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终于酒足饭饱了!他这顿饭的用飧时间,前后大概只花了别人两次眨眼不到的时间。除了客途,每个亲眼看着他吃饭的人,此时全都目瞪口呆的愣在那儿。包括小千在内,他都不曾见识过小桂此等迅捷的用飧方式。这小鬼几乎是张开嘴,将饭菜往口里一倒,便结束了他的用飧!其他的人,觉得自己才刚举起筷子而已。小桂已经抹抹嘴巴,愉快已极的朗声宣布:“我吃饱了!”当然,这句话比较重要的是讲给客途听的。小千放下筷子,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小鬼,我想,泥刚刚创下了新的世界记录。”“小意思!”小桂得意嘿笑道:“这种记录,我小时候常在缔造。”小千毫不意外道:“有你这么聒噪的徒弟,难怪水前辈必须时常叫你闭嘴。”小桂大刺刺的反驳:“我会变得聒噪,都是你污染的。以前师父要我禁语,都是因为练功所需,那像这回这么悲哀!”“我污染你?”小千哇啦叫道:“我可是绿色环保联盟的支持者,才做不出那种《伤天害地》的事。”所有丐帮成员全都两眼发直的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不休。既时赶回来,原本准备和小桂好好哈一杯的副舵主全子良,正巧坐在客途旁边。他望着争论不已的二人,犹豫道:“水兄弟……他们俩时常如此争执?”“别理他们。”客途悦然自得的迳自吃喝:“他们只是患了《暂时性目中无人》的老毛病!小鬼憋了六个时辰不说话,他是需要发一下,过一会儿自然就没事。”“暂时性目中无人?”别说全子良这只“大醉虾”闻言感到啼笑皆非,就是其他丐帮弟子听了,亦是哭笑不得。小乞儿苏小乖年纪虽小,人却机伶。他好不容易逮着小桂和小千二人同时歇口喘气的刹那,赶忙大呼有话要说插入话题,追问先前客途提过的“闷葫芦”。“很好。”小桂赞许有加的吃吃直笑:“你这个乖乖小鬼头,人小鬼大,颇有我的风格。我喜欢!”其实,这小鬼的外貌看上去,也不比小乖大多少,就算说起话来一副老气横秋的味道,他的模样还是很难见有“成熟”的说服力。不过,尽管如此,丐帮中人却没有一个敢小觑眼前这个“小鬼”。毕竟,他们都知道,在小桂赤子般天真的笑闹背后,“笑月修罗”在出道短短二年不到的时间内,早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生死一线的搏杀,早已来去千白回阴阳交界的凶险。就和号称“风神四少”里的其他叁人一样,这个外表看起来仍然幼稚的小鬼,早再江湖之中,用鲜血和酷厉揭开了他的修罗之名。客途慢条斯理的啜饮道:“得了!小鬼,你少在那里倚老卖老;有话还不快说。”“有屁请你快放!”小千找碴似的追加一句。小桂本想出口成“脏”的反驳小千,但是溜眼一瞟,发现客途异常平静的垂目注视着自己手中的酒杯,彷佛突然入定了一般。认识客途一辈子的他立刻知道,这是客途下达最后通碟的表情,自己如果再不把师兄的话当话,他就准备等着“门规侍候”。马上收起所有的玩笑之心,这小鬼即刻进入主题道:“我之所以放走焦天魁,其实只是因为可怜他。想想看,堂堂一个成名之辈、一帮堂主,迫于人手不足,竟然连和敌人放手一搏的勇气都没有。这不是很可悲吗?我故意放他回去,让他调齐人马再来,表面上好像是给他翻本的机会,其实不过是打算将雷虎帮一网打尽,省得和他们纠缠不清。此外,也可以让焦天魁明白,不管他是不是有帮手,对于早已注定的命运,不管多几个人或少几个人,都无法改变结果的!”微顿一下,他才又徐缓的接口:“对于无法改变的结果,与其卑躬屈节的幻想生机,不如壮烈以对比较让人敬重。”一股莫名的肃杀之气,随着小桂悠然的语声,凝若有形的发散出来。小千有些纳闷,不解这小鬼为什么突然变得认真起来?丐帮在座之人,却是被小桂如此凛冽的肃杀之气,惊得倒抽口凉气。他们彷佛可以预见;雷虎帮将如小桂所言,不论人来多寡,终必覆灭。客途似乎不觉得气氛有异,依然沉稳笑道:“记得,强龙不压地头蛇!不管怎么说,雷虎帮总是这方圆百理的《在地管区》,你这小鬼若想彻底挑了人家,可不能掉以轻心,否则很容易吃闷亏的。”“师兄,安啦!”小桂恢复笑容,黠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找上丐帮?如果只为了送一封信,就跑到人家堂口大吃一顿,这为免太劳民伤财了吧!”施精忠颖然笑道:“君少侠若需本舵人手支援,尽管吩咐就是。”全子良更是磨拳擦掌道:“奶奶的!雷虎帮将岳西城当做他家自己的地盘,横吃十分为所欲为,老子早就看不顺眼。君小哥你有兴趣挑了他们,我大醉虾就充当你的马前卒,与你一起出战。”“非也!非也!”小桂摆手一笑:“施舵主、副舵主,二位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来找丐帮,不是要找打手,只是想探情报。”“探情报?”施精忠和余子良皆感意外。小千呵呵一笑:“这小鬼如果到丐帮找打手帮忙,他岂不是和焦天魁一样没品了?这种没品的事,他哪做得出来。两位真是太不了解这小鬼啦!”干笑一声,施精忠带着不解的犹豫,问道:“那么……君少侠究竟想要打探何等情报?”小桂笑道:“我只是想问问,在这岳西城和潜山之间,哪里最适合打埋伏?”全子良自以为是道:“也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是得小心雷虎帮那票鸟人,在最危险地带设下埋伏陷害你们。”施精忠关心道:“潜山与岳西之间,比较凶险的地方有二、叁处。我看,不如派出全堂弟兄,仔细监视雷虎帮方面的动静,应可推测得出他们是否已经设下埋伏。如此一来,叁位要避开对方的陷害,不就是非常轻而易举的事!?”苏玄也在一旁出点子:“或者,咱们也可叫几位弟兄,打扮成君小哥的模样离城,以便引开雷虎帮那边的注意。”“不不不……”小桂一个头摇得跟●浪鼓一样:“你们搞错了啦!”“我们搞错了?”丐帮众人全都觉得迷惑。客途和小千却是了然的对望一眼,他们二人大约已猜出小桂正打着什么主意。小桂环视着满脸茫然的丐帮所属,吃吃笑道:“我打探危险地点,是为了主动送上门让雷虎帮的人来堵咱们,省得他们浪费时间猜测我们的行踪。”“什么!?”丐帮所属全都傻眼了!施精忠有些迟疑道:“君少侠,你觉得……有必要如此自找麻烦吗?”“自找麻烦是这小鬼的天性!”客途和小千异口同声大笑着回答,换来施精忠等人满面难以置信的神情。小桂无视丐帮众将官脸上的古怪神情,笑得比谁都快乐的和客途他们互相击掌叫喧,直道二人果然了解自己。席间,还能陪着叁位颇为《疯神》的少爷们哈哈大乐的人,只有那个依然天真无比的小乞儿苏小乖。就连还没完全长大的施家齐,竟也少年老成的兀自感到不解,为什么自找麻烦还能笑得恁般开心?这里的地形,在小桂他们所有曾经遭遇过的经历里面,算不上特别险恶。不过是一条崎岖的山道,沿着山脚朝前蜿蜒,黄泥的路面冉冉延伸,翻过一处陡坡。陡坡的左侧是一片洼陷的低地,里面长满一种带着白斑细纹的齐胫野草;坡的右面,却耸立着一块寄生着绿色地衣的蛙型巨石,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巨大蟾蜍匍伏在陡坡上,正准备跃入生着白斑草的洼地里。根据施精忠的介绍,当地人将此处称为“蛙跃池”。由于,穿过“蛙跃池”的这条山路,正是通往大别山区的捷径之一,小桂因此“义无反顾”的决定选择这个容易被人打埋伏的地点,做为他们前往武胜关的必经之途。