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展缩在屋角,脸上全是烂泥雪污,身体不停的颤抖,他的样子就像躲在阴沟里发颤的野狗。破旧的屋瓦,破旧的窗子,他的人比这间陋室还要破,还要旧。他的牙已咬碎,舌头滴着鲜红的血。他的眼睛已不是人类的眼睛,已是一头野兽的眼睛,狰狞、愤怒、恨不得一口咬住仇人脖子的眼睛。但蛤了并没有流泪。他宁可流血,绝不流泪。夜很深,黑暗吞食天地,他那一双野兽般嗜血的眼睛,忽然在这一瞬间发亮。欢欢端坐在陈旧的镜台前已经很久了。她似连动都没有动过。钟展双眼闪起锋芒,这是他的机会,他绝不能忍受仇敌所带给他的屈辱。名誉武林“钟山府”的名声,绝不能毁在他手里。钟展在黑暗中站了起来,就伫立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他的腰标枪般挺的笔直。他听见他的骨骼因伤所发出钩“喀喀”声音,就像同吹竹林,一片片的翠竹应声而断,但是他可以忍受。他绝对忍受的住。只要能吃仇人的肉,喝仇人的血,他都可以忍受。他跨出一步。但他还是能强烈的感受到脚上伤口神经,所传来阵阵如浪潮般撕裂的痛苦。他再踏出一步。窗口放着一根粗木,在黑暗中看来显得丑恶而可笑。只要可以拼命,他已不在乎拿木棒砸人,这种江湖下五门伎俩。就算用嘴巴咬,牙齿撕,他也已不在乎。他的眼睛在发光,可怕的光,一手盈握的木棒,已紧紧握在他手里。他的身体在颤动,心在呐喊,血也在滴,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欢欢。黯淡的月光,照在钟展脸上,钟展露出狰狞的笑意,他举起的木棒,也已在这瞬间砸下,一棒就往欢欢头顶砸下。月色更暗了。一盏即将结束生命的芯灯,也已昏黄的破碎模糊。可是当钟展手里的木棒来到欢欢头上时,他忽然先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他从所未见的眼睛,一双根本不是人类的眼睛。这双眼睛赤红像烈火,燃烧中的那种仇恨、愤怒、悲痛,已足以将任何东西毁灭,彻底的毁灭。甚至包括她自己。欢欢盯住钟展。钟展已似被她那双燃烧的双眼震栗住,他举起的木棒竟无法砸下。“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死,还活得下去?”欢欢忽然开口。钟展颤抖。“那是因为我同情你,我可怜你。”欢欢说。钟展嘴唇发青。“你根本不就配我出手杀你,你根本就不配。”钟展胃部开始收缩。“我看不起你,完完全全的看不起你,你的命已比一只狗还不如。”钟展后退,跌到墙角。“我不杀你,是因为我想看你受罪的样子,也让你的父亲钟山,在地狱中看你受罪的样子。”钟展开始呕吐。“所以为了我,为了你的父亲,你应该要好好的活下去。”钟展用流着血的手,紧抓自己的胸口,他忽然大叫:“你不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是恶魔,你是魔鬼。”欢欢忽然笑了,她的笑也同样充满恶魔般怨毒。她站起来,走出去,从钟展的身旁走出去:“钟展你不用怕你没有饭吃,明天一早我会替你送饭来,饭当然是和喂狗的一样,所以你今晚一定要好好的睡,明天才有精神和野狗一起吃饭。”钟展大叫。他呕吐,吐出一堆血。但是他马上伸出手,把地上一堆鲜血吞回去。“你不是人,你是魔鬼,你是恶魔。”这是他昏眩前最后一次,所能听得清楚自己所说的话。***病少爷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已经很久了,他的脸已结着一层厚重冰霜。仇一刀握刀的手,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刀柄。他们都已感觉出,最后这一击,将是生死一击。病少爷忽然间已在咳嗽。然后他的从就在这瞬间,突然腾空跃起,翻滚在空中。仇一刀瞳孔射出锋芒。他忽然在之瞬间拔刀。刀光一闪,有如一泓秋水,剪过水波,激起一阵阵涟漪。他的刀已出。一刀九斩!就在这时,病少爷翻滚在空中的身体,忽然伸出他那双瘦骨峋嶙的双手,露出安装在手上的诸葛弩。“嗤”的一声,诸葛弩匣里的响箭射出。箭如神龙穿云。