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松子落,幽人自来去”,这山虽不太高,由于林木原始,到这小庙中来的人就少之又少了。庙的前院墙已部分倒地,一棵数人抱粗的巨松占了小院的大半空间,小庙也就在巨松枝桠的荫庇之下了。三间小殿,神龛都不见了,左右两间的屋顶洞开,可以仰观巨松枝桠隙缝中的天空繁星。空荡荡的正殿,可遮风雨,一老僧跃坐在一角的干草上。八年不见,大师神形枯槁,已经不是当年的样子了。他深深地一揖,道:“晚辈凌鹤拜见大师……”了性大师颔下皱皮松弛,太阳穴下陷,这是油尽灯枯的样子,他缓缓睁开眼来,看了凌鹤会道:“凑足了?”“回禀大师,全身一千零八十条疤痕……”说着脱下上衣,麦基燃着松油火把让了性大师看清。当然下身也有,只是下衣未脱。“很好,此后你要多历练……”“大师还有什么吩咐?”“当然有,记住!你的仇人是个多出两根足趾,也多出一个肚脐的人,你要特别注意。另外你要立刻去找一部有史以来最大的书,找到后参悟,你才能尽窥堂奥……”“大师说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书,它有多大?”“老衲冒生命之险,数年来重伤数次,才探听出这么一点端倪,者衲所能助你的,到此为止。”“请问大师,那巨书在什么地方?是在正派或邪派人物手中?”“在何处老衲不知,至于正派、邪派,实是一念之间的事,你别介意,就连老衲和令尊,也都当不起正人君子之名,其他各派主人也就更不必说了。”凌鹤愕然,了性道:“昔年的事,可去问洞庭居士萧辰,仇家是谁,不久便知,人心险恶,随时小心。”“大师,麦秀要我和八大家高手过手或偷艺方式体验对方之武学精髓,前辈叫晚辈将计就计,说是充实自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了,但是,晚辈相信,每次动手,麦堡主即在暗中觊觎,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得到的比我……”“错了!这事旁观者不清,当局者未迷,一刀一剑划在你的身上,对方是如何变招得手,如何运力使劲,又如何撤兵刃格架你的兵刃。非以血肉之躯身受者无法深入体会,不要说麦秀,就是比他高的人在暗中窥伺也是一样。”“大师是说麦堡主和晚辈的父仇有关?”“应为帮凶无疑。”“大师还有什么吩咐?”“老衲死去之后,火化后就地埋掉即可。另有一事本想付托,但一切随缘,不可强求,由它去吧……”凌鹤又问了一些别的事,大师已不作答,且气色更见枯槁,在两少呼叫声中,大师鼻孔中流下清涕,直垂到盘坐的小腿之上。大师已坐化圆寂,两通情涕垂注而不断。两少跪拜繁哀,最后还是麦基把他拉起来,说道:”师父已得道飞升了,我们不必悲哀。”两人遵嘱去找了大量的树枝火化了大师的遗体,就埋在小庙院中巨松之旁。以松为记,不必立碑,只在树干上留下大师下葬于此的暗记。凌鹤十分庆幸,道;“麦基兄,若非你及时告知,几乎错过大师坐化之机,无缘见这最后一面。”.麦基道:“凌兄,家师是得道飞升而非圆寂坐化。”“据说道家标榜肉体成神,佛家修的是涅盘,并不重视这臭皮囊。”“家师飞升绝无疑问,反之,绝不会按时坐化。”“所谓按时坐化又如何解释?”“是家师要我引你来的……”“麦基兄,根据道家典籍记栽,是‘黄帝薨’而非‘黄帝得道’或‘御一千二百女,白日飞升’,有人说黄帝就是广成子的化身,老子也是,这些都仅止于传说,‘仙道无凭’,也就是这个意思。”麦基不服,道:“家师不久前曾预言即将蜕变,这不是飞升的预示吗?他老人家还说了四句偈语:‘一身上下尽是阴,莫把阳精里面寻,休执此身云是道,须知身外还有身’。”凌鹤道:“这是佛、道两家的口气。另有一事小弟不明,令师涅盘对小弟尚有指示,你们师徒一场.为何竟无片语只字遗训或交代?”麦基暗暗钦佩八大家之一凌翎的后代,道:“小弟自投家师门下,疏懒怠惰,冥顽不灵,极不得家师喜爱……”二人下山上马,尽量赶路,希望能于五更之前赶回麦家堡,也就无暇交谈。凌鹤在前,麦基在后,放马狂驰。这样急赶,五更稍过已到了麦家堡附近五里以内了。但是,他们发现了冲天的火焰。“凌兄,是哪里失了火?”“应该是个大户人家,要不,必然是镇上的油坊或槽坊什么的……”两人再驰行一二里,凌鹤大声道:“麦基兄,不妙呀!那方位不正是麦家堡吗?”“是……是啊!怎么会失火了呢?”“快走!麦基,师父不在,咱们擅自离堡,若是真的失了火,这怎么交代呢?”二人逼近麦家堡,凌鹤难过极了,夹马扬鞭就要冲入火海中,偌大的庄院,全陷入烈炎中了。“凌兄,火太猛,我们先不要进去,不如绕得一周看看,就是要进去也要选一个火势不太猛烈之处。”但凌鹤记挂麦俐,已冲入大门敞开的前院。奇的是麦家堡的护院及仆佣,不下二三十口,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呢?像这样的大火,很明显地,纵火者带来了易燃之物如硫磺或油脂等,仅凭嗅觉就能嗅出来。凌鹤虽不怕烧死,但马却站立不前,他只有下马往里冲。全堡中没一处未起火,只是堡主的大院中的火小些。凌鹤直奔麦俐的院落,且大叫着:“麦俐……麦俐,你在哪里?麦俐……”没有回应,只有“唿唿”的火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人放的火?”他找遍了麦俐的院落,没见到她的踪迹,甚至于找遍了所有尚未被烈火封闭的院落。