原因理所当然是为了方便“雷虎帮”来此设计找碴。此外,小桂更是理直气壮的表示──顺道参观当地“名胜”,有何不可!?施精忠等人终于见识到了,这个修罗鬼名动江湖倍受丐帮少帮主所推崇的“非凡”见解。他们总算明白,原来月癸特别强调的“非凡”,正是所谓“不正常”的同义词!不过,诚如苏小乖所提的观点:小桂他们明知道,“蛙跃池”很危险,却偏偏要走那条路;雷虎帮如果真的在那设下埋伏,不就正好落入小桂的计算吗?那么,小桂的决定不就是大人常说的“料敌先机”吗?为什么丐帮大伙儿对小桂的决策都恁地没有信心?小桂的选择,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决定?由于苏小乖的无心之言,不禁令施精忠等人自另一个角度,重新思考有关小桂的一切言行。想得越深,这些丐帮的江湖老鸟越觉心惊。因为,他们发现,在小桂看似荒诞滑稽的言行之后,彷佛隐藏着一层不易为人窥透的深沉和难以捉摸的神秘。在短短个把时辰的相处中,他们可曾真正认清了“笑月修罗”的本质?离开岳西城后,小桂他们不掩行踪的一路朝“蛙跃池”行来。隔着地头尚有老远的距离,他们叁人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位于陡坡右侧那只栩栩如生的大石蛙。顺着地势,小桂微微仰首凝目眺望那块大巨岩,喀喀直笑:“果然很像一只大青蛙!小老千,依你看,这地方可有什么风水奇穴可言?”小千随性的左右环顾一匝,思而遗憾的顿足叹道:“可惜啊!可惜!”小千和客途听他言出有因,忙问:“怎么回事?”小千信手比划着指点道:“眼前这处陡坡,原本该是一座蛙鸣灵穴!石蛙对面那片洼地,过去一定是片池塘,乃为蛙神寄居之所。只是,不知道是谁故意掘开池塘,了此穴聚财之气,又在结穴上凿开这条山路,硬将灵蛙剖腹,完全破坏了此穴风水,致使蛙神无位可归、无穴可居,这才气结成石,望乡蛰伏,留下千古憾恨。”小桂好奇问道:“蛙鸣灵穴是什么样的地理?得到它能有什么样的好处?”小千道:“青蛙首重齐心协力,但凡有头蛙出动,其尾随者必众;而青蛙终日鸣叫,其性豪爽,必得人心。所以,若得此蛙鸣穴安葬先人,日后此地必出乡中旺族;甚且,这族中之人豪气干云、团结一心,外人轻易不敢相侮,这全是因为‘蛙鸣穴’一地之精所聚汇凝结而成的灵气譬庇荫之故。因此,若得此穴,不仅是得地之人丁财两旺,便是这左近地区整个地方也都有福了!”“既是如此……”客途不解道:“为什么有人会故意破坏此地风水?难道是不想让附近的居民蒙利?”小千沉吟道:“真正的原因,如果没有当事人来说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据我所知,蛙鸣灵穴虽有奇缘,但穴中阴气太盛,必须要具有雄阳之气特旺,而且心性纯良、乐于助人者的祖宗遗骸方可下葬此穴。只是,通常雄阳气盛的人,性欲必旺,稍为轻忽,便容易做出行为不检的奸淫之事,所以蛙鸣灵穴欲得正主,并不简单。这处奇穴之所以遭到破坏,说不定就是和《色》字有关也未可知。”小桂顺理成章的编起故事:“也许是这样,当年有个风水师应聘帮人找地理,好不容易相中这处《蛙鸣灵穴》符合老板所需,结果那个老板正因为阳气特旺、欲火焚身,就趁着地理师外出寻地时,勾引地理师的老婆。正巧,地理师刚好回来,撞破两人奸情,于是愤怒之下,便将这处奇穴彻底破坏了!”“说得跟真的一样!”小千啼笑皆非的白他一眼:“君小鬼,你不该出来闯江湖。凭你如此高明的《掰功》,你应该到北京的天桥底下说书,我保管你一掰而红,大把分金、小笔分银,一世不愁吃穿!”“你这是在替我算命?”小桂嘻嘻笑道:“有你这位茅山天师的保证,看样子颇值得我考虑转行。”“显然……”客途含笑提醒:“在你考虑转行之前,你应该非常高兴自己猜中大奖。现在,请先准备面对一场不可避免的杀吧!”小千会意道:“你已经听见人声了?”方才,他们叁人边行边谈,一路未曾停下脚步。此刻,叁人距离“蛙跃池”已不足二十丈远,小千故而有此一问。客途无奈一笑:“不是我太挑剔,不过这些想打咱们埋伏的人,实在应该多学着点。咱们都已经进入距离“蛙跃池”不到二十丈的围内,他们居然还不知道该摒息噤声。有的人在打哈欠、有的人在咬耳根子、还有人耐不住寂寞的动来动去,弄得洼地里草声直响。”微顿一下,他故意叹道:“这些人到底是想表明自己的存在呢?还是,他们认为咱们和他们一样迟钝?”“师兄,我明白。”小桂甚表同感的安抚道:“对手的程度太差,实在是令人感到痛苦的一件事。下次我要挑对象来打咱们的埋伏时,我会记得找个比较够水准的对手来玩。”小千喀喀失笑道:“对嘛!都是你这小鬼的错,下回要摆布对手,请记得将对方的程度计算得精准一点。免得在我们遭人暗算之际,还会觉得太过无聊!”这时他们叁人距离石蛙巨岩,大约只有十丈之遥,石蛙之后若藏有人,铁定听得到小千的消遣。客途慢条斯理的呵笑道:“其实,我们也不能嫌人家雷虎帮的暗算手段不高明。像现在,人家要上的第一道开胃小菜,就是乱箭穿心……”客途调笑的语声方歇,一阵强弩发射的“夺夺……”扣弦绷响,打断他未尽之言。千万支泛着森酷蓝光的煨毒箭矢,宛如似曳空烟火,自陡坡左侧的洼地里,朝叁人蓬然射至!“来了!”小桂叁人,同时出手───客途“拨云掌”狂扫,双掌呼地挥出一片无形的澎湃气流,倏然撞向泣啸射至的毒箭,令重重密密的漫天飞矢,隔着叁人尚有大段距离,便被震得四散崩曳;纷纷无功坠地!与这片无形劲流同时出现的,是一株冷灿的晶芒如龙冲霄直起,将一些侥幸穿透客途掌劲的残存箭矢卷噬得无影无踪。不分先后的,小千也凭空信手挥撒。于是──半空诡异的响起阵阵有如闷雷般地嗡嗡蜂鸣!随着小千挥手过处,无数拳大的黄斑虎头毒蜂,宛若袭敌的轰炸机一般,鸣声大作的振着翅膀冲入洼地的白斑草丛之内!“哇───!”“救命……”“妈喂!是大毒蜂啦……。”白斑草丛里,传出一片哭爹喊娘的惨烈号叫之声。紧接着,一条条人影见鬼了似的自洼地中,连滚带爬的狼狈窜出,冲上山道。这些人无一不被小千放出的大毒蜂,螫得满头是包,面目全非。他们凭着一口气,冲上黄泥小路之后,便已毒发,浑身发软的瘫在地上断续声呻吟,使得现场颇有几分哀鸿遍野的愁惨之态!暗算他们叁人的箭雨,自是因此无疾而终。“哇喀,真是酷呆了!”小桂吹了声长长的口哨,赞赏道:“小老千,你使坏的手法越来越帅了哦!你现在施展这一套《巧手》的功夫,连张碎纸片儿都没让人看到,果然是功力大有长进。不错!不错!”原来,这小鬼欣赏的是小千出神入化的手法,而非茅山术法所造成的结果。或者说,他早已将茅山秘术所能达到的效果,视之为理所当然不以为奇了!洼地内,毒蜂的嗡鸣依旧如雷,小千“答!”地弹指,那群骇人的恐怖毒蜂便在脆响声中,飞回小千松开的袖口之中,简直比被人驯养的宠物还要乖巧。小千傲然笑道:“这套基本功如果学不好,我还出来跟人家混什么?倒是,我想问问客途老大……”他皱起眉头,纳闷道:“你是怎么知道,人家打算要来个万箭齐发,乱箭穿心?你不可能《听》得出洼地里面有强弩吧!?”客途温吞一笑:“我确实是《听》到的!信不信由你。”“怎么可能?”小千怔眼叫道:“强弩又不会说话……”小桂岔言道:“强弩不会说话,放箭的人总可以放个屁吧!师兄刚才不是说,有人在咬耳根子,铁定是那些嘴碎的家伙了底,被师兄听见了嘛!这有什么好想不通的?苯!”其实,小千话才出口,也已经想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只是被这小鬼占了先机抢先说出来,平白挨了一顿消遣,直叫冤枉。