩!”“玉衡子”无非张口欲言,却被小千抢了话头。“尤其对乞丐来说,冬天到时,狗命就更值钱了。大部分的乞丐,可不是随便就能吃得起狗肉火锅的咧!”“是啊!”月癸拼命点头道:“平常时,吃狗肉的人终究比较少,咱们做乞丐的还有机会打打野狗填肚子。可是一到冬天,狗肉炉的生意特别旺,街上野狗全被狗肉店的老板、伙计抢着装进布袋去了,乞丐想要逮只野狗打牙祭都很困难哩。”小桂同意道:“那种时候,我想当乞丐的的确宁愿花钱吃狗肉炉,也没有人愿意吃免费的人肉炉!”“废话!真有人肉炉送你,你吃得下吗?”“没试过,不知道耶!”武当诸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们说的是这么回事!”“不然,你们以为是怎么回事?”月癸狎谑反问,武当诸子这才知道自己等人被耍了,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天璇子”无欲叹笑不迭:“跟你们说话,随时要小心,否则很容易就上当。”小桂故意问道:“阁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很狡滑?”这小鬼脸色一唬,变得面无表情,令其他人以为他马上要翻脸了!“不是你们太狡滑。”无垢坦承道:“应该说,是我们太单纯。”客途呵呵失笑道:“无垢老大,你干嘛这么老实?你把话说白了,叫这小鬼假装要翻脸的戏,如何往下演?”“就是嘛!”小桂遗憾道:“你们十一个人里面,最少有三、四个当真紧张了。我是顶好奇的,如果我翻脸,这些人会如何反应?现在什么都没得玩了!”他泄气的挥挥手,弄得武当所属哭笑不得。江鸿飞百般无奈道:“说真的,要和你们四个人相处,一定得有非常强壮的心脏才行。否则,迟早会被你们吓出心脏病!”“哦──!我知道了。”月癸点着手指,黠笑道:“江老大,你就是那三、四个人其中之一?”江鸿飞一愣,尴尬道;“我没有……”他不解释便罢,越解释等于是越描越黑,这下,不只是小桂他们笑翻了天,就连他的同门,想不笑断肠子都不行。江鸿飞不得不投降道:“真是败给你们了!”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开怀入关,官道上行人渐增,做生意的小贩、跑单帮的货郎、推着独轮车的工人、驼着货物的骡马驴子,沿途不时可见。然,行行色色的贩夫走卒,终究不及小桂他们这票年轻人来得醒目、热闹。但凡关口、驿道之处,总有繁荣小镇蕴运而生,提供过往行人各项所需与方便。距离“武胜关”不远,也有一处名为“长兴”的小镇。小镇不大,仅有百多户人家,不过三街六市俱全,茶楼、饭馆加上客栈总数将近十家,不算太少。小桂等人进镇时,差不多也到了该休息用膳的晌午时分。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无须协议,便如蝗虫般开向街上最大一家茶楼。见多识广的茶楼执事一见小桂他们有道有俗、人人带剑,其中不乏华服美少,立即哈着腰狗颠屁股似的上前笑脸相迎。“各位少爷可是打武当山那边来的?”小桂吃吃笑道:“伙计,你好眼色,一眼就能认出咱们的来历,不简单呦!咱们人多,你这儿可有雅静点的独立厢房?”懂得进厢房,准是贵客。于是,执事笑得更加谄媚:“有有有,各位少爷,您们楼上请!”迎进了小桂等人,茶楼执事拉开嗓门吆喝:“楼上高档房厢伺候──!”一向节俭惯了的无垢有些不太习惯的拉拉小桂,低声问道:“有必要如此……奢侈吗?”小桂等人正走在楼梯上,闻言停身回头,故做诧异的询问胡家兄弟:“咱们上厢房,算得上奢侈吗?”胡堂欣、胡堂匀二人本就嗜好此道,自是搬出一套说词:“大师兄,咱们十一个人,正好合坐张大圆桌。进厢房的好处多多,一来可以避免人多惹眼、受人干扰,二来嘛,也不用担心自个儿酬酢时喧哗、影响他人,你说是不。”想想有理,无垢不再有所异议。十一人快快乐乐上了三楼,雅致的隔间前早有伙计等着伺候。进了厢房,“武当七星”对于仅是用于吃顿饭的地方,都布置的美仑美奂不禁大开眼界。武当的四位公子哥儿却是饭局老手,早已和小桂等人讨论起菜单,一旁的数名伙计该送茶水的送茶水,该上小菜的上小菜,自动自发的很,伺候得武当七子颇觉惶恐难安。不多时,满桌佳肴川流而上,逐渐习惯高档式用餐气氛的无垢等人终于也开怀的吃喝起来。这时,早已没有人记得,小桂曾在“武当三剑”面前扬言要对武当诸子“严苛”训练这件事。这顿饭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告结束,吃得十一人是皆大欢喜,个个面带笑容。连带的,众人的交情也都因为这顿饭局,迅速拉近许多。便是向来眼高于顶的胡家兄弟,这会儿在四川老窖的安抚下,虽然不至于醉眼朦胧,不过,他们的四只眼睛此时肯定是长在正常的位置上,而且,两人眼皮都还真是没啥出息的拼命往下墬。真格的是,酒足饭饱思眠床矣!说到要付账,四大公子又是一场混乱的争夺战,小桂等人见他们抢得如此用心,索性在一旁迳自剔起牙缝来,连话都懒得说。经过一番坚决的争议和辩论,胡家兄弟终于以翻脸为威胁,赢得付此帐单的光荣。但是,当胡堂欣召来伙计说要买单,掌柜的却颠着屁股上楼来,恭恭敬敬的禀报说,已经有人代为付账。“是什么人代我们付了这顿饭钱?”胡堂匀问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好像对于有人将他们辛苦争来的荣幸夺走,觉得十分不悦。掌柜的哈着腰,笑脸讨好道:“是一位老人家,大约六十来岁的年纪,样子倒是很普通,穿得和公子您一样体面。想必是公子家里的帐房或管事吧!”胡堂欣皱着眉头道:“我家的总管不过四十出头,而且也是个练家子,不是你说的这个人。”其他三位大公子也相互对视,却频频摇头,显然他们没有人家里有个帐房或管事是掌柜的形容的模样。小桂闲散笑道:“掌柜的,这个老人家付钱时,可有问些什么?或是留了什么话?”“有有有。”掌柜的笑道:“他先问了,楼上是不是有从武当山那边来的几位公子在用餐。刚巧招呼您们进来的阿贵听见,便告诉他有的。于是,这位老人家问明了各位爷的开销,便将银子交给小的。同时,他吩咐小的转告一位君少爷,说他在镇外备妥了车马,等着伺候各位公子、道爷们上路。”“上路?”小千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语带弦音道:“这家伙打算伺候咱们上哪条路?”月癸幸灾乐祸道:“就算是黄泉路,修罗鬼还不是照样来去自如。怕什么!”客途笑道:“怕不怕永远不会是小鬼考虑的问题,爽不爽才是他的重点。”他这话说得有一点暧昧,可是听起来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过暧昧,那些懂得奥妙的人已经在心里偷笑。