仇-刀右手持刀,飞在半空中的身体一直在往后退,病少爷劲力万钧的响箭,一箭射出的臂力至少有百斤。谁也无法想像,一只瘦得皮包骨的手,竟能射出这么强颈的弓力。仇一刀一直在退。潘小君站在窗下,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在庭院决斗的二人。但是他已在摇头。花四娘站在他身旁,她换了一身曳地碎花长襦裙,显得说不出的清雅绰约。她也在摇头:“你是不是已看出来了?”潘小君道:“看出什么?”花四娘眼波流转,忽然就像变了个人,已不像那个在木桶里洗澡的花四娘。她轻轻的说:“那个病鬼似乎就快输了。”潘小君道:“哦?”花四娘的声音说不出的轻软:“仇一刀,以一刀横档病少爷一箭,一箭射出,去势将竭,病少爷一箭不能得手,就不会再有第二箭。”潘小君道:“为什么不会再有第二箭?”花四娘道:“高手相争,一系不能得手,就足已露出破绽,何况病少爷用的是箭,他出手的速度,劲力,角度,想必仇一刀已在这一箭中看出,病少爷若再发第二箭,仇一刀就已有必胜把握。”潘小君道:“你说的没错。”花四娘道:“但我并不认为那个病鬼会真的输。”潘小君道:“哦?”花四娘道:“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绝不是徒得虚名。”潘小君没有说话。这时他们的眼睛,已同时盯在病少爷身上。“镪”一声,仇一刀退了十丈远后,已一刀划出,将病少爷射出的箭格开。仇一刀,持刀,刀向下延伸。他的双眼盯着病少爷,冷漠的眼神中,已有必胜把握。没有人能避开病少爷手上的诸葛强弩,仇一刀却已避开。仇一刀看着病少爷:“总瓢把子,还有箭?”病少爷道:“有。”仇一刀道:“哦?”病少爷道:“第二箭。”仇一刀道:“一箭已落,再发第二箭?”病少爷道:“是的。”仇一刀道:“这一箭我能按得住?”病少爷道:“不能。”仇一刀道:“第一箭我已接住,第二箭为什么接不住?”病少爷道:“你出手了,就会明白了。”刀光一闪!仇一刀瞬间出手,一刀连人带风的斩向病少爷。病少爷咳嗽一声,举起手臂,安装在手睥诸葛强弩又射出。潘小君在叹息。花四娘已在皱眉:“那个病鬼土定病得不轻,而且脑袋似乎病得很严重。”潘小君道:“哦?”花四娘道:“同样的招式,同样的出手,他怎能不病。”潘小君沉默。花四娘看着病少爷道:“看来病鬼这次真的输了,输得实在并不冤。”潘小君双眼忽然发亮:“你应该再多看看的。”花四娘看着仇一刀,看着他以同样的招式,将病少爷的箭格开。但是她却忽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病少爷射出的第二箭,明明让他一刀格开了,只看箭光一闪,居然又有一箭紧接着射出。第三箭!这一箭居然是从第二箭里头射出来的。潘小君叹了口气:“总瓢把子不愧是总瓢把子,我再怎么想也实在想不出,他会有这一着。”花四娘脸有惊色:“子母箭!”“子里有母,母中带子,母箭射出,子箭随而进发。”潘小君道:“子母双箭,天下无双。”花四娘叹口气:“看来我是真的看错了。”仇一刀握刀的手依然紧握。一道鲜血忽然间,已自他有胸膛箭一般的飞射出来。他的胸膛已被穿破。他档了母箭,却档不了紧随而至的子箭。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子箭的劲力,竟比母箭更猛更烈。仇一刀忽然笑了,但是很恰恰的他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潘小君双眼已似黯淡:“可怕的武器。”花四娘轻声叹息:“残忍的箭。”仇一刀持刀,依然傲立雪中,他虽然已经断气,他的人却还是标枪般站在笔直。他不会倒,人绝对不会倒,倒下的只是生命,他的命。残碎的夜,也已似在这瞬间更深,更黯了。病少爷转过身,放下手臂,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他舒舒服服的躺在软轿里,看着黑暗夜色,喃喃的说:“看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后,明天一定会是个好天气。”一顶软轿已离开深深的庭院.夜中仿佛还传来病少爷的声音:“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深深庭院,庭院深深。