他们叁人好整似暇的袖着手,拄在山道这头哈啦打屁,完全无视于满地呻吟的伤患,彷佛那些人根本不存在似的,轻松惬意已极然而,有人却不能和他们一样若无其事。于是───大石蛙之后,徐徐行出一队人马!为首之人,是一名年约五旬上下,面貌清矍,神色深沉,浓眉锐目的锦衣人物。此人身后,昨夜与小桂他们有一面之缘的“铁扇翻云”焦天魁,和一名格魁梧,面色红润,黑发如束,精神奕奕的威武壮汉,正忙着指挥其他人手救伤疗毒。小千事不关己般环臂笑道:“想解毒?甭费事啦!他们所中之毒,是我四师伯《魔算子》精心调配而成的《蜂螫散》,除非有他亲自炼制的解毒丹,否则,能解此毒之人,全天下找不出叁、五个。所以,你们忙了也只是白忙,不如省省力气吧!”锦衣人和焦天魁等闻言,脸色齐齐一变。小千不等他们发飙,接又嘿然笑道:“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这种毒,固然难解,却也死不了人!等地上这些人痛过、麻过、过、瘫过四个时辰之后,毒性自然消退,就可以不药而愈。”雷虎帮众大头目们总算心头稍安,锦衣人挥挥手,让人将满地数十名伤兵抬了下去。“你们家的偻兵,今天是你们命大。小桂若有所思的吃吃笑道:“碰上小老千因为心情不错,放蜂时没下那些要人老命的剧毒不说;更巧的是,咱们那颗火爆辣子今天也不在,不然准会赏他们一顿火药,非将他们轰成官保鸡丁不可!”锦衣人和雷虎帮众属,显然不明白小桂为何突发此言,因而每个人脸上俱是露出疑惑之色。客途温吞一笑,代为解释道:“这小鬼的意思是指,不知道各位雷虎帮的高级干部们,能不能也有贵属今天的好运,在待会动手之后,仍然有机会留下一条老命。”雷虎帮在场二十余名高手,俱皆哗然,怒斥小鬼狂妄!一直沉默不言的那名锦衣人,威严的竖起右掌,有效的制止了属下们叫喧。小桂负着手,甚是满意的颔首道:“嗯!雷虎帮虽然只是叁流帮会,不过,龙头老大的威风还是有的。”锦衣人终于沈冷的缓缓开口:“如果雷虎帮只是叁流的帮会,你将很遗憾的死在这个叁流帮会的手里!”小桂有趣笑问:“我们之间有什么非得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吗?如果只是因为昨晚,我们插手坏了你们追杀人家小孩的事,似乎也不用闹得非要《以死相许》不可嘛!你说是不是呢?汪龙头大哥。”这名锦衣人正是雷虎帮的帮主───“袖里虹”汪宗钦。他丝毫不为小桂的言语所动,脸上依然是一派深不可测的平静表情。“原本,我们是无深仇大恨的。”汪宗钦森冷道:“不过,方才梁子已经结下了!”小桂眨眨眼道:“就因为我说你们是叁流帮会?别这么小心眼嘛,我也不过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这小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就算是泥菩萨也有叁分土性,却故意拿言语一再撩拨对方。显然,他就是存心要激怒眼前这个深沉无比的“袖里虹”!尽管城府极深的汪宗钦一再强自忍耐,但是面对小桂言词上一再挑,终也按捺不住满腔怒火,一声令下,率先扑向小桂。他身后的二十余名高手见状,哪还有不立刻出手的道理。众人吆喝一声,亮出兵刃,刀剑如林的冲向叁人,声势浩大是够大的了;不过,二十个人围杀叁人,难免造成自己人挡自己人的混乱场面。这种混乱,正是小桂所计算,并且期待的!“来吧!”这小鬼豪气干云的哈哈大笑道:“大家混水好摸鱼呀!”客途和小千当然明白小桂的用意;以寡敌众,若不藉着混乱施展各个击破的手段,等到人家轮番上阵对付自己时,就算功力高强,迟早也得累死!于是,在雷虎帮众将呐喊着扑近之时,客途和小千不约而同朗笑一声,闪身切入混战。一时气昏头的“袖里虹”汪宗钦,这下蓦地想到自己犯了一个要命的大错。他不免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吼:“大贵,你和内堂弟兄快撒手掠阵。天魁和……”“汪老大,不用太讲究什么阵势、章法了。咱们就这么凑合着玩玩吧!”小桂盯死忙着想要继续发号施令的汪宗钦,“干将宝剑”泛着冷冷寒光倏乎卷起有如江河决堤般的呼轰劲流,汹涌冲向这位雷虎帮的龙头老大,打断他运筹帷幄的幻想。“烈火担山”马大贵和“铁扇翻云”焦天魁当然不是第一次上阵的夯兵,他们自然明白自家龙头老大急促的交待所谓何来。他们当然也想执行老大的吩咐,只不过,客途和小千心意相通紧缠着二人快打猛攻,根本不给他们有喘息的余地,更甭提让他们有脱出战况整兵掠阵的机会。汪宗钦号称‘袖里虹’,使得是一对指半宽、尺余长,锋利无比的柔轫袖中剑。他的剑,分别装在双袖之中的两根特制钢管内。用时,只需将卡簧推下,双臂略伸,利刃既可弹出,一仰手,两柄剑便又藉抖腕之力倒缩回去,卡簧也会顺势撞返原位,端得是件精巧犀俐的厉害兵刃。他在这对袖剑上,浸淫了二十余载,着实下了相当大的苦功磨练剑术。如今使用这对袖剑,虽未臻超然入圣的境界,至少也是如使指臂、念生剑至。‘雷虎帮’故然只是个叁流组合,但是‘袖里虹’汪宗钦的名气,在江湖上却早已名列一流高手之林。这也是为什么汪宗钦无法忍受小桂一再强调,雷虎帮只配称为‘叁流’的原因。毕竟,一个公认的一流高手,竟只能领导一个叁流的组合,你要他‘袖里虹’情何以堪?这种尴尬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汪宗钦面子不足,以致无法招纳真正高手,就是因为他个人缺乏组织和领导方面的才能,所以难以振兴自己的组合。但,不管哪方面的因素,造成今天‘雷虎帮’气候难成,终究都是汪宗钦不愿多提的痛处!汪宗钦也不愧是真正入流的高手,既使面对小桂如涛似浪的汹涌攻势,依然镇定逾恒,双手袖剑伸纵吞吐,宛若流光电蛇,身形旋走飘移,谨慎化解了小桂犀俐无比的攻势。“好!这才够劲。”小桂似是欢然已极的吟吟畅笑,右手猛挥,‘干将’如龙的璀璨晶芒,有若一溜冷猝闪!刹那之间,无尽明亮圆月,宛似在夜空中突然爆现的烟火,如雨般蓦然蓬射,罩向汪宗钦。汪宗钦睁目怒斥一声,双手利剑翻飞如电,刺戳闪掠更似龙翔凤舞,连打带消,硬是半点不退,强架小桂这轮猛攻!“再来!”小桂回身朗笑,震天长吟:“海上生明月───”蓦地,‘干将’剑光大盛!小桂双手握剑左右挥摆,刹时,以他为中心,在他身边周遭七尺方圆之内,一片光海突现,眩花左边‘雷虎帮’所属众人眼目。这时───一轮由剑光吞吐穿射而成的冷灿明月,自光海之中,看似缓慢,实则其快无比的旋腾升起!数不清的电芒锐彩,便随着这轮闪转回泛的超级明月,尖声厉啸地朝四面八方穿纵流飞!汪宗钦在光海甫现之际,便已知机惊退,但是却也为时稍晚。他则觉得眼前一花,彷佛还能看光海内的明月冉冉腾升,一股窒人的潜劲竟已骤然临身,将他整个人呼地抬起抛上半空!汪宗钦脑中奇怪的闪过一个念头,感觉自己就像一艄在大海中,突然遭遇风暴袭击的小船。这也是他今生,最后的一个念头!汪宗钦的身躯,此刻,果然正如茫茫大海之中,惨遭狂风暴雨袭击的无助小舟,在小桂以利刃所幻生的凄迷光海里,毫无生机的浮沉翻摔,猩赤的血水如雨飞洒!便是先前围着小桂,还没有机会出手助阵的其他叁名雷虎帮所属,居然也一同被卷入如此辉宏的剑势之中,鲜血四溅,凄厉惨号着被抛摔出老远。那边───客途在小桂长吟之后,声若宏钟的沉稳吟接:“天涯共此时!”五个字宛若五记撼天金雷一般,震得马大贵和他四名手下心头直跳。