即使在此扑朔迷离的时刻,小桂他们依然是老神在在,从容如故,四个人皆无出任何意表之外的惊讶,这等子沉稳镇定的功夫,的确令武当诸子看在眼中更加佩服不已。“他说要伺候,咱们就给他伺候啦?”小桂嗤弄道:“想见少爷我的人,居然敢要我移驾?有本事,叫他自己给少爷滚过来面圣!”胡家兄弟异口同声道:“你认识那个老头?”“不认识!”小桂大剌剌道:“就因为不认识,我才没必要买他的帐。”客途寻思道:“你认为会是谁?”小桂摇摇头:“没概念。不过,反正不会是好什么路数!”小千顺手将一把牙签往桌面上撒去,然后仔细占起卦象。有顷,他嘿然笑道:“果然又被你这个小鬼猜对了!我这个顺手卦,占得卦象是下艮上坎的蹇卦,主利西南、不利东北。用数九三,卦曰:‘往蹇来反’。意即:前往有难,回来无忧。所以,你决定不去,的确是明智的选择。”“废话。”小桂扬眉嗤谑道:“这种事,哪还需要占卜。认识我的,会对我有利的老人,只有六十来岁,恐怕活得还不够老!剩下的,那些不认识我,却又示惠于我的老头,大概都是想从我身上发财,或者是来要我小命的家伙。事情就这么简单!”这小鬼说得轻松,小千他们也直叫有理。只有那个福福泰泰的掌柜的,听得哑口无言,不知真假,只好在一旁强挤出尴尬的憋笑。客途笑道:“得了,你这小鬼甭在这儿吓唬人。既然已经有人付过帐,咱们这就走吧!”“正合孤意。”于是,他们一行人在掌柜的和伙计们必恭必敬的远送下,潇洒的离开茶楼。来到大街上,客途问道:“接下来,你这小鬼打算怎么办?”小桂嘿嘿笑道:“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了,我若不留个机会让对方前来觐见,岂不是太对不起吃人一餐!”这小鬼等着来人“觐见”的方法很简单,他挑中大街上最豪华的一家客栈走进去,非常海派的包下整座后院所有厢房,好整以暇的入内睡他的大头觉去了!客途、小千和月癸没有一个人跟这小鬼客气,三人亦各自挑选自己中意的上房,进了屋摔上房门,先睡它个昏天黑地再说。武当派诸子自见识过“风神四少”的绝学之后,这回,对他们四人无处而不自得的狂妄也算是大开了眼界。“武当七星”和四位公子哥儿傻着眼相视苦笑,在店小二殷勤的招呼下各自觅处休歇,静观未来之变。※※※掌灯时分。入秋的时节,天色暗得很快。小桂等人刚在厢房主厅里用过晚膳,这会儿甫叫小二沏上一壶好茶,众人围坐厅中闲扯漫谈。专门伺候这座包厢的小二,在门口躬身禀报道:“各位爷,外头有位老人家求见君少爷。”“果然来了!”众人齐齐望向小桂,武当诸子更是佩服小桂的神机妙算。小桂面不改色的扬眉问道:“什么样的老人家?他可备有名帖?”小二愣了愣,哈腰道:“来人年约六十出头,发须花白,模样像是大户人家的总管之属。他倒是不曾备妥名帖。”这小鬼哼了哼鼻:“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想要求见,却没有名帖?你去问问他,看他懂不懂礼貌?”武当诸子从来不知道,这小鬼耍起派头来,竟是如此刁钻、猖狂。听着他与小二之间的应答,就连一向将眼睛搁在头顶上的胡家兄弟亦不禁暗自咋舌。专司伺候之职的店小二,早已见惯各种大老爷们财大气粗的嘴脸,对于小桂如此狂态倒不讶异,只是恭应一声退了下去。江鸿飞伺机问道:“小桂,你如此态度,可是故意在试探对方?”“佛曰,不可说!”这小鬼故做神秘嘿然偷笑。客途、小千和月癸只管自顾自的喝茶,对于眼前之事毫不动容,仿佛这小鬼做什么都与他们完全无关。无垢看在眼里,但觉三人镇定得似乎已趋近于“麻木不仁”的境界。他不知该说这三个人是因为全然的信任小桂,所以处变不惊呢?还是,该认为他们三人因为事不关己,所以决定置身事外?不多时,小二果然带着对方的名帖进呈上来。“还算听话!”这小鬼对于来人如此反应,尚称满意。不过,他却依然高倨太师椅上,身子动都不动,显然无意接过这份名帖。比小桂更积极抢著名帖的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还一副无动于衷之态的月癸和小千。他们两人同时伸手道:“拿来我看。”小二本是持帖递向小桂,这会儿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异口同声的两人。客途庄重的轻咳一声:“拿过来吧!”小千和月癸并无异议的放下伸出老长的手臂,小二如奉伦旨的交出拜帖。对于客途这种超乎言语的威仪,武当诸子也是越来越习以为常了。客途打开拜帖看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道:“陇山隐庐管家,宣福拜见。”“没听过。”月癸已然皱起柳眉搜索记忆,不过,终于无功放弃。“不认识!”小千亦是茫然的对等待着他回答的小桂摇了摇头。“陇山隐庐?你们都不知道?这可有趣了。”小桂若有所思的抬眼望着正厅天花板,沉吟不已。其他人实在搞不清楚,他所谓的“有趣”,究竟趣味在哪里?客途含笑望着武当七星及四大公子,问道:“不知各位可曾听闻过‘陇山隐庐’此号人物?”“武当十一少”彼此相互对觑,最后,只能齐齐摇头表示莫宰羊。小桂笑得别有含意:“嗯……,能够让武林三大家、十数来人无一知晓,也算是新闻。这种人我当然要见,正好顺便增广见闻,不是嘛!”他这话是说给师兄听的,客途表示同感的点了点头。白承志和江鸿飞交换一记若有所思的眼光,在他们的经验中,处理这类事件,小桂和客途二人的想法与态度正好与常人相反。小桂冲着店小二挥手道:“去请这位宣福老大人进来。”小二躬身应诺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一位长相平凡的花甲老人进厅。老人捧着一方约有小孩人头大小的黄绫包裹在手上,入厅之后,他似乎有些讶于在座人数居然如此众多。小二为来客奉上茶水后,识趣的自动退下。小桂朝厅中无人占据的圆桌挥了挥手:“坐。”“谢公子赐坐。”宣福恭恭敬敬的道了声谢,小心翼翼的将手中包裹置于桌面上,这才拘谨的在桌旁鼓凳落坐。小桂依然保持一派高傲,大剌剌道:“宣福,为了见我这个小鬼,你算得上是够卑躬屈膝的啦!现在,你总算见到我了,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值得你受尽委屈非得见我不可?”宣福恭谨道:“君少爷言重了!你我过去毫不相识,你会怀疑老朽实属正常,老朽并不觉得委屈。……”“是吗?所以呢?”宣福不在意小桂的打岔,接着道:“老朽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君少爷一面,乃是我家主人临终交代。老朽身为奴仆,恁是如何困难,必也得达成主人最后的心愿。”小桂打了个哈欠,意态阑珊道:“你家主人何许人也?