他没有找到一个活人,只有几具护院和仆佣的尸体。当他狼狈冲出堡外时,麦基急道:“凌兄,快点!我刚刚发现了七个人自侧门冲出,没有一个是本堡的人,要不要追?”“麦基兄,有没有挟持人质?如麦俐等人?”“好像没有。”“追吧!似乎麦家堡中一个活口也没有,我只看到五六具尸体,其余恐怕是无一生还。”“凌兄,你看会不会是内贼所为?”“你怎么会这样想?”“如果没有内奸,怎么会在堡主一家人离开,而我们也外出的当夜就发生这种事?”“那也不一定,堡主每年外出收租,像例行公事,有心人当然会利用这种机会……”他发现了自己那匹马在不远处。立刻去追那匹马。马是追上了,却发现草从中冒着轻烟,牵马走近,竟有一个人几乎半身都烧焦,却还在挣扎,似想站起来。“老兄,躺着别动,你的灼伤是不宜活动的……”这人四十左右,面孔陌生,他似乎知道希望已经灭绝了,道:“请劳……劳驾……补我一下……让我早点回去吧……”“老兄,你如果还有救,我会尽力而为,就算你是纵火者,相信你也不是主脑人物,说说你的身分和事情发生的经过好不好?”“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有人和我家主人联手……来找一……一样重要的东西……”“什么东西?”“好像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本书……”凌鹤以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人的话可信,他道:“找到了没有?”“没……没有……”“你家主人是谁?那联手的人又是谁?”“求求你……赏我一掌吧……我实在受不了啦……”“说呀!我会帮你忙的。”“我家主人是洞庭居士萧辰……联手的人好像是个出家人……他有面罩……不知是僧是道……”“一共来了多少人?”“大约五十个……都已经走了……”“什么时候来的?”“起更之后,二更未到……”凌鹤心弦一紧,这不正是他和麦基刚刚离开的时候吗?要不是确有内应,时间怎么会拿握得这么准确?而洞庭居士萧辰,也算是正大门派,名列武林人大家之一。不过了性大师表示,凌父和了性自己都不是君子,武林人大家也差不多,萧展自然也包括在内了。了性大师这话,凌鹤很不喜欢听,至少他以为亡父母应该是正人君子,可是了性大师是他的恩人,他的话又不能不信。这时麦基牵马走来,伤者又道:“我知道活不成了……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凌鹤道:“这么说,今夜纵火搜那大书人中,必有八大家尚健在的主脑人物了?”“好像没有……都是八大家的第二三流人物……那神秘人物说……八大家主人已同意共襄盛举……答应派我们协助……”“你可知道麦家小姐麦俐到哪里去了?”“不知道……那主脑人物他……他有五六个心腹……纵火杀人的事由我们八大家派来的人负责……找那大书的事由他们的人经手……”“麦家的护院和仆人都被杀了吗?”“是的……也许我们八大家派来协助的人……除了我张旗之外……一个也没有生还……都葬身火窟了……我说这位大侠……我还有救吗?”凌鹤蹲下来,撩开张旗的胸衣,皮肉已黏在衣上揭了下来,他再掀掀背后衣衫,也是一样,他看看麦基道:“你看还行吗?”“快别让他受罪了……”张旗道:“既然如此……二位就偏劳送我上路……”凌鹤道:“你知不知道哪主脑人物去了那个方向?”“好像是南”麦基一脚跺下,张旗就没有再动一下,他道:“凌兄,早打发一刻就少让他受些罪,他的伤没人能救他。”凌鹤也不愿怪他太莽撞,却是第一次发现麦其的手段挺辣的,道:“麦基兄,咱们好歹把这人埋了,往南追赶那个神秘人物。”“一切由凌兄作主。”草草埋了张旗,上马向南疾追。凌鹤道:“麦兄的原名是……”“小弟本名江涵,河江的江,涵养的涵。”二人一口气向南驰出四五十里后缓了下来,凌鹤道:“江兄,前面的路一分为二,据我所知,在六十里外又合而为一,那是个镇甸,距离洞庭湖已不远了。”江涵道:“不错,这两条路我都常走。”“江兄,为了追人,咱们最好暂时分手,然后在掌灯之前,在镇上闻香楼见面如何?”“就这么办。”两人挥手扬鞭而去。一路追下,什么可疑人物也未看到,时值盛夏,火伞高张,一路上连根人毛也没有,所以还不到掌灯时刻已到了约定会面的镇甸。还没进闻香楼的大门,就发现江涵已先到了一步,独占迎门,一张八仙桌子,唯恐凌鹤找不到他似的。“江兄这么快,到了多久?”“不到盏茶工夫,因为我知道哪条路近些。”凌鹤坐下来,道:“江兄可曾追到什么可疑人物?”“别提了!除了少数农人在田中作活,就连老黄狗都在树荫下伸舌猛喘,这种天气,谁会出远门?”“这么说是张旗临死前说了谎?”“那也不一定,纵火者在五更前就走了,那光景太阳还没出来,天气凉爽,仅是提早那么两个多时辰,早就越过此镇了。”这说法也不无道理,伙计已开始上菜,大概是江涵叫的,一共是六菜一汤。吃完一算,竟吃了三两多将近四两。“凌兄,出门仓促,而且原打算回堡,到山上小庙中去见师父又不需带盘缠,也就没带多少,而把银子,在路上喝了凉粉哩……”“不妨,我这有……”哪知伸手袋内一摸,一时竟未缩回手来,他是个老实人,还没有过这种下不了台的窘事,不禁面红耳赤。“怎么?凌兄,和我一样,手头也不方便?”“这真尴尬……来时还摸过,有一锭银子……八成一路上骑马急驰颠掉了……”“这的确麻烦一点……”江涵吁了口气,眼珠疾转,道:“不过,你也不必发愁,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幸亏我有个亲戚住在这镇上。”