客途原本挪移飞闪的身形,在这五言诗句出口之后,蓦然停顿。没有人看清楚客途如何出手,只听到一声奇异的鸣啸,宛似大地震动般慑人魂魄的响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然罡气,以客途为中心,彷佛要将天地压挤成一粟般,纤毫不散的涌向四周!揪人心肝、刺人耳膜的凄怖惨嗥,同时出自数张不同的嘴中。马大贵和他身旁四人,就像被台风突然卷向高空抛了出去的破布娃娃,手舞足蹈的飞跌摔滚。一路血雨,顺着这些人飞抛的方向,蓬然溅洒,染血了黄泥小径!小桂和客途二人一举歼灭身旁周遭敌人,得手几乎不分先后。另一头───小千正以‘金光剑法’奋起神威,力战焦天魁和雷虎帮众的斗场,由于震慑于这对师兄弟出手之酷烈,众人不知不觉斗志全消,个自收手,骇然相觑。失去对手的小千,望着眼前这群脸青唇白的家伙,不禁为‘袖里虹’汪宗钦竟然统领如此懦弱的手下,感到深深的不值得。不过,当他走近小桂他们,看清两人所造成的修罗屠场,亦不自禁的头皮发麻,倒抽了口凉气!“乖乖!”小千摇着头,惊叹道:“一招之下,居然没有半个活口!?两位煞星哥们,你们没有感觉,自己狠得好像有点离谱了些?”小桂剑已归鞘,此时正只手搔着下巴,一派沉思之状。“我从来不知道,月明剑法的杀伤力,居然能够造成如此惨烈的结局。”这小鬼似乎是喃喃自语的望向客途。“别看我!”客途束手撇清道:“我可也是今天第一次和你一起试用‘日月心印’,而且是你先开始的,我完全站在配合施为的立场。否则,你应该知道,平常我不是个容易大开杀戒的人。”小桂抓抓鼻子,无奈道:“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我一定回他一声‘屁’!”他双手一摊,接着又道:“不过,谁叫我真的了解师兄向来只说实话。既然你没骗我,看样子就是我对‘日月心印’这秘法理解还不够透彻。嗯!我必须多想想、多想想……”这小鬼果真说想就想,眉头一皱,几乎立刻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无视于眼前立身之处,满地骸,空气之中亦飘漾着浓腻呕人的血腥气息。甚且,尚有恶斗待续!“小鬼,你待会儿再想吧!”小千提醒道:“焦天魁又带着人跑了,咱们追还是不追?”小桂摊摊手,心不在焉道:“别理他!反正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迟早还是会和咱们见面的。”客途环目四顾,攒眉道:“焦天魁和雷虎帮幸存的人,未免也太无情无义了!他们为了逃命,居然连自家魁首和其他兄弟的体都不管,就这么任其曝荒野。”“就是说嘛!”小千慨然感叹道:“那个焦天魁还是‘袖里虹’的小舅子哩!他如此一走了之,我倒颇好奇,回去之后,他要怎么跟他的姐姐交待。”客途讶然道:“焦天魁是姓汪的小舅子?”小千点着头道:“不仅如此,这个姓焦的还是过去被咱们了窑的‘飞虎寨’寨主,‘铁扇银钩’萧忠全的师弟呐!混江湖就是这么回事,攀来扯去总难免牵连出一家亲的关系。说不定这一次雷虎帮的埋伏,和过去咱们与飞虎寨的恩怨,多少也有点相关。”“原来如此!”客途恍然道:“难怪我宗觉得焦天魁那几手把式,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管啦!”沉思中的小桂,忽然哇啦大叫。“你鬼叫个啥?”小千冷不防的被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什么管不管的?”小桂似乎尚未回过神来,依然若有所思的攒着剑眉,自顾自的朝坡顶走去,根本懒得理会其他二人。小千莫名其妙的瞟望客途。客途会心一笑:“这小鬼想不通‘日月心印’里的关窍,所以心情不好。”微顿一下,他又接道:“走吧!这小已经以行动表示,此地非久留之处。”小千略略犹豫道:“可是……真的要让这些死者曝荒郊?”前方,小桂头也不回,语声却清晰传来:“你走了自然就有人来收!你明知焦天魁是人家的小舅子,不可能也不应该丢下姓汪的不管,你还在那儿妨碍人家做啥?你不走,惹人讨厌呐!”客途目光微闪,耳语道:“小鬼似乎发现了什么了!咱们追上去逼供。”小千双目一亮,丢了个坏坏的笑容给客途,二人脚下同时用劲,猛朝小桂背后射去。小桂步上坡顶,突然停身。客途和小千索性力加二分,一股猛劲冲向小桂,打算故意要将这小鬼撞下陡坡!“停───!”小桂不待二人近身,双臂一横,审慎无比的大喝出声。客途和小千实在不想将这小鬼的故弄玄虚当做一回事,但是,看在他甚少如此谨慎其事的份上,他们二人还是及时刹车急停,在距离小桂身后不足一尺处定住身子。“怎么回事?”小千在小桂身后摩拳擦掌,语含威吓的低声咆问,显然,如果小桂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覆,他便会立刻动手掐死这小鬼。小桂目不转睛的望着坡下,别有含意道:“你是茅山天师,应该由你来告诉我,下面的情况是怎么回事。”小千探头观望,啧啧有声道:“呦!想考我?待本天师观───呀来!”坡下,黄泥小径宛如一条懒蛇般蜿蜒延伸。放眼望去,眼前地形豁然开朗,然而,此路向前绝非平原沃野。此处地形之所以看上去令人觉得辽阔,主要是因为斜坡往下,百余开丈的围内完全没有山脊伏丘遮掩,只有一大片广阔的管芒蔓蔓丛生。时值初春,未到管芒开花的季节,这片足有人高的茫茫草野放眼尽是清新的鲜绿。每当有风吹过,青纱有如波浪一般起伏扬摆,发出阵阵‘簌啦啦!’的磨擦声,光景煞为壮观。迤逦的小径,就像一柄蒙了尘的鱼肠软剑,弯弯曲曲的切过管芒草原,直抹一座林木浓密的黑森林。小千打量着坡下地形,啧啧有声的咋舌直叹:“乖乖,这斜坡下面的确不是路数!这种地方,若是事先安排大队人马在此伏下,藉着眼前这百丈开来的管芒草掩护,包管可以吃掉双倍,甚至是叁倍以上的敌人!”客途也是自小桂身后探头观望,一面沉吟道:“险!的确够险!难怪先前丐帮的施舵主和余副舵主一再强调此地之危。原本我以为,他们所谓的危险地形,是在坡顶的‘蛙跃池’,如今看来,他们所指之处,应该是越过‘蛙跃池’之后的这一部份了!”“我只是觉得奇怪。”小桂攒着剑眉,没头没脑的迸出这么一句话。客途会意道:“你是说,如此险恶的地形,为什么反而没有半个活人埋伏设卡,对不!?”小千知道他们师兄弟俩,肯定是以‘天耳捕音’的功夫,侦查过方圆百丈内外的动静,因此清楚坡下有无埋伏。小桂不解的搔着下巴,怀疑道:“刚才,蛙跃石上面那种不算挺险恶的地方,他们都在布陷阱了;眼前这么有利的伏袭之地,反而放弃不用,这岂不是不合逻辑之事!?凡事若是不合逻辑,就表示反常。事情一旦反常,嘿嘿……就明摆着有鬼!”这小鬼得意的奸笑,实在令人头皮发麻。“所以……”小千接着他的话尾,同样奸诈的诡笑道:“有‘鬼’的事,你就交给本天师来处理了,是不是?你这个小鬼,果然有够狡猾!”“我是为你好呀!”小桂眼狎笑道:“尽量找机会给你练习茅山秘法耶!”小千翻着白眼,毫不感激道:“是喔!谢谢你了,真是劳你费心啦!”“不客气。”这小鬼一派‘皇恩浩荡’的口吻,着实令小千哭笑不得。客途早已习惯他们二人诸如此类的调笑,实在没多大兴致理会。反倒是小桂刚才的推理,令他隐约觉得彷佛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弹了弹指,要求注意,同时正色问道:“小老千,对于坡下的反常,你可有看出什么名堂?