他临终心愿为何?与我何干?麻烦你长话短说可不可以。”“是。”宣福对于小桂轻浮之态并不动怒,依然徐缓道:“我家主人原是经商之人,早年经由丝路时常往来于西域各国。由于晚年定居在陇山之西,所以自号陇山隐庐……。”小桂再度打岔,笑咪咪问道:“不知道贵主人与陇山的地头蛇‘百毒门’,有何渊源?”“百毒门?”在场所有众人几乎全都不约而同的脱口低呼!宣福瞪着一双茫然老眼,不解的望着小桂,显然不明白他言下之意。客途、小千和月癸颇有默契的相视对笑,各自电念如飞的转动脑筋,推敲这小鬼心里究竟打着什么算盘。无垢等人却是惊讶于小桂反应之快、联想之广的敏锐心思。终于──宣福呐呐道:“君少爷,什么是百读门?老朽从未听说过,我家主人怎么会与他们有渊源?”“没有是吗?”小桂依然笑呵呵道:“没有就好。请你继续接着往下说吧!”宣福果然继续开口,对于小桂如此时嗔时笑不太正常的表现,竟然无动于衷。“正因为我家主人经常往来西域诸国……”宣福叹口气道:“所以才会在无意之中,巧得这项祸害。”他的眼光随着语声,瞟向桌上包裹。武当诸子不约而同问道:“什么祸害?”客途他们却已经注意到,小桂的笑容变得飘忽诡异,似乎早已洞穿对方言语中的什么!这小鬼以平静得异乎寻常的口气,毫无平仄的问道:“贵主人可是从西域异国,巧得了名为‘千佛塔’的宝贝?”“千佛塔!?”在场之人,仿佛覆颂着魔咒般,齐齐噎声低呼。宣福眼光之中,第一次出现不一样的光采,嘴角略略抽搐着呢喃道:“你猜到了!你是如何猜到的?”小桂以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过度冷静,淡寞道:“说下去!”宣福深吸口气,镇定道:“家主人巧得千佛塔,原来也只当它是个雕工精致的古物值得留作纪念,所以将它放在家中展示。直到某次,家主人有位至交好友到访隐庐,骤见此塔惊喜逾恒非借不可,主人才从友人口中得知,此塔竟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宝。……”小千哼然嘲笑道:“巧得是贵主人的这位挚友,正是习武之人,所以借了此塔,目的想练塔上所载之上乘武学。但不幸的是,他不知道如何走漏了消息,以致引起整个江湖武林的追杀。在此人重伤临危之际,偏又巧遇小桂的爹,因此来场临终托宝,请小桂的爹将千佛塔送回给你家主人,致使君家因而卷入莫名其妙的杀劫里,最后弄得家破人亡,是不是这样?”宣福汗颜低语道:“正是如此。”客途一反温和之貌,以和小桂相同的冷淡道:“如今,你家主人已死,却又叫你将千佛塔送来给小鬼,想再次陷害君家吗?”“不不不!”宣福慌忙摇着手,辩解道:“你们误会了。家主人绝对没有陷害君少爷之意!当年,家主人收下千佛塔时,曾为怀璧其罪而感到不安。幸蒙君大侠允诺,绝不泄露此物下落,方得苟安。但没想到,君大侠一家反而因此遇害。家主人感念君大侠宁死绝不泄密的义举,总希望能对君家有所还报。当两年前,家主人无意中听说君家有后,你们不知道我家主人有多么高兴。打那时起,家主人便四处打听君少爷的下落,想将这座既有武林绝学,又暗藏大笔宝藏的千佛塔,私下赠送给君少爷,算是报答君大侠护生之义,也算是对君家一点点补偿。可是……”他说到这儿,语声不禁哽咽,眼中见泪道:“我家主人却在那时候发现自己患了不治之症,他的病情急速恶化,没拖过半年就死了。主人至死都对不能亲自向君少爷谢恩、致歉,感到非常遗憾。所以老朽继承主人遗志,费尽心思打听君少爷行踪,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家主人最后遗愿。”胡堂欣感动万分道:“所以,送来此宝是你自己的主意啰?其实,你既然知道此塔藏有大批宝藏,大可占为己有,没有人会知道的,不是吗!”“不不不!”宣福摇着手,惶恐道:“主人已经留给我足够安养天年的财富,我哪能做出这种不义之举。”月癸问道:“就算你家主人不是个练家子的武人,不会贪图千佛塔上的绝学,难道他就没有后人可以继承那一大笔宝藏?”宣福拭泪道:“我家夫人由于难产,早已过世。小主人又因瘟疫,在六岁时夭折,家主人因此看破一切,既未续弦,也没有其他亲属,只有老朽服侍他。所以,主人辞世后,便由老朽继承宣家的产业。这也是为什么,老朽一定要完成主人的遗愿之故。这是我唯一能够报答主人的方法啊!”说着、说着,这个老宣福竟然声泪俱下,呜呜哭了起来。众人俱已等候决断的眼光看着久不吭声的小桂,只见这小鬼脸上好像带了面具似的毫无表情。那种宛若冰雕般的冷静面容,竟令武当诸子打从心底冒出一股凉飕飕的寒意!“打开它。”小桂音调毫无起伏的突然开口。宣福愣了愣,有些不知所云傻在当场。“打开它。”这小鬼以一种超然的冷漠,重覆道:“我要看看这件令我家破人亡的‘宝贝’,究竟长得何等德性。”宣福有些为难,嗫嚅道:“可是……,这样好吗?”他眼光四下转了转,颇有当着如此众人之前“献宝”是否合宜的顾虑。小桂冷冷嗤道:“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打开它。”虽然,他并未提高声调说话,但是,在场之人全都感受到他语言中有一股难以抗拒的无形威严,以及一种窒人的压力。宣福不可避免的窒了窒,终于勉为其难的缓缓解开黄绫包裹。包裹内是一个黑檀木雕就的的正方形木匣,上面还挂着一把精致的小锁。宣福自袖内取出已见斑驳的钥匙,打开木匣上的小锁。除了小桂和客途,在场其他人全都不禁屏息望向盒内!檀木盒中并无珠光宝气外泄,宣福探手小心翼翼的自盒子里捧出众人闻名已久的“千佛塔”。那是一座高仅半尺,羊脂白玉雕成的七层宝塔,宝塔内外精工刻镂着或坐或站、型态各异的小小佛像。见多异宝的白承志等几位公子哥儿,俱已忍不住发出赞赏的轻叹。宣福表情丰富,感人道:“君少爷,请您收下这座千佛塔吧!”除了客途,所有的人均以希冀的眼光看着小桂。小桂依然面无表情,令众人猜不透他此刻心中究竟是何等感触。现场一片沉寂。“君少爷……”宣福再度吱吱唔唔的开口:“请您收下它吧!”小桂神色漠然道:“你可以走了!离开时,顺便把这堆垃圾一起带走。”说完,他起身便要回房。武当诸子万分惊异的望着他的背影。宣福急声道:“请留步!”小桂停下脚步,却未回头,冷冷问道:“还有什么事?”他的语声,简直比腊月的寒风还要让人觉得钻心刺骨,森寒不已!这小鬼如此冷然淡寞的态度,是武当众人所未曾见过的一面。这也是武当十一少他们首次体会出小桂“修罗”之名的符实之处!“这千佛塔……”“拿走!”胡堂匀贸然道:“君兄弟,既然这位老人家如此有心,你何不就收下这座千佛塔。”胡堂欣不辨就里的帮腔道:“是啊,小桂。虽然这座千佛塔曾经为君家带来灾劫,但如今能令其主将它赠予你,算得上是所赠得人,实属美事。你若收下,倒可替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话。”