“那太好了!万一没辙儿,被店家诬为白吃……”“不会的,凌兄,你这人大方正,像这种丑事,常出门的人总会遇上的。你在这儿稍待,我去一趟。”“江兄,不知是什么亲戚?”“噢……虽不算近亲嘛,却也不是百杆子搭不上的亲戚,是我的表舅。”江涵出店而去,帐房和小二开始注意凌鹤了。开饭店的总会遇上白吃的人,而一般的白吃,大多是一个一个地溜。江涵上了街,走出不远就打听:“老乡,请问有位黄天爵黄爷住在什么地方?”这人上下一打量,小江是仆人打扮,一脸风尘,道:“小哥,你一定是外地来的,在这方圆数百里之内,不知道黄大爷的可真少见哪!”“是……是的……小可是外乡人。”“黄宅就在这儿往东转北,一直走到了镇头那一片大宅院就是了,只不知小哥和黄爷是什么亲戚?”“谢了!老乡,您这是抬举小的,您看小的这份德性,哪会是黄家的亲戚?小的是自幼在西北口外长大,对牲口马匹可不外行……”“噢!原来小哥是……”“应征马夫的……嘻……”事实上他根本不必打听。黄宅果然是宅深院大,十分气派,但小江和门房争执了很久,门房说今天来了一位贵客,主人不会见他。小江道:“老兄,这可是关系黄爷一生名誉的大事,你不通报是不是?好,我走了,你可别后悔……”小江扭头就走,门房还真估不透他,是啥事关系主人的名誉,立即叫他等着派人进去通报。黄天爵本可叫部下或总管一类人物接见小江,可是来人说是关系他的名誉大事,就不顾派别人去,他相信也没有人敢欺骗他。在三间小齐中,江涵和黄天爵照了面,一看江涵的狼狈相,黄天爵颇为不屑,道:“贵姓?”“在下江涵。”“有何贵干?”“路过贵宝地,缺点盘缠,听说黄爷是这一带的首富,也是一位大善人,所以……”黄天爵笑笑道:“出门在外,难免都有一时不方便之处,实在是小事一段,小友为什么对门房说是有件事和黄某的名誉有关?”“黄爷,事情是有那么一件,如果黄爷肯伸出援手而不追问那件事,黄爷幸甚,在下幸甚……”“小友不说出来,黄某怎么会安心?”“黄爷能帮多少?”“小友需要多少?”二十两就够了。”黄天爵探手入囊,手掌托着一个一两重的金元宝,这当然远超过了小江的愿望,把小元宝放在几上。江涵道:“黄爷,这件事甚难启口,不过既承慨然解囊相助,在下是非说不可了。在下在闻香楼听到一位年轻人谈到一首歌谣:磨石胡同赛汴京,千翅蝶王坐朝廷,正宫娘娘苏小姐,保驾将军老鼠精。”黄天爵面色一变,道:“小友,你可知这首哥谣是指什么?”“黄爷,这件事不说也罢!”“不说清楚,这一两金子可以随便拿走吗?”“黄爷,那我只好说了。据说黄爷有位相好的,绰号‘白菜心’(暗示肌肤细嫩之意)的苏小姐,住在本镇的磨石胡同内,和‘千翅蝶王’有一手,而为他们把风的是一个绰号叫‘无影飞鼠’的人……”黄天爵一脸寒霜,道;“口说无凭,有何见证?”小江道:“黄爷,关于见证,这儿还有一副联语,可以心领神会,触类旁通:“初一十五夜半和尚百叩首;五更三点清晨尼姑独插香。”黄天爵也是武林巨擘,但名头不如人大家响亮,只是肚子里的墨水却极有限。这副联语暗示幽会的时间,黄天爵也猜出内容有问题,却不甚明了,道:“小龙,你就干脆说明白些。”“好!初一和十五幽会时刻,但初一那天是午夜幽会,十五那天是凌晨那段时间幽会。至于和尚百叩首和尼姑独插香,不过是男女苟合的隐喻。为什么初一是午夜,而十五却是凌晨?可能是某一方面的时间比较方便吧!”“你说的那年轻人在何处?”“闻香楼,姓凌名鹤,因急赶路程,随身携带的银两失落,饭罢不能付帐,在那儿等在下……”黄天爵心想:“就让他在那儿等吧,我倒不愁他跑了。”他向小齐处吆呼了一声,道:“把娄总管和金护院请来……”“是……”但不一会外面有人道:“回老爷的话,娄总管和金护院都出去了,而且并未交代到什么地方去了。”黄天爵长得仪表非凡,长眉微挑,道:“江小友,金子照付,但要黄某印证此事无误之后才行,而今夜,正是十五……”江涵一看不妙,正要离座,黄天爵的手好像早就伸到他的身边了。小江急退,未出三五招,肘被制,然后一掌切昏,提起来关在地牢之内,匆匆外出。原来娄总管娄大年的绰号就叫“千翅蝶”,顾名思义,可知此人非但好色,且轻功高人一等,而金护院也就是“无影飞鼠”金七。“老鼠精”自然是影射“无影飞鼠”金七罗。都已经快二更天了,店家善财难舍,不肯放人,而凌鹤也是老实人,未付清欠帐也绝不离开,所以店门都上了一半,帐房和小二呵欠连连地守着,真正是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丝毫不肯放松。而在此同时,此镇西南角处的磨石胡同内,来了一位大人物,至少,在本镇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黄天爵从不到磨石胡同来,这儿鸡屎鸭粪的,有碍他的身分,都是“白菜心”苏锦自后门到黄宅去。所以苏锦可以放心大胆地找乐子,打野食。现在,在这四合院的正屋左边明间内,两人都几乎半裸着饮酒。娄大年三十七八,四十不到,只穿了一条短裤,苏锦穿的是亵衣,坐在娄大年的怀中。金七是娄大年的腿子,娄大年当总管弄了不少的钱,对金七出手颇大方,现在金七在厢房自斟自饮。苏锦本是娄大年的旧相好,也就是六朝金粉之地,秦淮河上的名妓,后经娄大年介绍给黄天爵,只说是个少寡妇。所以娄、黄的奸情始终未断。“哎哟!大年……你这是猴急什么?”苏锦在他怀中“咯咯”荡笑着,身子摇摆不已。“苏锦,黄天爵已是不惑之年,他还行吗?”“人家花了一万两银子买的,五千两入了你的口袋。至于说还行不行嘛,嗨!