月下老人屹立在黑暗中,他的手已冒出冷汗,就连背脊胸膛部已让汗水湿透。万杀仅剩的左眼,在照夜看来,闪着惨碧色光芒,就像鬼火。他们已从月出战到月将西沉。二个人已用尽身体所能激发的力气,但他们还是谁都无法取谁的命。月下老人盯着万杀手中长剑:“看来你我之间一定要有个胜负。”万杀道:“嗯。”月下老人道:“再战三天三夜,也应是同样结局。”万杀无语。月下老人道:“我们还要继续杀?”万杀不动,也不说话。“好,再杀。”月下老人道:“我们再杀。”月下老人话未说完,人已忽然跃起,拔出他的刻骨小刀,朝万杀的手腕挑去。万杀手握金边长剑,“镪”一声,长剑出鞘,剑作龙吟。万杀杀拔剑同时,月下老人手中刻骨刀,居然以一种难以想像的速度,挑上了万杀拔剑的手臂。万杀仅剩的左眼,更冰,更冰了。他已看出,他几乎已没有方法,化解月下老人这凌利一刀。眼看着月下老人的刀,已挑上万杀手腕筋脉。万杀左眼一紧,握剑的手忽然划了个圆,然后手腕一挑,一柄三尺七寸长的金边长剑,忽然斜斜挑起。“当”一声,刀剑相击,刀与剑同时双双震落。赤红的鲜血,已慢慢滴下,就滴在夜月的冰雪里,化作红泥。月下老人握刀的手掌虎口,已被削下一片肉,鲜血涓涓。万杀握剑的手臂上,也有一道半尺刀痕,皮开肉纵,慢慢的在淌血。月下老人石着万杀居然笑了。万杀脸上坚如磐石,还是一点表情也没行。月下老人居然还笑得出来,他摇摇头:“看来我们只有用拳头了。”万杀道:“我用的是剑。”月下老人道:“你已无剑。”万杀道:“我杀人用的是剑,不是拳头。”月下老人道:“你从来不用拳头杀人?”万杀道:“我不是野兽。”月下老人道:“哦?”万杀道:“野兽火拼,拳打脚踢,这样的人,不配杀人。”月下老人道:“幸好我并不想当野兽。”万杀沉默。月下老人又笑了:“至少我们还有一样事,可以决出胜负。”万杀无语。月下老人道:“酒,以酒代剑,决胜负。”万杀忽然道:“自古酒与剑本就分不开,学剑当然喝酒,酒不醉,剑难成。”月下老人拊掌大笑:“好,这句话说的实在太好了,好一个‘酒不醉,剑难成’光凭这句话我就当浮三大白。”月下老人大笑,大笑的走出去。血在他们手上流,他们似连点感觉都没有。有些人本就是不怕流血的,尤其是江湖人。月下老人和万杀就是这种人。***当一个人缩在墙角,独自在夜半梦中惊醒,却发现自己是被自己的一身冷汗所惊醒,望着无尽的黑暗,只有颤抖的等待天明,那种绝望和无助,已不是人所能忍受。钟展就是被自己一身冷汗惊醒的。黑暗,黑暗中的端,还是黑暗。他的人仿佛就在黑暗中,无穷尽的黑暗。他的脸有血污,嘴角有血丝,四肢有烂泥,身旁还有一只和他一样的野狗。钟展惨淡的望着窗外,眼神就像一只曲卷在垃圾堆里的野狗。夜已深,斜窗凄凉;所有的辛酸悲苦也伴随的昏月而至。但他可以忍受。他绝对忍受的的住。“钟二公子,别来无恙?”钟展已接近呆滞的眼神,忽然听见窗外有人在说话。“看来你的日子过的并不太好。”钟展没有回答,没有出声。他已看见斜斜的窗下,已直立的站着一条斜斜的人影。那个人背负双手,施施然的站在窗下。然后钟展就看到他的脸。他是杨开。杨开忽然间从窗外进入屋内,钟展几乎看不清楚他是怎么进来的。杨开还是背负双手,他看着缩在墙角像野狗一样的钟展说:“想不到名誉武林‘钟山剑客’仅存的二公子,居然已是这个样子。”钟展惨淡的看着杨开,似乎已听出他言里所含的嘲讽讥诮。钟展嘴角有血滴下,他没有说话。杨开叹口气:“当仇人在你眼前,你却无法手刃亲仇,还眼睁睁的看着他对自己施虐,这种滋味能忍受住的恐怕不多。”钟展双拳紧握。杨开又叹气:“所以我实在应该佩服你,至少你还有勇气,还有勇气活下去。”钟展双拳握的更紧。杨开眼里忽然有光:“不过这种痛苦很快就会过去了。”钟展无语。杨开道:“我来这里,本就果让你解除痛苦的。”钟展双眼忽然发亮。杨开道:“我并不是来杀你,你不必紧张。”钟展抬头看着杨开。杨开道:“我是来带你走的。”钟展面无表情,就连眼神也似冰冻:“多谢。”杨开道:“你不想走?”钟展道:“是的。”杨开道:“你难道不知道,她还会想出更可怕的手段来对付你?”钟展道:“知道。”杨开道:“她会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钟展道:“我知道。”杨开道:“那你为什么不走?”钟展道:“不为什么。”杨开道:“不为什么?”