江鸿飞和白承志均对此言,不予苟同的皱起眉头。小千和月癸对觑一眼,知道有人要倒楣了!小桂这时才缓缓回过身来,神色冷峻道:“贤仲昆若是对这垃圾有兴趣,尽管自己收下便是。按照江湖之中对于此物的传说,两位得到它便有机会练就千古奇学。如此一来,贤仲昆倒是可以就此打道回府,省去千里迢迢远赴黄山、与冰雪相搏的艰辛旅程。如此可谓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胡家兄弟猛地窒言,因为小桂一针见血的戳破了两人的心思。他们俩开口为宣福说项,确实是因为对“千佛塔”怦然心动;同时,两人的确也想藉此为由,设法免去辛苦的黄山之行。不过,这对兄弟俩固然既贪心又懂得偷懒,却也是明白人。他们俩眼见小桂神色不对,再看同门之中显然又无人与自己心意相同。两人只要想到,当年武林中人对于“千佛塔”是如何明里、暗里双管齐下,千般强取、万法豪夺,最后连“笑月剑神”君桂丞都未能难以幸免。就凭他们兄弟俩想要保住这项宝物安全回到荆州,这恐怕是件痴人说梦的事。于是,两人心虚的抗声申辩道:“我们只是建议而已,你若不接受也就算了,何必将话题和黄山之行扯在一起。”“是这样子吗?那就算我错怪你们了!”小桂说完,不待宣福开口,以强硬的语气冷涩道:“不管你是何人,不论你为何而来;现在,你最好立刻带着你的垃圾走人!”“但是……”“没有但是。你现在离开,我就当你没来过,不会为难你。如果你想继续纠缠,一切后果自行负责!”小桂言词之坚定,令人闻者即知,此事绝无转圜之余地。这小鬼复又以冷硬的眼神深深瞪了宣福一眼,这才甩着衣袖扬长而去,消失在厢房里间!“君少爷,你别走啊!”宣福声泪俱下的呜咽道:“求求你,收下千佛塔助我主人完成临终的心愿吧!求求你啊!”他转向客途,抽咽道:“大少爷,你是君少爷的师兄,请你体谅体谅老朽的心情,帮我劝劝他吧。”客途不为对方泪水所动,反而有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这小鬼的师兄?”宣福举袖拭泪道:“老朽为了打听君少爷的下落,当然做过一些调查,是以得知你正是他的师兄。”“老实说,我也无能为力。”客途离座道:“小鬼的脾气向来是他说了就算。除了师父,没有人有本事改变他既定的决心。”他也开始朝房里走去,同时意味深长道:“小鬼要你走,你最好走吧!等他决定要你‘滚’时,你可就很难完整无缺的走着出去。”他这一离座而去,小千和月癸立即跟进,同时闪身入内,不见人影。正厅里只剩事不关己的武当弟子,陪着嗒然若失的宣福。忽地,宣福脸上带着希冀的表情,抬起头看着年纪最长的江鸿飞……。不等他开口,江鸿飞马上摇着手,推托道:“别看我,此事我无权做主。”接着,宣福的眼神扫向谁,那人便忙着摇手晃脑的拒绝不迭。最后,无垢直言道:“老人家,除了当事人小桂的决定,我们其他人万不可能留下千佛塔。你还是走吧!趁着此时消息尚未走漏,无人觊觎你手中宝物,快快离去罢。只要你不到处宣扬千佛塔在你手中之事,便不至于遭逢不测。来日,此宝必为有德者居之,你又何苦为此事操心太多?”宣福终于万般无奈的收妥“千佛塔”,一如来时,小心翼翼的捧着这项千年奇珍踱出厅门,黯然离去!远远的,厢房外传来小二送客的唱诺。无垢和江鸿飞等人相视而笑,一同起身进入小桂的寝室里。果然,小桂四人正在房中等着他们。众人在小桂房里挤做一堆,每个人似乎都忙着开口问话,霎时,房里一片喧腾哗然。“停──!”小桂投降道:“拜托各位慢慢说,一次一个问题,可不可以?”无垢轻咳一声,武当派诸子立即识趣的纷纷闭嘴。无垢代表众人发问:“小桂,你为何拒那宣福于千里之外?难道只是担心千佛塔再次带来灾劫?”无玄冲口而出道:“还是,看见千佛塔,你又会想起过去所发生,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小桂和师兄交换一记别有含意眼神,摇头道:“都不是。”客途突兀问道:“你们有谁见过真正的千佛塔?”“真正的千佛塔?”小千敏感道:“难道,刚才那座是假的?”小桂语声飘渺道:“千佛塔乃是佛教古刹‘兰若寺’镇寺之宝,那是一颗大若人头、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在球体内部,以罕见的阴刻手法雕空,镂出七级浮屠图;浮屠上雕有千尊佛像,每尊皆仅拇指指甲盖大小,这些佛像非仅雕刻的唯妙唯肖,更是发须俱现、生动逼真。只要将这颗水晶球映着初升的旭日,内部的佛像便会流灿出闪耀的光辉令佛像晃动起来,那晃动之姿俨然为一套完整的掌法,即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千佛掌’!”众人闻言张口结舌,惊讶的难出一言。月癸忍不住催问道:“你见过千佛塔了?”小桂无言,神思仿佛已飘向遥远某处。客途代为回答道:“当年,师父因为熬不过小鬼一再纠缠追问,为了解除他心中迷惑,费尽心思终于追查到保管千佛塔资料的一个老和尚,特地向对方借来图鉴给小鬼看过。”他微微一顿,接道:“跟据那位老和尚说,‘千佛塔’早在古楼兰灭国之际,便已毁于兵荒马乱之中,如今哪有什么千佛塔可供传世?所以,刚才宣福那番他家主人偶遇巧得千佛塔的屁话,全是一派胡言。”“看那座白玉塔似乎也有些年代,大约不会是宣福故意弄来骗人的吧!”江鸿飞猜测道:“也许是那‘陇山隐庐’的主人当年不明就里被人所骗或有可能。”小桂清冷一笑:“不管陇山隐庐之主明不明就里,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事情的真相。”无垢迟疑问道:“你的意思是……”小千开口道:“方才一进屋内,我便以茅山‘斥候术’暗中追蹑宣福的去向。待会儿,咱们只要循线跟踪,就能够探知他的落脚之处,到时候不怕调查不出事实真相。”“哦──!”无玄点着手指,天真的数落道:“你养小鬼呦!这是非常不道德的事耶。”小千噗嗤笑道:“没有,我没有养小鬼。‘养小鬼’是客途和水前辈的责任!”无玄气结道:“我不是说‘君少爷小桂兄’这个小鬼啦!我指得是一般术士差遣童男、童女死后阴灵,或是夭折、被堕胎等婴灵亡魂这种邪术的‘养小鬼’啦!”小千斜眼睨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指的是啥!”“牛鼻子是故意逗你的啦!”月癸啧笑道:“他这套玩人的把戏,正是跟你口中那号‘君少爷小桂兄’的小鬼所学来。”小桂无辜道:“我不说话都有事?”没有人理会他的抗辩,反正,他是“养小鬼”的事主之一,有没有说话都难脱干系。无尘显然不打算让小千顾左右而言他,咬紧话题追问道:“说真的,茅山的‘斥候术’到底是不是养小鬼邪法?”