有没有可能,敌人在坡下布置了什么奇门遁甲之类的阵法,掩避了他们的踪迹?”“没有。”小千笃定道:“刚才小鬼叫我看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可能,也和你一样。所以我已经用了‘斥候术’召唤茅山役鬼探过路了,结果并未发现这片管芒草坡有什么古怪。倒是,再过去一点那座黑压压的密林里,已经被人布下结界,等着请君入。”“黑森林里?”客途喃喃自语道:“难怪那里一片死寂,宛如鬼城。果然不对劲!”小桂却是满脑子浆糊的问:“什么叫结界?怎么我以前从没有听人说过这个奇怪的词?”“这是术语,你当然没听过。”小千道貌岸然的解释:“凡是我辈修练法术之人,如果能够藉着本身所修习的秘法,划定某围的空间,以支配或操纵这个空间内的水、地、风、火四大元素;那么,这个由施法者所划定的空间界限,就叫结界。至于结界围大小,则视施法之人功力高低而决定,当然功力越高的人,所布结界围越大,反之则小。”小桂挑的问:“你可有这种布下结界的功力?”“废话!”小千白眼道:“你当我在‘绝命谷’时是混假的?四师伯所传的那套‘飞星遁甲’,就是结合了本派最俱威力的符法与咒术,布成结界,制造出属于施法者特有的奇门空间,以便施法之人于其中随心所欲穿梭来去,畅行叁界。我如果不会布结界,还能毕得了业、出得了谷吗?”“早说嘛!”小桂呵呵直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既然你的本事这么大,待会儿树林里有状况,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喽!”小千哼声佯嗔道:“你这小鬼,就像客途老大常说的───你每次都这样,总是有事小千服其劳!”“能者多劳嘛!”这小鬼俏皮的眨眨眼,谑道:“谁叫你会布结界。咱们叁个里面,只有你懂这回事,理所当然该由你来负责处理。而我和师兄,就是负责对付通过管芒草海的状况好了。这样公平吧!”小千嗤笑道:“公平个鬼!你明知道通过草坡这段路没事,还有什么状况好对付?”“这可难说。”小桂滑头道:“没有人,不一定就表示没有事,万一有意外发生,你就可以等着看我们俩表演啦!”“什么话?”小千真是被这小鬼搞得哭笑不得。客途打断二人的抬,岔言道:“小老千,依你方才的说法听来,一个修练法术的人若是有本事布下结界,显然他的功夫不弱,是不?”小千点头道:“当然。”小桂狎谑道:“师兄的意思是,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你可应付得来?万一你不行了,咱们岂不是要挂在人家的结界里!?”“那是你的意思。”客途呵呵一笑,狡黠道:“我只是想问,既然人家的功力不弱,咱们难道非得进入对方的结界不可?有没有其他趋弱避强的方法?”小千扮个鬼脸,戏谑道:“这里如果有别条可通大别山,咱们自然可以换条路走,就不用当面去挑战那位布下结界的高人了!不过,可惜的是,小鬼当初选择此路前往武胜关的原因之一,正是因为这里没有别的旁门左道会害他迷路。所以,想要入山,就非得破关而过不可,没有其他方法啦!再说……”他故意一顿,才又张狂已极的接道:“我们修练法术的人,如果碰到够程度的对手,若不相互切磋、切磋,岂非示弱!?”“那我们还等什么?”小桂大刺刺的举步朝坡下行去:“走呀!我等不及想见识、见识那所谓的‘结界’,究竟是啥劳什子玩意儿?它到底有多厉害?”小千见这小鬼一副泰山石敢当的模样,真不知该佩服他的勇气,还是该为他的无知头痛,最后只好无奈的摇着头,决定原谅这小鬼因为无知而不懂得畏惧的‘憨胆’。他们叁然沿着黄泥小径谨慎前行,路旁人肩的管芒随风轻摇沙沙作响,彷佛其中正有无数人马掩掩藏藏,直令走在路上的人,不自觉地要提着心、吊着胆,生恐有什么骇人的意外发生。小千不禁吐了口唾沫,嘀咕道:“奶奶的!这条路的确有够邪门。这四周人高的草梗绿乎乎地活像没边没际的海水,人走在路上,倒有几分陷溺浩荡洋面中的感觉。像这么容易令人产生错觉的地方,其实是最适于布结界的空间,偏生对方故意略过此处不设埋伏,他到底是何居心?”小桂吃吃笑道:“小老千,这种攻心为上的道理你都不懂,你到底有没有学过兵法?”“哦!?”小千想了想,不挺服气道:“这与兵法有关?愿闻其详。如果你说得不能令本天师满意,待会儿你进入结界,后果自行负责!”“你威胁我?”小桂眉捎子一扬,挑反问。小千狡狯一笑:“我哪敢威胁你!?”小桂拿斜眼睨他:“你不敢吗?”“我最多只是恐吓你罢了!”“他顶多只是恐吓你而已!”小千和客途对自己二人如此有默契的回答,忍不住要击掌庆贺。小桂不禁翻白眼,捉笑道:“完了!你们俩到底谁是谁肚子里的蛔?”“你管那么多干啥!?”小千故做咆笑状:“我还在等你阐述精彩的兵法妙论哩!”此时,叁人距离小径彼端的密林,大约只剩五、六十丈之遥。“想听本天才开示有何困难。你仔细听着了!”小桂侃侃而谈道:“依照我们一路行来的地形而论,自‘蛙跃池’起,一直到眼前那座黑不咙咚的森林,这条路上没有一处不惊险。如果我们仔细分析,其实‘蛙跃池’那个点,算是这段惊险之径上,惊险最低的地方;其次是这路两旁的管芒草原;最危险的地段,则是面前那座看起来颇为神秘、诡异的黑森林。”他一边说,一面比划者。小千和客途则随着这小鬼的指东划西,环目观望频频点头。“所以……”小桂寻思道:“如果我是雷虎帮的主事者,既要考虑己身的兵力有限,又不能十分确定对手的威力如何,想在这段路上做最有效的埋伏,首先,当然会在‘蛙跃池’那里安排伏袭,好试探一下对手的程度与反应。”小千不解的瞪眼:“你的意思是说,‘蛙跃池’那一场较斗,只是对方在试手?若是如此对手的主帅没道理这么早现身嘛!如今,汪宗钦一死,雷虎帮岂不是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他们后面还玩个屁呀!就算他们真的侥幸干掉了咱们叁人,一个帮派没有了当家的龙头老大,还有什么搞头!?”“龙头老大可以换人做!”客途提醒道:“说不定,早有人对如此结果暗爽不已。”小桂道:“按照我的推测,汪宗钦在‘蛙跃池’现身,或许是为了场面上好看,所以出来放个话。别说他没想到自己会栽在那儿,就连我都没料到居然这样把人家给收拾了!我原本只是想顺便试试‘日月心印’的效果而已,并非存心要干掉他。”小千摇着头叹笑道:“这么说,汪宗钦死得还真叫冤枉喽!”“是很冤枉。”小桂颔首道:“当你提醒我说,焦天魁再度‘绕跑’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他不是往我们来的方面退,而是朝前面这座黑森林的方向而来!?如果我没记错,施舵主提过,这个方向只通大别山区,其中并没有别的岔路可转往潜山‘雷虎帮’设寨的所在。”小千当然知道这小鬼不可能说错,其实,当初小桂问起这档事时,他还曾猜测过这小鬼问起岔路的用意为何。“因此……”小桂已经若有所思的续道:“焦天魁退往此路的用意只有一个,他并不是在逃走,而是为了让雷虎帮安排的袭击计画继续。或者说,他往这边走,就是为了通知继续伏击。毕竟,这是雷虎帮仅有的翻本机会了!”客途喃喃自语道:“难怪你让他走,而且肯定一定还会再见到他。”小桂抿嘴笑道:“我不小心干掉了人家的老大,如果不给他们翻本的机会,在道义上未免有些说不过去嘛!只是,在我上到坡顶看清地形,却又发现百丈之内没有埋伏时,就知道接下来肯定有大热闹了,结果果然没错。”