钟展道:“只要跟她在一起,我就有机会,一定会有机会,只要有这一点点的机会就足够了。”杨开道:“你的武功并不如她。”钟展道:“我有拳头,有双脚,有牙齿。”杨开道:“你想拼命?”钟展道:“以命换命。”杨开道:“你不怕死?”钟展道:“怕。”杨开道:“哦?”钟展道:“我只怕我先死,报不了仇,杀不她。”杨开道:“你为什么如此看贱生命?”钟展忽然盯住杨开,就像一把刀,刀出鞘:“如果我没记错,贵公子杨鹏也死在她手里。”杨开道:“是的。”钟展道:“杀子之仇,你不报?”杨开道:“当然报。”钟展道:“你总算不枉为人父。”杨开忽然笑了。他并没有生气:“这笔账,我迟早会找她算,只不过现在,我还有其它更重要的事。”“青魔手之秘。”钟展忽然也笑了,他的笑,也同样充满嘲讽讥诮:“在你眼中,青魔手的秘密,远比你儿子的命重要多了。”杨开没有否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等到你活到像我一样的岁数,你就会明白,权势、金钱、地位、名利,对一个男人来说,远比其他的一切来得重要多了。”“是的,我是不明白。”钟展大笑,笑声嘲讽:“可是我已明白了一悠扬事。”杨开道:“哦?”“走,请你走。”钟展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对你没有什么用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有利用的价值。”杨开大笑。他的眼睛眯成一线:“本来你的确一点用也没有,就像路边野狗,缩在垃圾堆里,根本就没有人会去理你,可是现在就不一样了。”钟展双眼赤红,像烈焰。杨开道:“咸鱼能翻身,野狗总有一天也会得‘道’的。”钟展双拳青筋突暴。杨开道:“你是我最后一着棋,而且是重要棋子,没有你这颗棋,我可能就是满盘皆输,所以你已不是野狗,你是贵犬,你说你现在是不是很重要?”钟展一拳打在地上,拳骨暴露:“滚,你滚。”杨开冷笑:“别忘了,我是来带你走的。”杨开忽然一个扑身,一拳击向杨开。杨开连闪都没有闪,身体笔直的退出去:“看样子你这条野狗,不打是难以成器,非得使用扫帚才会听话。”他话说完,手一伸,已握住一把破旧陈黄的竹帚。钟展倒在地上,满脸血污,双跟赤红的像烈火。杨开忽然仰起脸大笑:“钟山啊钟山,你再怎么计算,也算不过你的儿子竟然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就算你真的死了,也真是死得不冤。”钟展怒吼一声,身体忽然像豹子般跃起,一把怒拳,朝杨开脸上送去。杨开转身、撒手、回步,一把扫帚往钟展脸上横扫过去,就像在扫地上垃圾。杨开已将整个扫帚压在倒在地上的钟展,他看着钟展:“你这条野狗真的很可怜,连你父亲也欺骗你,你知不知道钟山没死?”钟展整张脸已被压得扭曲:“他的棺盖是我亲手盖上的,我相信我的眼睛。”杨开大笑:“我可以很明白的告诉你,钟山没死,而且还活的不错。”钟展不信。杨开道:“他杀了常遇春,又杀了胡大海。”他接着又说:“东篱居士一双手,也是在他指使下断指的。”钟展被压得扭曲的脸,几乎变形钟展:“滚,你滚。”杨开将手里竹帚压得更用力:“我实在想不到,名誉武林的‘钟山剑客’居然也只不过是是个小人而已,而且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杨开大笑:“别说你不信,就连我也想不到,不过你放心,我想你一定不久就可以见到他。”杨开忽然撒手,再探出右手,一双利爪,已抓在钟展右肩琵琶骨。他把钟展从地上抓起来,就像在抓野狗。然后他用一种很客气的声音对着钟展说:“你的命不但硬,也似乎特别长,你不会那么容易就死的,死对你来说已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钟展想叫,叫不出来。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已没有知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似乎注定就要活在黑暗,痛苦的黑暗,永不复返的仇恶黯淡深渊。***夜已经很深了。花四娘还没有睡意,她坐在桌前,对着黯淡的夜光举杯独酌。