身为修道之人,若是利用已死亡灵为奴役,的确是有些道德上的“小瑕疵”。难怪这些主张清修、无为的武当份子,多少得表达一点修行意见。小千嗤地笑道:“茅山一派向来以驱妖除邪、匡扶正道为己任,虽然也懂得采灵养鬼的门道,不过尚且不屑为之!”无凡颇有兴趣问道:“道兄,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这类道门术法知识,以开我等茅塞?”小千先是不答,迳自掐指盘算后,颔首道:“还有时间,我就简单解释一下好了。”对于这种玄门轶事,不只是无凡、无玄他们这些“幼齿”的小道无比好奇,房内其余之人亦皆是兴趣满满的等着小千开讲。小千叙述道:“一般江湖术士或法师所谓‘养小鬼’,就像刚才无玄讲的,都是以采灵的方式,采童男、童女的阴灵加以修练,做些耳报小事、或者运点小财、或是扰乱人家婚姻等以藉机达到敛财目的,其实无法做些什么惊天动地的邪事。因此,严格来说难成大害,不足为虑。而且,养小鬼也只能助一时机运,时候一到,修练者便需超渡小鬼,解除彼此之因缘,所以‘养小鬼’可以说是一种权宜之法。”他略歇口气,继续道:“至于茅山秘法中的‘斥候术’并非采灵修练的方式,而是……”他这吊人胃口的一顿,立即引得众人追问:“而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小千呵笑道:“我在想,该如何解释才能让你们明白,而又不违反本派不得擅自泄露秘法的门规。”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有顷,咂嘴道:“好吧,就这么说罢。”他先煞有其事的干咳一声,才又继续解说道:“斥候术,其实是本派结合符箓与念力操纵自然界灵性力量的一种方法。也就是说,施法者必凭借本身修行的能力,加上贯通三界的符箓和密咒,方能与自然万物取得沟通,然后才能够借用原本即已存在于大自然中的灵力为其办事。”月癸满头雾水道:“什么叫做自然界的灵性力量?能不能请你用人话解释一番?”小千攒起眉头,用力说明道:“依照道家的说法,天地万物俱由造化所衍生,皆是大道的一部份。所以,天地万物、不论草木树石或花鸟鱼兽,甚至万物之灵的人类,原本是一体,同属有灵,均能藉修行而得成正果,其所差别之处,只在于修炼的时间长或短。”这套理论“武当七星”这几个出家小道士可熟悉的很,因此小千一边说,他们七人便一面点头同意。小千微顿一下,旋即又道:“基于以上的‘道’理,只要是存在于此世间的一切有形物质,随着时间的演化,都能逐渐凝聚其化生时散失的灵性,这就是所谓‘修炼’的第一步。灵性凝聚的层次愈高,所能发挥的力量便愈大。我们人类之所以称为万物之灵,就是因为经由累生累世的修炼,灵性提升至能够获得人身肉体的层次,能量俱足、能力无限,故而可贵。至于一般原本并无生命迹象的物质,譬如地、水、风、火这些元素,或是草、木、树、石此类灵性极低的有形实体,由于同属造化的一部份,从远古之初便已存在,虽然寻常人无法与之沟通,但不表示它们没有俱足相当的灵力。茅山一派,便是找到与此等灵力沟通的方法,才发展出所谓的‘斥候术’。此法虽然也能差遣鬼界的低等役鬼,但本质仍和其他门派的‘养小鬼’不同;本派斥候术所遣之灵类,不论其等级高低、灵性强弱,俱是聚灵成形的物类所属!这样子的解释,够清楚了吧?各位满意了没?”“原来如此。”众人闻言颇有茅塞顿开的反应,不过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听懂了小千这番话,就很难说了!小桂呵呵笑道:“你这番话,倒让我想起以前咱们在苗疆认识的‘阴魅’卜果以及‘山魈’雷扎尔他们俩。他们就是那种聚阴寒之气修炼成形的物类,不是嘛!”“然也。”小桂好奇道:“那么,意思就是你也有办法差遣他们啰?”“理论上是。不过这些聚阴寒之气而成的物类,通常本性也较为乖戾难驯,所以茅山弟子要练‘斥候术’其实甚少找这类东西打交道。”月癸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牛鼻子,那么你这回到底差遣何方物类帮你打探宣福的行踪?”小千睨眼哼道:“这里一共有八只牛鼻子,你问得是哪一只?”武当七子顿时哭笑不得,暗自嘀咕道:“我们几时变成属‘只’的了?”“牛鼻子固然有八只,不过会玩法术的却只有一个!称呼只是一种符号,你何必在呢。”小千无奈道:“秀才遇见兵,真是有理说不清。”他本来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突然神色一凝,随即脆然弹指!“啪!”然脆响声中,拥挤的屋内倏忽出现一名浑身绿衣的髻发童子,来人恭谨的单膝着地跪在小千面前。这名绿衣童子口中发出尖锐的叽喳声,似乎正在向小千禀告什么。小千闭目凝听,待绿衣童子住口后,略略颔首同时并指挥划,来得离奇的绿衣童子,随即消逝无踪、去得神秘!众人知道,他是为了彻底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才会召唤此物类现身。果然,小千自动向众人解释道:“刚才那位就是树精童子,它是我修练斥候术时第一个召唤到的异界精灵,算来我们相识也有十几年了。这次请它帮忙,是因为只要有草木的地方它便存在,不用担心会将人追丢。”小桂心急道:“他刚才说了些什么?”小千笃定一笑:“说我们该出发了!因为这人非常滑溜,不但走路东弯西绕,还会改变容貌。如果不是它神通广大,差一点被瞒过去。如今,此人目标已定,停留在镇外东北方向的一座破庙里,我们若不快点过去,怕这家伙一会儿又跑了!”“那还等什么?”武当诸子同时起身准备出发,声势不小。“慢着。”沉默有顷的客途竖掌阻止道:“我们既是要暗地追蹑,就不适合这么多人一起行动,以免届时打草惊蛇。”无垢颔首问道:“道兄认为何人前往较为合适?”“就是你啰!”客途沉稳一笑:“其他人先在此休息,并等候吾等通知状况。道兄觉得如何?”“甚妥。”无垢不愧掌门储位之选,井然有序的交代琐事,并要众师弟在此等候之际,听命于年纪最长的江鸿飞吩咐。于是,小桂等一行五人,在小千为首带领下,自厢房后院翻墙离去,五人身影消失于客栈后窄巷的阴影里。※※※距离“长兴”小镇约摸七里地左右,有处名为“刀山岭”的小山岗。山岗不高,但是其上怪石嵯峨耸立如刀,因之得名。就在“刀山岭”的右后方,有一块略微低洼的平整碎石台地,地方也不大,恰好够盖上一间矮矮小小的城隍小庙。或许是此岭风水不对吧,向来无往不利的城隍老爷,这回在此地居然难以维持些许香火供奉,早已倒店关门,徒留残破遗迹。小千循着树精童子的指引,率领小桂等人经过曲折迂回的路径,来到这座偏僻诡异的“刀山岭”。今晚,新月如眉,夜色凄迷。夜风已寂,虫声渐歇。仿佛天老爷也懂得配合此地环境,让四周气氛变得一片萧索、沈窒逼人。