他微顿一下,接着沉吟道:“先甭提小老千已经证实过,一个能够布下结界的术法师,功力一定不会太弱。光从此人懂得利用眼前地形,使对手在通过时增加心理压力这点看来,藏在林中的家伙,决非易与之辈。”“再说清楚点。”小千和客途又一次异口同声,不过,这时他们可没心情玩笑。小桂解析道:“普通的人在遭到‘蛙跃池’的伏击后,再要经过眼前的草坡,谁敢不提防再遭暗算?等到经过这一大片草原,偏又没事发生,在进入森林之前,会不会松口气,方松一下又继续上路?既然对方是学法术的人,我相信他等得就是,在对手放松精神的一瞬间施法,好让对方不知不觉的着了他的道。等到对手进入他所布下的结界中,要杀要剐岂不是全随他了嘛!?如此有心思,而且精于计算、法术功力又高的人,你们认为容易对付吗?”小千干笑道:“的确是不太好对付。”客途坦然一笑:“还好我们都不是那种‘普通的人’,所以能够提前窥破对方阴谋。”“既然知道对方不好对付,理所当然要预先做些防患才行。”小千取出两枚由黄符所折成的小八卦,用特别处理过的红绒系妥;分别交给小桂和客途要他们贴肉挂着。如今,他们叁人距离黑森林已不足二十丈。客途好奇问道:“小老千,结界既是对方所布置而成,那么我们进入其中,是不是会受到某些影响或限制?”“当然。”“那你打算要如何应付对方的结界?”“简单的很。就是在对方的结界上,布下一道和他一样强,甚至比他更强的结界!”小千神秘一笑,只手往头顶拂去,刹时,他所戴的道冠化做一道金光冲霄而起,消失于空中。此时,他们叁人距离黑森林已不到丈余路程。披散着长发,小千领先而行。来到密林之前,四周变得格外死寂,连风彷佛都不敢吹近此地似的,森林里外,没有任何一片叶、一支细材晃动。小千回头,慎重交待:“千万别离开我身边七尺以外。”小桂和客途煞有其事的齐齐点头,表示明白。小千面对浓郁的密林,忽然扬手挥撒!无数如钻的星芒自他手中飞出,瞬闪即逝!没有多余的废话,小千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向那宛如地狱入口般,诡谲而又死寂的黑黝林海。一股凛冽的气息拢罩在披着道袍禹步而行的小千周遭,连是紧随其后的小桂他们,也能明显的感受到自他身上所散发出的这股赫赫神威。自从再次离开‘绝命谷’以来,小桂和客途毫不意外的发现,小千在‘魔算子’苦竹的精心调教之下,如今的术法道行的的确确到达了另一层更高的境界!绝对沉静的黑森林,彷佛一只匍伏的地底饿兽大张着口,阴险的等待着猎物自动送上门来。小桂叁人就像自投罗网的呆鸟,未曾迟疑的扑入兽吻。踏进林口,小桂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识到了全世界最为黑暗的一座森林;或者,是他自己的眼睛突然瞎了?要不,时值正午,耀目的骄阳犹自高挂天空,为何他一进入林中,四周阳光顿失,就好像自己正陷入又深又厚的煤渣堆里,眼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他正打算举手揉揉失去作用的双眼,忽然───黑暗之中,一片滚动的红光挟着炙人的高温,猛地朝他扑来。经验告诉小桂,那是一片燃烧得正旺的火海!在他正准备有所反应之前,小千冷静坚定的声音清晰响起:“别动!我来应付。”紧随小千的语声之后,一阵‘轰隆!哗啦───’的浪涛拍岸声响传出。小桂骤觉眼前一亮,视力恢复了正常,忽见滔滔流水有如天河决堤,自空中哗啦倾落,冲向火海!水火相触,‘嗤’地一声,漫天热腾腾的水雾再度遮蔽了小桂的视线。蒸气烟雾中,客途的声音在小桂身旁响起:“我现在终于了解,当一颗馒头待在蒸笼是什么样的感觉了!”小桂忍不住喀喀直笑:“我个人觉得,与其当馒头,我宁愿做包子───肚子里有料哩!”“傻瓜!”客途语声含笑的调侃道:“馒头比较扎实呐!”蒸人的水气逐渐消散,原本充满诡异气息的黑森林,此刻,一切显得恁般正常;阳光透过树梢,在林内撮落满地有如金币般的闪跃光点。“叁位果然不愧是名动江湖的风神煞星,胆力与功力确有过人之处!”一阵清朗的语声由高高的位置飘来,小桂叁人本能的抬头仰望,搜寻声源起处。天爷!一名长发披散,身着雪白长袍,长相极为斯文俊逸的叁旬道士,竟如浮空羽毛一般,全无着力的凭虚飘悬于半空之中。小千若有所思的打量对方一阵,随即,悦然有悟道:“我知道你!你是七年前被阴阳门逐出师门的‘白袍飞羽’毕云皓。”白袍道士清雅一笑:“没想到毕某人远离红尘久矣,竟还有人记得区区贱名。”小千啧笑道:“别客气了!道友。法术界里,谁不知道‘白袍飞羽’为阴阳门中第一人,结果却因树大招风,倍遭同七侪所忌,疑为受人诬陷被逐出门墙;从此失踪。”微微一顿,小千接着又道:“当年,你的突然失踪,倒也引起不少人注意。如今,你又突然出现,而且在此布下结界阻挡我们的去路,不知所谓何来?”毕云皓尔雅道:“有人出钱───数目极为庞大的一笔钱,要买你们叁人的命。”小桂环起双臂,皱着眉道:“你也是猎人族?”毕云皓深沉道:“偶而兼差罢了!”小千纳闷道:“凭你在道法上的修为,应该不愁没有赚钱的门路,你又何必沉入这行要命的浑水!?”“不愁赚钱,但也赚不到大钱。”毕云皓实际道:“我刚才说过,买主出的是一笔大钱。”客途温和一笑:“大到足以出卖你自己的性命?”毕云皓温文哂然:“一人一半的机会,总是值得赌赌看,你说是不?水兄弟!”“你很清楚我们的背景。”小桂瞪视着对方,犀利道:“你不光是为了钱才来的!你知不知道,小千和你的遭遇近似,同样是因为材高遭忌,出师之前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你是说,他是冲着我来的!?”小千颇为讶异的回头望着小桂。一直保持着沉稳态度的毕云皓,首次有了意外的神情:“世人只道君小桂酷似修罗、犀利如刀,他们却忽略了你心细如发、智慧非凡。”“少拍马屁。”小桂松开环抱的双臂,往腰上一叉,大刺刺道:“你如果想对付小老千,就别怪我和师兄联手帮着小老千收拾你!”毕云皓自飘浮的高空往下俯望,有趣笑道:“你和水客途皆不懂术法,你们要如何帮手?更何况,你们目前可是在我的结界之中,你们若能不为宋小千多添麻烦,已属万幸。小要帮他?只怕难罗!”客途沉稳道:“你认为我们会一无所备的进入你布下的结界?和小老千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你想我们对于术法之道会毫无所知?如果进入你的结界只会给小老千添麻烦,你以为我们笨得不会留守在外?”客途这叁项反问,顿时令毕云皓哑口无言,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小桂吃吃直笑:“毕老大,依我看,我们联手对付你这档子事,恐怕没有你想像中的困难哦!你若是有什么如意算盘要打,我建议你,最好仔细合计、合计,免得待会儿你吃了亏,又要怪我们叁打一不公平。”毕云皓蓦地仰天哈哈狂笑!良久……他俯瞰地上叁人,古怪道:“风神煞星的确名不虚传。如今,我已见识了叁位的口把式,希望你们的真功夫不比它差!”“我们会让你满意的!”语声中,小千潇洒的一拂道袍,身子立即有如气球般冉冉浮升,与丈寻之外的毕云皓隔空对峙。毕皓云目光闪闪:“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小千飘在空中,负着手道:“难得有人够胆,敢光明正大的挑战茅山弟子,我当然不能寒酸招待,你说是不是?道友!”‘友’字出口,小千大袖一挥,抢先发动攻击!