还不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这时,在厢房中独酌的金七干了一杯酒,喃喃地道:“俗语说,烈女怕缠,骚女怕闲……”他忽然发现一个影子兀立在墙壁上,几乎凭这个只有半身的影子就可猜到来人是谁了。他站起来还未回身,一只手已按在他的右肩上,低沉着嗓音,道:“这女人够骚的,对不?”金七微微颤栗着,道:“黄爷,小的只是……只是……”“只是为娄大年把风对不?”“是……是的……娄总管之命不敢违抗。”“他们多久了?要说实话,听到没有?”“是……是的,黄爷……苏锦本是金陵的名妓,也是娄总管的老相好,来此之后,两人没有断过……”黄天爵手上一加劲,金七的脸由红而紫,眼球突出……。娄大年已听到微声,推开苏锦正要穿衣服,门外巳传来冷峻的声音,道:“娄总管……”娄大年立刻放弃穿衣,自床头上抓起他的双笔,道:“黄天爵,我敢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我有后台。”“是什么人物?”“就是黄府今天所接待的贵宾。”黄天爵面色微变,道:“吹得离谱了吧?”“你当然不信,你如果相信,也就不足为奇了。”黄天爵一字一字地道:“你死到临头,还敢胡诌乱扯……”娄大年似知不免,趁黄天爵还没亮出兵刃来就攻了上去。可是黄天爵到此地步还不亮兵刃,自有他的可恃之处,就凭双掌在交织的双笔光浪中进退自如。甚至那女人想溜,他一脚跺去,墙是薄了些,人竟把墙砸了个大洞。徒手对双笔,两个人五十招内尚能维持平手,这正是黄天爵迟迟不肯亮兵刃的原因。黄昔年是西北道上的煞星,娄是百粤方面的巨贼,所以他们之间只有利害关系,却没有宾主之情和主仆之义。百招之后,娄大年中了一掌,黄天爵也中了一笔,只是中掌和中笔都不轻松,黄天爵左肩骨碎裂,娄大年的胁骨断了两根。他们几乎知道会有什么结局了。当两人各自又中了一掌一笔时,这内间门外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鬼魅似的兀立在竹帘之外。由于灯早已熄灭,最初两人都不知道来者是谁,过了盏茶工夫,他们似都隐隐看出,这正是他们的主人。娄大年喘着道:“主上救我……”黄天爵也道:“请主上主持公道……”帘外的人“哼”了一声,没说什么,似要冷眼旁观他们的结局,但在他们二人,想法可就不同了,以为主上要看看谁行谁不行?于是两人浴血力搏,直到一笔戮入黄天爵的小腹上,黄的一掌击中了娄的背后心,两人摇晃一阵倒地,那人还站在帘外。“原来如……如此……”黄天爵望着帘外道:“这叫做鸟尽弓藏……”帘外人道:“鸟虽未尽,弓已不堪再用……”黄天爵切齿道:“你这个释伽的罪人!”只见此人在帘外抽手出袖,单掌微翻,竹帘纹风未动,黄天爵却“咯”地一声,口中射出一道血箭。娄大年一直未出声,甚至还想继续不出声装死,帘外的人并未厚彼薄此,也虚空赏了他一掌,掉头而去。在此同时,江涵匆匆赶回闻香楼,时已二更天,店家正埋怨不已。江涵一进门就嚷嚷道:“掌柜的……掌柜的呢?”帐房施施然步出柜台道:“贵客有什么事?”“你看这个够不够饭钱?”“啪”地一声,一个小金元宝丢在桌上,而凌鹤本要抱怨几回,乍见小元宝,又不禁佩服他的鬼门道。虽是表亲,出手还挺阔绰呢!“这……这当然够……当然够,还要找银子给您哩……”帐房拿起小元宝掂了一阵,又舔了一阵道:“我这就找钱……在下以为二位有什么要事,仍要在此会面,也没置词,早知是手头不方便,在下……”“得,得哩!你快找钱吧!马后炮谁都会放。”两人出了店门,凌鹤道:“江兄的表亲果然是地方上的富有之家,不过你一去就是一两个时辰,我真为你担心。”“担心什么?凌兄你真是!区区一两金子,真是小事一段。他本要给我五两,哼!只怪我表舅刚讨了个二房,外姓人嘛.善财难舍,我听得清清楚楚,表舅妈说:‘哟……我说长贵……又不是什么近亲,出手就是一两黄金,还嫌少啊!几百杆搭不上的表亲,可真是不知穷人辛苦哦!’凌兄,你看,这娘们进门才不过一年左右……”“江兄,妇道人家,钱是看得重些,不过一两金子,的确也不是小数呀!现在我们该找个客栈过夜了。”“好歹明天要赶路,当然要找客栈了。”小江对此镇似乎很熟,转过街角直往东走,镇口一家客钱还没上门板。小江要了最后的一个房间,两人稍事漱洗就上床睡了。大约四更左右,凌鹤突然被屋后的交谈声惊醒了。“就在这儿?”是个中年人的口音。“没有错。”一个年轻人道:“我一直盯到这家客栈门外,甚至在他们决定要这最后面一个房间时才离开的。”另一个年轻人道:“可别让他们跑了!”中年人道:“跑不了的,除非不是他们干的……”凌鹤心弦悸动,这不是麦家堡父子三人吗?听口气他们父子三人似乎怀疑他们是纵火杀人的凶手。他立刻下来去推醒小江。“怎……怎么?这么快就天亮哩……”凌鹤急忙捂住他的嘴,低声道:“别出声,麦家父子来了!”幸亏来人在屋后认清了房间的方位,又退回远处安置马匹,因为他们并不想落店。“什么?麦堡主来了?”好像现在小江才清醒了。“不错,而且听他们父子交谈,似乎把咱们当做了杀人纵火的匪徒了!”小江翻身下床,抓起衣衫,蹬上鞋子道:“快走!咱们绝对不能和他们照面。”“咱们没有纵火,应该解释清楚的。”“没有用的,走为上策,而且还要快……”说着已轻启后窗穿了出去,他似乎知道自后窗穿出不会遇上敌人,可是凌鹤却只以为然,既然没有纵火杀人,却不敢面对麦家父子,以后解释就事倍功半了。当他穿好衣服时,听到前院有了动静,门上有人以指甲轻弹,道:“凌鹤、江涵,我们知道你们在里面,出来吧!”