远远的,刚转入破庙所在方向,小桂等人便已看见小庙颓塌的檐角、剥落的瓦面;再靠近一点,入目尽是残墙颓垣蛛网尘封的荒凉景致。五人在距离破庙尚有二十余丈处停身,潜伏于狰狞的怪石之后,打量看似沉寂无人的小庙。月癸忍不住压低嗓门,咕哝道:“宋牛鼻,你确定那个宣福,真的在这间破庙里?”望着梁塌门倒,仅存千疮百孔的颓墙,顶着摇摇欲墬屋顶的伶仃孤庙,蛛网仍在、灰尘未扬,难怪月癸会有此疑问。“没错,姓宣的那个老小子此时正在庙里。不过,他似乎在等人,独自盘膝坐在没了城隍爷的供桌上闭目养神!”见识过这个茅山小道和树精童子的沟通后,这会儿,没有人费事问他,何以能对破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接下来怎么办?”月癸摩拳擦掌,蓄势待发的低声问着。小千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摸上去啰!”“等一下!”客途阻止道:“破庙左后方,有人正急驰而来。先别忙着乱闯,听听看他们谈些什么!”“听?”无垢怀疑道:“可是我们与破庙之间,最少相距有二十丈以上的距离,若是不潜近些,如何能听得到对方私语?”小千拍拍这位老实道友的肩头,呵呵轻笑道:“这种事,就留给这对怪胎师兄弟去担心吧!”无垢迷惑的看着他,不解其言。小桂和客途干脆就地盘坐,闭目垂帘运起“天耳捕音”的功夫,开始窃听四周动静。“给你们猜个谜题。”小桂忽然睁开眼道:“哪一种动物走路不用脚,成群结队出门时,只闻一片沙沙声,彼此若是嫌碍事,自相残杀需开口。”“呦──!”月癸咯咯失笑道:“有人出口成诗耶。”小千啧弄道:“这么简单的谜题哪用得着猜,答案就是蛇嘛!”无垢实在无法理解眼前四人到底在干什么?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情猜谜题?“很好。既然让你猜中了,待会儿如果非得和那些长虫打交道不可,就交由你全权负责!”小桂斜着眼,语带嘲谑的睨着小千。“又是蛇来了?”月癸兴致勃勃的口气,显示出她对这些没有脚的动物,别有兴趣。小千反应奇快,蹙着眉道:“该不会和客途干掉人家的大蛇王有关吧?”“天知道。”小桂不再多言,再度闭目,凝神倾听。破庙中──一盏昏黄晦暗的无罩油灯,有气无力的摇晃着略尽职责。黯淡的光影下,勉强可以看得出庙里的梗概……缺胳膊断腿的牛头马面,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打呼;持笔执生死簿的的判官老爷瞎了一双眼,不站在它该站的位置,正在面壁思过;掉了脑袋,依然张牙舞爪的应该是小鬼,倒栽葱的塞在香火炉里。两边低垂的布幔早已灰黄泛黑,兀自发散着呛人的霉味,此庙之中所有能被破坏、该被破坏的都已遭破坏,唯独不见本庙头头城隍大老爷的塑像,许是被人毁尸灭迹弃之荒郊了吧!庙里面唯一尚称完整的东西,便是那张檀木供桌,此时正如小千所言,上面端端正正盘坐着一个人。此人身材中等,面目平凡,肌肤细腻,却没有眉毛。或者说,这人为了某种企图,故意将自己的眉毛剃得干净溜溜。如果不是异界众生的指认,谁能相信眼前此人,会是和稍早在客栈里演出苦情老人的宣福为同一人?这人安静肃然的盘坐于桌抱元守一,四周蛛网密结、尘垢深积显然并未困扰到他。不多时,一阵沙沙声夹杂着扑鼻腥味传入庙中,供桌上那人倏然睁开双目,漾起一抹毒蛇也似的笑容,松开双腿跃落地面。灰黄泛黑的布幔忽然被人揭起,一条人影鬼祟异常的滑进破庙。来人年约五十,白衣白袍,头上裹襟,面容黧黑,满脸络腮胡,显而易见的是个来自外邦的异族人士。此人甫入破庙正殿,立即四下搜望。自称宣福的这人语声带笑的唤道:“阿里巴大师,我在这里。”阿里巴循声而望,咧嘴笑道:“伍宫主你好!很抱歉我来得稍晚,你的计画进行得如何?”这个外籍人士的汉语带着浓重的腔调,令人听了实在觉得别扭已极。“公主?男人也可以当公主?”庙外的怪石堆后,小桂听得满头雾水。“什么公主、王子的?”“嘘!别吵,等一下再告诉你。”小桂挥挥手,竖直了耳朵,全神贯注于庙中两人的对谈。被称为伍宫主那人,似是极为不悦的冷哼道:“那可恶的小鬼,既刁钻、又狡滑,居然不上当。本座算是白白被他戏耍一阵。真是可恨!”阿里巴意外道:“究竟怎么回事?”这位伍宫主三言两语将客栈内所发生之事,描述一遍。“这样我不是没有理由找他麻烦了吗?”阿里巴搔耳抓腮的问道:“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想找麻烦,还怕没理由!”伍宫主心机深沉道:“可惜的是,不能利用当年同样的招数除掉那小鬼。”阿里巴好奇问道:“宫主当年也对付过他吗?你利用了什么招数?”伍宫主冷笑道:“当年,我对付得是他的老子君桂丞。方法简单的很,我扮成重伤垂死的人,在半路等著姓君的,要他帮我将假的千佛塔送到陇山交给宣无波。那个呆子,当然不知道我会‘龙眠大法’,他虽然自以为好心的将我埋了,不过等他一走,我的手下便立刻将我挖出来。我随后赶往陇山换装成宣无波等他,并用语言套住他,让他答应不泄露千佛塔下落。然后我又故意放出风声,诬指千佛塔在姓君的手中,他就是这样被人追杀致死!从头到尾,君桂丞那个白痴完全被我玩弄于股掌之上,最后连自己怎么死得都不知道。哈哈哈……”说着,他竟得意的放声狂笑起来!怪石后──客途听得脸色大变,心寒不已。小桂一扫惯有的轻松姿态,全身肌肉蓦然紧绷,整个人在刹时之间仿佛变做雕像般僵硬,不言不动,表情木然而呆滞!无垢敏感的察觉到小桂的异样,因为他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杀气自小桂身上散发出来,有种莫名而酷厉的威胁感,宛似刮过冰原的凄厉寒风,冰冷而强烈的向自己猛然冲击而至!“小桂……”这时,其他人也已经发现小桂情况不对。似曾相识的印象,唤醒小千遥远却鲜明的记忆!“快闪!”他左手拉着月癸,右手抓着无垢,忙不迭窜向另一簇耸立的巨岩之后。至于客途,小千只能衷心期待他自求多福!然而,小桂却未如小千所曾见过那般,无法自制的爆发开来。他身形猝然电闪,一晃肩,人已朝破庙方向倏忽掠去!客途一把捞空未能抓住小桂,暗叫要糟,立刻跟着飞身追去。无垢和月癸被小千扯得莫名其妙,狼狈跌退;两人俱以瞧着疯子的眼神,满头雾水的瞪着他。小千尴尬一笑:“对不起,这次弄错了!”月癸丢了一记恶狠狠的卫生眼给他,这才问道:“他们两个到底听到什么了?怎么就这么猛古丁的冲进破庙里去了?修罗鬼的情况好像不太对,会不会有问题啊?”她比较关心的是小桂的异样。无垢有些沈不住气道:“我们最好快点跟上吧!否则,怕他们会有意外。”“等一等!”小千思绪如飞,考虑道:“眼前,庙里只有两个人,凭客途和小桂绝对能够应付。