只见一股突起的狂飙盘旋如龙,‘呼───’地卷向毕云皓,旋风所经之处,飞沙走石,木折枝残,威力惊人无比!毕云皓一阵朗笑,未见他如何做势,地面突兀的窜升起一道厚逾盈尺、高达数十丈的土墙,挡在他身前叁尺之处。呼啸的龙卷旋风轰然撞及土墙,刹时溃散。然而,土墙却在瞬间化做成顿沙石,宛若决堤的怒洪般,朝小千兜头罩落!一片宽逾十数来丈的晶莹瀑布,有如海啸骤生,自小千身后澎湃汹涌,反冲当空而落的沙瀑───“哗隆隆……”一阵山洪爆发似的轰鸣,震得小桂和客途二人耳鸣心跳。沙石与水瀑在空中冲击成带着旋涡的洪流,将小桂他们卷入其中,他们俩就像二只落水的老鼠,在汹涌的旋涡里随波打转狼狈已极。这时,旋涡中心突然盘旋出另外二股足有环抱粗的小柱,将小桂和客途举了起来!二股水柱交缠盘结成麻花状,顶着二人逼近毕云皓。毕云皓心中犹自惊疑不定,小桂他们已自水柱顶端飞扑而来!“推窗望月!”“拨云见日!”小桂和客途同时出掌,二人带起劲风如啸,如杵一般撞向毕云皓,威力丝毫不比方才小千所施展的海啸稍差。毕云皓惊叱一声,身形急旋,掠出叁丈开外!“我看你还能不能‘无动于终’!”凌空飘降的小桂,口里不得的出声嘲弄对方。“小心……”小千的警告未歇,一片火海呼地烧至!“哇───!妈喂!”小桂吸口大气,身子立刻朝后退,倏地而至的火舌始终稍差一线,未能将他吞噬。不过,这小鬼却清楚的闻到自己头发末梢被烤焦的味道!同时,客途双掌结印,梵唱声中,一记‘普照大千’猛然推出,延烧而来的火舌为之一顿,他的人便藉着这推掌之力,倏然摆脱火舌纠缠。空中的小千双掌大张,掌心朝地用力一按,地面立时突起叁座小丘,为小桂他们挡住毒火。“到我身后来!”小千心急大叫。小桂掠过他身边时,调侃道:“你没搞错?你以为我们跟你一样是属鸟的,可以轻轻松松的挂得半天高?”客途亦是打趣笑道:“小老千,你把自己挂的那么高,却要我们不离你身旁七尺,这恐怕有点技术上的困难喔!”小千无奈的嘀咕:“刚才是谁嚣张的说叁打一没问题?”他嘀咕归嘀咕,手里却忙着并起指刀朝天直竖,打着手印,他再用指刀在身边画了个圆;他的圆一画完,一道金光罩落,在地面上投射出七尺方圆的光圈。不用小千多加提示,小桂和客途知机的抢入光圈之中,就地盘坐,充当起小千的护法。从火海骤起,到小桂他们坐定,其实也不过是片刻的光景。当火舌消失,毕云皓望着完整无缺的叁人,眼眸中精光闪耀。“好极了!”他的眼神变得更加冷硬,强悍道:“风神煞星果然值得毕某放手一搏,这回下山的确不虚此行!接下来,你们小心了!”紧接着他的语声,林内忽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尖锐啸声,令盘坐光圈中的小桂和客途心肺为之剧痛,二人凛然之际,立即垂闭目默运神功,抵抗如此锥心的怪异锐啸。利啸未绝,林中突然涌现一股浓赤的红雾,红雾越扩越广,刹时弥漫整片林区。然而,古怪的是,无论那红雾如何涌冒,就是无法侵入小千方才并指所划的光圈之中,小桂和客途二人因此未受此红雾影响,依然稳定的端坐如故。这时───遮天浓雾之中,传出小千的声音:“金晴朱发火雷公,铁面银牙统万兵,飞云腾雾天师法,拜请都天纠察大灵官,叁界无私猛烈将,号令雷霆降雨开晴。敕!”一声金雷暴响,狂飙倏起,呼啸的狂风卷动遮天蔽日的红雾,忽地,一阵骤雨沙沙而落。雨势由缓而急,刹时如洪流决堤涛涛直降,将狂风带动的红雾冲消得一干二净。暴雨未歇,竟随着狂风呼啸吹袭,将一株株老根盘虬的巨树连根拔起,枝残叶散,裂折纷飞。大雨之中,已看不清楚较斗双方的身影。只听见毕云皓喝声:“好!”一道青白电蛇裂天而下,直劈雨中隐约所见的金色光圈。“啪!”地暴响,雷电殛中光圈蹿出无数蛇火,然而,光圈依然无恙。毕云皓已然感受到,自小桂他们师兄弟俩进入光圈中坐定之后,小千旋法的威力逐渐加强,令他倍受压力。是以,他一再以小桂他们为攻击目标,企图藉以打击不懂法术的二人,分散小千的心神。只是,毕云皓万万没想到,在他自己所布的结界之中,他的攻击居然一而再的失去作用。他首度警觉到,自己显然低估了小千的法力!“法掌五雷,太乙应命,伏魔天尊,鬼服神钦!”随着毕云皓坚决刚烈的颂咒之声,“轰隆隆!”一阵闷闷的地鸣低沉响起。大地突然开始震颤,随即,地面裂开一道巨大的缺口,阴森如恶魔咧嘴而笑的巨吻!汹涌而降的暴雨,竟似长了眼睛,懂得归巢之路一般,丝毫不露的入缺口之中,瞬间消失。空中现出小千和毕云皓二人身影,二人同时道袍鼓动,长发扬散,彷佛此刻二人身上俱有气流冽冽回旋。小千收掌倏合,身形凭空飞旋踏起禹步。毕云皓双目精光倏闪即,诧然道:“北斗飞星!?‘魔算子’苦竹前辈依然健在!?”“废话!”回答他惊讶语声的,是小千有如鬼魂般飘晃逼近的身形。小千悠悠晃晃的身影,成令人难以捉摸的路线,欺向毕云皓!毕云皓神色倏变,他知道此刻小千所施展的功夫‘北斗飞星’是‘魔算子’苦竹二十几年千的成名绝技。当年,苦竹单枪匹马杀入‘阴阳门’总坛时,仍是稚龄童子的毕云皓,曾经亲眼目睹这项奇学。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如今他眼前所见,小千所施展的身法,并非当年苦竹的‘北斗飞星’,而是经过苦竹去芜存菁,重新演创的更高绝学───‘飞星遁甲’!毕云皓无法再定于空不动。随着小千的逼近,他亦开始飘忽的移动身子,双手更忙碌的挥画起秘印,谨慎的护住自己全身要害。在空中飘晃的小千,忽然以手为笔,凭空书画起符咒,口中浩然喝道:“飞星遁甲,功参造化,十方法界,皆吾所辖。得!”“得!”字出口,无数蓝白星光宛如烟花幻现,蓬然射向毕云皓!毕云皓惊叱一声,身形飞漩闪移,双手翻挥狂舞,似在阻挡什么,又似攫取着什么。小千的身形却在飞星幻现的同时,斜掠叁尺,顿失所踪!刚刚化解飞星攻势的毕云皓见状,心神为之一凛,浮空的身形急,但是───有如面对着一座颓倾轰压的大山,有如抗拒着一片浩滔汹涌的汪洋,更如柱臂迎举千仞直的飞瀑,令毕云皓深深觉得自己落入无可比拟的强烈威势之中,想要抗拒,却无从抗拒,想要挣扎,竟也无力挣扎!压力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他亲手布设的结界之内!毕云皓蓦然警觉,就在自己的结界中,他竟然陷入别人布置的奇门遁甲里!这奇门遁甲竟是小千所布!?这奇门遁甲究竟何时所布!?小千到底是如何布成这座奇门遁甲?无数疑问闪过毕云皓的脑海,但是,遁甲生成的杀伤力已不容他多做思考。“泣血焚玉!”毕云皓猛一咬牙,张口喷出漫天血雾!这口血,是他受到小千遁甲奇袭所伤的瘀血,更是他集所有法力所喷,准备与敌偕亡的最后一口血。血雾飞散,宛如红色云烟滚滚扩散!血雾中,小千忽地失声尖叫,现出身形,自空摔落。光圈里,正在打坐入定的小桂与客途同时惊醒,眼看着已来不及前去接应摔的小千,蓦地───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和风轻拂。小千摔下的身子彷佛被人托住了般,微微一顿,徐徐落地!另一边,毕云皓亦是两眼失神,头重脚轻的朝地面倒摔砸下。小桂尖叫一声:“殷老哥,快救人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毕云皓,惨然一笑,索性闭上双目,等待命运的终结。但是───他沉降的身子,突然被一股柔和的弹力裹住,在摔落地面时,轻轻触弹,安全落地!毕云皓惊讶的睁开双眼睛,只见到丈寻之外,一名叁旬左右,相貌斯文端正的书生,正对着自己颔首微笑。