凌鹤一开门,麦秀就领先掠出后院,似要到镇外去解决,凌鹤跟着,麦家兄弟断后。在镇外林边,麦秀目红似火,道:“江涵呢?我已知道你们的身分,如果问你们为何要杀人纵火,似属多余,说说看,是谁叫你们到麦家堡卧底的?”凌鹤泰然道:“卧底之事我不否认,但我和江涵决未纵火”“失火之夜你们在何处?”“我们那夜不在堡内,至于去处,恕难奉告。”“这是一个晚辈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凌鹤道:“欺师抗耻,人人得而诛之,但我之潜伏麦家堡,却有苦衷。”麦老大道:“爹,这种数典忘祖的叛徒,何必和他浪费唇舌?”“慢着!”麦秀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一定要问清楚才行……”“你不必问了!”凌鹤冷冷地道:“昔年向家父施袭者,据家父临终遗言,颇似你的形象,因为你曾蒙面.尚不敢武断,才投在你的门下,从你的武功上来求答案。没想到你意利用别人的血肉之躯,连接数百高手,负伤竟达一千零八十次,而使你从对方的攻击及伤我的绝招中,盗研对方的武功精髓,从负伤的部位、伤口的深浅去精测出刀、剑之手劲或内力的收发技巧,因而,你已吸取了武林八大家武功精粹,居心叵测,至狠至毒。麦秀,凌、麦两家的血仇也该结算了!”麦秀道:“仅凭臆测,你敢血口喷人……”“麦秀,经这些年的仔细观察,当年施袭者所用之招式,的确正是麦家的技击精英,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做了为何又不敢承认?”“这么说,你纵火杀人是为了报复杀父之仇了?”“麦秀,你承认了吗?”“老夫并未施袭,何必大包大揽?”凌鹤记得了性大师说过,仇人是个两足各多出一趾,且较常人多出一个肚脐的人,多一个肚脐不易发现,多出两根足趾应该不难发现的。这么多年在麦家堡,他虽未看到麦秀的肚脐,却看他赤脚过,并未多出脚趾,母亲说麦秀是仇人,不知有何根据?“要不,你必是当年向家父施袭的两个蒙面人之一,你是个从犯。”“凌鹤,凌、麦两家都是武林八大家之一,自少林遭官方查抄毁寺,五位精英突围垦散,其他如武当及华山各派也都噤若寒蝉,束约门下不问武林中事以后,八大家就应运而起。”麦秀道:“灯不点不亮,话不说不明,在麦家杀人纵火者果真不是你们二人,就该说明那夜你们是去了何处?也应该随我回去重建麦家堡。”凌鹤道:“所去之处与你无关,自不必告诉你,至于施袭家父的事,我深信家母的话。”“这么说你是绝不再回麦家堡了?”“如要再回去的话,也是在进一步印证无诬后前去复仇的……”麦秀冷冷一笑道;“老夫花了这么多的心血,不能让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给我拿下……”麦家二子扑上。尽管凌鹤仍然双手颤抖,浑身乏力,在以一对二之下,麦家二子却仍非敌手,这一千零八十道剑痕的回馈,那是宝贵的经验,比秘笈还要管用得多。可是二子不敌,麦秀可不管什么身分,他一加入,情况就不同了。凌鹤的血脉开始过冲,双手抖得厉害,浑身无力,自然会力不从心。不过,三人合击要想在两百招内撂倒他也不可能。就在凌鹤干焦急却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时,忽闻林内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双方闻声立即停手向林中望去。隐见林中一位破袍、干瘦的老僧袖手而立。由于林子稀疏,且月色极明,凌鹤目力过人,刹那间不由心头大震,大叫一声;“大师,请留步!”立即向林中急奔。但他入林后,那破袍老僧却已不见,他相信刚才看到的正是已经坐化的了性大师,怎么会在此出现呢?“莫非小江说的‘飞升得道’的话有点根据?”他决定要弄清这件事,如果刚才的老僧不是了性大师,他为何大诵佛号?似在阻止双方火并?凌鹤相信自己的眼睛及听觉,那口音也极似了性大师,但他一口气追出将近四五十里,仍未追上,麦家父子也未追来,或者追到岔路去了?这一折腾,天也快亮了,知道追赶不上,想想家仇、宿疾和失踪的麦俐及小江,不禁暗暗焦急。麦俐去了何处?被纵火者掳走了吗?有生第一次品尝到相思之苦。也许是一个人思前想后,精神分散,或者来人的身手太高,有人潜到他的身后他居然不知道,而且后衣领竟被揪住。“什么人……别开玩笑……”他这么说着,却知道不会是开玩笑,他要扭头察看,这人的一根指头正好按在他的后脑右侧的“天瞩”穴上。此穴被制,头颈就不能扭转了,心头骇然,这等高手真是罕见,道:“是哪位前辈?武功如此高绝,行事却不光明磊落?”这人不出声,不知用什么绳索捆了他的双手,然后点了他的睡穴。在目前,凌鹤无论如何是想不出这个暗算他的人是谁?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是在水底,水凉如冰,砭骨生寒,尽管这是盛夏之季。由于水底黝暗,他估计水深在二十丈以上。丈余长的水草在水底摇摆荡动,有如魔鬼的长发……首先他发现双手仍倒捆于背后,双足也被捆牢,还拴了一块大石,这人真绝,似乎没打算让他活命。但这还难不倒他,他弓着身子用牙齿去咬双腿上的绳索,只要腿上的桎梏解除了,即使双手被捆,他仍可游出水面。他也猜出.这必是洞庭湖.他会点水中功夫,可惜不精,只能在水底缓一口气。原来是用一种山藤捆住,十分坚韧,尤其这样弓身去咬用不上劲儿,结果咬是咬断了山藤,憋的气却已用尽。