倒是刚才小鬼提起的蛇群,咱们不可不防,以免肘生变异!”“这种事,看我的!”月癸信心十足的取出“七彩烈焰球”,在手中上下抛掂着玩。无垢见状,笑道:“火烤蛇肉?好主意。”月癸将满手“七彩烈焰球”分了大半给无垢,小千却是半斜着脑袋不知在凝听什么,直到月癸催促,三人这才掠出石堆,赶往破庙。破庙那两扇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大门,“碰──!”地一声,被小桂狠狠的大脚踹开,猛然砸向正殿上对谈中的两人!姓伍的宫主怒声惊叱,扬掌劈向砸向自己的木门。轰然巨响,两扇尚称坚实的木门当场支离破碎,四下飞散抛摔,砸得庙中其他残存的鬼神塑像肢折体残,满地乱滚!残屑坠地,尘埃稍定。小桂眸中带血,杀气毕露的挺立于破庙近门口处的阴影里。尽管此刻,正殿上的二人无法看清楚小桂眼神中的冷酷和怨毒,但他们绝对无法忽略那种令人难以喘息的肃杀之气!客途无声无息的出现,宛似护法之神般,安然卓立在小桂身后不远,沉静悄然得令现场压力倍增。小桂缓缓移步走出阴影,这时的他,就像一尊甫自幽冥地狱刚被释放出来的酷厉修罗,浑身充满着无比深刻的仇恨气息!“伍崇煌……”小桂冷冽的语声,彷如千年以来从未解冻过的绝岭冰河,令人忍不住要打骨子里发颤的他自唇缝之间,酷寒流溢出:“星月宫的伍崇煌!这就是你的真面目?我们可得好好清算一下,这十几年来,彼此之间的恩恩怨怨。”庙中此人,的确正是取代小桂之母玉秋彤成为“星月宫”之主的“千幻秀士”伍崇煌。“原来是你。”伍崇煌平板一笑:“看来,本座确实太过低估你了!”缓缓踏前两步,小桂神色漠然,仿佛丝毫不带情绪道:“君家灭门惨祸,全是由你所指使的?”伍崇煌邪恶笑道:“去问阎王爷吧!”话声未落,他已蓦然出手!劲风锐啸之中,一蓬白色粉末乘风飞散,兜头罩向小桂!小桂剑起如虹,划出一道晶莹圆弧反卷过去。白色粉末触及剑光的刹那,登时毁消大半,小桂全然不顾依然飘若如雪的残存毒粉,晃身穿进,挥剑闪击暴退中的伍崇煌!辉耀的剑光如波似浪,滚滚腾腾冲向对方。无数圆晃晃的满月,蓦然自滚跃的光影里,跳弹飞出!眼前景象奇幻迷离,眩目已极;但是,破庙之中,无人有暇赞叹此等精彩幻异。伍崇煌单手挥处,一条前端系有钻孔尖锥的七彩锦绫已在“霹啪!”脆响中,带着诡异的凄厉尖啸,幻出层层如山彩影,阻挡汹涌而至的漫天剑芒!一阵像煞棉被店里弹棉花也似的沉闷砰然撞击之声,落雷般不断传出。小桂和伍崇煌双双踉跄倒退,两人首度接触,彼此的功力似乎不相上下。客途跨前一步,扶稳脚步蹒跚的小桂。小千等人正于此时抢入破庙之中!“伍宫主,你先走!让我来对付他们。”阿里巴自怀中取出一支头尾皆细、腹大如瓠的奇形乐器,凑在嘴上用力吹奏起来。尖细如丝的乐声是庙中众人从未听过的古怪音效,随着旋律响起,破庙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咻咻嘶啸,以及不绝于耳的爬虫急行游走所发出的沙沙怪声!小桂眼见伍崇煌自破庙后门逸走,当场抓狂吼道:“姓伍的,留下命来!”他猝然挥剑,昏暗的破庙里,蓦然亮起一道眩目流虹,宛若曳空彗星拖着耀目长尾横越天际!小桂已然以身剑合一之势,驭剑而飞追杀逃逸的“千幻秀士”伍崇煌。伍崇煌好似背后长着眼睛般,在驭剑光影甫现之际,身形倏然诡谲闪晃,忽地,他的身子竟一分为二,凭空多出一条如幻似真的离奇背影!同时,他反手挥抛,一蓬烟火也似的牛毛毒针,无声无息袭向空中白灿灿的光团,范围之广,几乎涵盖半座大殿。蹑空飞曳、迅若急雷的光球,无所缓冲地迎上激射而来的漫天毒针!灿烂的光团猛地向外膨胀,霍然波散成一片晶莹璀璨的琉璃晶幕,就像深广的湖面接纳了如丝细雨般,小桂以剑气催动的绚丽光幕,将千万根细若雨丝的毒针彻底吞噬一空。同时,森冷剔透的剑气光幕之中,蓦地,射出数点鬼眼似的星芒!“呜哇……”一声惨叫传出,几滴猩红血珠抛落地面!伍崇煌分身倏灭,身形不稳的踉跄落地,明显地,他已然负创。然而,尽管如此仍然未能阻止他的遁逃。伍崇煌落地之后,再度反手甩出一枚鸽卵大的白亮弹丸!轰然巨响中,弹丸自动爆炸,破庙里立即浓烟弥漫,一股呛人的怪异辛辣气味熏得庙中众人咳嗽不止。小桂虽已即时闭气,但首当其冲之下,仍不免受到影响呼吸受窒,手中剑光亦因而为之稍稍涣散,只这须臾耽误,便让伍崇煌逸出庙外消失于阴影之中!小桂含恨跺足,宝剑再挥,剑气暴涨,正拟追出破庙,忽然,无数棍影自庙外飞射而至!小桂宝剑横扫,原以为势必拦腰而断的“棍影”竟然凌空扭腾,避开他的攻击。“咦──!”小桂惊疑未定,“棍影”再度飞噬扑至,他这总算看清楚了,原来那正不断窜入庙中的无数黑影,并非什么棒棍之属,而是一条条粗若儿臂的毒蛇巨蟒!“蛇来了……!”小桂只来得及发出这声警告,因为紧接而来的毒蛇,竟如涛似浪的蜂拥窜至,逢物即钻、见人即噬,凶悍狂野的全然没有个毒蛇的冷酷模样,倒有点像因歇斯底里而变得不可理喻的抓狂女人!这小鬼如今只能忙着应付拼了命冲锋陷阵的千千万万条毒蛇,哪还有暇分心说话。同此时刻──阿里巴正盘坐于地面,手按口吹,一支奇形乐器演奏的更加专注与用力。乐音高亢,声扬数里,响彻沉寂的暗夜。呼啸蜂拥的蛇浪进庙之后,除了攻击一切所见的人与物,更有无数蛇影滑向阿里巴,在他盘坐之地外三尺,自动集结成一座铜墙铁壁般的毒蛇小山,似在保护蛇山中心吹笛的主人!客途在听见小桂的警告时,便已抱定擒蛇先擒王的打算,欺身向前准备扣拿阿里巴。然,蛇群来得太快、太急了!客途身形甫动,飞腾冲涌而来的毒蛇亦即跟着动作,纷纷扭身跳跃入空、扑噬移动中的人影。客途凌空身影曲折回绕,数闪连连、挥掌如刀,无数蛇头、蛇身在他铁掌下,喷着腥风洒着血雨被斩成寸断,掉落满地。尽管如此,蛇群依然前仆后继攻击不休,逼得客途只能放弃擒王打算,先求自保!小桂和客途陷入蛇阵之中,小千、月癸和无垢三人情况也不见得比较轻松。由于蛇群来得太突然、太急速,三人虽是即时各自撤下剑棒阻挡疯狂窜跃噬咬的毒蛇,却也颇有应接不暇的窘境。终于,号称“火爆辣子”的月癸火爆性起,右手“无情竹”挥、劈、砸、扫,打蛇简直像打蟑螂般泼辣已极;左手丐帮独家秘制的驱蛇灵药“打草散”,洒石灰般抖撒抛出,霎时,引得蛇群一阵惊慌四窜,稍稍赢得人蛇之战中的一点小小优势。但是,这一点点勉强赢来的优势,在阿里巴古怪笛音的操控下,刹那间便又冰消瓦解。蛇群重振精神,再度狂跃猛扑,如潮似浪向着不停移形换位、晃动不休的三人钻动逼近。月癸不待毒蛇近身,左手再挥,数枚“七彩烈焰球”已如天女散花,猛朝蛇山中心的阿里巴甩去!忽地──蛇山内侧飞窜出数条巨型毒蛇,扑向空中的火药弹丸!“轰!”地爆响,这些巨型毒蛇舍身护主,被火药炸得肚破肠流,“啪喳!”摔落地面引起同类一阵争食。无垢见机,亦不怠慢,抖腕挥处,又是一阵火药跟进攻击。轰隆数响,更多的毒蛇窜出蛇山,以身抵挡犀利的火药爆炸,“七彩烈焰球”依旧是无功而退。