这名书生看来虽与常人无异,然而,身为法术界能人的毕云皓仍可一眼辨识出,此书生是‘魂’,而非人。或者说,这个书生是一名领有司职的地界‘神人’!小千赖在地上,揉着胸口,脸色发白道:“殷老哥,你来的可真是时候呀!你若来晚一步,就算我没有因为身中‘血煞’而亡,也得落个失事摔死的悲哀局面。”来‘魂’不是别个,正是小桂他们的异界挚友───‘八方夜游神’殷士民。殷士民清雅一笑:“诸位小友,久未谋面,甚念,甚念!”小桂和客途神情愉悦的掠近他的跟前,毫无顾忌的上下打量着他。小桂快乐的吱喳道:“好久不见,殷老哥。看你的样子,显然‘神力’又进展良多,真是可喜可贺!”殷士民连称托福、托福,接着又礼多人不怪的转向客途亲切问候。他们叁人一神在这厢和乐融融的大开‘探亲会’,那边,伤得不轻但无碍性命的毕云皓,倚着树干瘫坐地上,却已看得目瞪口呆,两眼发直。身为法术道士,毕云皓早已对差神役鬼这类事件司空见惯,但是,他却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居然能够和‘神’情谊深厚至此。他不禁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聊斋世界,才会碰上如此古怪的事情!?小桂和殷士民畅谈过后,并未俯身探视依然赖坐在地上的小千,反而走向毕云皓。“你想做什么?”他无神的望着小桂在自己身前蹲下。小桂执起他的手腕,把脉道:“我想看看你为什么还没挂可以吗?”一阵剧烈的呛咳之后,毕云皓哑笑道:“我的五腑离位,六脏瘀伤,放着我不管,只要拖上一柱香左右的功夫,便得魂归离恨天,你又何必恁地性急。”小桂呵呵一笑:“你如果有机会再认识我多些,你就会知道,寡人有‘急’正是我的招牌!”说罢,这小鬼手指起落如风,连点毕云皓一十二大重穴。毕云皓虽然觉得胸口的窒闷稍减,但却到万蚁钻心的滋味,痛得死去活来几欲昏厥。小桂不管他豆大的冷汗如雨下,将他的身子扶正后,在他口中塞入一粒清香四溢的药丸,紧跟着开始拍打他前心与后背的各大要穴。“想救我?”毕云皓微感意外,声音嘶哑道:“别费事了,没那么容易的。”这时,客途、小千和殷士民也都围上前来。小千道:“你就闭上嘴,让这小鬼卖弄一下医术又何妨?”毕云皓望着脸色依旧惨澹的小千,无言一笑,他彷佛还想开口,但是客途阻止道:“有事待会儿再说,你不想活,可不能拖着帮你疗伤的小鬼一起死。”这话说得奇怪,双方原本属于敌对的立场,自己如果活不下了,当然得拉着对方一起死,好歹找个垫背的不是吗!?然而,更奇怪的是毕云皓的反应,他还真是听话了定下了心,双目微阖的接受小桂为他运功疗伤。片刻之后,小桂头顶雾气腾腾,面色透红,显然为了替毕云皓疗伤,耗费不少力气。反观毕云皓亦是满身大汗,而他泌出的汗水竟带着微微的粉红,正是内伤之人将瘀血排出体外的征兆之一。客途心无旁骛的守在小桂身边,随时准备帮忙。小千和殷士民却是压低着嗓门,在一旁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此时,林中气象一片祥和。如果不是先前的较斗留下满目疮痍的景象,很难想像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斗法。大约经过盏茶时间,小桂终于收手。毕云皓再将力劲流运转数周之后,方始气纳丹田收功而起。他的脸色,明显的比稍早之前好了许多。他古怪的望着小桂:“为什么要救我?”“因为你并不是真的想杀我们。”小桂平静的陈述只是在诉说一项不可变异的事实。“不想吗?”毕云皓一阵苦笑:“如果你们的功力不足,此时,只怕早已化为飞灰!”客途温和道:“方才我们以‘天地一心’的秘法进入深定之中,四周空气虽然满布凝重与争战意味,但其中却感觉不到杀气。可见你虽然想要与小千一较长短,却没有你死我亡的意图,只有在最后,当你准备玉石俱焚时,才有一丝悲凉浮现,想是你对死亡的感觉吧!”毕云皓十分惊异:“你们……竟有如此深厚的玄门神功!?难怪了!难怪你们俩一旦为宋小千护法,他的法力立刻大增。唉……罢了!如今,你们打算如何处治我?”小桂撇撇嘴道:“当然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总不能叫我们把你捧回家去供起来吧!”毕云皓莞尔道:“就这样?”“不然你想怎么样?”小千白眼道:“反正依照刚才的情况看来,你是铁定赚不到那笔猎我们人头的大钱啦!”“目的已达,钱……其实并不那么重要。”毕云皓终于老实承认。“对了……”他望着小千:“你所中的血煞,是本门的秘法……”小千岔言道:“我知道,阴阳门的‘泣血焚玉’是与敌偕亡的杀招,中者无救。不过,我方才问过殷老哥了,他已经帮我解煞,所以,我这个祸害暂时是死不了的。”毕云皓安心道:“如此甚好。”他微微一叹,才又接道:“你们叁人非仅天赋异禀,便是天命亦极独特,此番能与你们见面,实为难得因缘。既然无事,毕某就此拜别,山高水长,图容后会!”他朝叁人拱拱手,飘然离去。小千望着他消逝的背影,慨然道:“果然也是一代奇材,难怪四师伯会对他赞赏有加。”“义父认识他?”小桂颇为意外。小千点点头道:“毕云皓是法术界中所公认,继四师伯之后的年轻翘楚。当然……”这个小老千鬼头鬼脑的加上一句:“自他失踪之后,本人便成为继四师伯与他之后,最为优秀的年轻俊材!”“屁蛋!”小桂和客途异口同声的削他的面皮,但他们二人心中却清楚,此话可是一点都不夸张。殷士民一如以往,只是沉静含笑的望着小桂他们叁人嘻嘻笑闹。客途笑问:“殷老哥,久别重逢,你怎么都不说话?难道,你今天只是为了解救小老千和毕云皓他们二人专程而来?”“非也!”殷士民沉稳一笑:“吾此番前来,只是受人所托传达口信予汝等叁人。”小千讶异道:“受人所托!?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本事,竟能托请得动你八方夜游之神送信?”小桂抿嘴笑弄道:“殷老哥,你该不会要转告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坏消息给我们吧!?”殷士民莞尔道:“吾乃接获洪湖龙君遣来之专使告知,谓冷若冰于湖中洒酹献祭,托请龙君寻吾代传口讯,要尔等火速赶往湖北云梦县城西郊之‘双飞院’会面,有紧急大事待商。”小桂闻言,呵呵失笑:“那颗辣子儿也在找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小千啧舌笑道:“原来是小辣子,难怪殷老哥你要理她。真亏那ㄚ头想得出这种方法!不过,见了面我可要好好警告她,这种托神传信的事,如果不到事关生死可不能乱请乱祭,否则要折寿的哩!”殷士民语带弦外之音:“正是事关生死,故吾来此。”“什么!?真的是生死大事?”“莫非是月癸或丐帮有难?”“那颗辣子儿干嘛跑到湖北去落难?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天机不可露。”殷士民微微一笑,如实的身影化做一阵清风,在悠扬清脆的铃音中逝去。”空中,依然悠悠回着殷士民的语声:“汝等速往云梦便是……”小桂他们相觑对望一眼,除了咧嘴苦笑,只能无奈的耸肩。叁人抄扎妥当后,发足朝山区深处电掠而去。从此地,要赶到湖北的‘云梦’,他们可还有好长、好长的一段路得走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