由湖底到水面确有二十丈之深,如果是双手未捆,手足并用,也许能在呛水之前浮出水面。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刹,他以为自己的命苦,劫难不断,身上一千零八十道伤痕就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他只是遗憾家仇未复,好友和麦俐失踪而未能顾及。醒来时感到恶心,且有人在按他的腹部,原来他是在一艘小舢舨上,一个汉子正在救他,挤按他胃内的水。凌鹤道;“多谢大叔救溺之恩……”“不必谢我,是居士的意思。”“请问这可是洞庭湖?”“废话!这是洞庭居士的地盘,会不是洞庭湖?”“居士怎知在下沉于湖底?”“你去问居士不就知道了。”“不知大叔有没有看见是何人把在下丢入湖中的?”“我哪有工夫去管这些闲事?”凌鹤心想。“洞庭居士萧辰,是八大家之一,侠名甚著,怎么部下这么不客气?”他道:“在下凌鹤,亡父凌翎……”他以为好歹也是八大家之一,报出来历,或许这人会改变态度,哪知这人自顾摇橹不再回答。舢舨拢岸,这汉子带他穿过一片玉米田,远远望见一片华厦,看来武林八大家都有点派头。到了华厦门外,自有人通报,才准许进见,怪的是也没有问他是准。客厅中很华丽,却和主人的打扮不大相称。这人五十左右,秃顶,一套蓝布裤褂洗浆得发了白,还有不少的补丁。赤着脚,五趾互不靠拢,可见他一生中穿鞋的时间很短,正在吸着旱烟管。客厅中很凉快,汉子已退了出去,主人却未让座。“年纪轻轻地,有什么事想不开?”“萧前辈,您是说……”萧辰大声道:“要上吊有的是歪脖树.要服毒嘛,巴豆也不贵,花几钱银子的量也够了。你为什么在本岛水源处跳水轻生,污染了水源,可能使一些雅人墨客不愿来本岛游览!”凌鹤愕了一阵,道:“萧前辈误会了!晚辈来自凌家庄,名凌鹤,并非寻短,而是被人暗算而捆绑丢入湖中的。”“不管你是如何落入水的,污染湖水,有目共睹。由于此处有一泉眼,有些豪客常来此泛舟.吟风弄月,或到岛上畅游,取泉水煮茶,这么一来,这生意是做不做啦!”凌鹤本以为报出凌家庄的字号,他会看在亡父面上接待,母亲也说过,亡父生前和萧辰私交不错,另外就是柳慕尘了。“萧前辈,晚辈无状,如因晚辈的不幸造成了贵岛的损失,晚辈愿意陪偿,只是晚辈身上并不十分宽裕。”“够啦,够啦!”顺手取过算盘履。“泉水污染及影响生意,作价二十两银子,船夫救人费及摆渡费八两三钱银子,你大概还没有用饭,饭资一两,计二十九两五钱银子。”凌鹤不由暗暗诅咒,奸商、奸商!真是一点不假,为富不仁,无出其右,亡父当年怎么会交上这种朋友?不过看在人家救自己份上,不便计较,探手入怀,湿漉漉的衣袋中空空如也,真是流年不利,近来一连遭遇两次这类丑事,不由面红耳赤,大概是落湖遗失,或者暗算他的人摸去了。“喏!这是五钱银子,三十两已收讫,找你的零头……”说着掷出一块小碎银子。凌鹤接住,手心做痛,他相信是那船夫救他时取走了银子交给萧辰的,此来他想顺便问问昔年一些不明的往事,这么一来,他一刻也待不住了,站起来抱拳道:“前辈救命之恩,容图后报。晚辈告辞……”“慢着……慢着!好歹老夫和令尊往年也是朋友,他的后人第一次上门,哪有枵腹而去的道理?再说,你有些事可能不明白,我也要指点你,来人哪!”门外佣仆道:“岛主有何吩咐?”“叫厨房多备一个人的饭菜。”“是……”仆人离去,后窗外一个妞儿正在向内偷窥,这妞儿心想;“这小子遇上我老爹,真是流年不利!”开饭时只有萧辰陪凌鹤,两菜一汤,一盘炒绿豆芽,一盘凉拌豆腐,白菜汤中有三五根一寸来长的小鱼干。尽管吃的是糙米饭,这个吝啬鬼却是大口扒饭,小口吃菜,一个人如果自奉俭约,对别人刻些,也就值得原谅了吧!“吃呀!可别客气,你是不是有些事弄不清楚?”“是的,请前辈指点。”“什么事不明白?”“我想昔年八大家之间一定有什么恩怨,还有,前辈和家父私交不错,应该知道向家父施袭之人是谁?”洞庭居士道:“既然那人蒙面行袭,谁也不敢武断。但从犯是麦秀,大概没有错吧!”“前辈对武林中的事极熟,可知道麦家堡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了?”“当然知道。”“前辈可知道是何人纵火杀人?”。“当然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儿,纵火杀人者,可能是袭击令尊之人、”凌鹤道;“纵火者之一有个名叫张旗的人重伤未死,晚辈问过他,他说是前辈的人。”“我知道,八大家至少有五大家的二三流人物被骗参加了麦家堡纵火杀人行动,而且都死在麦家堡,你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结果吗?”凌鹤道;“按理说,麦堡主父子不在,晚辈也不在,留守的护院身手有限,那五大家的人不会全死在那儿。”“主谋者要挑起麦家堡和另外几大家的仇恨,所以利用完了之后,杀之灭口,留在麦家火窟之中,这样麦家会找其他几家算帐,其他几家也会向麦家要人。”“的确有此企图。”“当然。”“据张旗透露,主脑人物似是出家人。”萧辰想了一下,摇摇头道:“这个人老夫暂时也猜不出来,不过老夫可以说个故事给你听。”“这故事和八大家有关吗?”萧辰并未作答,却开始讲他的故事了。这工夫仆人前来盛饭,他拿着凌鹤的碗往厨房走,一位女郎道:“我来盛吧!你去做别的事。”“多谢小姐。”女郎盛了满满的一碗饭。按得紧紧地,亲自送到餐桌上,放在凌鹤面前,道;“爹,这位是凌大哥吗?”