她并不寂寞,今夜她不寂寞。潘小君就坐在她面前,替她倒满酒,酒在杯中溢出,飘散在空气中,十二大夜色的寒意,已暖了不少。花四娘怔怔的看着窗外冷月:“我们已多久没一起喝过酒?”潘小君看着杯子:“最少有四年。”花四娘喃喃的说:“不是四年,是四年七个月又十五天。”潘小君道:“四年一别,你真的长大了。”潘小君道:“你却愈来愈年轻,我几乎认不出你。”花四娘转过头看着他,她居然没有生气,她忽然变的很温柔,真的很温柔,她忽然问:“那个手坏、脚坏、嘴巴坏的坏,现在人在哪里?”潘小君笑了:“江南日暖风丽,在江南。”花四娘道:“他是不是又开始在使坏了?”潘小君道:“我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的左手搭在一个女人肩上,右手也没有闲着,也环抱在一弯小蛮腰上。”花四娘道:“嗯。”潘小君道:“那两个女孩,一个叫双双,一个叫冬冬,都长的很好看。”花四娘道:“嗯。”潘小君道:“你毕竟还是很关心他。”花四娘忽然笑了,她笑的很优雅,不像平时她的脾气:“我是花姑妈,是你们的姑妈,我不关心你们,关心谁?”潘小君不再说话,他看着花四娘转过头看着窗外夜色的脸,他知道花四娘也已经明白,要解开青魔手的秘密,已不是件容易的事。即使现在青魔手就在他手上,他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解开它。过了会,潘小君才开口:“也许我应该去找欢欢那个女孩,只有她才知道怎么解开青魔手。”花四娘忽然叹口气,如果在平时,她一定会跳起来,马上去办。但今夜的她,却有种说不出的心事与疲倦。她看着暗夜,喃喃的说:“她的双亲惨遭毒手,她心里只有报复,只有仇恨,凡是想打青魔手主意的,她都不会放过,她没来找你,你应该庆幸了,难道你还想要去送死?”潘小君承认,但是他忽然道:“我和病少爷打了个赌。”花四娘道:“哦?”潘小君道:“你的脚上,一直都带着一只波斯王朝的脚戒。”花四娘道:“不错。”潘小君道:“只要我先拿到那只脚戒,他就退出,不再为青魔手争夺。”花四娘低叹一声:“这就是你们打的赌?”潘小君道:“是的。”花四娘道:“你输了呢?”潘小君道:“把青魔手给他,我的武器也交给他。”花四娘道:“你袖里的剪刀?”潘小君道:“是的。”花四娘道:“这就是你今晚一直陪着我喝酒的原因?”潘小君道:“是的。”花四娘没有生气,她居然连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我不会生气,也不会怪你,而且一定会把脚戒交给你,让你赌赢。”潘小君忽然看着她,看了很久。花四娘脸上忽然出现一种难以解释的表情,她面对幽幽夜色,幽幽的对潘小君说:“你最后还是要面对大将军。”潘小君也望着幽幽月夜:“是的。”花四娘道:“这一战,将是你从所未有的决战,你并没有把握会赢。”潘小君道:“是的。”花四娘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生气?”潘小君道:“不知道。”花四娘幽幽的说:“我只不过想多看看你,想和你多说说话,今夜一别,我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潘小君无语。花四娘轻轻的抬起她那双修长而洁白的脚,自脚指上轻轻的取下那只闪耀着璀璨光华的波斯脚戒,然后她把它闪到潘小君手中。花四娘忽然握着潘小君的手,就像母亲交待儿子的神情,但她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寂寞:“不管如何,你一定要回来,回来再让姑妈看你,再唱那首歌给姑妈听。”潘小君忽然站起来。他握紧翠玉脚戒,头也不回的就走出门外。他没有回答。他无法回答花四娘这句话,他知道大将军的武功,大将军的可怕。他实在没有把握。“你一定会回来的。”花四娘站起来,看着潘小君消失在夜月中的背影,她忽然举起酒杯,轻声的说:“一定会的。”月无声,星无语,星月已瞬间变得说不出的寂寞。花四娘在月下,残影犹在星月下。她倒一杯,再倒一杯。淡淡葡萄酒,已化做淡淡离愁。她的眼神黯淡,就连如花般灿烂的脸庞也已黯淡。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