腥味十足的血雨四溅,蛇群一阵骚动,不再争食地面上同类的死尸,反而调头转向蛇山而去,不多时,不知从何而来、无止无休的毒蛇群,相互推挤、纠结交缠,竟在阿里巴身外堆叠起一座如冢般的半圆形蛇山防护罩,将阿里巴守护其中。月癸不死心的取出“烈火珠”,狠狠摔去,“轰隆!”、“轰隆!”连续爆响,炸死毒蛇无数,却不能憾动蛇山分毫!就在这丫头准备动用“火龙梭”之际,蛇群在笛音的指挥下,齐齐发出一种高分贝的尖锐嘶啸,这种声音不仅钻人耳膜,更令月癸猛地头痛欲裂,无法持续先前的攻击。受到此种高分贝啸声影响的不只是月癸,其他四人同样感到尖锐的音波,正要命的钻凿着自家脑袋。那种紧绷而尖锐的痛苦,几乎令小桂等人完全失去作战能力!蛇群于焉如箭矢般冲着五人跃然激射过去!万千毒蛇疯狂进袭,小桂等人强忍着脑袋几欲爆裂的痛苦,力不从心的勉强抵抗,五人逐渐陷入危机,眼看着将要惨遭蛇吻。忽然──“这是蛇灵精神波的攻击,小千,唯有你能与之抗衡,你还在等什么?”一个轻柔温和、清越出尘,宛若暮鼓晨钟般醒人心智的嗓门在小千脑中响起!“师父!?”客途和小桂不约而同脱口大叫,两人同时忙不迭转头四望,却不见任何人影。他们俩立即明白,这是水千月以“天地一心”的神秘心法传音指示。这对师兄弟俩对望一眼,彼此心里清楚,大概是他们的师父接收到两人同样无法遏抑的头痛,非常无奈的受到师徒同体连心的牵累,跟着头痛不已,故而特以密法传音为众人解围。只曾听说,一直未有机会亲身体验“天地一心”这项旷世奇学的小千,从来不曾想到过自己会在如此情况下接收到水千月的传音。传音入耳的瞬间,他骤然觉得脑袋一阵清醒,本能地以指剑迎空挥划,同时口中一字一顿,断然喝道:“临、兵、斗、者、皆、陈、列、前、行!”随着他召唤道法九字真诀,他所挥出的指剑在空中划开一道道横竖金光,金光纵横交织成眩目灿烂的金色方正笼网,猝闪即逝、倏忽罩落五人立身所在!疯狂攻击的蛇群像是遇见了什么令它们惊骇的事物一般,突然纷纷撤退,游离五人身旁三尺距离,恍若受到催眠般,昂首吐信,笔直竖起上半身左右摇晃不停。至此,小桂等人终于稍微得喘一口大气!环顾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推来挤去、纠结穿梭的遍地毒蛇,连自认玩蛇老手的月癸都要忍不住头皮发麻。她瞪着那些看似安定,却仍监视着自己等人的蛇群,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嗓门发涩的轻声细语道:“请问,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瞧她小心谨慎的样子,仿佛害怕自己若是稍微大声点说话,万一惊扰了蛇群,会令众人再度陷入万劫不复的人蛇恶战之中。小桂、客途和无垢三人也都惊魂甫定,他们脚下不敢轻易乱动,亦是唯恐惊动了暂且安静下来的蛇群。三人彼此交换了一记眼神,随即,不约而同扭头望向小千。然,此时小千却是目不稍瞬的睁大双眼,全神贯注的瞪着守护阿里巴的蛇冢,全然无视于小桂等人期待解答的眼神。蠕蠕蠢动的蛇冢顶端,此时亦有两条色泽赭红漆亮,粗约人臂、长逾七尺的硕大蝮蛇相互交缠成麻花状,正瞪大著四只阴森碧绿的闪烁蛇眼,不怀好意的与小千遥相对望当中!人蛇双方彼此瞪视,那种紧张而僵持的气氛很快便感染了小桂等人,足令四人明白,眼前才是正值危及紧要的关头。此刻,小千和蛇王哪一方眼神若先行移动、闪避,哪一方便注定遭到毁灭的命运。于是小桂等人立即噤声不语,四个人八只眼睛有志一同,以自认最为凶狠厉害的眼神,帮着小千恶狠狠的瞪向蛇冢顶上那两条庞然蝮蛇!蓦地──小千忽然弓臂吸气、挺胸暴喝一声:“哈!”蛇冢顶上那两条巨大蝮蛇顿时如遭重击,砰然朝着供桌方向飞摔出去。小千毫不怠慢,取出道门法宝“金钱剑”放在掌心用力一搓,系剑红绳立时粉碎如糜。他紧接着双手扬动,将搓散开来的九十九枚古钱当作飞镖,以满天花雨的手法对着蛇冢蓄劲射去!这把“金钱剑”不仅是小千以自身修道之功培练所成的法器,汇聚了他本身的法力;每一枚古钱上,更附有他以秘术请供所吸纳的灵气,因此用以对付诸般鬼邪灵异之物,或是攻克各种妖术邪魅,法力无边、效果恢宏。九十九枚古钱飞镖离手之后,竟如夏夜映空而现的流星雨,拖曳出小指细、尺余长的金芒,呼啸拢罩高逾五尺的半圆形蛇冢!古钱飞镖击中守护阿里巴的蛇冢山丘,刹那之间,金光迸溅、闪电乱窜,蛇冢山丘顿成烤肉区,焦烟冲霄,腥臭扑鼻,无数被火炙雷击得皮开肉绽的蛇尸,在“滋滋!”烧烤声中纷纷自冢顶滚落。蛇群因此憾动,庙中突然响起一声震慑人心的尖啸,摔落供桌上的纠缠蛇王,在凄厉锐啸声中如电飞腾而起,向小千箭矢般激射而至!然而,这两条赭红蛇王“乓当!”一声巨响,撞在小千布下的九字真诀防护网上,兜然反弹、倒摔回去。小千不愧一代天师,闭目凝神,剑诀倏挥,九十九枚打散的古钱在他精神力的操纵下,团结如刃,闪耀着灿灿金光,以龙翔在天之姿矫健回绕,倏忽将庞然蝮蛇斩成数段!蛇王既除,群蛇无首,万千毒蛇竟互相攻击彼此噬咬开来。一时间,漫天盖地的无尽毒蛇有如退潮之浪,相互冲击、不断翻滚,高起的蛇冢霎时溃散!原被守护于冢内,以笛音指挥毒蛇的阿里巴,此时反遭极度疯狂的群蛇盲目攻击,发出一阵不似人嚎的凄惨哀鸣,不过片刻,哀号声由强渐弱,终不可闻。随着阿里巴的嚎叫,蛇群一如来时快速出现般,这会儿同样迅速的游走撤退,不过眨眼功夫,破庙之中竟然再也看不到一条蛇的影子。弄蛇的阿里巴在蛇浪消退之后,业已尸骨无存!破庙之中,重新恢复原先的一片沉寂。如果不是还留有满地蛇尸,小桂等人几乎以为自己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不真实的毒蛇梦靥而已。“乖乖!”月癸呼出一口久憋的大气,举袖拭汗道:“总算结束了!希望我以后再遇见这些长虫时,不会做恶梦才好。”无垢冷汗涔涔的吁口气:“如此阵仗小道尚且首次经历。四位……,你们该不会经常能有此遭遇吧?”这位英明睿智的大师兄,想到小桂准备为他们所进行的“训练”,不禁开始为自己和列位师弟们未来可能的历练,感到有那么一点点担心。然,此时小桂并无心今夜之遭遇的这个话题。这小鬼已然迫不及待的催促道:“走吧!我们还得去追杀那个姓伍的混球。”客途慎重问道:“你准备上星月宫吗?”小桂深沉道:“无论如何,非得走这一趟不可,不是吗?”小千想得比较远,蹙眉道:“就咱们五个人去?客栈里的那一票怎么办?要不要通知他们?”小桂还剑入鞘,迳自朝破庙外走去,头也不回道:“让辣子儿找个乞丐通知他们有关我们的去向,要他们随后打接应。想要当追杀一族,人若太多,岂不是容易打草惊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