萧展道:“女孩子家,爹又没叫你,你出来干啥?”萧娟娟道:“我看大司务忙得不可开交,我就帮他拿来哩!”“好哩!这就是你凌伯伯的儿子,可以进去了吧?”萧娟娟向凌鹤笑笑,到后面去了。萧辰道:“大约二十年以前,武林中以八大家的凌翎、麦家堡的麦秀和麦遇春兄弟、云梦山庄的柳慕尘、西北的马如飞、东海渔樵梁士君、洛阳的郭家驹、仓州的李占元和洞庭的老夫较为出名。另外和八大家齐名的还有怒山的‘黑白双煞’姜子奇和姜子云兄弟二人。当然还有,但不常在武林中走动,其名不著,如‘鬼手丹青’余大彩等等。”这时凌鹤已将,满满的一碗饭吃了三分之一,隐隐见饭下有块炸里脊肉,似乎还有一个卤蛋,不禁心头一跳、这显然是萧娟娟偷偷为他放的。看来老子为富不仁,女儿看不顺眼吧?萧辰道:“八大家的主人每三年在洞庭君山上聚首一次,三日聚会期满,者夫送他们到百里外再分手。就在那年老夫可将和他们分手时,在山野中发现了一件拐带良家妇女的事。原来是‘黑煞’姜子奇拐了一个年轻寡妇,似要逼奸,正好被我们八人撞上,合该他倒楣,八人中有六个以上主张毙了姜子奇,因为他素行不良,和他的弟弟‘白煞’妻子云完全不同。”“萧前辈,姜子云有何不同?”“他们虽是手足骨肉,姜子奇无恶不作,姜子云却仅是嫉恶如仇,对付坏人的手段辣些而已,所以他们的‘黑白双煞’之名即由此而来,而且两人也走不到一起,最后姜子云还悬赏捉拿他的哥哥。”“捉到了没有?”“当然没有。我们八人要宰此人,放了那个寡妇,姜子奇一看不妙,声称刚刚无意中在古洞内发现一部武学典籍,放在古洞中,愿与八大家共享,于是派出三个人到古洞去找。”“找到了?是哪三个人?”“一是麦秀之兄麦遇春,在八大家的麦家堡来说,本以麦老大为主,后来不久就死了,这才把麦秀列入八大家之中。另一个是令尊,第三个就是东海渔樵梁士君。”“真的找到了那八本秘笈?”“当然,三人入洞,找到的人却是麦遇春,于是八大家竟把八本秘笈瓜分了!”“一家一本?”“不错,所以这是八大家的耻辱和污点。这还不够,分了秘笈还要惩罚姜子奇,竟把武林中最丑的‘八臂嫫母’高丽花强嫁给他。”“那高丽花愿意吗?”“本不愿意,却挡不住姜子奇的甜言蜜语,因为八大家有人提议,如这件婚事不成,就把他交给他的兄弟姜子云,果真如此,也是死路一条。”“最后姜子奇和高丽花结合了?”“不错,而不久,令尊、麦遇春和东海渔樵梁士君就相继被袭遇害了。”“前辈是否暗示家父等三人遇害,和姜子奇有关?”萧辰喟然道:“按常理推断,应该和他有关,当年受辱,岂不记恨在心?况且风传那秘笈本是九本,可能被进洞的三人中之一人独吞了一本……”“家父绝不会做这种事。”“老夫也信。而武林中盛传之巨书,相信就是这第九本秘笈。”“前辈,施袭三位的人也可能是八大家中的人,那是为了第九本秘笈。”“当然也有可能。”“有件事晚辈甚是不明,既然当初那九本秘笈,都是普通绢绸制成,必然和普通书本大小厚薄差不多,如果那第九本就是那巨书,这又如何解释?”“这个老夫也不清楚,不过据说有个神秘人物已造就了一个奇才,如能再找到那巨书,将无敌于天下……”“巨书……巨书,到底是这本书是有史以来体积最大的?抑是由于它是至宝而被称为巨书呢?”凌鹤无法想像。萧辰道:“老夫猜想,所谓巨书,绝不是书的体积太大,而是另有隐喻。”“前辈可认识了性大师?”“了性?老夫不认识山人。”凌鹤以为,萧辰也许是不敢承认,这种为富不仁之辈,重财轻友,不足为奇。“前辈对于佛、道二家之得道飞升有何高见?”萧辰道:“你问这个干啥?”凌鹤道:“了性大师已坐化,但晚辈昨天却见他显现了一次,不免对‘仙道无凭’这句话有些动摇。”萧辰道:“这个了性和你有何渊源?”凌鹤道:“家父去世前交代,了性大师可以信赖,晚辈到麦家堡卧底,就是大师的意思。”萧辰想了一下,喃喃地道;“莫非是他?”“前辈认识大师吧?”萧辰却是答非所问,道:“仙道如果有凭,岂不是人人都去修仙去哩?有些事的确是不可泄漏,尤其是天机。在佛家,有达摩、石头、慧能及隐峰诸大师,都已修证得道,道家有些著名的经过援引而飞升的也不少,如吕纯阳之遇钟离翁、白玉蟾遇陈泥丸、伍仲虚遇遭还阳、马丹阳遇王重阳、石杏林遇张紫阳,以及抱朴子遇郑思远等等,只不过这些经名师指点的人,并非即世已得道成仙,有的尚须重坠轮回一次,来世重修。像抱朴子,留下的道家典籍被道家所推崇,但他也未飞升,而是‘大背’……”“前辈是相信了性大师已得道了?”“我可没有那么说过。”“是晚辈看错人了?”“还是继续求证吧!世上有许多幻象,是自己魔由心生造成的,也有的是别人为你造成的幻想……”凌鹤离开洞庭,摸摸袋内仅有的五钱银子,既好气又好笑,不禁挥拳大呼:“天下的臭人臭事都被我遇上了!”哪知玉米田中忽然窜出一个中年丑妇,黄发如草,蒜鼻撩牙,一脸紫麻子还有罗圈腿,怒吼着扑向凌鹤,砸出一掌。凌鹤正自大叹倒霉,没想到这霉还没有倒完,心中有气,以七八成力道迎上一掌。“呼哧”一声,两人谁也没占到便宜,各退了一步。丑妇道:“小子,你刚才说什么来?”凌鹤怒道;“在下说什么与大娘何干?这不是无事生非吗?”“小子,你骂人还敢装糊涂?”“大娘,晚辈刚才正在自怨自艾,自叹倒霉,何曾骂人来?”“小子,你敢瞪着眼说谎吗?你刚才没有说‘天下的丑人丑事都被我遇上了’?”凌鹤大摇其头道:“大娘,您这完全是断章义,我说的是‘臭人臭事’。”他说明了这四个字。“你遇上了什么臭人臭事呀?”“一言难尽!不过晚辈和大娘素昧平生,交浅不便言深。”“放心,小子,老娘的样子虽不养眼,心地却不错,看你的外貌,很像八大家之一的凌翎……”“那正是家父。”“好小子!那我还要赏你一掌……”力大劲猛,凌鹤不敢硬接,闪了开去。丑妇并未再出手,道:“算了。昔年的事,是你们上一代浑蛋,与小辈无关……”凌鹤不由心中一动道:“大娘莫非是‘八臂’……”他实在不便把‘嫫母’二字说出来。“我就是高丽花。”“果然名不虚传!”“小子,你又要骂人?”“前辈别多疑,晚辈是说‘八臂’之称,名不虚传。”“老娘还以为你是指我天下至丑,名不虚传哩!”“大娘又误会了,关于昔年之事,晚辈刚听一位长辈说过。”“谁告诉你的?”“洞庭居士萧前辈。”“那个老杂碎?他怎么说的?”“他说昔年大娘嫁了……”“好了,别在老娘面前提那个血贼的名字。”“大娘,这是为什么?那不是一段好姻缘吗?”“呸!什么好姻缘?老娘嫁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想当年,姜子奇要我只是为了活命,婚后他拐走老娘积蓄的金子三百两,不知去向。”“大娘,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他?”“没有,不过老娘一天不死.就一天也不放弃找他。”凌鹤道:“高前辈确实应该找他,不过这些年来,并未听到‘黑煞’的消息,连‘白煞’姜子云也失踪了。”高丽花道:“八成更名改了姓,他要是还活着,是不甘寂寞的。近来风传麦家堡一炬成灰,而且你曾在那儿卧底,是怎么回事儿?”凌鹤说了麦秀有杀父之嫌,在麦家堡卧底,是为了证实此事及侦察元凶。“小子,你刚才在骂萧辰对不?”“大娘猜得不错,此人太刻薄……”说了被戏弄之事。高丽花大笑一阵道:“的确太过分了,不过萧辰这个人,可以说‘藏巧于拙,寓清于浊,久而自知’。”“古人说: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他固曾刻薄于你,但在必要时,却是‘德在人先,利居人后’……”“有一事请问前辈,知否有一部巨书的事?”“有,昔年姜子奇说过,老娘猜想那巨书即那秘笈的第九本。”“大娘,如果是那第九本秘笈,必是薄薄一本,为何称为武林巨书呢?”“这个恐怕也只有藏书之人知道,不会再有人明白了。”“大娘,如果姜子奇仍然健在,他的身手也必有限。”“为什么?”“因为昔年他的身手和八大家主人相差不多,而八大家各得了一本秘笈,可各成单元研练,姜子奇却没有,他的武功岂不落后甚多了?”高丽花道:“如果他还没有死,猜想他的武功必然远在八大家之上,我有这种预感。”“高前辈要去何处?”“找萧辰去。”“前辈如果遇上麦俐,务请伸出援手,晚辈相信她在纵火者手中。”“谁叫麦俐?”“就是麦秀之女。”“怎么?你和麦秀势不两立,却和他的女儿……”“大娘……这是两回事……”“好,小子,老娘今生是白混了!不知什么叫情?什么叫爱?却确信世上有:‘任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而饮’的多情种子。”“晚辈愚凝……”“孔子删诗,不废关睢,青春年少,谁不珍惜?古人说:“濯足清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小子,你没有错,你如果遇上姜子奇那血贼,也设法通知老娘一声。老娘常去之处有二,一是云梦山庄柳慕尘之处,一是洛阳郭家处。”说毕,向洞庭湖岸奔掠而去。凌鹤望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吁了口气。高丽花是个面丑心善的女人,姜子奇却毁了她的一生……他向前走出约一箭之地,发现一棵大树下倚着一个女郎凌鹤多么希望她是麦俐,可是有时他又警告自己,有一天必杀其父报仇,能娶仇人之女吗?只不过情之一字,是不能全以一个“理”字来诠释的。走近些一看,不禁失望,竟是萧原的千金萧娟娟,道。“萧姑娘在此……”“凌大哥,我爹吝啬成性,你别见怪,听说他只给你留下五钱银子?”“是的,萧前辈只是算盘打得精些而已,在下叨扰贵岛,理应付出代价。”“凌大哥,这是三十两银子,拿去用吧!”用手帕包了些银子递过。但凌鹤拒收。“怎么?凌大哥嫌少?我只是怕拿多了你更不会收的。”“不,不,无功不受禄,在下不便受此厚赐……”“我这人真迂,这算什么呢?谁都有不方便之处,是不是?凌大哥,如果有一天小妹手头不方便,你会吝啬这三十两银子吗?”“既然这样,我先借用了,日后一定奉还。”“凌大哥,我总以为,一句话不要只凭表面去解释它,比喻说一部巨书,又称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书,十三经、二十四史堆起来,已经够大了吧?可是既称有史以来最大的书,自然比十三经或二十四史更大了。”“是的。”“凌大哥,如果你这样去找,也许一辈子也找不到。”“这……”凌鹤道:“姑娘的意思是……”“比喻说吧!请注意,这只是比喻,把秘笈上的内容雕刻在一幢楼房的墙壁花纹上,或者镂刻在一艘船的船身上,甚至于雕在一棵大树树干上等等,这都算是最大的书是不?总之,它不可能是一部长一丈、宽六尺,有一万余页,非一二十人才能抬得动的巨书,对不对?凌大哥。”“对,对,萧姑娘,这真是一个奇妙而有创见的构想,这使我茅塞顿开。”“那太过奖了,小妹以为,照这构想去找,也许较有希望,凌大哥,我不打扰你了,前途也许还会相见的。”“谢谢萧姑娘指点,后会有期……”——幻想时代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